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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密
蔚藍天穹之上,白雲朵朵,不時有蒼鷹飛過,消失在遠處,變成一個黑點兒。
賈珩手挽馬韁繩,凝眸看向不遠處仍在廝殺計程車卒,面色欣然。
大漢勝券在握!
此刻,準噶爾部的卓裡克圖,正在率領親兵與官軍廝殺,而賈芳與賈菖兩將,也率領兵馬迎將過去,與其相爭。
卓裡克圖手持長槍,槍芒閃爍,在這一刻橫掃千軍,漢軍不少精騎都被掃到,慘叫一聲,從馬上墜落而下,發出聲聲慘嚎。
賈芳催動胯下戰馬,年輕面孔上血痕點點,握緊手中長刀向卓裡克圖殺去,恍若風馳電掣般。
一旁的賈菖也手持長刀,一同前去幫忙。
此刻,漢軍的騎兵分割絞殺著準噶爾部族的兵馬,隨著時間過去,漢軍的優勢兵力逐漸凸顯,一夥夥兵馬抵擋不住,四散而逃。
賈珩凝眸看向這一幕,並沒有介入。
他不可能對所有戰事都大操大辦,也得給手下將校立功表現的機會。
……
……
一直到臨近傍晚時分,晚霞滿天,金紅晚霞染紅了整個西方天穹。
喊殺聲才漸漸平息,整個空曠、遼闊的戰場,殘兵斷戟以及馬匹和騎軍打掃戰場的身影隨處可見。
是役,此戰擊潰準噶爾大部騎兵,三萬餘準噶爾部族被漢軍先後殲滅,俘虜也有四千多人,主要有準噶爾大營的三千傷兵,真正決戰之時的俘虜也就一千多人。
剩下的則是分出數十股逃亡至西北大漠。
此外,還跑了最大的一股準噶爾兵馬,就是巴圖爾琿的兵馬。
賈珩同樣派了幾路兵馬前去追殺,在茫茫大漠之中展開追逐戰,鮮血與喊殺聲在草原響起。
中軍大纛下
賈珩扶著馬鞍,抬眸看向西方天際落下的一輪火紅大日,晚霞彤彤,絢麗似雲錦,而戰場之上硝煙瀰漫,不時傳來士卒的痛哼。
陳瀟看向那在夕陽下眉峰如山,下巴似映照橘紅落日的少年,在這一刻,少女眼睫顫了顫,芳心怦然莫名。
男人遇到好看的,覺得賞心悅目,女子亦然。
而陳瀟眸光閃了閃,心頭不知為何有些歡喜,抿了抿粉唇,輕聲問道:“此戰過後,能不能順勢打進西域?”
“我們兵少,想要打進西域不易。”賈珩清聲說道。
“掃平西域,也未必需要多少兵馬,只要將準噶爾人的有生力量殲滅、驅逐。”陳瀟清冷玉容上蒙起思索,柔聲道。
賈珩轉頭看向神清骨秀的少女,目光閃了閃,說道:“準噶爾部族還有幾十萬人,如果逼得急了,可能會徵發更多的青壯為兵,就容易陷入泥沼,況且臨時改換計劃牽涉太多,先回頭清點一下傷亡,此戰過後,軍卒需要休整,是時候班師回京了。”
倒不是他不趁機剿滅準噶爾,而是所需糧秣消耗頗大,漢軍前後出征,動用了二十萬兵馬,如果算上與女真的那一場仗,可以說崇平十六年大半年都在打仗,國庫真的撐不住了。
而且如果進入西域,深入大漠,不可測的風險太多了,如果再敗了,那就是弄巧成拙。
就算想要進兵西域,起碼也要偵查當地的地理以及百姓居住情況,做好充分的準備以後,才能收回這塊兒漢唐故地。
陳瀟聞言,點了點頭說道:“那也行。”
現在的大軍連續作戰,已經十分疲憊,如果再深入西域這等大漠,的確有兵敗的風險。
這時,隨著周圍喊殺聲的平息,杜封與單鳴二將在十幾個親兵精騎的簇擁下,一路跑將過來,道:“節帥,準噶爾部兵馬已經被清剿一空。”
賈珩問道:“謝將軍呢?”
單鳴抱拳道:“回節帥,謝將軍率領手下精兵,已經前往追殺準噶爾部的人馬去了。”
賈珩皺了皺眉,沉聲道:“單將軍,你即刻派騎軍前往接應謝將軍。”
謝再義身旁追擊的兵馬太少,如果準噶爾部返身殺回來,可能會吃虧。
賈珩又看向杜封,沉聲道:“杜將軍,你也率領本部兵馬一同前往接應,務必將人接應回來。”
而後又分派了護軍的兵馬,分成數隊,前往追殺準噶爾的殘兵敗將,不使其串聯。
不大一會兒,賈芳與賈菖二將在十幾個親兵扈從下,來到近前,抱拳說道:“節帥,準噶爾部的兵馬,已經被清剿一空,俘虜了兩千多人,這是卓裡克圖的人頭。”
一旁的親兵挑著卓裡克圖的人頭,而這位準噶爾蒙古大將的面容猙獰,此刻怒目圓瞪,似乎死不瞑目。
賈珩目光掠過賈芳以及身後的一眾騎軍,高聲說道:“諸位將士都辛苦了,城中準備了酒肉,大軍回城中歇息、休整。”
這一場大勝可謂是酣暢淋漓,尤其是京營兵馬第一次在正面戰場上與準噶爾相爭,而平分秋色。
至此,準噶爾人應該在一年半載,再不敢覬覦哈密城。
等一年之後,大漢新政展開以後,應該就能騰出手來,從容平定西域。
賈珩吩咐京營將領,率領少量軍卒打掃戰場,而後在護軍的簇擁下,率領漢軍返回哈密城。
此刻哈密城中的百姓都已經得知漢軍大勝的訊息,熙熙攘攘的人群站在街道兩側,翹首觀瞧著自城門洞兒趕來的漢軍。
先前城外大軍廝殺之聲,甚至隱隱傳到了哈密城,只是城中漢軍派兵戒嚴,百姓不得自由外出。
待漢軍大獲全勝,百姓才從家中出來,看著熱鬧。
而酒樓之中,城中那幾家漢人商賈,立身在窗戶前,一手扶著欄杆,眼神複雜地看向那如赤焰火海一樣的漢軍。
李仁感慨說道:“誰能想到,這衛國公還真將準噶爾的人打敗了。”
張畏笑道:“畢竟朝廷來了十來萬兵馬,這要打不贏才讓人覺得意外。”
馬佔新剛毅面容上,也有幾許感慨之意,說道:“不一樣,以往朝廷哪有這樣厲害?七月青海的那場戰事,朝廷不是丟了十萬大軍,朝廷這次看來是真的不一樣了,說不定真的能收復西域?”
霍海點了點頭,面上也有幾許感慨,說道:“朝廷真是今非昔比了。”
馬佔新目光投向那漢軍佇列,說道:“衛國公來了?嗯?衛國公怎麼落後那賈芳將軍半個馬頭?”
“我瞧那倒不是衛國公。”霍海苦笑一聲,說道:“只怕那賈芳將軍才是衛國公,而賈芳將軍另有其人。”
李仁正在捻著的鬍鬚似要捻斷,驚訝說道:“這……衛國公這番作為,是何用意?”
難道是信不過他們?可也不至於,隱瞞身份吧?
其他幾人也都面帶訝異。
“這就不知道了。”霍海搖了搖頭。
張畏道:“不管誰是衛國公,對我們都是一樣的。”
眾人點頭稱是。
這時,賈珩率領京營護軍精騎進入堡城,吩咐京營將校領大軍前往營盤休整,與陳瀟來到廳堂之中落座。
親兵端過臉盆,賈珩與陳瀟兩人洗了把臉,臉上的血汙洗淨,都覺疲憊不堪,肚子更是飢渴難當。
這一場大戰,自早晨打到現在。
“先簡單吃點兒飯,等會兒洗個澡。”賈珩看向一旁臉上還掛著幾顆水珠的少女,輕聲說道。
陳瀟點了點頭,道:“準噶爾這次來了五萬,我們殲滅了三萬四,那逃走的就有一萬六左右,以準噶爾人的悍勇匪氣,還會興風作浪。”
賈珩道:“巴圖爾琿帶走了近萬人,剩下還有一部分應該是逃亡到大漠,等後續追殺的戰果,應該還能追殺個三四千,不可強求太多。”
不大一會兒,親兵端上酒菜,熱氣騰騰,香味飄散。
賈珩一邊兒拿過筷子遞將過去,一邊兒說道:“先吃飯,一會兒給朝廷報捷,收拾一下手尾,準備班師回京。”
西北戰事結束以後,差不多就能班師回京了。
自崇平十六年開春以來打仗打了大半年,如果不是有海關還有內務府持續輸血,大漢早就不堪重負。
但縱然是如此,仍到了撤軍之時。
陳瀟道:“藏地額哲那邊兒還沒有訊息。”
賈珩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菜,說道:“讓錦衣府用飛鴿傳書問問。”
兩人用罷飯菜,錦衣親衛在廊簷下拱手稟告:“都督,傷亡和戰果已經清點出來了。”
說著,將手中的簿冊遞將過去。
賈珩接過閱覽而罷,對一旁的陳瀟說道:“這一戰,不僅剿滅三萬餘準噶爾騎軍,巴圖爾琿的三個兒子都折在這裡了,你看看,據俘虜交代,達爾瑪、卓裡克圖,還有溫春。”
陳瀟接過戰報,清眸閃爍,說道:“我漢軍也折損不少,四五千傷亡。”
賈珩點了點頭,說道:“這一仗雖然勝了,但代價也不小,撫卹以及錢糧不知要靡費多少,到此為止吧。”
打仗打的就是錢糧。
……
……
傍晚時分,西方天際晚霞滿天,煙塵滾滾,人吼馬嘶由遠及近。
謝再義率領千騎,一路緊緊咬住準噶爾逃亡的騎軍,在遇到一夥大約三千人的準噶爾騎軍以後,開始廝殺起來。
待謝再義將眼前的一個蒙古軍將砍死當場,抬眸望向硝煙四起的戰場。
此刻謝再義目光四顧,天地蒼茫,風沙漫卷大片荒原牧場之上,不時傳來震耳欲聾的廝殺之聲。
“都督,我軍兵少不可再往前追擊了。”隨謝再義一同前來的果勇營參將尉遲幸開口說道。
另外一名參將王廣惠,也勸道:“都督,大軍人困馬乏,再追下去,可能會有危險。”
謝再義看向漸漸四合的暮色,心頭不無遺憾,說道:“天色已晚,那就先回去吧。”
畢竟手裡兵馬太少。
這一路過來,一千騎兵攏共衝散了準噶爾的三千後軍騎兵,可惜沒有抓住準噶爾的頭人。
騎軍快速返回,迎上接應而來的單鳴與杜封,兩部松油火把如龍。
單鳴目光敬佩地看向那渾身浴血的青年,說道:“謝將軍,節帥那邊兒很是掛念,謝將軍快先回去吧。”
謝再義高聲道:“這就回去。”
眾人說話間,合兵一起,大軍浩浩蕩蕩返回哈密城。
而哈密城,官署之中——
賈珩此刻正在書房裡,拿起一管羊毫毛筆,開始書寫軍報以及奏疏。
擊敗準噶爾部大軍以後,基本宣告關西七衛的勝利果實得以鞏固,陳漢在西域之地有了一座進兵前哨。
陳瀟沐浴過後,換了一身武士勁裝,端著茶盅,遞將過去,說道:“喝口茶吧。”
賈珩輕笑一聲,端過茶盅,輕輕抿了一口。
“節帥,謝將軍回來了。”就在這時,親衛副千戶李述從不遠處回來,朗聲稟告道。
賈珩放下手中的毛筆,道:“我去迎迎。”
說著,在一眾錦衣府衛的簇擁下,大步來到軍帳之外。
夜幕降臨,晚風微冷,街道上以及城門樓上都點起了燈籠,照耀著大街兩側明煌。
漢軍在哈密城駐紮,因為城中諸番族雜居,最近戰事臨頭,晚上已開始戒嚴。
謝再義看向那少年,快行幾步,抱拳道:“節帥。”
賈珩近前攙扶住胳膊,笑道:“謝將軍,一路辛苦,今日之大戰,多虧謝將軍拼死一搏,謝將軍當為首功。”
他身為大軍主帥,有時候不能再作一些衝鋒陷陣之事,而謝再義做為武力值僅在他之下的京營猛將,其實算是填補了猛將開啟僵局的角色空白。
猶如龍且之於項羽。
今日之大戰,整個局面能夠一下子開啟,全靠著謝再義以及京營精銳的拼殺,否則勝利的天平不可能這麼快。
謝再義道:“節帥言重了,我等武人,沙場建功,用命效死,分內之責罷了。”
“說的好!”賈珩脫口贊著,笑了笑道:“走,先到城中,廳堂設了宴,為諸位將軍慶功。”
眾將說話間,面帶歡喜,浩浩蕩蕩來到廳堂,賈珩吩咐後廚準備好的酒肉,已經擺放在廳堂。
謝再義先在親兵準備的銅盆水中洗了一把臉,坐下之時,仍憤憤不平道:“可惜跑了那準噶爾的巴圖爾琿,如果能斬殺其人,西域定然平定。”
賈珩笑道:“不必介懷,再往大漠,準噶爾更為熟悉路途,我軍不好追趕,等下次再擒殺虜酋就是了。”
謝再義高聲道:“此戰之後,準噶爾元氣大傷,節帥,是否派兵馬深入西域,收復漢唐故地?”
賈珩沉吟道:“現在還沒到時候,如今大軍自青海到關西,千里征戰,將士早已疲憊不堪,也到了罷兵休戰的時候了,而且準噶爾還有部族數十萬,如果深入西域,我軍糧道綿長,又人地兩生,一旦巴圖爾琿再故技重施,我軍會有斷糧之險。”
謝再義想了想,點頭道:“還是節帥思慮周全。”
賈珩笑了笑,招呼道:“先吃飯吧,我敬謝將軍與諸位將校一杯。”
眾人舉起酒盅,面上多是見著喜色。
這場戰事,漢軍又是大獲全勝,等回京以後,加官進爵定然是少不了的。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賈珩道:“這次平西之戰,至此,也算徹底結束,而後就是經營關西七衛,使之成為我大漢不可分割之故土,來日千百年之後,可為後世千秋稱頌之功業。”
謝再義、杜封、單鳴等將校點了點頭,深以為然。
關西七衛脫離中原王朝長達百年,如今重回大漢懷抱,在場之人,青史留名,指日可待。
人生在世,不就為名利二字?
賈珩笑道:“諸位將軍,今日不醉不歸。”
此刻,不僅是官署之中的賈珩以及京營將校,哈密城的漢軍軍寨中都開始觥籌交錯,沉浸在這場大勝的欣喜中。
就在賈珩與謝再義等將校飲宴之時,從外間進入一個錦衣親衛道:“都督,那奴酋的人頭硝制好了。”
賈珩沉聲道:“裝入錦盒,等大軍班師回京時,與和碩特以及準噶爾的俘虜一同押送京師!”
不僅是和碩特和準噶爾的俘虜,還有南安郡王嚴燁以及…女裝柳芳。
……
……
月明星稀,荒原廖闊無垠,高低起伏的山丘上,叢叢牧草在微風吹拂下,風吹草低,枝影婆娑。
一簇簇篝火漸漸遠去,馬蹄聲轟隆隆作響,隨著時間流逝,漸漸安靜下來,夜涼如水,分明已至亥時。
巴圖爾琿此刻身形狼狽,一手按著馬轡,面容蒼白如紙,嘶啞著嗓子說道:“噶爾丹,讓人都歇歇,漢人追不上了,喂喂馬,喝口水。”
噶爾丹聞言,心底忽而生出一股錯位時空的恍惚感,依稀記得上次還是溫春兄長這般說……
少年觸景傷情,心頭大慟,眼中淚花湧出,強忍悲痛,高聲道:“都歇歇。”
隨著鐵甲鱗葉的嘩啦啦響聲,以及一些軍士的“哎呦”聲,眾人紛紛下得馬來,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大口喘著氣,貪婪地呼吸著空氣。
這一路奔波而來,前後征戰不停,早已是筋疲力盡,這口氣一洩,不少準噶爾部的軍卒只覺沉沉睏意襲來,躺在床上就睡了起來。
巴圖爾琿也下了馬,面上滿是悲愴之色。
這時,噶爾丹將肉乾和裝著酥酪茶的酒壺遞將過去,說道:“父汗,吃點兒東西吧。”
巴圖爾琿接過酒壺,喝了一口,長嘆了一口氣。
心頭就有一股把腸子悔青的感覺。
為何要在哈密城與漢軍鏖戰了這麼久?明知兵力不佔優勢應該在幾天前就想法撤軍,而不是拖到現在。
還有大軍對峙之時,如果不是南邊兒側翼兵馬……
對了,僧格呢?
巴圖爾琿放下肉乾,濃眉之下,目光兇狠無比,沉聲問道:“噶爾丹,伱這一路上可曾瞧見了僧格?”
噶爾丹沉吟說道:“父汗,我這一路都和父汗待在一起,真沒有看見僧格兄長。”
巴圖爾琿臉色“刷”地陰沉下來,說道:“他這是先跑了!”
噶爾丹心頭也一震,感受到那股煞氣,說道:“父汗,溫春和卓克里圖哥哥那邊兒,還不知怎麼樣了?”
巴圖爾琿道:“他們兩個都是一以擋十的猛將,如果想要逃走,漢人擋不住他們,就怕……”
眼前似乎浮現溫春決然的面容,以及頭也不回的兒子卓裡克圖。
巴圖爾琿閉上眼眸,只覺悲從中來,強忍著沒有掉下眼淚來。
其實,心頭隱隱有些猜測,兩個兒子多半是不能回來了。
漢人,衛國公賈珩,他們都要血債血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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