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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寧宮
傍晚時分,彤彤晚霞染紅了西方天穹,萬道霞光灑射於階前,兩側垂手侍奉的宮女斜影遮蔽,螓首蛾眉,玉面修儀。
殿中,一架架屏風隔斷的殿中,宋皇后與端容貴妃正在一起說話,新春方過,梁王前不久剛剛開府觀政,宋皇后與端容貴妃就已商議著給梁王議親之事。
端容貴妃一襲藍色齊腰襦裙,雲鬢粉鬟,柳眉星眼,玉容清絕,柔聲道:“姐姐,永昌駙馬家的小娘看著不錯。”
著硃紅繡鳳衣裙的麗人,雍美如牡丹花盤的臉蛋兒上,笑意豐豔,道:“妍兒我瞧著不錯,只是年歲又太小了一些。”
端容貴妃輕聲道:“是啊,剛剛豆蔻之齡,聽醫官說,如是太早有了孩子,可能會對身子有著一些妨礙,將來生產之時也有許多險處呢。”
宋皇后美眸撲閃了下,好奇說道:“妹妹怎麼去問著醫官這個?”
“我……”端容貴妃一時間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總不能說她擔心咸寧與賈子鈺珠胎暗結吧。
宋皇后看了一眼端容貴妃,眸光閃了閃,心頭隱隱有些明悟。
就在這時,內監過來稟告道:“娘娘,陛下來了。”
宋皇后聞言,笑了笑道:“妹妹,咱們一同去迎迎吧。”
端容貴妃應了一聲,隨著宋皇后起得身來,領著女官和內監出宮門相迎。
廊簷之下,后妃二人峨髻巍立,雍容華豔,豐腴有致的貴婦人體態在晚霞披映下明媚生姿。
看向一臉倦態的天子,宋皇后心頭就是一驚,盈盈福了一禮,說道:“陛下。”
崇平帝抬眸看向相迎而來的宋皇后,神色平常,說道:“梓潼,容妃。”
宋皇后近前,一如弦月的彎彎柳葉細眉下,美眸瑩瑩如水,關切地看向神色憔悴的中年皇者,輕輕柔柔道:“陛下,這幾天為邊事寢食難安,不是長久之計。”
崇平帝嘆了一口氣,說道:“子鈺在邊關一晃五六天,至今沒有軍情遞送過來,戰事勝負未定,朕心難安吶。”
說著,在宋皇后以及端容貴妃的相陪之下進入殿中。
宋皇后攙扶著天子在一張鋪就著軟褥的梨花木椅子上落座,柔聲道:“陛下,想來前線還未打仗,所以未有軍情遞送過來。”
崇平帝落座下來,搖了搖頭,說道:“前日宣府方面傳來軍報,女真集合兩三萬大軍兵臨城下,這會兒正在攻城,而子鈺那邊兒倒是一片風平浪靜。”
宋皇后目光柔潤如水,寬慰說道:“陛下,沒有訊息就是好訊息。”
說著,拿過毛巾侍奉著崇平帝在銅盆中濯洗著手。
崇平帝洗了把手,拿著毛巾輕輕擦了擦,落座下來,嘆了一口氣,凝眸看向端容貴妃,問道:“咸寧和嬋月呢?”
因為容妃不似宋皇后柔情似水,崇平帝平常也不宿在端容貴妃所居宮中。
端容貴妃粉唇微啟,柔聲道:“陛下,咸寧和嬋月這會兒在公主府,這幾天沒怎麼來宮裡。”
崇平帝點了點頭,說道:“咸寧開府之後,倒是無憂無慮的,子鈺在北邊兒領兵打仗,她都不掛念著。”
端容貴妃:“……”
這是心疼女婿,責備著女兒?
宋皇后這時,將纖纖素手遞過去一雙竹筷,狹長鳳眸目光柔潤如水,說道:“陛下,先用晚飯吧。”
崇平帝點了點頭,沒有再說其他。
就在這時,從廊簷之外來了一個女官,說道:“娘娘,公主殿下和郡主殿下過來求見著娘娘。”
宋皇后柔聲道:“讓她們兩個過來吧。”
說著,吩咐著夏守忠道:“去吩咐御膳房再做些膳食來。”
咸寧公主和清河郡主不多一會兒,兩人挽著手進入殿中,體貌端莊的表姐妹二人,朝宋皇后以及崇平帝行禮,道:“兒臣見過父皇,見過母后,見過母妃。”
李嬋月也近前向著崇平帝以及宋皇后行了一禮,低眉順眼,乖乖女模樣說道:“見過皇舅舅和舅母。”
崇平帝看向少女,笑了笑道:“咸寧和嬋月平身。”
“謝父皇。”咸寧公主輕聲說道。
端容貴妃看向自家女兒,眸光在其明光霞映的豔麗臉蛋兒上停留了下,似捕捉著眉梢眼角似存未存的綺韻,心湖中不由生出一股異樣,道:“咸寧,你和嬋月這幾天忙什麼呢?”
咸寧公主款步近前,柔聲說道:“回母妃,今個兒陪著嬋月去了寧國府找林侍郎家的千金說說話。”
黛玉與小郡主性情還算投契,這幾天兩人經常在一起說話,咸寧公主也到大觀園做客。
端容貴妃怔了下,旋即凝聲道:“嗯,你往寧國府也該多走動走動。”
咸寧公主秀眉之下,清眸凝睇望向崇平帝,輕聲說道:“父皇,京中這幾天也都在說北邊兒的戰事,先生可有軍報遞來?”
正如咸寧公主所言,在宣府方面得女真兵馬圍攻之時,整個大漢朝堂群臣都在關注著北方的戰事進展。
崇平帝默然片刻,說道:“子鈺那邊兒還沒有軍情。”
咸寧公主柔聲道:“父皇不必憂慮,先生在北邊兒,再過一些日子,許有報捷奏疏遞送過來了。”
崇平帝抬眸看了一眼咸寧公主,道:“你對他倒是挺有信心。”
“父皇……”咸寧公主玉頰羞紅成霞,語氣似嗔似惱說道。
崇平帝笑了笑,旋即,目光堅定說道:“不過子鈺自領兵以來,的確是謀而後動,於兵事一道,還沒有讓朕失望過。”
當然別的政務之事,也沒有讓他失望過。
咸寧公主清眸閃了閃,道:“先生他這次力主出兵,想來胸有成竹,父皇也別太過擔憂了,看著父皇這幾天都清減了許多。”
宋皇后目中現出鼓勵神色,也柔聲道:“是啊,陛下還是保重龍體當緊,先用晚膳吧。”
忽而,就在大明宮前殿通往後宮的綿長宮道上,一個內監一路小跑,步伐飛快,近得坤寧宮前,已是氣喘吁吁,額頭覆汗。
旋即,來到戴權身邊兒,白淨無須的面容上帶著欣喜之色,低語幾句說道:“戴公公,軍機處那邊兒遞送過來永寧侯六百里加急的報捷奏疏。”
因為崇平帝早就有言,有了賈珩奏疏第一時間拿過來,軍機處方面的內監幾乎是晝夜不停地盯著。
正在用著膳食的崇平帝聽覺敏銳,心頭一驚,手中的湯匙撞擊在瓷碗上發出“鐺”的一聲,問道:“戴權,可是永寧侯的奏疏?”
戴權這會兒已從那內監手中接過奏疏,面帶欣喜,說道:“陛下,永寧侯的六百里加急遞送過來的奏疏,說是報捷的奏疏。”
這位大明宮內相特意在報捷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報捷”、“永寧侯”這樣的關鍵片語合在一起,幾乎就如一股喜氣洋洋的暖風吹進了坤寧宮。
宋皇后以及端容貴妃都紛紛停了象牙玉筷,將一張豐豔明媚、幽麗清絕的玉容抬起,目光投將過去。
戴權說著,快步近前,幾乎趔趄一下,將奏疏遞將過來。
崇平帝迫不及待地拿過奏疏,迅速展開閱覽著,不大一會兒,隨著其上以小楷書寫的文字躍入眼簾,隨著過去,中年皇者拿著奏疏的手,已然顫抖起來。
看向凹陷臉頰現出潮紅的崇平帝,宋皇后心頭擔憂不勝,輕輕喚了一聲:“陛下。”
端容貴妃手裡已悄悄攥緊了手帕,但柳葉細眉之下的晶瑩美眸中現出關切之色。
而咸寧公主以及小郡主也都眼巴巴地看向那中年皇者,等待著崇平帝敘說關於賈珩的訊息。
“子鈺領京營大軍出了大同城,與女真的鑲藍旗還有正黃旗兩軍不期而遇,雙方打了一場,斬殺女真鑲藍旗四千多人,原遼東變節漢將劉之源,也領叛軍向我大漢投降,京營將校龐師立陣斬了女真的固山貝子務達海。”崇平帝語調抑揚頓挫,振奮說著,臉上欣喜之色難掩。
因為心緒激盪,原本威嚴、平靜的聲音已經開始顫抖不停,顯然這位天子有些失態了。
如何不失態!?
這是自隆治年間以來的一場大勝,比之先前的江南崇明沙大捷,戰果還要豐碩一些。
女真的鑲藍旗被殲滅了四千多騎,俘虜了正黃旗的附賊漢將以及漢兵三千多人。
子鈺真是他的衛霍,出塞之後初戰告捷,女真萬餘兵馬為其一戰擊潰。
見得神色激動的崇平帝,咸寧公主彎彎秀眉之下,晶然明眸中欣喜之色流露,問道:“父皇,先生打贏了?”
說著,湊至近前,柔聲道:“父皇,我看看奏疏。”
伸手去拿著奏疏,嗯,一下子沒拽動!
竟是被一雙手死死捏著不撒手。
咸寧公主:“……”
不是,父皇捏這麼狠做什麼?
端容貴妃見到這一幕,玉容羞惱,嗔怪說道:“咸寧,不可無禮,你父皇還沒看完呢。”
崇平帝也迴轉過身,從一種情緒中迴轉過神,笑了笑道:“沒事兒,咸寧也可看看。”
說著,鬆開奏疏,看向自家女兒,目中滿是慈愛。
咸寧她找了個好夫君。
李嬋月也驚訝地看向崇平帝,秀眉之下的清麗臉蛋兒,欣然之色流露。
小賈先生又打勝仗了?
宋皇后眉眼笑意流溢,有些珠圓玉潤的聲音響起:“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端容貴妃眉間雪蘊著的一抹憂色也漸漸退去,感慨說道:“陛下,子鈺他打贏了。
“初戰告捷。”崇平帝平復著心頭的激盪情緒,面色仍不無振奮,說道:“此戰足可看出,女真所謂滿萬不可敵,不過是一些將校怯戰之語。”
據奏疏上所言,鑲藍旗是真正的女真精銳,再加上那些數典忘祖的漢將,兵力上也有一萬多人,縱然悍不畏死,但一樣為大漢騎軍擊敗。
看向正興沖沖地看著奏疏的咸寧公主以及湊過臉蛋兒瞧著的小郡主,擔心兩人不懂,興致盎然的天子,出言解釋道:“女真本部精銳一共才八個旗,如今打廢一個旗,不說元氣大傷,但也斷其一指,傷筋動骨。”
萬事開頭難,眼下這一戰就是破滅女真的首勝,也能一掃大漢京營諸軍怯戰、畏戰的萎靡風氣。
這會兒,咸寧公主將奏疏遞送給一旁的宋皇后以及端容貴妃,道:“父皇,先生他這一戰勝得也不容易,京營精騎齊出,對上女真八旗萬餘人,也有不少傷亡。”
崇平帝點頭道:“咸寧說的不錯,子鈺也在奏疏上提到,猝不及防遇上,草原之上,戰機一瞬即逝。”
草原之上,別說什麼斥候探察,斥候又不是衛星雷達,很多時候是根據旗幟數目等參照物的經驗判斷,而且隨著雙方接近,斥候哨騎纏殺,如何繞過前鋒陣線,直奔數里之外的大軍。
哪怕是火器時代的戰爭,遭遇戰還少了?
另一邊兒,宋皇后閱覽著奏疏之上銀鉤鐵畫的字跡,也不知為何,眼前似浮現那面容清峻,一身黑紅蟒服的少年,就著一盞油燈,伏案書寫的身影。
蹙了蹙眉,連忙將一些紛亂的思緒驅散。
端容貴妃玉容喜色流溢,朱唇微啟,原是清泠如山泉的聲音因為喜悅難抑而婉轉鶯啼,悅耳嬌媚,輕聲說道:“陛下,這一仗打完,後續應該沒有別的戰事了吧。”
崇平帝語氣輕快,但面色凝重不減,說道:“女真這次是傾國之兵前來,眼下這只是一支前鋒軍,後面可能還有幾場大戰,一切還需慎重。”
這次京營以多勝少,己倍於敵的兵力取得大勝,女真還是不可小覷的。
咸寧公主道:“母妃,先生已經打算與額哲會盟之後,撤回大同。”
崇平帝說道:“不驕不躁,揚長避短,這是老成謀國。”
沒有因為一場勝仗而選擇繼續與女真硬拼,而是領軍返回大同,也能看出子鈺真是胸有成竹。
可以說,崇平帝原本所有的忐忑,在這一場勝利之後消散了大半,賈珩在草原之上並沒有如京中御史科道所言,貿然深入塞外,恐遭大敗。
宋皇后美眸瑩潤如水,看向臉上喜色難掩的崇平帝,雪膚玉顏之上笑意盈盈,說道:“陛下,有子鈺他在北邊兒坐鎮,應能捷音訊傳。”
崇平帝點了點頭,說道:“子鈺那邊兒應是有通盤籌劃的。
穩住,一定要穩住,不能因這一場勝仗而沾沾自喜。
宋皇后道:“陛下,既是這樣,要不先用著晚膳,這天看著都黑了。”
崇平帝轉過臉來,看向宋皇后,正色道:“梓潼,朕等下要召集著內閣和軍機處的幾位大臣,商議戰局。”
宋皇后:“……”
“陛下,也不急於這一時半刻的。”宋皇后難得勸著天子不要處置政事,柔聲道:“陛下先用完晚膳也不急的。”
崇平帝卻起得身來,拿過手帕擦了擦嘴,說道:“梓潼,北平方面還沒有動靜,朕需去看看。”
他此刻已想要看看那些心存疑慮之人的神情,這些天,朝中不知暗中有多少人想要看他們君臣……翁婿的笑話!
如今京中自從太原、宣府兩鎮總兵為子鈺雷霆處置以後,不少人都在說未戰先斬己方大將,軍心士氣喪盡,恐不是奏凱之象。
這位耳目眾多的天子,自然知道京城中起了一些流言,主要還是以南安郡王當初的那番言論,隨著軍機處幾位司員如馬尚、陳瑞文等人的議論和科道言官的推波助瀾,在京中頗有市場。
其實,真有一部分人,準備看皇帝和賈珩的樂子。
不過,隨著時間流逝,賈珩在大同以北首戰告捷的訊息不脛而走,漸漸傳至整個神京城,雖是夜幕降臨,天色晦暗,但喧鬧比之白日更甚。
永寧侯領騎軍赴北與女真作戰,初戰告捷。
殲敵四千餘,俘虜三千餘,這樣的輝煌戰果,可謂自隆治年間以來,前所未有,一掃大漢對虜戰事萎靡的沉痾之氣。
而先前崇明沙大捷,生擒女真親王多鐸,太廟獻俘之事恍若昨日。
此刻京中百姓已經奔走相告,有些商鋪已經放起了過年時候還未放完的鞭炮,慶賀著大勝。
宋皇后則是站在廊簷之下,燈火映照著這位雍麗、豐盈的麗人,目光遠眺著崇平帝,輕輕嘆了一口氣,對著一旁的端容貴妃說道:“妹妹,陛下總是這般,長此以往,身子骨兒怎麼能受得了?”
端容貴妃輕聲道:“北邊兒的戰事太重要了,陛下不可能不惦念,幸在子鈺打了一場勝仗,陛下這幾天應能睡好覺了。”
咸寧公主柔聲道:“母后,我這幾天勸勸父皇。”
也不知怎麼的,感覺父皇對她比以往也上心了許多,許是愛屋及烏?
宋皇后看向身形窈窕的少女,面上笑意盈盈,輕聲道:“嗯,你這幾天多勸勸你父皇。”
咸寧公主“嗯”了一聲,看了一眼容貌豐豔雍美的麗人,柔聲說道:“母后放心好了。”
先生是不是喜歡豐腴一點兒的,她瞧著那位薛家姑娘,要不要她平常多吃一點兒好了。
不然……
顯然少女對當初賈珩在床幃之間的某些表現,心頭憂切不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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