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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寧國府

黛玉與尤氏剛剛用罷午飯,坐在一起說話,忽而聽到庭院中丫鬟和嬤嬤的陣陣歡喜喧鬧聲,連忙起得身來,翹首而望。

一身翠荷色衣裙的鴛鴦已扭動著楊柳腰肢進入廂房,驚喜說道:「姑娘,金陵城中都在傳揚,大爺領兵打勝了。」

「勝了?」黛玉訝異說著,那張俏麗玉顏現出翕然,似舒還卷的罥煙眉之下,藏星蘊月的星眸粲然明媚,驚喜問道:「那珩大哥人呢?」

「還沒回來,聽外間人說,這會子應該還在海門呢。」鴛鴦鴨蛋臉上同樣見著欣喜之色,因初日之陽映照在白裡透紅的臉蛋兒上,晶瑩汗珠自鬢角向著幾顆俏皮的雀瘢上流淌而過。

尤氏柔美玉容之上,笑意嫣然:「林姑娘,許是有一些手尾還需料理,也就這兩天就回來了。」

黛玉點了點頭,攥著秀帕,低聲道:「這一戰,真是讓人提心吊膽的,城中先前還有不少流言。」兩江總督衙門的流言,其實也在金陵城中傳揚了一陣,自有一些落在黛玉耳畔。

襲人玫紅豔逸臉蛋兒帶笑道:「姑娘,珩大爺什麼時候讓家裡失望過。」

只怕這次回京,大爺的爵位還得往上升一升,現在已是一等伯爵,下一步豈不是侯?年歲不足十八的侯爺,這還真是……

可以說,在場之人,除卻襲人第一時間想到這一茬兒,還真沒有人留意。

襲人偷偷瞧了一眼沏著楓露茶的紫鵑,杏眸閃了閃。

紫鵑素來是個瞎子吃餃子,心頭有數的,想來也是看出這一點兒,所以才……

否則,珩大爺明明成了親,偏偏慫恿著林姑娘往跟前兒湊,打著什麼主意也不問可知了。

嗯,這一波其實就叫以己度人。

「嗯。」黛玉應了一聲,熠熠星眸不由眺望著窗外的朦朧煙雨,捏著手帕的素手抵在心口,隔著水碧色衣襟下的芳心以及…………羊符,盈滿著重逢的期待。

卻說賈珩這邊兒,乘船與陳瀟離了海門縣,一路返回通州衛港,迎進港口之中,在軍將相迎下進入營房。

彼時已是夜色低垂,江風拂面而來,夏夜銀河璀璨,營寨四周亮點星火,賈珩與陳瀟在營房中落座下來,品茗敘話。

陳瀟凝睇望向那少年,道:「明天做什麼?」

「敘功,整軍。」賈珩輕聲說著,抿了一口茶,轉頭吩咐著劉積賢,讓經歷司的經司考察、諮訪關於此次水戰立功的人選。

通州衛港的水師,在此戰中斬敵立功的將校士卒,之前他曾經承諾過,自然要兌現,除此之外,還有對水師的排程佈置,透過編練戰船、以老帶新、以勇帶怯的形式編訓水卒,實現江口、海門等地的常態

化巡查、備寇。

陳瀟想了想,問道:「此戰抓了那麼多俘虜,也不太好安置。」

賈珩道:「有些都是劫掠商賈的海寇,不能不加鑑別地全部釋放,先行關押起來,等之後細細甄別、拷問後,如是裹挾從賊,罰勞役刑抵罪,如是有命案在身的,也要嚴明國法綱紀。」

陳瀟聽著少年敘說,輕輕嘆了一口氣,道:「戰後也有一堆事兒,需要處置。」

「當初在河南也是這樣。「賈珩點了點頭,道:「現在多鋒逃了出去,我們趁著這段時間整頓江南、江北的營務,重建水師,革除鹽務積弊,事情多著呢。」

陳瀟秀氣的眉頭微微顰著,柔聲道:「京裡那邊兒,還未收到捷報,等收到捷報又是一段日子了,說不得又晉你的爵?」

「這次功勞還不足以封侯,多半是記著,可能要回去才能一次性敘功了。」賈珩面色平靜說著,忽而看向陳瀟,笑了笑道:「怎麼感覺你比我還上

心?

「武侯比伯爵,在軍中的話語權並不一樣,你將來既要統帥大軍與北虜作戰,如是想號令如一,上下服膺,武侯威信才好一些。「陳瀟晶瑩玉容上現著思忖,徐徐說道。

賈珩看向蹙著英麗眉頭,認真解釋的少女,不知何時,瀟瀟已經從他的角度出發,從自發走向了自覺,溫煦笑道:「也是,能封侯最好不過,不過伯爵...尚配郡主也是夠了罷。」

陳瀟:「...「

少女雪膩臉頰不由浮起淺淺紅暈,她好像是郡主?嗯,這人真是什麼時候都不忘撩撥她?

賈珩定定看向少女秀眉之下的明亮清眸,捕捉到一絲慌亂,說道:「我是說嬋月。」

陳瀟:「???」

少女目光現出惱怒,閃爍著絲絲危險的光芒。

賈珩瞧著那少女,飛快伸手,輕輕捏了捏少女紅暈淡不可察的臉蛋兒,輕聲道:「其實,還有瀟瀟郡主。」

陳瀟面色頓了下,伸手一把撥開賈珩的手,晶澈清眸之中見著羞惱,只是聲音幽冷,道:「你......別摸我臉。」

「嗯。」賈珩收回手,端起茶盅,輕輕抿了口,輕聲道:「你最近風吹日曬的,臉上肌膚都粗糙了。」

陳瀟:......"

粗糙?那你以後再摸一下試試!

忽而這時,劉積賢在外間說道:「都督,水師諸將已經在中軍營房等候。」

賈珩凝眸看向陳瀟,輕聲說道:「你是在在這兒歇一會兒,還是過去看看?」

陳瀟不假思索道:「我過去。」這會兒在這也沒什麼意思。

賈珩也沒有多說其他,與劉積賢前往中軍營房,只見營房中燭火明亮煌煌,人頭攢動,江北大營以及通州衛港的水師將校俱在,恭謹而候。

見得賈珩過來,一眾將校齊齊抱拳說道:「末將見過大人。

賈珩目光掠向諸將,伸手虛扶道:「諸位將軍都免禮。

「謝大人。」水師將校紛紛說著,一張張年輕粗豪的面孔上,多是見著欣喜和輕快。

這場面對海寇的大勝,不僅有力鼓舞了原江北大營的人心,也讓鎮海軍原本渙散的軍心,重新聚攏起來。

尤其是先敗後勝,原來不是他們不行,而是某位前節度使一將無能,累死三軍!

賈珩坐在帥案之後,面色沉靜如淵,道:「這次水戰,幸賴諸部將校奮力效死,士卒用命,方得以擊潰敵寇,保海門不失,之後,望諸位將校再接再勵,待江海之上,再無虜寇肆虐。」

眾將聽著勉勵之言,心頭都不由湧起萬丈豪情。水裕臉上也見著複雜,這還是他印象中的那個江北大營和通州水師?

當年督軍江北,也不是沒有想過整軍經武,有看一番作為,但最終都被意志消沉一空。

賈珩看向士氣明顯有所改觀的諸將,神色和緩幾分,道:「戰前,本官曾言如士卒有功,當直授遷轉,本官向來說話算話!諸營之後匯總此戰有功將校名冊,呈遞中軍營房,此外凡陣亡將校,名冊再另行匯總一份,以備撫卹。」

說著,賈珩又看向節度判官馮績,沉聲道:「馮判官,接下來一些時間,對既往戰船休整,補充軍械輜重,本官已經行文江南省治下府縣,招募有保靖地方,報效國社的豪傑義士,後續兵額都會補齊,下次務必要禦敵於國門,蕩寇於海上!」

經過此戰以後,水師重建刻不容緩,而水卒兵員可以從沿海漁民中招募。

鎮海軍以及江北大營水師,兩部加起來有一萬多人,正好結合這次水戰,組建海師的底子。

馮績聞言,連忙拱手稱是。

賈珩又與諸將分派臨時警

戒、備寇任務,而後讓各部遞交上相關名冊,一番折騰,待諸將散去,已然是酉時。

陳瀟輕聲道:「剛剛飯菜做好了,一同去吃些罷。」

賈珩點了點頭,隨著陳瀟返回起居營房用飯,拿起筷子,夾菜吃著,皺了皺眉,看向陳瀟,道:「這營中的伙食,就是不如你的手藝。」

陳瀟正在慢條斯理吃著,聞言,明眸抬起,看向賈珩,冷聲道:「行軍在外,有的吃就不錯了,不用挑挑揀揀的。」

心頭也不知為何,竟湧起一絲歡喜。

賈珩低頭用著飯菜,對直女的陳瀟習以為常,目光現出一抹思索。

想來此戰過後,晉陽也該過來了,除了元春和嬋月之外,咸寧多半也會來,先前也曾應過探看還有湘雲,弄不好也會到來,如是寶釵也......和黛玉見面,兩個人估計大道都磨滅了?

應該不會,寶釵沒有理由過來。

不過,晉陽來了以後,想要和磨盤再幽會,就不容易了。

而且,磨盤並不知曉他和晉陽的關係,再拿出先前那般親密模樣,

那正好可以借甄鑄一事晾晾磨盤,讓她嚐嚐沒有他的日子。

時光匆匆而逝,不知不覺就又是三天時間過去,賈珩留在通州衛港駐節辦公,提督軍務。

水師整訓如火如荼。

首先是對鎮海軍的人事做出調整,能上庸下,結合海門一戰的殺敵情況,再經過錦衣府衛的確認,賈珩在第二天為二百六十五名錶現突出計程車卒集中舉行了升遷儀式,兌現了當初的封官許願。

戰績最好的是一個叫齊五的水卒,以一普通士卒連殺海寇七人,在經過確認之後,被賈珩當場晉升為千戶官,算是從普通士兵卒一躍而為六品武官,這無疑極大刺激了原鎮海衛(軍)的水卒。

相比以往搏命殺敵,只是在那些當官的功勞簿上增添一筆,自己只是收穫一瓶酒和二斤豬頭肉,現在如果殺敵有功,直接搏一個六品官身,封妻廕子,風光榮耀,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甚至有人開始後悔,當初海門一戰,為何不拼死搏一個前程?

水師兵卒都知道,這樣的機會顯然不好再碰著,一時間軍營中,羨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我上我也行」的憤憤不平者更是有不少。

就在事後,似乎感受到這股躁動情緒,又制定了「軍功勳階升遷條例,其中對殺敵數量進行細化,雖然沒有第一次斬一級升一級那般豐厚,但對功勞大小的升遷十分鮮明,形成了從士卒到將校可預測的升遷路線。

其實,之前,賈珩的定職階僅限於遊擊將軍,而遊擊將軍的升遷顯然不能以自持武勇斬首多少衡量,而是要結合戰役級別的功勞綜合評定。

當然,詳細而明確的升遷表,無疑是戰力的最好制度保障。

長期以來,南軍混日子除卻承平日久,並無廝殺外,也有獎勵機制不明確,武將升官受制於出身背景。

比如甄鑄、甄韶兄弟,因是甄家人在軍中就平步青雲,逐漸登上高位。

而就在賈珩在大漢水師當中修整武備之時,兩江總督府與安南侯府卻保持詭異的平靜,只有金陵的甄家人卻首先坐不住。

這一日,甄韶的兒子甄珏、甄鑄的兒子甄璘,帶著家丁來到通州衛港,想要求見賈珩。

賈珩正在幾個水軍將校的陪同下,巡視衛港中戰、巡船的整修以及兵卒作訓水平,聽到錦衣親衛來報,目光微動,吩咐道:「讓他們在大營等著。」

這一幕的既視感,多少有些熟悉,好像上一次是甄鑄和甄韶兄弟去江北大營求見他?

賈珩聽節度判官馮績敘說著戰船的基本情況,說道:「戰船編隊還是要以戰

力最大化安排,大中有小,長短兼備,同時要有執法船隻,以備緝私、巡警所用,至於船隻,軍費一至,都可慢慢補齊,但水卒募訓要按批次進行,不能讓船等人。」

馮績點頭稱是,雖然沒有拿出小本本記著,但周圍將校多是頻頻點頭。

賈珩抬眸看向一眾水師將校,聲音平穩而堅定,說道:「前元之時,海師縱橫近海,所向披靡,而前明三寶太監率船隊橫渡大洋,宣威四夷,使我中原王道廣佈天下,可見我中原地大物博,不乏水師賢才,望諸君勉之,磨礪水戰之藝,未來是海師之天下,我煌煌炎漢,豈無因水戰功勳而封侯者?」

眾將聞言,心頭一震。

眼前這位少年權貴可不是普通的武侯,而是軍機大臣,一位冉冉升起的軍國重臣,如有其重視水師,或許建功立業,封侯可期!

賈珩看向一眾將校,後續想要實現水師的跨海戰力,還需要紅夷大炮,待鹽務之事罷,就要前往濠鏡之地與葡萄牙人談判。

賈珩說著,又到處看了一些兵船,這才返回中軍營房。

而甄璘以及甄珏兄弟等候了好一會兒,心頭雖然焦急,但面上卻無不耐之色,一見賈珩,連忙起身迎去,拱手道:「見過永寧伯。」

賈珩道:「兩位將軍免禮就是。」

甄璘問道:「永寧伯,聽說永寧伯海門大睫,父親他也被救回?」

「你父親現在營中,原是等明天過去,一同回返金陵。「賈珩放下茶盅,問道。

今天清晨,從神京城中的飛鴿傳書已經確認,京中前日已經收到甄鑄敗軍的訊息,並且授予他總督江南江北大營的聖旨,此刻就在路上。

不過並未提及甄鑄,許是還沒有收到海門之戰的訊息。

甄珏又問道:「永寧伯,我和三弟,可否見父親一面?」

賈珩道:「劉積賢,你領著人去見見。」

其實,可以先將甄鑄放回甄家,在他這兒也沒有什麼用處,反而容易引來磨盤的痴纏,真正的處置結局不會因為在甄家還是在這兒,有所改變。

甄珏與甄璘拱手道謝,然後與甄珏隨著劉積賢去了。

賈珩凝眸看向陳瀟,輕聲道:「瀟瀟,等明天咱們回金陵。」

陳瀟瞥了一眼少年,幽幽道:「你這是憋壞了罷?」

不知為何,現在只要看見甄家人,就忍不住想刺刺他,當初他與兩個妖妃胡鬧完...那味道好似揮之不去一般。

賈珩:....」

「是啊,你也不幫忙。」賈珩嘆了一口氣道。這種鬥嘴,吃虧的永遠都是女人。

陳瀟清冷如霜的臉頰微微泛起紅暈,目中羞惱陣陣湧起,冷哼一聲,懶得搭理賈珩,生著悶氣。

待甄珏與甄璘見過甄鑄,重又在劉積賢的引領下,進入中軍營房,看向賈珩,道:「老太太只怕是不大行了,永寧伯,可否讓父親回去一趟?」

賈珩聞言,心頭微訝,問道:「上次見著老太君,還十分健朗,怎麼.......」

其實,心頭也有一些猜測,甄鑄兵敗被俘,這般大的事,甄老太君不受刺激也不可能。

甄璘道:「因為父親的事兒,老太太沒少憂心,郎中說只怕過不了這個月了。」

說著,聲音就有幾許哽咽。

甄珏道:「永寧伯老太太還說怎麼也要見你一面,永寧伯既是明天返回金陵,不如一同回去如何?」

賈珩沉吟片刻,道:「明天,我要先回揚州,你們到了揚州後,如是急著回去可以帶著人回金陵。」

其實有些不想去見甄老太君,但這時候的禮數,不僅有死者為大,也有臨終關懷一說。

而在揚州停留一番,自是要與林如海商議鹽務整飭的具體事宜。

甄珏聞言,心頭微微鬆了一口氣,說道:「那今晚,我和三弟就留在營房過夜了。」

賈珩點了點頭,讓親兵送著甄珏以及甄璘這對堂兄弟出去。

一夜再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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