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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洛陽
福船沿河而下,終於在第二日傍晚,晚霞漫天中抵達了洛陽城。
而早早得到訊息的咸寧公主,已在夏侯瑩等一眾錦衣衛府的相護下,來到渡口等候。
咸寧公主一身飛魚服,騎在馬上,手執韁繩,冷峭容顏映照著晨曦,英麗眉眼眺望著遠處,面上多是見著,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等會兒就要見到那人了,也不知從何說起。
夏侯瑩瞥了一眼咸寧公主,能明顯感受到咸寧公主心底的忐忑。
就在這時,遠處的錦衣衛揚鞭打馬而來,高聲道:“永寧伯與欽差官船已至渡口。”
說話間,只見一艘通體棗紅色的福船乘風破浪,在數艘戰船的護衛下,迅速駛來,停泊在渡口,先是護衛下得官船,三五成列,沿著堤岸握刀警戒,同時派著軍卒向著洛陽城方向,沿路環護,十步一崗,五步一哨。
不僅僅是女眷的問題,還有押送的修河銀子,這次來洛陽從內務府大約攜帶了一百萬兩銀子,分別裝載在幾艘船隻中。
“殿下,來了。”夏侯瑩眺望著遠處的船隻,聲音中帶著幾許驚喜。
“嗯。”咸寧公主低聲應著,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夏侯,隨本宮過去看看。”
這段時間,她未嘗不知夏侯瑩以密信給那人寫著信箋,只是她不在乎。
“是,殿下。”夏侯瑩應了一聲,領著數十騎,隨著咸寧公主向著船隻迎去。
等公主府護衛驅散著閒雜人等,而女官則是打起傘蓋,同時有嬤嬤幾人一段,張開布幔圍攏四周,以防外男窺伺。
賈珩此刻領著元春以及探春、湘雲,也是向著停靠在不遠處的馬車而去。
這是先前就讓劉積賢著人準備的馬車,用來接著晉陽長公主一行。
就在這時,一個身形微瘦,面容清麗的女官提著群裾,氣喘吁吁跑將過來,說道:“公主,咸寧殿下在渡口外相候,這會兒正在趕過來呢。”
晉陽長公主今日穿著一襲丹紅長裙,纖腰高束,雍容華美,彆著金釵步搖的雲鬢挽起,現出明潔如玉的額頭,而那張端麗豐豔的臉蛋兒,縱是在夕陽晚霞的柔光映照下,仍是蒙上一層厚厚的清冷霜靄,吩咐道:“讓她一同去公主府,先回府再說。”
說著,在憐雪以及女官的迎接下,晉陽長公主挽著清河郡主的玉手,挑簾上了一輛裝飾精美的馬車。
賈珩握了握腰間的寶劍,轉頭看向身旁的元春,溫聲道:“大姐姐,你領著探春和湘雲坐著馬車,先進洛陽城,我押送著銀子先去藩庫,隨後就到。”
晉陽沒有第一時間迎著咸寧,或者說沒有讓咸寧隨行護送馬車,已有一些山雨欲來的架勢。
元春似也察覺到一些問題,豐潤、柔美的玉容上見著擔憂,瑩潤如水的美眸定定地看向賈珩,柔聲說道:“珩弟,那你路上慢點。”
湘雲與探春與賈珩道了別,隨著元春上了一輛馬車,而後嬤嬤和丫鬟撤去帷幔,護送的府衛則手持刀戟,沿路護送。
隨著車隊轔轔行進,騎軍絡繹往來,府衛打起一隊隊旗幡,浩浩蕩蕩向著洛陽城中的長公主府而去。
咸寧公主與夏侯瑩領著護衛驅馬姍姍而來,女官迎面而來道:“殿下先回公主府,等會兒再來相見。”
咸寧公主玉容寧靜,秀眉之下的清眸閃了閃,抿了抿櫻唇,輕聲說道:“永寧伯呢?”
不管那人如何,只要先生與她站在一起,共同面對,她就沒有什麼可畏懼的。
此刻少女的心中,大抵就是,主權問題,寸步不讓。
就在這時,不遠處快馬行來,賈珩手持韁繩行來,與騎在馬上的咸寧公主對視一眼,輕聲道:“咸寧殿下,你先去長公主府,我押著這些銀子前往河南府的藩庫,晚上再過去。”
咸寧:“……”
先生這是什麼?袖手旁觀,兩不相幫?
賈珩挽著馬韁繩,驅馬近前,面色複雜,低聲道:“咸寧,伱先隨著晉陽殿下過去,一切有我。”
有些話也不好說透。
咸寧公主迎上那少年的溫和目光,芳心稍定,低聲道:“先生放心好了,我知道的。”
她什麼時候也不會給那人鬧彆扭,只是終歸需得見上一面,那人縱再是惱怒,她也陪著萬般小心就是了。
而後,再不多言,撥馬而行,向著洛陽城返回。
賈珩望著咸寧公主在夏侯瑩的護送下隨著晉陽的馬車遠去,目光幽深了幾許,心思莫名。
如果真的鬧得不可開交,那也只能尋機會讓兩人會師於床笫之間,對他本人擱置爭議,共同開發。
但之前答應了晉陽,讓他來解決,他就不好食言。
承福坊,長公主府
此府挨著皇城東城,依傍洛水,正是入夏,宅邸廣闊,林木鬱郁,景色宜人,原是晉陽長公主在洛陽時的舊宅,派了一位年老的女官,也是晉陽的奶嬤嬤領著眾僕婦看守。
此刻,原本清幽寂靜,只有僕人和女官負責日常灑掃的宅邸,重又熱鬧起來。
賈珩將晉陽長公主護送至府中,就沒有停留,返回德立坊的賈府,準備制定相關救災事宜,等晚一些再去晉陽長公主府。
咸寧和晉陽的事兒,他最好不能在場,不然會鬧的不可開交。
後院,一座水榭所在,晉陽長公主進入其間,早已著人打掃的一塵不染,憐雪沏好了茶,遞將過去。
晉陽長公主落座在一方漆木小几的藤椅上,大接過茶盅,抿了一口,只覺齒頰留香,疲倦盡去,殘陽落在水榭周圍的湖水上,夏風吹拂著湖面,波光粼粼。
憐雪遲疑了下,說道:“殿下,咸寧公主已在宮外等候多時了。”
坐在晉陽長公主身側的李嬋月,容顏嬌媚,輕聲說道:“表姐來了,我去看看。”
“坐下。”就在這時,麗人輕喚了一聲。
李嬋月重新坐回原地,撇了撇嘴,端起茶盅,輕輕啜了一口茶。
晉陽長公主美眸現出一抹思索,問道:“賈子鈺呢?”
她就不稱呼永寧伯。
憐雪低聲道:“回稟殿下,永寧伯說有些事務在宅邸中需要處置,等晚上再給殿下接風洗塵。”
“他倒是見機的快。”晉陽長公主玉容微頓,輕笑了下,想了想,笑意斂去,說道:“讓咸寧過來吧。”
憐雪應命一聲,轉身去了。
李嬋月坐在一旁,看著女官在香爐中放好艾草、沉香、冰片,嫋嫋青煙而起,散發出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嬋月,你去和探春、湘雲她們幾個說會兒話,引領她們在府裡四處轉轉,她們沒來過這兒。”晉陽長公主柔聲吩咐說道。
在洛陽的長公主宅邸,佔地面積比之神京不遑多讓,園林深深,後花園中琪花瑤草不知凡幾。
李嬋月“嗯”地應了一聲,有些擔心地看了一眼晉陽長公主,道:“孃親,表姐她……”
“還不快去。”晉陽長公主催促一聲。
李嬋月身形一頓,忙應道:“好。”
暗道,孃親一臉“兇巴巴”的樣子,會不會和表姐大打出手?
過了一會兒,咸寧公主隨著夏侯瑩來到水榭,只見水榭已是亮起了點點燈火,少女已換去了飛魚服,代之以綠荷長裙,梳著飛仙髻,玉容冷清幽豔,眉眼見著深深憂色。
行至水榭,只聽得嫋嫋琴音沿著碧波盪漾的湖面而來,而橘黃燭火在軒窗中若隱若現,一道倩影風姿綽約。
“殿下,我就送您到這兒。”夏侯瑩低聲說道。
“嗯,多謝夏侯師傅了。”咸寧公主輕聲說著,深深吸了一口氣,沿著木質翹板向著裡間而去。
哪怕不是第一次見著那人,可這次卻是平生未有之忐忑。
輕手輕腳地進入廂房內,倏然就聞著一股草木清香撲面而來,循聲而去,繞過一架琉璃屏風,來到裡廂,卻見一個著丹紅長裙的麗人,背對著自己,坐在一架古箏後,雙手撫琴,纖纖玉指勾動琴絃。
縱然聽到腳步聲漸近,也不回頭。
咸寧公主屏氣凝神,櫻唇翕動了下,沒有催促,等了一會兒,直到那麗人將琴曲彈完,潔白修長的玉手,端起小几旁上的茶盅,潔白如雪的手腕上,翡翠手鐲碧玉瑩然。
麗人側臉逆著光芒,柳葉秀眉在眼角現出黛輕色,彎彎而密集的睫毛掩下,挺直的鼻樑遮蔽下暗影,如玫瑰花瓣的唇瓣,輕闔在微光的茶盅邊緣,帶著細微熱氣的茶香沿著祥雲圖案的茶盅邊緣逸散而出。
一舉一動都是雍容、優雅。
咸寧公主僅僅看了一眼,微微垂下螓首,心思複雜。
咸寧公主柔聲喚了一聲,清麗甚至略有幾分清霜的玉容,見著一絲不自然。
晉陽長公主淡淡道:“不避艱險,隨軍出征,我們老陳家最近可出了個巾幗不讓的女將軍。”
咸寧公主被說的心頭劇顫,只覺如芒刺背,曲眉豐頰的少女,略有幾分清麗的玉顏,因為羞臊而浮起淡淡紅暈,囁嚅道:“我……”
只覺先前一肚子覺得理所當然的話,在這時卻一個字都不敢說出口。
晉陽長公主轉過身來,秀眉之下,狹長清冽的鳳眸盯著少女,銳利的目光,直將咸寧公主看得錯開眼神。
麗人徐徐走來,每一步恍若都踩在咸寧公主的心尖上。
然而卻見那麗人在自家耳畔,附耳道:“本宮的男人,如何?”
咸寧公主:“……”
只覺腳步一亂,“嚶嚀”一聲,向著後面踉蹌退了幾步,看著對面玉容如霜,眸光幽幽的麗人,不知為何生出一股懼意。
小時候,因為母后和母妃的緣故,眼前那人對她就有些嚴厲,那時候的母妃還有母后,都還未冊封著皇后和貴妃。
晉陽長公主緊緊盯著咸寧公主,柔聲道:“你就沒有什麼和我說的?”
咸寧公主終於有些撐不住,輕聲說道:“姑姑,我和先生他……是情投意合。”
晉陽長公主柳眉豎起,“嗯?”
“姑姑,我……我錯了。”咸寧公主垂下螓首,連忙說著。
準備了許多話,但卻一句話不敢說出口。
晉陽長公主看著少女,見其眉角未開,心底微微鬆了一口氣,她就怕那人再一個沒忍住,與咸寧劍及履地,如今看來,他還算有著分寸。
晉陽長公主近前兩步,輕聲道:“你不是不知道,他有了正妻,你不是不知道,他和本宮早定終身,這些你都知道,你只是想要搶,你不僅想搶本宮的,你還想搶那秦氏的,你如今跟著他來河南,如今又有了肌膚之親,是不是回去就要逼迫著他休了正妻,然後娶你?”
咸寧明明不知道皇兄的安排,可仍是膽敢如此,多半是處心積慮,有意如此。
偏偏這時候和她那個皇嫂一樣,做人畜無害狀。
“我……我沒有。”咸寧公主聞言,玉容蒼白,明眸睜大,似有些難以置信,說道:“我從來沒有想過,來河南也是因為早就和先生忙著京營的事務,還有這是先生提議的。”
她從來沒想過搶?
嗯,雖然她有些搶了眼前之人的……但對秦氏,她真沒有想過搶的念頭,也沒有想著讓先生休妻娶她,她肯定,從來沒有。
晉陽長公主輕笑一聲,似有幾分譏諷,道:“就算你沒有這般算計過,心底也想著會有這麼一天,反正你是公主,只要他膽敢碰了你,你回去一說,就只能娶你過門了,不管他有沒有家室,為了天家的顏面,也只能娶你,你在宮裡就算計著這一出。”
咸寧公主輕輕搖了搖頭,輕聲道:“一開始是嬋月尋我的……後來,我才,至於來河南,也是父皇答應我了的。”
晉陽長公主目光幽幽,說道:“皇兄自有皇兄的想法,你呢,你是順水推舟,假痴不癲,你是不是就等著賈子鈺休了妻,等著他成為全天下唾棄的攀龍附鳳之輩。”
咸寧公主玉容微頓,芳心微震。
她從來沒有想過,但她的做法,好像是有一些?
或者說無意識就……
可她又有什麼錯?
先生都說了,他和她是上世的緣分,當初一眼就看出她的淚痣。
“姑姑,我沒有逼迫先生去休妻,如果先生不願,我縱是出家為尼,也甘之若飴。”咸寧公主此刻,索性開啟天窗說亮話,只是因為心頭委屈不勝,貝齒咬著粉唇。
聽到出家之言,晉陽長公主心頭有些不自在,都出家,都在他家的尼姑庵裡待著等他欺負,美的他。
晉陽長公主美眸瑩瑩,淡漠道:“你最好記住你說的話。”
咸寧公主“嗯”了一聲,只是心頭仍有些委屈,低聲道:“姑姑一樣知道他是有了家室,還不是……”
誰也別說誰。
晉陽長公主玉容籠霜,低聲道:“你……你放肆!”
咸寧公主聞言,連忙垂眸,嚇了一跳。
“你信不信,本宮給皇兄說清楚我和他的事兒,讓你竹籃打水一場空?”晉陽長公主近前而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少女,凝眸說道。
咸寧公主:“……”
芳心深處忽而生出一股懼意,如果她真的去告訴父皇,那她何以自處?還有會不會連累到先生?
“姑姑,我小時候,除了母妃,就屬您最疼我。”咸寧公主近前拉住晉陽長公主的胳膊,聲音輕柔說道。
說著,就要幫著晉陽長公主揉著肩頭。
晉陽長公主問道:“那你現在怎麼辦?”
如果不是見咸寧方才說什麼出家之言,她斷不能讓咸寧進來攪局,而咸寧的態度其實恰恰最為重要。
而且將來會不會因為魏王的事兒,而讓他捲進去奪嫡之事?
咸寧如果是為了魏王,衝著他手中兵權而來,那麼她……就只能替他做這個惡人了。
咸寧公主低聲道:“現在也只能跟著先生,等著父皇的安排,如是能賜婚,皆大歡喜,不能的話,我就這般跟他一輩子就是了。”
晉陽長公主凝了凝秀眉,緩和了下語氣,道:“皇兄已有所安排。”
咸寧公主秀眉之下的清眸微動,目光隱約見著期冀,父皇和母后口風甚言,一直沒有和她提及此事。
“讓嬋月許給她。”晉陽長公主目光幽幽,輕聲說道。
咸寧公主:“???”
這裡怎麼還有嬋月的事兒?
正在胡思亂想間,耳畔響起麗人的聲音,清冷如飛泉流玉。
“是本宮求的太后,你父皇就答應了下來,還沒來得及和你說。”晉陽長公主謊話是張嘴就來,綺麗如芙蓉花蕊的玉容,卻不見一絲異色,惟獨美眸瑩光閃爍著一絲狡黠,道:“怎麼停了?繼續揉著啊,這會兒肩膀酸著呢。”
咸寧這捏著肩頭的手法,倒也有幾分獨到之處,許是給她那個喜愛跳舞的母妃學的。
“您怎麼能這樣?”咸寧公主蹙著眉,驚聲說著,手中已不再捏著晉陽長公主的肩頭,顯然為此事震驚莫名。
因為,這個謊話編的嚴絲合縫,因為馮太后說一不二,許是愛屋及烏的緣故,也很寵愛清河郡主,甚至尤在親孫女咸寧公主之上,以至於容妃教李嬋月舞蹈,也是有著示好晉陽長公主的用意在。
“原就是給嬋月留的夫婿,原本本宮擔憂他有了正妻,於理不合,原等著他功勞立的大一些,再求你父皇賜婚,卻不想,讓你糊弄了那個傻丫頭。”晉陽長公主說到此處,玉容籠霜,心底仍有些惱怒。
嬋月真是傻乎乎的,非要引著咸寧過來,現在弄成這個樣子,讓她作難。
咸寧公主玉顏如雪,只覺萬念俱灰,緊緊抿著櫻唇,清眸中現出悲傷,低聲道:“你若這般,我……我就……和您拼了。”
真是這樣,她除了曝出先生和眼前之人的事兒來,也沒有別的法子,但那樣又會損害著先生聲譽。
念及此處,心頭頹然,她好像什麼都做不了。
她怎麼能這般?
晉陽長公主冷聲道:“怎麼和本宮拼?是你打算告訴你父皇,抖露出來本宮和他的情事,還是準備大肆張揚,讓他身敗名裂,千夫所指?”
說到最後,美眸微微眯起,現出一抹幽寒之芒。
如是這般,縱是如何,她會告訴他,這無論如何,咸寧都不能要了,她和咸寧,只能留下一人,讓他看著辦。
不然,小小年紀,就狠毒如此,將來還能得了?
咸寧公主玉容蒼白如紙,瓊鼻一酸,柳葉細眉下,往日明亮熠熠的清眸可見淚光閃爍,哽咽道:“我出家修行,終身不嫁,讓嬋月嫁她,不過如此就是了。”
既然不能嫁他,那以後偷偷摸摸就是了。
反正漢唐時候的公主,已有前科,她也是大漢公主,左右不過如此罷了。
晉陽長公主輕笑了下,道:“女將軍這就哭了?是不是等回去後,再和他說我欺負你?”
咸寧公主聞言,嬌軀一顫,目瞪口呆,低聲道:“您……我……我沒有。”
貝齒委屈地咬著櫻唇,一言不發,只是再難抑制眼眶的淚水,無聲流淌著眼淚,宛如被大人欺負的小孩兒。
晉陽長公主玉容淡漠,遞過去一個手帕,清聲道:“你要出家的話,聽說賈家正在修園子,寧國府應該會修個尼姑庵,你就在裡面持戒修行吧。”
雖然倔強了一些,但沒有什麼壞心思。
咸寧公主:“???”
這還欺負她一個晚輩,嗯,不對,為何是在賈家出家?
咸寧公主眸中漣漣淚光緩緩止住,扶住晉陽長公主的肩頭,顫聲道:“姑姑,您剛才嚇我的是不是。”
晉陽長公主輕哼一聲,低聲道:“真的,就是嬋月許了他。”
咸寧公主:“……”
“當然,你也許給他。”晉陽長公主看著少女清麗的眉眼,幽幽開口道:“此事,你父皇也有些動心了。”
這一刻端華美豔的伊人,宛如板著臉的姑媽。
咸寧公主聞言,心頭只覺一團歡喜炸開,粉唇輕啟,低聲道:“我就知道姑姑刀子嘴,豆腐心,小時候,我在雍王府玩著炮仗,您說容易炸到手,還有我有一次……”
此刻沒有外人,清冷玉顏的少女,因方才絕處逢生,心緒激盪下,此刻在神態間現出難得一見的扭捏情態。
因為從小到大,咸寧比誰都知道自家姑姑的手段,說到做到。
“行了,行了,這個樣子,不像你母妃,倒有些像你母后了。”晉陽長公主無奈說著,轉眸說道:“那幾次都訓斥著你,你記得倒是挺清楚。”
咸寧公主臉頰微紅,就是從那時候,她就開始有些畏懼這個姑姑,哪怕後來……母后和母妃冊封后,姑姑也時常有“兇”她,漸漸養成她不喜與人言的性子。
“那時候是教著你,女孩子有個女孩子的樣子,需得文靜恬淡一些,誰知道長大了,安靜了一些,話少了許多,心思卻越發重了。”晉陽長公主拉過咸寧公主的手,端詳著肖似宋皇后和端容貴妃的面容,輕笑道:“性子其實還沒變,還是喜歡那些男孩子做的事兒,什麼騎馬、打獵。”
心頭不由生出一念,如果皇嫂最後發現,咸寧和她親密的竟如母女一樣,會不會面上笑意盈盈,背後氣的咬牙切齒?
咸寧公主清冷如雪的臉頰上浮起一抹暈紅,低聲道:“是我對不起你,先前我也不想的,但現在……覆水難收。”
晉陽長公主點了點頭,也不再賣關子,說道:“你父皇的意思是兼祧,我想著榮寧兩府,你們兩姐妹一人一個位置,以後也能多個照應,只是你不許欺負嬋月。”
說著,就是將兼祧的關要說了。
咸寧公主聞言,如冰山雪蓮的清麗玉容上見著思索,訝異道:“一人兼祧三房,秦氏,我,嬋月都為正妻……這也?”
晉陽長公主整容斂色,道:“芷兒,他什麼性子,你也瞧見了,你若是不能容人,趁著現在還沒有走到那一步,該回京回京,那些就當什麼事兒都沒有發生過。”
如果不能將咸寧及早安排好,將來只怕家宅不寧,人人都要分個大小,爭個長短,但可惜只有一個人。
事實上,這種擔憂大機率,哪怕是為了孩子,也有可能爭個高下,而後宮爭寵往往都是……既分高下,也決生死。
“我不是那個意思,就……就是有些驚訝?”聞聽晉陽長公主之言,咸寧公主明麗玉容微變,芳心劇震,道:“這應是兩全其美之策了,以後和嬋月也不用分開,只是……委屈了您。”
旋即,清麗玉顏上見著思索。
猛然反應過來,這應是眼前之人的反制之策。
這是擔心她賜了婚後,反客為主,那時候名位一定,她自己為了皇室的顏面,就需避之三舍,甚至不能再和先生在一起?
念及此處,心頭不由一震。
她能不答應嗎?
不能,這就是她預設此事的條件,不然她就要給父皇說,那麼她雖和先生並無夫妻之實,但先前那些與夫妻又有什麼兩樣。
那時,會不會連累先生?
少女心頭一驚,只覺得這是一個死局,而唯一的解開方法就是榮寧兩府兼祧,她和嬋月都有了歸宿。
晉陽長公主看著咸寧公主明暉不定的眸光,柔聲道:“想明白了?”
“嗯。”咸寧公主貝齒咬著櫻唇,低聲道:“就這樣辦吧,只是終究委屈了姑姑。”
嚴格論起來,眼前之人是能誰也不讓的,如果易地而處,她會不會讓?
突然發現她……
而這個答案,讓少女心頭的喜悅散去了許多,只是一種複雜的心思湧起。
只怕他也是如此,如果他在兩人之間選擇一個……
只怕縱然她定了名分,也無法奈何……
不,她不能這般設想,她和先生才剛剛開始,先生終有一天會在心頭給她更多的位置。
晉陽長公主目光幽幽,輕聲道:“本宮可以不計較你和他的事兒,但你我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嫁給他。”
春秋時候倒是有媵嫁之制,許多事情,在古代不足為奇,但那是王侯,賈珩顯然不夠資格。
咸寧公主芳心一震,低聲道:“我知道了。”
晉陽長公主轉眸盯著咸寧公主,幽幽道:“所以,嬋月年歲也不小了,也該許人家了,你們小時候一起長大,情同姐妹,你們以後要互幫互助,不過現在先別告訴子鈺這樁事兒。”
“為什麼?”咸寧公主秀眉凝了凝,清冷的眉眼間浮起詫異。
晉陽長公主輕嘆一口氣道:“嬋月她是個沒腦子的,她的事兒,本宮還得為她操心著,起碼將來,再說這樁事兒,還需他將來立著功勞,不管是你還是旁人,他以後的難處還有不少,你這時候就別添亂了。”
咸寧公主一時默然,輕聲道:“好,不過,嬋月心地善良,只是心思單純,可能年歲還太小了一些,等大了就好了,能跟著先生,有先生教著她。”
她如何不能容人?她的母后就是她的大姨,從小在後宮中一起長大,這樣的事兒,見得太多太多。
不過兼祧,父皇和母后原來藏著這般的主意。
“過來給本宮揉揉肩。”晉陽長公主螓首點了點,輕聲說道。
咸寧公主應了一聲,給晉陽長公主揉著肩膀,關切道:“水榭周圍潮氣太重,對身子骨兒不好,您畢竟……”
晉陽長公主挑了挑秀眉,狹長清冽的鳳眸閃著幽光,冷聲道:“你是想說本宮老了?”
“我沒有這個意思。”咸寧公主玉容微變,貝齒抿了抿唇,連忙說著,乖乖認錯。
“等你到本宮這個年紀,你覺得,他是整天纏著你,還是不纏著你?”晉陽長公主玉容幽幽,語氣平靜地問出一句扎心的問題。
咸寧:“……”
簡單的一句疑問,無疑讓少女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
等到她年過三十,青春不再,韶華將逝,先生應該……還迷戀著她吧?也許,大概?
晉陽長公主輕嘆了一口氣,道:“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年輕貌美的姑娘,一茬兒一茬兒,不要覺得公主就不會失寵,你父皇,你祖父,你見得少了?所謂,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弛,愛弛則恩絕……你長在深宮,不可能不知這個道理。”
咸寧公主輕輕“嗯”了一聲,芳心深處生出一股複雜,明眸晶瑩閃爍,低聲道:“先生不是那樣的人。”
只是雖是這般說著,心頭難免生出一念,先生是因為喜歡看她跳舞,才喜歡她,還是因為喜歡她,才喜歡看她跳舞呢?
晉陽長公主秀眉微凝,輕聲道:“本宮當然知道他不是那樣的人,還需你提醒?”
這個咸寧,自從和他有了關係後,時不時找個機會都想反駁她,估計一開始還想獨佔鰲頭。
“哦。”咸寧公主清麗如雪的玉顏頓了頓,輕輕撇了撇嘴,手中輕輕揉捏著晉陽長公主的肩頭,秀眉之下,幽清冷豔的清眸現出失神。
先生應該不是那樣的人,否則為了她也好,早就對那秦氏……也不會前日頻繁寫著書信。
“對了,還有最後一句話叮囑你。”晉陽長公主端起茶盅,燈火映照下,那張芙蓉玉面上見著些微複雜。
咸寧公主打斷思緒,明眸燦然閃爍,詫異道:“什麼?”
“床上無大小,床下立規矩,本宮以後說話,你不許頂嘴,本宮以後……總之,你都要謙讓。”晉陽長公主抿了一口茶,轉過那張豔若桃李的臉蛋兒。
咸寧公主:“……”
什麼床上,什麼床下?什麼都要謙讓,這些都是什麼?
她完全聽不懂,這究竟說的什麼呀?
想了想,面色認真道:“好,我都聽姑姑的。”
晉陽長公主任由咸寧捏了肩,看了一眼外間的夜色,柔聲說道:“好了,時候也不早了,先去用飯吧。”
咸寧公主“嗯”地一聲,然後隨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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