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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仙居

夜色迷離,燈火通明,席間眾人觥籌交錯,推杯換盞,談話氣氛甚酣。

而河南府或者說洛陽城的官吏,對賈珩也消除了心頭的戒懼,見其談笑自若,頗覺如沐春風,暗道,傳言這位少年得志的武勳,手腕酷烈,峻刻嚴厲,如今一看,全然不是。

這其實就是傑出人物的多面性,或者說每個人天生就準備幾張面孔。這時,眾人說話間,一些官員就來敬酒。

賈珩多是抿一口,其他人敬酒都是一口飲盡。

嚴格貫徹了中國大多數酒桌文化中,往往都是深刻的階級地位體現。賈珩不過還是解釋了一句,微笑道:「今天不可飲太多酒,明日還有諸般事務要辦。」

眾人都紛紛笑著應和。

說白了,這次接風宴,原就不談正事,而是一次見面會。

就在這時,一個書吏挑簾進來,拱手道:「諸位大人,楚王殿下已至樓下。」賈珩當先起身,道:「諸位隨我下去迎迎。」

不管任何時候,楚王在外都代表皇室,他雖為封疆大吏,也要給與表面尊重,不然落在旁人的眼中,就顯得輕狂跋扈。

眾人下了酒樓,站在街道上,而楚王同樣是乘馬車而來,周圍得不少王府護衛扈從左右。

下得車簾,在眾人目光矚視之間,楚王面上帶笑,說道:"諸位久候了。」

然後,目光一眼就看到了賈珩,面容上笑意和煦,近前幾步,親切說道:「子鈺,許久不見了。」

賈珩面色沉靜,拱手道:「下官見過王爺。」

這個楚王分明是想在河南府一眾官員面前,造成一副和自己關係不錯的假象,但伸手不打笑臉人,他也不好太冷言以對,否則就有倨傲無禮之嫌。

楚王笑了笑,說道:「先前王妃過府拜訪貴府夫人,與你家夫人還說,子鈺這一去河南經月不回,也不知。」

這就是往通家之好上靠攏,王妃經常到賈府走動,這關係親密不親密?果然此言一出,眾人都是看向兩人,聽著對話。

賈珩面色沉靜,說道:「公務纏身,許久不歸,於家中虧欠良多,還要多謝王妃關懷拙荊,王爺,裡面請。」

說著,就是截住了話頭。

相比魏王的青澀,舔的痕跡太重,這位藩王還是有著幾分手段,潤物無聲,反正就是.....蹭熱度。

這番話一說,能明顯看到一些官員的面容見著思索之色,如陽武侯以及建昌伯,眉頭緊皺,目中蒙上一層陰霾。

並非是所有的地方官員都對朝堂的政治風向敏感,因為洛陽不是政治中

將眾人目光收入眼底,楚王笑道:「王妃與府上原是經年的世交,去看看貴府夫人也是應該的。」

說著,示意賈珩先請。

如是謙讓兩次,楚王才在眾人的陪同下,上了樓,眾人分賓主落座敘話,觥籌交錯,因是應酬之宴,故而此刻不談公事。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楚王笑了笑,道:"子鈺總督河南,聽說如今在忙著治河?子鈺那封奏疏,我看了,治豫首在重農,重農首在水利,真是一句話道盡內政之關要,重本務農,興修水利,河南得子鈺坐鎮,想來不久就能大治。」

眾人也有一些閱讀邸報的,笑道:「可不是,制臺大人不僅擅領軍兵,而且內政有為,真是文韜武略,無一不精。」

賈珩道:「蒙聖上不棄,暫督河南軍政,無非是用心任事而已。」眾人紛紛恭維。

楚王感慨說道:「如非身上差事在身,真想在這中原大地,為老百姓做幾件實事兒,這幾年中原百姓過得苦。」

賈珩端起酒盅,目光閃了

閃。

這就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想來,這就是這位楚王在士林中頗有名聲的緣故。

比起齊王的混不吝,一副胸無點墨的模樣,而楚王以其王者身份,願意放低姿態,自然讓人如沐春風。

其實,在階級森嚴的封建社會,單單一個折節相交,卑辭厚幣的品質,就能讓無數士人,覺得這人有王者之風。

那怕是後世,工廠保安都對前呼後擁的大領導,給自己遞了根菸,能吹噓很多年。

因為在社會網路中,每個人都有社交尊重的需求,這是馬斯洛層次需求理論的具體體現。

有目的的社交規則,放低姿態,弱化自己,突出社交物件,就能讓社交物件感覺到特別舒服。

如果,想上之所想,急上之所急,本身筆桿子不錯,那基本就是一個合格的大秘,如果再能出謀劃策,甚至本身能力就十分出眾,只是從不顯山露水,攬過於己,推功於上。

那基本就誰也離不了,走哪帶哪兒,附隨驥尾,青雲直上。

眾人互相恭維,多是說著一些奇聞軼事,而不提及公務,幾位致仕官員,包括前山西巡撫項孟清更是在席間活躍著氣氛。

一直到戌亥之交,賓主盡歡,眾人才在家僕的攙扶下紛紛散去。

而賈珩也上了馬車,向著德立坊而去,至於衛鄭兩藩一事,則由洛上千戶所負責移交給楚王。

德立坊,賈府

已是亥時,後院宅院西廂的燈火還亮著,窗前,咸寧公主正百無聊賴地拿著一本書讀著,身形高挑明麗的少女,著一身藕荷色長裙,玉容晶瑩,柳葉細眉下,明眸彎彎,瓊鼻之下的櫻唇微微抿起,芳姿婧麗。

只聽到外間傳來僕人、丫鬟的見禮聲。

咸寧公主芳心一喜,連忙將手中的書本放下,離了太師椅,迎了上去,就見廊簷下一個青衫直裰,面容清俊的少年緩緩而來。

咸寧公主迎了上去,柔聲喚道:「先生。」

賈珩抬眸看向荷綠衣裙的少女,笑了笑,問道:「這麼晚了,怎麼還沒睡?」咸寧公主秀眉擰了擰,嗔怪道:「先生忘了?先生走之前說....說好的。」她等會兒還要給先生跳舞呢,怎麼忘了?

賈珩面色頓了頓,一邊兒朝著屋裡進著,一邊輕聲道:「今晚喝了幾杯酒,有些累了,我等會兒沐浴過,就去睡了,你也早些歇息罷。」

跳舞看了不少了,最後忙碌一通,只能在雪子和別的地方想辦法,半封閉的環境,也難有什麼溫潤可言。

再說,閾值終究會提高的。咸寧公主:「...."

這是膩了?

明眸黯然了下,抿了抿櫻唇,心頭有些委屈。

是了,那人要來了,已沒有心思再陪著她玩鬧,說不得還需....養精蓄銳?嗯?

賈珩正要尋張椅子坐下,在沉默中察覺到少女的悵然情緒,看向彤彤燈火映照著的咸寧公主,溫聲道:「就是有些累了,你別多想,等會兒,一起睡也好。」

前幾天,有兩次和咸寧玩鬧的累了,咸寧腿軟如泥,懶得動,直接在他屋裡睡下,兩人相擁而眠,除卻最後一步,與真正的夫妻也沒什麼兩樣。

「嗯。」咸寧公主玉容幽幽,輕輕「嗯」了一聲,轉身提起茶壺,給賈珩倒了一杯茶,道:「先生,那先喝茶罷,也好醒醒酒。」

賈珩接過茶盅,飲了一口,然後吩咐著人準備熱水,等會兒沐浴。「楚王兄說什麼?」咸寧公主坐在賈珩身旁,關切問道。

先生這般意興闌珊,難道是因為見了楚王兄?

賈珩放下茶盅,沉吟片刻,道:「倒也沒說什麼,他見見河南府

的官員,今個兒也沒談什麼公事。」

「楚王兄八面玲瓏,先生。」咸寧公主柔聲說道。

她能明顯感覺眼前之人不僅對楚王兄不假辭色,對魏王兄同樣若即若離。

不過這些事兒,她也不好問著,無非是夫唱婦隨罷了。

念及此處,繞到賈珩身後,伸出纖纖玉手,揉捏著賈珩的肩頭。賈珩詫異了下,說道:「怎麼會這個?」

「在宮中給母妃揉過肩頭。」咸寧公主輕聲說道道:「先生忘了,我會一些醫術的。」

賈珩笑了笑道:「怎麼可能會忘了,那次殿下給我塗抹著藥酒。」咸寧輕聲道:「先生那次有些險著了。」

那次也是為了救父皇。

咸寧公主捏了一會兒,忽覺自己玉手被扶住。「好了,怪累的。」賈珩溫聲說道。

就在這時,外間傳來丫鬟的喚聲,熱水準備好了。

賈珩道:"好了,我先去洗個澡,你看會兒書,等會再看你跳舞,這會兒不太累了。」

「先生去罷。」咸寧公主欣然說著,目送著賈珩離去。

心底忽而閃過一念,先生沐浴過後,那身縫製衣服是不是就換掉了?嗯,她怎麼還在惦念著這樁事兒?

連忙壓下心頭的古怪,回到梳妝檯前,開始梳妝打扮。賈珩待沐浴過後,重新回到廂房。

此刻咸寧公主已等在裡廂,換上一身輕薄絲紗的素色裙衣,腰間以紅色腰帶系起,而髮髻高高束起,現出光潔如玉的額頭,比之青澀的少女,多了幾分豐麗。

而雪肩披紗秀頸至低胸,宛如,柔和的燈火下,宛如神女,尤其是眉心點著一顆硃砂,愈添明豔。

賈珩眸光微頓,面色現出一抹異色,暗道,咸寧是懂打扮的,又純又欲。有種瞬間不困的感覺,這是.....沒玩過的船新版本。

捕捉到先生眉眼間的驚訝,芳心歡喜不勝,咸寧公主柳葉細眉,秋水明眸婉轉流波輕聲道:「先生如是累了,可斜靠在床上。」

先生果然喜愛這種舞蹈,先前的舞蹈許是衣衫有些清素了,不夠....豔媚。

賈珩點了點頭,說道:「倒不怎麼困。」

咸寧公主今天的舞姿,更為柔美纖麗,撩人心絃。

風姿娉婷的少女,盈盈不足一握的纖美楚腰,輕旋曼舞,時而雙手擺起流雲水袖,明眸似秋水盈盈,時而屈膝,兩條雪白藕臂一高一低,時而起身,盈盈轉起,群裾瓔珞隨風而動。

而若隱若現的白色紗衣,雪白鎖骨,柔潤香肩.....頂不住。

忽而,咸寧兩隻白皙的玉臂向上,輕紗緩緩垂下,白皙如玉的秀頸揚起,宛如一隻羽毛潔白的驕傲天鵝,只是眉心一點紅色硃砂,好似白茫茫大地的一樹紅梅,嬌媚近乎妖豔,加上那秋水盈盈,含情脈脈的明眸.....

賈珩心頭一悸,連忙壓了壓目光。

至於兩側耳垂上的翡翠耳環,耀著燭臺上的燈火,炫出一圈圈亮晶晶的輝芒。

比起民族舞或者說西方舞的熱烈和熾熱,更多動作集中在腿上,就有太多別樣的意味,而在手部的動作較少。

最早作為祭祀之用的古典舞,舞姿動作多集中在手和胳膊,以及腰肢的柔韌舒展,側重在手臂和腰肢的優美形態。

說白了,祭祀時跳的舞蹈,腿上動作太多,就不莊重。當然,還有許多民族性和審美情趣的區別。

因為盛唐時受胡風影響,相容幷蓄,唐時舞蹈不僅衣衫華麗大氣,在畫風上又多了幾分熱烈。

在裝束上多現雪肩和低胸,不過也沒有在腿上多做動作,可恰恰是若隱若現,風姿綽約,更讓不少帝王面現痴漢臉。

總之,前者好似伏特加,入口辛辣,而後者,則好似後勁綿長的茅臺,酒至微釀,甘美醇厚。

不過,賈珩覺得眼前的畫面感,更形象一下,大致有些類似大鬧天宮後,嫦娥領舞的舞蹈,肌膚勝雪,藕臂舒展。

白的晃眼,紅的豔冶。

反正,身為三界之主的玉帝,看的是笑的合不攏嘴,如來都拈花一笑。賈珩思付著前世的一些經歷,不由想起前世一首古風曲子,《銅雀臺賦》。

記得,僅僅是聽著空靈的音樂,都能想出江南二喬,在燈火通明,曲樂,大起的銅雀臺上,翩翩起舞,楚腰婉轉。

雀臺深,九重紗幔夜風拂,迢迢寒星渡,輕月流雲複眼前之舞蹈,如有曲樂配合食用最佳。

賈珩起得身去,盯著仍在跳著舞的少女,心頭終於有些難以抑制,輕輕擁住少女的腰肢,低聲道:「咸寧。」

咸寧的確能歌善舞,舞姿優美動人,也不知端容貴妃又是.又是怎麼教出來的呢?

「先生我我還沒跳完呢。」咸寧玉顏生暈,恰如花樹堆雪,感受到少年的喜愛,芳心羞喜不勝,顫聲說著。

先生果然是最喜愛她跳著這種舞蹈。「芷兒,跳完就沒感覺了。」

咸寧:「???」

終究是得賈珩口口親傳近月,清激明眸迷茫了下,旋即明悟過來,嬌嗔和羞惱在清冷的眉眼中湧現。

呀,她可算是知道,先生為何每次都不等她跳完了。

少女好似發現什麼了不得的秘密,只覺芳心悸動,心湖盪漾出圈圈漣漪。然而不等咸寧公主多想,就已陷入如往常一般無二的如墜雲端。

反正,賈珩是根本就沒有欣賞完一支完整的舞蹈。

欣賞舞蹈,相擁一起,對咸寧方才的舞姿讚不絕口,津津樂道。

然而就在這時,賈珩正要如往常一樣,豹子頭雪夜上梁山...上樑夜雪山。

卻見少女螓首湊近,玉顏酡紅,眉眼之下已是羞怯不勝,顫聲說道:「先生今個兒累了,我也伺候下先生罷。」

賈珩怔了下,將到了嘴邊兒的「不必」話嚥了回去。

也不知多久,賈珩面色古怪,眉頭時皺時舒,盯著燭臺上的燈籠,目光出神,過了會兒,一時陷入古怪的想法。

世間女子,琴棋書畫,所擅才藝多有不同,當一句各有千秋,都不為過。

咸寧舞技過人,流雲水袖輕掃,舞姿翩躚輕靈,在這一點,不會跳舞的元春,則因極擅撫琴,師法琴絃樂器。

咸寧公主玉顏染緋,秀髮垂下螓首,遮蔽了清麗臉頰,如烏雲蔽月,樹影花蕊。

依稀回到了那個夕陽細下的下午,閣樓上晚霞漫天,宛如混沌初開。過了許久,咸寧公主眸似秋水,如霧朦朧,轉過俏臉去,秀眉微蹙。賈珩擁住少女,遞過去一個手帕,溫聲道:「既然不喜歡,不必勉強的。」「沒有不喜歡,就是.....就是還有些不習慣。」咸寧公主秀頸上的後動了下,發顫的聲音,已然有些酥糯,帶著幾分嬌媚。

賈珩「嗯」了一聲,道:「先前見你.....好吧。」

咸寧不比晉陽,咸寧回去以後,如果被端容貴妃還有宮裡的嬤嬤瞧出端倪,那麼他就會很被動,也顯得不知禮數。

這也是他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的緣由。

否則,早就畢其功於一役,而不用另尋他途。

賈珩起得身來,輕輕嘆了一口氣,提起茶壺遞給咸寧。少女伸手接過,喝了一口茶。

賈珩伸手摟住咸寧,低聲道:「委屈殿下了。」讓一個雲英未嫁的帝女,如此伺候。

咸寧公主將臉頰貼靠在賈珩的胸口

,聽著少年的有力心跳,痴痴道:「先生,不委屈的。」

她每次都能感受到先生的剋制以及辛苦。

賈珩看著已成布條的流雲水袖衣裙,溫聲道:「咸寧,我以後會好好對你的。」

咸寧公主聞言,嬌軀微頓,眼睫微彎,心頭甜蜜不勝,聲音呢喃道:「先生,我知道。」

她也不會讓先生為難的。

少女忽而明眸微動忽而心頭生出一股古怪念頭,鬼使神差一般,低聲道:「先生,我剛剛比之她....如何?」

後面的聲音細弱,就聽不大清,但大意在此時此刻,卻不言自明。

賈珩面色微頓,目光凝了凝,摟住咸寧,溫聲道:「芷兒,不要盲目攀比,比高下,心胸越比越窄。」

咸寧公主:「...."

「芷兒,我有些困了,明天還有事兒呢,要不咱們睡覺吧。」賈珩說著,擁住咸寧公主,低聲說道。

這是能亂說的嗎?

說不如,那多挫傷積極性,說更勝一籌,那就違心了。其實,咸寧目前也就是早期晴雯的水準。

不過,從目前來看,清冷外表下頗有一些混亂無序的因子,無意識反差之間。

或者說循規蹈矩的公主,都有這種嚮往自由的天性。

看著閉上眼眸的少年,咸寧公主玉顏滾燙如火,鼻翼中膩哼一聲,也覺得方才實在是有些羞臊,她怎麼能問出那般「羞恥」的問題?

可也不知為何,一想起他明天就要丟下自己,著急要去見那人,就覺得心底生出一股煩躁和失落,讓她難以自持。

也不知為何,她好像對秦氏都沒有這樣的念頭,反而能夠平靜看待之餘,還有幾分搶奪(牛頭)的愉悅感覺。

惟獨是那人,讓她心頭髮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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