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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慶堂
正自為賈赦一番話陷入短暫的安靜,忽地自外間來了一個婆子,進得廳中,向著邢夫人說道:“大太太,邢家老爺和太太,領著邢姑娘,剛剛進京了。”
邢夫人聞言,詫異問道:“人現在到哪兒了?”
邢忠夫婦是邢夫人的兄嫂。
那婆子道:“回大太太,人已乘著馬車到了寧榮街。”
正在說話的賈母,皺了皺眉,岔開一事,問道:“既是親戚,當過來見見才是,鴛鴦吩咐後廚擺飯。”
賈政起得身,說道:“母親,我先回去了。”
賈珩同樣起得身來,輕聲道:“老太太,我去送送老爺。”
也需得和賈政好好談論一番,省得再自行其事。
賈母喚道:“珩哥兒,等會兒別忘了一同用飯。”
賈珩點了點頭,在一眾目光相送中出了榮慶堂。
此外,賈赦也沒有再多待,對邢夫人說了一句讓其招待邢家來人,而後就離了榮慶堂,向著自家所居的黑油漆院落而去。
他該說的話既已說完,靜待結果而已,多留無益。
一時間,榮慶堂中幾個爺們兒離去,只剩下一應女眷議論著。
元春輕聲勸道:“既珩弟已有主張,老祖宗也萬勿憂心才是。”
薛姨媽在一旁勸道:“他們在外面做慣官兒的,當有一番主張,咱們擔心掛念,幫不上什麼忙不說,還容易添亂。”
賈母點了點頭,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王夫人,道:“我的意思是,只能先讓珩哥兒操持。”
卻說,另外一邊,賈珩與賈政出了榮慶堂,沿著抄手遊廊行著,正是近晌時分,天空下著小雨,似是愈發緊促,朦朧煙雨,緊鎖庭院。
賈珩與賈政二人圍攏著一方小几,重又落座,僕人奉上香茗,徐徐退下。
看著愁眉不展的賈政,賈珩道:“老爺可還記得當初我在會芳園所言?”
賈政聞言,面色恍惚了下,道:“子鈺。”
賈珩點了點頭,道:“老爺先耐心等待,出了這個月,自有計較。”
忠順王現在已開始集中全部精力調查著賈赦走私販私一案,而勢必對王府有所鬆懈,等拿到證據,就可行反擊之策。
不過在此之前,先容忠順王幹掉賈赦。
“莫非今日一切都在子鈺所料?”賈政面色變幻,恍然大悟。
賈珩既未承認,也未否認,只是寬慰道:“老爺不妨先靜靜等著訊息。”
賈政點了點頭,心緒徹底安寧下來。
卻說另外一邊兒,邢忠夫婦一行所乘的馬車行停在寧榮街街口。
馬車車廂中,赫然端坐著一個上身著半新不舊紅襖,下著漿洗泛白素色襦裙的少女。
少女容貌端麗,明眸皓齒,光潔玉額上梳著劉海兒,臉頰雖不施粉黛,但肌膚白膩,芳桃譬李,眉眼間微籠著一股恬然、出塵氣韻。
衣衫更是簡素,頭飾也只有幾個紅繩,只裙襬一朵褪色半邊兒的折梅花,隱隱見證著少女正處峭麗芳姿之齡。
微微闔上雙眸,似在閉目養神。
邢忠之妻範氏,荊釵布裙,半老徐娘,低聲喚道:“岫煙。”
邢岫煙睜開眼眸,晶瑩眸光看向自家母親,聲音輕輕柔柔,帶著婉轉如沁玉激石的氣韻,喚道:“母親。”
範氏拉著自家女兒的小手,目光慈祥而柔和,叮囑道:“你姑母家不同旁處,賈家一門雙國公,人口多,規矩重,等會兒見了長輩,記得喚人,嘴巴也甜一些,碰到同齡的姐妹,斷斷不可輕狂了去,還有碰到一些體面的婆子,也不好得罪了,可記住了?”
邢岫煙清素淡雅的臉頰上,現出認真之色,螓首點了點,道:“母親,我記住了。”
過了一會兒,馬車轔轔之音倏然一停,外間趕車的邢忠說道:“下車吧,來人接了。”
範氏笑道:“咱們娘倆兒下去罷。”
說著,挽著邢岫煙的手,母女二人下了馬車,這會兒天穹正是灰濛濛的,已飄蕩著淅淅瀝瀝的雨絲,潤細如酥,溼冷刺骨。
母女二人所著終究衣衫單薄一些,都不禁打了個哆嗦,一旁就有粗使婆子撐起了雨傘。
範氏與邢岫煙連忙道謝。
“老太太說,邢家太太和姑娘先到,大太太就在榮慶堂。”這時,外間兩個婆子低聲喚道。
範氏看著那綾羅綢緞的婆子,心頭暗暗乍舌。
這賈家當真不愧是公侯之家,哪怕是一個普通下人,都衣衫亮麗,體面光鮮。
邢岫煙抬眸看了那撐傘婆子一眼,並未多在其人身上多作停留,淡如柳葉的細眉下,清眸稍稍抬起凝望,只見陰雲密佈的蒼穹下,一座朱簷碧甍、雕樑畫棟的門樓靜靜矗立,屋脊和簷瓦許是因為浸了雨水,溼漉漉的,水光透亮,愈增三分黛青之色。
目光及下,匾額下題著“敕造榮國府”幾個金字,莊嚴遒勁,熠熠生輝。
而硃紅油漆的大門正自緊閉,銅釘金漆明亮,樑柱左右都是穿了短打衣衫,頭戴氈帽的下人守衛,青條石早已被積水打溼,一塵不染,苔蘚不生。
“岫煙。”範氏輕輕拉了拉自家女兒微涼的小手,也將其飄絮的思緒拉回。
彼時,邢夫人在幾個婆子的簇擁下,站在角門前屋簷,見著邢忠,笑著寒暄道:“兄長,這一路鞍馬勞頓,辛苦了,外面冷,快快進屋才是。”
其實對邢夫人自家兄長的投靠,邢夫人也並非太樂見,只是畢竟為著親戚之間的體面。
邢忠是一個四五十左右的中年人,著淡藍色棉衫,頭髮略灰白,身形高大,在邢夫人的相邀中,寒暄著自角門進得榮國府,引至前廳。
邢忠笑問道:“妹子,這些年可還好?”
邢夫人笑道:“倒是好的很,吃好睡好,又不操什麼心,兄長這次和嫂子過來,一家人也能團聚一些。”
邢忠聞言,笑了笑,道:“不知妹夫現在何處?”
畢竟是正妻太太邢夫人之兄,喚賈赦一聲妹夫,雖在賈赦本人看來有些託大,但這時禮數不失,反而透著遠道而來的親切。
“現在在黑油門院落,等會兒讓王善保家的引你過去。”邢夫人說著,就吩咐著一旁的王善保,準備引著邢忠過去見禮。
這時,旋即看向一旁的嫂子範氏,笑道:“嫂子,老太太方才還說,嫂子和岫煙去榮慶堂見見呢。”
範氏笑道:“早就想見見這位慈眉善目的太夫人,這可是我們的福分了。”
邢夫人點了點頭,看向邢岫煙,打量著少女,笑著感慨道:“岫煙一晃兒也這般大了。”
邢岫煙規規矩矩地喚了一聲“姑媽”,似有幾分怯柔之態。
“別站著了,坐。”邢夫人輕笑說著,伸手向下擺了擺,然後轉眸看向範氏,笑道:“說來,府上倒有幾個和岫煙一般大的女孩兒,她們同齡的女孩子也能有話說。”
幾人說著話,範氏與其女岫煙,就望著榮慶堂而去。
榮慶堂
邢岫煙與範氏隨著邢夫人進入廳中,這會子,賈母已著鴛鴦擺好了飯,元春與鴛鴦吩咐著僕人布著酒菜,放著碗筷,交待忌口事宜。
隔著屏風,賈母與一行幾人說著話。
王夫人主動挑起話頭,對著坐在一旁的薛姨媽說道:“前個兒,兄長前日說,姿兒待選的事兒,已有了眉目。”
薛姨媽聞言,心頭有些不是滋味,但面上不見分毫,笑了笑道:“那是好事呀。”
賈母正與黛玉說著過生兒的事,聞言,心頭微動,看了一眼王夫人。
王夫人心思複雜道:“聽說王妃是南安王爺家的千金,姿兒只怕先為才人方可了。”
“那也是了不得的喜事了。”薛姨媽笑了笑,說道。
只是這笑容有多少苦澀,只有自己知道,不由看了一眼自家女兒,只見正在與探春、湘雲說話,也不知聽見沒有。
王夫人心頭何嘗不五味雜陳,她大女兒……
再轉眸看向一旁容止豐美,端莊淑寧的自家女兒,某種難以抑制的可惜、憤懣情緒,就無處排解。
賈母這時忽而高聲喚道:“鴛鴦,還沒好呢?大家在這兒都餓了呢。”
史湘雲笑道:“姑奶奶,我餓的都眼冒金星了呢。”
“唉,老太太,快好了呢。”鴛鴦隔著屏風俏聲應著,聲音比往日倒歡快了許多。
賈母拉著黛玉的手,笑道:“玉兒,下個月就是你的生兒。”
黛玉輕輕一笑道:“老太太說怎麼過就怎麼過是了。”
看了一眼那肌骨瑩潤、舉止嫻雅,恍若雪堆出來的少女。
正在扯著閒篇兒,忽地外間婆子進入廳中,道:“老太太,大太太領著邢家太太和姑娘過來了。”
不多時,範氏與邢岫煙在邢夫人的引領下,進入榮慶堂,向著賈母見禮。
賈母原本是客氣,同時見著外客以作熱鬧,排解心頭愁悶,這時見了範氏,點了點頭,然後看邢岫煙,笑道:“這是誰家的姑娘,竟看著這般出挑?”
賈母向來喜歡顏色好的女孩兒,這次見得身形窈窕的邢岫煙,倒有眼前一亮之感。
邢岫煙近前,連忙向著賈母行禮。
一旁的元春扶起少女,拉過邢岫煙的手,溫婉笑道:“是岫煙妹妹罷。”
這會兒,黛玉、寶釵、迎春、探春、湘雲都看向那少女,不得不說,論起個頭兒,邢岫煙算眾人當中最為亭亭玉立,而其身上一股出塵、飄逸的氣韻,更是讓在濃脂粉香,富貴流溢的環境中與眾不同,一眾金釵暗暗稱奇。
黛玉起得身來,看向那少女,星眸也有幾分訝異。
幾個年輕姑娘都是天性活潑的年紀,序過年齒,湊在一起,沒多大會兒就熟稔起來。
湘雲紅潤如蘋果的圓臉上見著明媚笑意,道:“姐姐談吐清雅,不同凡俗,真是閒雲野鶴般的性子,不知平日裡時常讀些什麼書?”
“雲妹妹,我讀的書雜一些,有前人遊記,還有話本,佛經也有一些的。”邢岫煙也喜湘雲嬌憨爛漫的性子,笑了笑,輕輕柔柔說道。
黛玉凝了凝罥煙眉,柔聲道:“佛經?珩大哥東院裡,倒有一位在俗世修行的女修者,和四妹妹一同居住著呢。”
邢岫煙聞言,心頭倒是一詫,隱隱生出一股預感。
寶釵愈見豐豔麗色的臉上現著笑意,解釋道:“這位法師,法號喚妙玉,原在牟尼院中修行,其師於年前圓寂,太太愛她佛法精湛,故而請到府中來,老太太也喜她應對。”
她前段時日,常往東府去,對這位妙玉法師也有耳聞。
“這般巧,竟是故人?”邢岫煙神情微訝,低聲喃喃道。
“怎麼,姐姐識得妙玉?”探春英媚的明眸打量著比自己個頭兒高了一些的少女,暗歎怎麼長這般高,問道。
邢岫煙婉靜玉顏上現出回憶之色,柔聲細語道:“她原在蘇州蟠香寺外修煉,我與她比鄰而居,說來,我認得字還是她教的呢!幾有半師之誼,不想於此重逢,許這就是緣法了。”
當著眾人的面,邢岫煙自不會評價妙玉為人,只是敘過認識經過,感慨一番。
湘雲格格笑道:“林姐姐,這就是戲文裡常說的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了罷。”
黛玉笑道:“你平日看的雜書也不少呢。”
賈母滿頭銀髮,與一旁的薛姨媽敘話,只是偶爾笑意慈祥地看著幾個小女孩兒聊天,撫了撫祖母綠的指環。
薛姨媽問道:“鳳丫頭,身子還爽利了。”
賈母臉上笑意才斂去一些,道:“她也是要強的性子,璉哥兒又犯了倔脾氣,兩口子現在倒是僵這兒了。”
薛姨媽也嘆了一口氣。
幾人說了會兒話,鴛鴦過來言可以用飯了。
賈母喚道:“鴛鴦,去喚珩哥兒和二老爺過來一同用飯。”
過了會兒,一個婆子道:“老太太,大爺在前院與二老爺一同用飯,不過來了。”
賈母想了想,覺得賈珩在前院陪著賈政倒也合適,笑了笑道:“他們爺們兒在外用飯,許是溫著酒吃,那就不喚他了。”
範氏笑了笑,好奇問道:“老太太,可是那位珩大爺?”
賈母點了點頭,道:“可不是?你在南邊兒也聽過?”
“書信往來,也曾聽過。”範氏笑著應了一聲,不好深談。
邢夫人面色就有幾分不自然。
邢岫煙抬眸看了一眼自家母親,思量著“珩大爺”其人,少頃,重又和一旁的寶釵敘話。
而後,賈母宴請午飯,眾人用過飯,落座,品茗敘話。
賈母道:“你這侄女回去,也沒同齡女孩兒一起玩著,看著倒是孤單的緊,不若先在這邊兒和二姑娘一同住著,她們姊妹同齡,來往說話也會便宜一些。”
事實上,賈母就喜歡那顏色好的女孩子,對後來的薛寶琴,更是將一件珍藏已久的斗篷送給寶琴。
這種心理可以稱之為“祖母的青春緬懷”,能在暮年之中,從一張張笑臉中找到逝去的青春年華。
當然越熱鬧、越喜慶的性子越好,最好是開心果,如寶琴和湘雲。
年長一些的,如薛姨媽,喜慶、呆萌,反而是邢、王二夫人嚴苛、板正,實際不怎麼討賈母的欣喜。
再年長一些的就是……劉姥姥了。
邢夫人笑了笑,說道:“老太太好意,我瞧著也是,等岫煙見過了她姑父,就過來和老太太說話。”
範氏在一旁聽著,心頭更是歡喜不勝,笑道:“老太太喜著岫煙,真真是她的福氣了。”
不提邢夫人領著邢岫煙、範氏幾人離了榮慶堂。
話分兩頭兒,賈珩與賈政在書房,擺了酒菜敘話,原有賈政門下清客相公,程日興,詹光、單聘仁、卜固修等幾個相陪,極盡逢迎之能事,都被賈珩屏退,書房中倒只剩下二人。
賈政吃了不少酒,臉頰通紅,“子鈺,我為官十數載,初為員外郎,今還為員外郎,若知如此,不若當初自舉業發跡,許還能有一番作為。”
賈珩道:“二老爺兢兢業業,可堪勤勉二字,但官場一道,一是為人,二是做事,如不善交際,則通達庶務,也有進益,因為再是人浮於事,衙門總需要做事的人。”
其實,庶務也就那麼一回事兒,主要歷練多了,中人之資也能有所進益。
比起秦業,堪稱勤業,幾乎是靠著勤勉做事,以毫無背景之身,混到郎中一職,這在後世就是某部司長。
賈政就有些遊手好閒了,不通庶務,如再當事務官,就需要尋個好幕僚,否則被人糊弄矇騙,就容易出問題。
當然有他在,誰能矇騙錦衣府堂官的親眷?
在賈赦倒臺後,賈政就是他立的一塊兒牌坊。
不然,賈母真的要急眼了,說出去也不好聽。
庶支崛起,嫡支奪爵的奪爵,論死的論死,罷官的罷官,只有他一枝獨秀……畫面太美,簡直不能看。
賈政或許能力不行,但老實本分,這就是優點,總有合適的位置。
賈政嘆了一口氣。
賈珩道:“二老爺也不必沮喪,先靜待時機。”
說句不好聽話,給賈政安排個官職,輕輕鬆鬆的事兒,但在自己手下做事,賈政面子掛不住。
賈政點了點頭,算是應下。
過不多久,賈珩見賈政醉態已現,就喚了小廝,扶著賈政回去歇息。
賈珩則出了書房,沿著迴廊向著寧府而去,終究喝了酒,冷風一吹,倒也有幾分醺意。
小廝近前道:“大爺,要不我扶您回去。”
“無妨。”賈珩擺了擺手,定了定心神,沿著迴廊,向著東府而去,倒無絲毫醉態。
說來也巧,出了書房,沿著抄手遊廊,緩步走到月亮門洞處,剛剛出了月亮門洞,忽地就見一個少女直直撞來。
賈珩連忙向一旁閃去,倒是嚇了少女一跳,口中“哎呦”一聲,身形卻是踉蹌了下。
賈珩這邊廂,只得伸手扶了下來人胳膊,低聲問道:“沒事兒吧?”
邢岫煙輕“嗯”一聲,正了正身形,抬眸而望,看向對面的蟒服少年,四目相接,只覺一雙清冽眸子投來,連忙偏轉螓首,低聲道:“我沒事兒。”
賈珩頷首致意,鬆開少女衣袖,也沒說什麼。
倒是猜出其人是誰。
“岫煙。”果然就聽到一聲呼喚。
分明是前面走著的範氏,連忙回頭看去,邢夫人也聽到動靜,定住身形,與幾個婆子轉眸看來。
賈珩轉眸看向邢夫人,面色淡漠道:“原來是大太太。”
邢夫人打量了一眼少年,見心頭先是憚懼了三分,不說什麼,終究有些不合適,只得皮笑肉不笑問道:“珩哥兒,這是從二老爺書房過來?”
賈珩道:“陪著二老爺用了午飯,大太太這是往哪去?”
這時,邢岫煙也在範氏身後,這才得空看向對面那少年,只見那少年身著玄紅底色交領蟒服,頭戴山字無翼冠,身披玄色披風,腰懸寶劍,眉峰峻刻,目有靜氣。
許是喝了酒之故,冷峭、削立如山石的面龐,微微泛著紅暈,這讓其人面上霜冷之意散去許多。
邢岫煙心頭思量之間,倒也猜出其人是誰。
只怕是東府那位珩大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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