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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武營中
“嗚嗚……”
號角響起,蒼涼悠遠,人吼馬嘶,一片大亂。
隨著羅銳率領騎卒衝亂前哨,耀武營軍卒有不少受其鼓譟,繫上紅布條,隨著羅銳向著中軍營房殺去。
“殺!!!”
而中軍營房之外,倪彪見勢不妙,不待方冀再說什麼,喚上隨行數十親兵,不由分說,拖著方冀以及薛蟠,護衛著向後哨逃奔。
一時之間,中軍營房就餘李勳、姚光、嶽慶三將並耀武營的一眾將校,齊齊愣怔在原地,手足無措。
嶽慶臉色鐵青,急聲道:“李大人,現在是守住營房,不可讓亂軍衝進來!”
李勳見此也從六神無主的狀態中回過神來,急促道:“快,快,將校守住營房!”
姚光、嶽慶兩位將軍,領著一眾將校,開始小跑去調左右掖的五軍營兵卒,打算平息叛亂。
但隨著羅銳的呼喝,左右掖耀武營兵卒受得煽動,逡巡不前,甚至有些人操起兵器,倒戈一擊,匯入叛軍隊伍。
見得這一幕,李勳手足冰涼,心頭憚懼,再不多言,領著扈從親兵,欲向後哨退去。
然而,卻在這時,身後寒風席捲,讓脖頸兒一寒。
分明是羅銳打馬而近,舉槍追殺。
李勳面色大變,回頭瞥去,正對上那端坐戰馬上的將領,面容兇狠,目現戾芒,怒吼道:“李勳狗賊,受死!”
羅銳一開始的目的就很明確,衝著李勳而來,斬將奪旗,借其首級裹挾、煽動耀武營,故而在沖垮耀武營麾下三營之一的五軍營(步卒)前哨後,並不戀戰,率著百十親兵,直接衝擊李勳所在的營房。
因在整軍之議上數次見過李勳,此刻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不好!攔住他,快,攔住他!”李勳感受到殺機臨近,面如土色,驚喝一聲,身旁四五個親兵拔刀迎擊而去。
然而,羅銳身後同樣有騎卒翼護,只是稍稍一衝,伴隨著“噗呲呲”,李勳親兵如枯草倒伏,不多時,被衝得七零八散。
羅銳目光幾欲噴火地瞪著逃跑的李勳,怒喝道:“狗賊,納命來!”
掌中鐵槍劃過一道寒星,衝李勳後心刺去。
李勳心頭一寒,頭一低,就地驢打滾兒,在雪地上躲過致命一擊,二話不說,爬起來就跑,一邊向著後哨跑,一邊疾呼道:“快,來人!”
遠處幾個耀武營兵卒,執刀上前,想要攔住快馬長槍,羅銳畢竟是一方大將,幾下就殺散攔路兵卒。
但隨著李勳逃跑,四方抵抗的將校則引起了連鎖反應,同樣四散奔逃,作鳥獸散去。
只是,這時後哨同樣已經大亂,耀武營兵卒早已不滿李勳,從營房中趁機湧出,甚至有人取了弩箭向著李勳攢射。
“噗……”
李勳痛哼一聲,仆倒於地,正要張口呼喊,卻聞得身後一聲怒喝,伸起手來,卻覺後心一痛,分明是被快馬趕來的羅銳,一槍刺穿後心,而後拔槍再刺,連捅了十幾個窟窿。
鮮血汩汩流淌,將雪地浸染的血汙一片。
羅銳翻身下馬,割了李勳首級,挑在槍頭,大喝道:“耀武營的弟兄們,罪止李勳,不涉旁人!”
而後翻身上馬,來回呼喝,原本零星抵抗的耀武營官軍,漸漸停了抵抗,驚疑不定。
羅銳見得這一幕,心頭大定,正要開口。
“將軍,剛剛行軍主簿方冀、護軍將軍倪彪,還有王子騰的外甥,帶了五十個人過來,這會兒,他們應逃沒多遠!”這時,隨羅銳趕來的一位吳姓千戶,抱拳道。
羅銳聞言,心頭一動,冷笑道:“方冀,倪彪,還有王子騰的外甥?老吳,你親自派人去追!本將不要活的,只要死的,把他們的人頭都帶回來!”
至於他,還要整合耀武營軍兵,對抗應援而來的龐師立所部,同時再以李勳等將校人頭,煽動鼓勇、敢勇、奮武諸營,齊力打進中軍大營,再由西城打進神京城。
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吳姓千戶應了一聲,點了二百人,打馬而去。
因為都有積雪,腳印很是清晰。
是役,李勳被弩箭射死,姚光、嶽慶二將以下,近數十位將校,盡皆死於亂軍之中。
而隨著時間的流逝,耀武營發生兵亂的訊息,也在以雪崩的速度,向著駐紮在附近的團營擴散,軍心浮動。
而揚威營參將龐師立,在號角吹響之時,就已知道不妙,率領所部神樞營,火速前往耀武營應援。
但積雪覆路,終究還是晚了一些。
卻說另外一頭兒,張百戶領著五十騎,快馬加鞭,自西城門向著永業坊而去。
因五城兵馬司調兵遣將尚需時間,張百戶所領五十騎幾乎沒有阻隔,直奔坐落在永業坊的王宅。
永業坊原就是朝中高官顯宦聚居之地,見著街道上的動靜,有些正在門前掃雪的門僕看著五十騎馳街而過,都是一愣,抬頭眺望,有些鬧不清名堂。
直到五十騎近至王宅門前,以為是軍將來尋京營的王節帥,遂不以為意,繼續低頭剷雪。
這會兒王宅門前的年輕小廝,同樣在門前清理積雪,見著京營兵將至門前而不下馬,拄著鐵鍬,扳起一張比數九凜冬還要冷上幾分的臉孔,喝問道:“哪裡來的,節帥門前還不下馬?”
“駕!”
張姓百戶也不搭話,獰笑一聲,驅馬上前,但見匹練刀光一閃,一顆頭顱沖天而起,冒著騰騰熱氣的血柱衝起,頓時灑落在雪地上,而鐵鍬“啪嗒”一聲,砸在三層石階上,屍體這才倒地。
周圍的一眾僕人見此慘烈血腥一幕,幾乎嚇得失聲,身子瑟瑟發抖,雪地上甚至現出零星的黃色痕跡。
“殺進去!”
張姓百戶並不多言,翻身下馬,領著烏泱泱的一群兵丁,往裡衝去,見人就殺。
不多時,整個王府傳來此呼喝聲、慘叫聲、女子的尖叫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而王府僕人早已嚇得亡魂大冒,連滾帶爬一般,向著後院稟告,此刻內堂中,王子騰的夫人趙氏,正在和王義媳婦兒敘話,商量過年節的事兒。
趙氏由著兩個丫鬟捏著肩頭,笑道:“年前兒,將年貨都置備齊全。”
王義媳婦兒笑道:“都讓下人置備了。”
“姿兒年歲也不小了,也該定門親事了。”趙氏又道。
王義媳婦兒笑道:“我也正在發愁,京中合適人家不好尋。”
“夫人,不好了,外間有亂兵殺進來了。”就在這時,僕人衝進廳中,驚懼說道。
趙氏面色大變,驚聲道:“怎麼回事兒?”
然而就在這時,喊殺聲交織著慘叫聲,已近得後院。
趙氏和王義媳婦兒掀開簾子看去,只見十餘個著大漢軍衣,臉帶血珠,凶神惡煞的軍卒,向著庭院中衝進來。
趙氏臉色大變,說道:“快,快跑!”
一時間,廳中大亂。
就在王家被屠殺時,戶部衙門,官廳之中,王子騰正在與戶部左侍郎齊昆品茗敘話,周圍戶部的一些文官則是看著正襟危坐,氣度威嚴的中年武官。
身形魁梧,面頰紅潤,濃眉下的虎目炯炯有神,倒不見尋常武將的粗鄙。
齊昆開口道:“經這次整頓,每年可為朝廷節省數百萬兩銀子,將錢糧更能支援在北疆戰事上。”
“齊大人所言甚是,如今東虜才是朝廷心腹大患。”王子騰附和了一聲,問道:“齊大人,這年關在即,欠發的響應也該撥付了吧?下面的將校都等著米糧下鍋呢。”
齊昆笑道:“閣老昨日已允准了,將所欠之餉銀,盡數撥付至戶部,王節帥這兩天,耐心等候即可。”
王子騰點了點頭,臉上也現出一抹笑意,道:“有了這筆銀子,軍心大悅,本官整軍裁兵,也能如虎添翼。”
齊昆聞言卻道:“這些軍卒最近是鬧得太不像,膽大包天,圍攻朝廷衙司,一點兒都不體諒朝廷的難處!”
此刻,官廳中的其他文吏,都是紛紛譴責。
王子騰道:“京畿三輔原先賊寇肆虐,彼等困守京營,尸位素餐,如今被裁汰,竟還有臉衝擊朝廷官衙。”
戶科給事中姜宣,忽而開口道:“齊大人,五城兵馬司管著京中治安,出現亂民衝衙,下官以為彼等難辭其咎!”
戶部郎中許英翰皺眉,接話說道:“提點五城兵馬司的是雲麾將軍賈珩,聽說他半月間都在京營,難道是抽不開身?”
姜宣冷聲道:“賈珩,既無力承兩方之任,就當有自知之明,如今城中亂糟糟的,下官聽說那些鬧事的軍卒,連被羈押都沒有,簡直匪夷所思。”
戶部都給事中鄭世,搖了搖頭,道:“聽說這賈雲麾於練兵之法,一竅不通,畢竟年歲未及弱冠,兵書言,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聖上以此子獨掌一軍,哎……”
“先前那翠華山傳得神乎其神,如今看來,不過慣弄險計,聖上愛惜人才,千金市馬骨,給了爵位。”姜宣譏笑一聲,說道:“現在獨領一軍,自然露了怯。”
許英翰凝了凝眉,說道:“也不能這麼說,才幹還是有的,東城、三輔之地的賊寇,還是十分乾淨利落的。”
鄭世道:“東城不過幾個毛賊,果勇營官軍一動,自然灰飛煙滅,之後,錦衣府就可籍沒財貨,換個人也能做到。”
姜宣道:“鄭大人所言不錯,領著果勇營,京畿三輔寇盜,不過疥癬之疾,任是誰去領兵,也能滌盪一空。”
見著廳中戶部文官口誅筆伐,王子騰面色不變,心頭卻響起一聲冷笑,快意不勝。
賈珩小兒,自持能為,還讓你如此跋扈?
齊昆咳嗽了一聲,道:“同朝為官,諸位還是不要太過苛刻了,不管如何,東城切切實實剿捕了匪盜,追繳了不少銀子,解送戶部,賈雲麾少年俊彥,於練兵之事,我等也一知半解,最終如何,還是由京營節帥和五軍都督府、兵部共同判定。”
說著,看向王子騰,問道:“王節帥,你說是吧?”
王子騰笑了笑,道:“果勇營練兵之法,本官也聞所未聞,想來是那雲麾將軍別出心裁,也未可知。”
齊昆目光微動,暗道,王子騰果然與賈珩不和,那奏疏就是衝賈珩去的。
然而這時,外間一個兵丁匆匆跑進官廳,赫然是王子騰的親兵,身旁還領著一個上氣不接下氣,面色蒼白的小廝,體若篩糠,帶著哭腔道:“老爺,出事了!有亂兵衝進府上,見人都殺!”
王子騰轉眸望去,臉色驚疑不定,道:“你說什麼?!”
亂兵?怎麼可能?
那小廝哭道:“老爺,太太讓小的來報信,老爺快回府上看看罷……”
官廳中的齊昆,並戶部一眾官吏,面面相覷,都是臉色驚疑不定。
亂兵,可城裡並未聽到喊殺聲,哪裡來的亂兵?
“哪來的亂兵?王義呢,王義可在府上?”王子騰急聲問道。
那小廝哭道:“少爺一早兒去了鋪子裡,不在府中,不知道哪裡的亂兵,是京營的軍服,都騎著馬,見人就殺啊!”
王子騰心頭一沉,起身,看向齊昆,正要說些什麼。
就在這時,又得來報,這次卻是值守戶部衙門的軍兵,入得官廳,面色倉皇,急聲道:“齊大人,錦衣府的人派了緹騎說,立威營參將羅銳反了!讓六部諸衙司謹守門戶,不得外出,錦衣府緹騎現於京中彈壓局勢,五城兵馬司已往四城接管防務!”
此言一出,官廳眾人臉色大變,原本正在議論的文官,目中現出懼色。
齊昆霍然站起,驚聲道:“接管防務?這怎麼回事兒?這是誰的命令?”
那軍兵道:“是奉了雲麾將軍賈珩之命,賈雲麾掌著天子劍,調動了錦衣府和五城兵馬司。”
齊昆以及戶部的一眾文官,聞言,心頭一凜。
“羅銳?”王子騰面色微凝,一顆心沉入谷底。
是了,他早上聽著提了一嘴,說有個姓羅的遊擊死了,打發人讓方冀去了耀武營查問,難道因著這事兒?
都姓羅……
齊昆轉頭猛地看向王子騰,喝問道:“王大人,你為京營節帥,這是怎麼一回事兒?”
王子騰額頭見汗,深吸了一口氣,道:“齊大人,羅銳所率立威營麾下之神樞營,鎮戍在西城,許是……此將不滿整軍而造反?”
值得一提的是,京營十二團營,好比十二個集團軍,而神機(火器),神樞(騎卒),五軍(步卒)都是三營的標準配置。
齊昆喝問道:“羅銳為何會反?”
王子騰嘴唇張了張,已然六神無主。
那邊兒小廝哭著說道:“老爺,亂兵衝進了府上,現在亂砍亂殺……”
王子騰轉而反應過來,心急火燎,道:“齊大人,本官需得先回家一趟。”
說著,喚著親兵,拔腿就走。
齊昆正自思索著局勢,猛然想起一事,沉喝道:“王子騰,汝為京營節度使,不出城約束營將,彈壓叛亂,還望哪裡去?”
王子騰走到庭院,呆立原地,如遭雷殛,緩緩轉過身來,只覺手足冰涼,咬了咬牙,面色鐵青,對著一旁的親兵小校,聲音不自覺開始發顫,道:“你……領著人速速去往府上相援。”
是了,是了……如今出了亂子,他需得第一時間,前去平叛。
龐師立的揚威營、倪彪的護軍親兵,就在城外,只要他迅速平定叛亂,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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