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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大營。
果勇營軍帳之中,賈珩端坐在帥案之後,看著下方的宋源等一干文吏,以及蔡權等諸將。
計有參將單鳴、肖林、邵超、杜封,遊擊將軍瞿光、周棟等人,赫然在坐,而都督同知車錚,已稱疾不出,在家養病。
車錚在填補了歷年所吃餉銀空額之後,得了賈珩預設平安的政治承諾,基本擺出了一副不再過問果勇營軍務的架勢。
見其知情識趣,賈珩倒也沒有急著換人,否則,五軍都督府與兵部就有可能再伺機選派軍將過來,以作制衡。
“督帥,都督僉事陸合、參將高琮、遊擊將軍楊智厚,四位將軍昨日均遞來了辭呈。”宋源道。
賈珩先前在華陰縣時,曾給果勇營幾位將領做過勸退,但目前為止,最終只有三將響應號召,遞交辭呈。
賈珩面色沉靜,道:“拿過來,本官看看。”
接過三人辭呈,大意均是年老體弱,不堪重任,請求解甲歸田。
而這三位恰恰都是查出來吃空額嚴重,尤其是陸合,作為果勇營都督級將校,與同為都督僉事的夏牧,幾乎同為果勇營戰力費拉不堪的罪魁禍首。
“讓人遞送兵部武選司。”賈珩閱覽罷,拿過都督官印,蓋上了印章。
如此一來,果勇營就空出了兩位指揮僉事,倒不急著填缺兒。
至於參將、遊擊,原無定額,可補可不補。
這樣一來,果勇營就現有四位參將,四位遊擊將軍。
賈珩道:“諸將,果勇營,從今日起,開始全面整軍,這是新式操典,新軍十二營,按風林火山、甲乙丙交錯命名,將此操典,下發新軍諸營將校,務必要背熟,本官三天後會讓中護軍下去抽檢。”
說著,將這兩日擬好的簿冊,遞給蔡權、瞿光、單鳴等將。
都是前世的佇列隊形訓練。
先從這些基礎的練起,再行復雜的佇列轉換。
哪怕是熱兵器時代,佇列隊形本身就是軍隊戰鬥力的體現,佇列轉換,通訊號令,騎步並行,協同配合……這都是訓練的內容。
後世電影大決戰,三十六師演果軍黃維兵團,不服氣就開始整活,軍事專家就說,真要走出那等佇列,也不會被圍殲在雙堆集。
眾將接過簿冊,有的皺眉深思,有的面面相覷,有的目放精光。
這是迥異於如今訓練陳漢軍卒的操典,一時間,有幾位將領心頭疑慮,但礙於賈珩長期以來的威望,倒也不敢妄加質疑。
賈珩沉聲道:“從諸營中抽出一個營,作為教導營,本官會親自訓練。”
他打算是先練出一營,然後再下放到全軍。
賈珩又看向一旁的杜封、單鳴、肖林三位參將,吩咐道:“原神機、神樞、五軍三營,即日起也要整頓軍紀,開始操演。”
“是,大人。”眾將齊聲應著。
軍議而罷,眾將各領了差事,紛紛忙碌起來。
賈珩轉頭看向蔡權,說道:“隨我一同來的賈家子弟,也要編入教導營,與普通士卒待遇相同,不要優待,甚至還要嚴加約束。”
蔡權點了點頭,拱手道:“大人放心。”
安排完軍務,見蔡權欲言又止,賈珩皺了皺眉,問道:“什麼事兒,吞吞吐吐的?”
蔡權壓低了聲音,道:“大人,王節帥的整軍方略,一些細則傳出來了,現在其他營頭都在議論著,這次不少人要丟了軍職呢。”
蔡權在京營也有些年頭兒,自是認識一些其他營頭的將校,自升了遊擊將軍後,也沒有斷了聯絡。
“怎麼一回事兒?”賈珩凝了凝眉,問道。
蔡權道:“現在只是有一些風聲在傳揚,聽說昨日王節帥的生辰宴上,五軍都督府的南安老王爺、北靜王爺一同去上門祝賀,提及了整軍一事。”
說著,蔡權就將王子騰如何裁汰老弱的方略說了。
賈珩聽完,目光幽沉,徐徐道:“武選之法,倒沒什麼問題,京營查完空額之後,剩下的軍兵,也要裁汰掉四成,方收其效。”
王子騰這般大刀闊斧,也沒什麼問題,如果是他,他也會這般做。
只是需做好善後事宜,謹防有人煽動軍卒譁變。
不過,王子騰未必沒有依仗。
這段時間,他從單鳴、邵超這兩位賈家舊部口中瞭解一些情況,王子騰入京營後,還是有兩個營頭鼎力支援的,一位是耀武營都督僉事李勳。
都督僉事一職,在京營中,甚至某種程度上比都督都要掌握實權,因為掌管作訓、軍令等日常事務。
還有一位是揚威營參將龐師立,這位是京營少有的將才,沈重謹慎,手下統帶著的神樞營,在京營中算是可堪一戰,這是謝再義和他提及過的。
至於嶽慶、姚光等人,倒是才略平平,但幫著調兵彈壓局勢,也不需多少能為。
“王子騰有朝廷大義在手,又有龐師立的揚威營騎卒彈壓全軍,嶽慶、姚光等人領兵呼應,士卒譁變的風險其實已很小了,因為只要收繳了令符,職管作訓的高階將校,連一兵一卒都調動不得,平時帶兵的是千戶、百戶,這些人沒有高階將校帶頭,未必敢有膽子鬧事。”賈珩思忖道:“但裁汰這般多人,怨氣肯定不小,再得有心之人挑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念及此處,賈珩看向蔡權,面色凝重,道:“讓人留意團營軍卒的動向,一旦有變,速速來報。”
不管如何,京營不能出亂子,一旦王子騰收拾不住局面,他這一營就要出面彈壓,維持局面。
蔡權道:“是,大人。”
賈珩目送蔡權離去,面上思忖著。
京營譁變甚至鬧事,大亂子倒不會有,但影響會很惡劣。
“但現在又不能提前說,因為還沒見著苗頭,再說壞了人的好事兒,就容易被集火,這就是替王子騰擋槍了。”賈珩想了想,打算前往五城兵馬司,不管如何,他現在手中有兩支力量,關鍵時刻也能彈壓局面。
來到五城兵馬司,賈珩召集了董遷、範儀,謝再義等人至後堂議事。
賈珩道:“範先生,最近著人加強戒備,密切監視四城門動靜,對京營軍卒要有監報。”
神京城中包括外郭城,宮城、皇城三部分組成,而京營十二團營都駐紮在城外,會定期抽調軍卒由巡城御史防守城郭。
並有嚴令,無兵部之令符和皇命,京營之軍不得擅入神京城。
賈珩除卻三河幫一事排程果勇營之兵,也不曾往神京城調兵。
而神京城內的治安,則由五城兵馬司和京兆府負責,皇城更有內衛以及龍驤四衛營守衛。
範儀面上現出疑惑,問道:“大人,莫非出了什麼事兒?”
“王節帥要裁汰京營老弱,不定會釀出亂子,我們這算是提前防備。”賈珩朗聲說道。
不管京營如何亂,都不能在神京城中鬧出事來。
範儀聞言,面色微變,道:“大人,卑職這就前去佈置。”
賈珩連忙叮囑了一句:“此事不要走漏風聲,就說年關臨近,諸司要做好防火、防盜之事。”
範儀點頭稱是。
待範儀離去,賈珩轉而看向謝再義,問道:“謝指揮,最近東城治安如何?”
謝再義拱手道:“雖不敢言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但百姓安居樂業,各得其時。”
賈珩點了點頭,道:“先做著,等明年看情況,再調你回京營,果勇營正是用人之時。”
讓謝再義待在東城指揮任上,的確有些大材小用。
而且還有一個問題,就是上面沒位置了。
謝再義面色激動,道:“多謝大人,卑職早就想回京營了,哪怕在大人手下任百戶,也欣然而往!”
當初,謝再義還覺得東城是個好差事,但隨著賈珩都督一軍,旋即又領兵剿寇而還,心思也不由活泛起來。
不提賈珩暗中如何籌謀,卻說京營之中,在王子騰放出整軍方略後,京營一些在淘汰之列的軍校,就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這就和公司傳出突然要裁員一樣,人心惶惶。
當然,關鍵是近年以來,水旱不收,災害頻仍,許多京營將校、軍卒都靠著京營一份祿米養活家小,這一下被裁汰了好幾萬人,牽涉人廣,怨氣沖天,自要鬧事。
別說是王子騰來,賈珩親自主持也沒用。
至於一些高階將校,同樣私下走動串聯,因為王子騰要清查歷年空額,勒令他們補齊貪墨餉銀。
一時間,一些將校開始暗中通風報信,京營中人心惶惶。
而王子騰倒也稱上一句雷厲風行。
是日,午飯過後,在位於龍首原以西的奮武營,王子騰開節帥軍帳,升起大纛,傳令十二團營遊擊將軍以上高階將校,至軍帳議事。
中軍大帳中,王子騰頂盔貫甲,面色淡漠,居中而坐,身後行軍主簿方冀,記室參軍紀閔,一左一右候著。
中護軍將軍倪彪,則率領護軍兵丁,將中軍大營圍攏的水洩不通。
不同於魏晉之時,中護軍往往典掌禁軍,守衛禁中,總統武將,位高權重,如今的中護軍則更像是主帥親兵將軍。
如京營節度使這種帥臣,身旁自有護軍,官階等同四品參將,領三千兵丁,便於統懾諸將。
嶽慶、姚光、龐師立等人率領所部將校,扈從左右。
薛蟠這會兒也穿上一身陳漢制式官軍號服,在中護軍將軍倪彪身旁,銅鈴般的大眼睛骨碌碌轉動著,打量著軍帳中的武將。
王子騰濃眉下的冷漠目光,逡巡過十二團營遊擊將軍以上的將校,沒有瞧見賈珩的身影,不由皺了皺眉。
“不來也好!”王子騰想了想,心頭冷笑一聲,倒也沒在意。
此刻不僅僅是賈珩沒來,十二營都督也有好幾位都督、都督同知託疾沒來,有些都是超品公侯伯,王子騰也奈何不得。
軍帳之中,一時間也來了六成將校。
王子騰沉聲道:“諸將聽令,本官受天子之命,整頓京營,現令諸營,效太宗時揀選諸省精銳之法,行期一月的選鋒校兵。”
下方眾將聞言,面面相覷。
王子騰又沉聲道:“行軍主簿方冀,記室參軍清點諸營花名冊,稽查空額!都督僉事李勳,參將嶽慶、遊擊將軍姚光為選鋒使,赴諸營點兵!護軍將軍倪彪領中護軍兩千人,隨同檢驗兵丁!揚威營參將龐師立,領所部神樞營五千騎卒,往來巡弋諸營,不得有誤!”
一條條軍令下達,下方眾將臉色難看,目光漸漸陰鬱起來。
這是要玩真的了!
但這會兒,中軍大帳內外煞氣騰騰,自不敢抗命,齊聲應是。
王子騰見得這一幕,心頭也有些欣喜,緩和了語氣,說道:“諸位,此次稽查空額,只追及一半銀子,不涉其他,還望爾等諸將感惜本帥之寬宏,好自為之!”
這自是在方冀的建議下,借鑑的來自賈珩整頓果勇營的“成功經驗”。
而王子騰自認已經面面俱到,仁至義盡,將這些空額填補過來,正好拿出來一部分安頓士卒,剩下來的再籠絡投效而來的將校。
當然,如果有人過來投效,主動配合整軍,他也會酌情減少。
待吩咐諸將遞交所部花名冊,一場轟轟烈烈的京營整軍,自此拉開帷幕。
薛蟠此刻,銅鈴大的眼睛,亮光熠熠,暗道:“這就是舅舅,竟比珩表兄還要威風。”
念及此處,見周圍的中護軍各有職事,心頭也有些癢癢,快步行到王子騰跟前,學著一些武將的樣子,做抱拳之狀,道:“舅舅,可有什麼吩咐。”
王子騰皺了皺眉,道:“軍中,上下呼以官職,你當稱我節帥。”
薛蟠撓了撓大腦袋,嘿嘿一笑道:“是,舅舅。”
王子騰:“……”
碰上這麼一個外甥,多少有些頭疼,王子騰皺了皺眉,沉聲道:“你隨著方主簿下到其他營盤看看是怎麼稽查空額的,也能學些東西。”
薛蟠聞言,心頭大喜,說道:“舅舅,我這就去!”
王子騰想了想,又不大放心,喚過一個家將,吩咐道:“吉慶,你帶著他去。”
“是。”那家將頓時應命去了。
神京城,如意坊
這是一座佔地廣闊、佳木秀鬱的宅邸,正是南安郡王宅邸。
王府亭臺樓閣,假山水榭,氣象儼然。
夜幕降臨,佈置奢麗的書房之中,卻燈火通明,溫暖如春。
南安郡王嚴燁,坐在一張黃花梨木製的太師椅上,身後有著兩個年輕貌美的姬妾捏著肩膀,嚴燁雖年近五十,但龍精虎猛,僅僅姨娘就納了二十三房。
此刻,不遠處的椅子上,赫然列坐著理國公之孫現襲一等子柳芳,修國公之孫現襲一等子侯孝康,以及前軍都督僉事石光珠、威遠將軍馬尚等人。
“王爺,王子騰開始整軍了,軍令下午之時,已傳遍諸營,選鋒校兵。”後軍都督僉事,也是修國公之子,一等子侯孝康面色凝重,低聲道。
南安郡王冷笑一聲,說道:“先讓他折騰著,現在怨氣還不夠大,現在這麼寒冬臘月的,裁汰這麼多士卒,勢必要鬧出幾場亂子。”
柳芳猶疑了下,道:“王爺,我們的人……”
“先不要輕舉妄動,本王現在覺得,或許不用我們的人動,就有人會坐不住。”南安郡王面色幽沉,打斷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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