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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尤氏帶著二姐、三姐下了馬車,自出入了十幾年如一日的角門入了寧府,在一旁等著守門婆子的回話。

尤氏著靛藍底兒絲綢對襟褙子,著翠白色襦裙,妝容清素,環視著庭院中往日熟悉旳一草一木,玉容微頓,心緒複雜。

尤二姐似體會到自家姐姐那種複雜情緒,妍麗、婉美的臉蛋兒上,現出一絲憂切,輕聲說道:“大姐……”

尤氏看著一旁的尤三姐,幽幽嘆了一口氣,說道:“三妹,你非要讓我過來,現在覺得站都沒地兒站。”

昨日三姐妹回過屋裡之後,就是意外收到了平兒親自送來的請柬。

尤三姐著一襲粉紅色衣裙,兩彎柳葉細眉下,瑞鳳眼現出笑意,俏聲道:“有什麼沒地兒站的,姐姐在這裡生活了十幾年,反而是那位珩大爺才住進來幾天,再說人家珩大奶奶相邀你過來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一開始就大大方方來才好,非要從角門進來,鬼鬼祟祟,弄得像偷人家的一樣。”

尤氏被“偷人”兩個字說得芳心一跳,一張花信少婦的白膩的臉蛋兒就有些滾燙。

須臾,反應過來,自家三妹所言,偷人家是偷東西的意思。

豔若桃李的玉容上有著嗔怪,說道:“三妹,你這張嘴,怪不得那人昨天說你說話不給人留餘地,讓你多讀書。”

她這個三妹性情潑辣,有時候她都招架不住。

聽尤氏提及那人的言語,尤三姐柳葉細眉下的美眸幽凝了下,輕笑說道:“我怎麼沒有讀書?昨天吃完飯回去,還拿著他那本三國話本看了呢,寫的真好,正要去請教請教他呢。”

心頭卻是浮現那人的話語,她昨夜其實一晚沒睡,到天帶明兒時候才睡了一會兒。

心底始終盤桓著那句話,“人無法選擇投胎在一個什麼樣的人家,但卻可以選擇讀書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

這句話,說得真好,每一次品,都覺得眼裡熱熱的。

這位珩大爺聽說原本也是旁支。

“只是,我這樣的女兒家,讀了書也不能科舉,闖出一方事業來……”尤三姐秀媚柳葉細眉下的明眸,目光盈盈看著遠處,手捏著手帕,心底輕輕嘆了一口氣。

她是有些自卑呢……

尤二姐明眸微動,察覺出尤三姐的黯然神傷心緒,輕聲道:“三姐,大姐和你說笑呢,再說人家也沒說你……”

她昨晚就看出這個妹妹心思不對,清早兒發現枕巾都有淚痕,但自家小妹性子要強,她也不好拿來說。

尤氏也是道:“三妹……”

“我知道那位珩大爺不是說我沒有家教,人家是好意提點。”尤三姐嬌媚如牡丹的臉蛋兒上,浮著笑意。

只是,她又能怎麼做?

讀書就能改變她被人指指點點的處境?說起來好輕巧,可能在那樣的人眼中就是這般輕巧吧。

正在這時,遠處傳來環佩叮噹之音,秦可卿在寶珠、瑞珠以及兩個婆子的陪伴下,隨著鴛鴦來到後院。

遠遠見到尤氏三姐中稍微成熟美豔一些的,就是上前,笑道:“這是尤大奶奶了吧?前兒還和鳳嫂子提起過你。”

鴛鴦也是上前,輕輕笑道:“尤大奶奶,這是秦大奶奶。”

尤氏抬頭看向秦可卿,就是一愣,芳心一震,眸中現出一抹驚豔。

心頭閃過一念,“這樣國色天香的一個人,怪不得……”

怪不得她丈夫失心瘋了一般,竟是勾結賊寇。

秦可卿此刻著盛裝,雖是芳齡的少女,卻已現出幾分雍容、華美的人間富貴花既視感,此刻巧笑倩兮,美眸流波,那種豔壓群芳的氣勢,就無聲散逸出來。

尤二姐晶瑩玉容上也有幾分驚豔之色,漂亮的女人很少有美不自知者,但同樣,她們對同類容貌上乘的女子,也有有著十分的敏感度。

“我與徐公孰美”這樣的比較之心,幾乎是日常。

就連尤三姐也是明眸盈盈地看著對面的麗人,抿了抿粉唇,心道,怪不得……

秦可卿上前拉過尤氏的纖纖玉手,盈盈一笑,說道:“姐姐長我幾歲,如姐姐不嫌,容我喚一聲尤姐姐可好?”

事實上,尤氏年歲其實不大,未過三十。

尤氏也被秦可卿的熱情有些手足無措,說道:“這怎麼使得……”

尤氏倒不是沒見過這陣仗,自被扶正後,為誥命夫人也有幾年,什麼大場面沒見過?

只是一時間還有幾分不適應。

秦可卿輕笑了下,寬慰道:“尤姐姐,往日那些爺們兒的大事,咱們這些不要太放在心裡了,你伺候了老太太這麼多年,豈是旁人可以抹殺的?”

尤氏聞言,嘆了一口氣道:“那我就託大,喚一聲秦妹妹了。”

這一幕多少有些詭異,兩位大奶奶,相擁而站,在這座國公府中竟有幾分意外的和諧。

而在那個沒有賈珩的平行時空,這原就是一對婆媳。

秦可卿而後又是看向尤二姐,尤三姐,笑道:“這兩位想來是尤二姐姐和尤三妹妹了罷。”

尤二姐略有幾分羞意,但也是落落大方拉著尤三姐上前,二人說道:“見過珩大奶奶。”

秦可卿一手又是拉過尤二姐的胳膊,輕笑道:“聽鳳嫂子說過,兩位妹妹都是春花秋月一樣的人物,果然今兒個算是見著了。”

尤二姐看著對面的嫋娜纖巧,鮮豔嫵媚的女子,心道,這珩大奶奶,還真是個和氣的人,想來也就這樣的天仙,能配上那位珩大爺。

嗯,這位涉世未深的尤氏二姐,原著中也是被鳳姐的笑臉相迎所欺。

只是,如今秦可卿雖客套居多,卻無害人之心。

鴛鴦見幾人在說著話,就柔聲道:“尤大奶奶,老太太在會芳園等著了呢,我們過去吧。”

尤氏點了點頭,道:“有段時間沒和老太太請安了,鴛鴦,老太太身子骨還硬朗吧?”

終究是在東府住了十幾年,那種熟稔,並沒有因為賈珍一事變得生疏,當然再過個三五年,許就不好說。

尤氏此刻這般說,心底未嘗沒有在秦可卿面前緩解一下壓力的意思,說白了,心頭底氣不足,用這種方式給自己鼓氣。

說來,這種心理學的自我暗示,除了賈珩在此懂外,旁人真的不會懂。

幾個人說話間,就沿著抄手遊廊向會芳園邊走邊說。

鴛鴦嘆了一口氣,道:“身子骨兒倒是硬朗,只是今兒個,本來喜慶的日子,卻……”

說著,就將賈璉被綁票一事說了。

“老太太這會兒正煩悶著,尤大奶奶去了後,可多開解一些。”

尤氏就是一愣,驚聲道:“璉兄弟他……一向好好的,怎麼就?鳳丫頭呢?”

尤二姐、尤三姐也是面帶疑惑地看著鴛鴦和秦可卿。

鴛鴦道:“珩大爺現在管著五城兵馬司,往前面去想辦法救人了。”

秦可卿接話道:“夫君說,璉二哥那邊兒應該暫時沒什麼性命之危。”

尤氏唸了一句佛,道:“他是個心裡有數的,既這樣說,想來璉兄弟,必是有驚無險了。”

秦可卿雖覺得尤氏這話,語氣略有幾分古怪,但一時間也沒有多想。

因為前面會芳園到了。

不提尤氏領著二姐、三姐與賈母、王夫人“故人重逢”,卻說賈珩在前院。

收到小廝遞來的禮單,一旁的蔡權,就是面色一頓,呼吸略有幾分粗重,道:“這幫人,送這麼厚重的禮,這是要做什麼?”

只見禮單上赫然有二十萬兩銀子,以及絹五萬匹,古董字畫、金器玉玩各六樣,價值千兩的良駒二十匹。

還有來自姑蘇的揚州瘦馬十個,同時,李金柱還送了一尊金佛,以為賀禮。

賈珩橫了一眼呼吸粗重的蔡權,沉聲道:“若是買命錢,這些都算得上什麼?只是誰敢收?”

蔡權目光閃了閃,道:“這幫人身家真是豐厚。”

“都是傷天害理的不義之財。”賈珩冷笑一聲,道:“再說上上下下都盯著呢。”

目光在圍攏過來的謝再義、以及京營五六個小校,以及五城兵馬司的沈炎等人身上盤桓了下,然後朗聲對蔡權說道:“蔡兄,將那一隊人調撥好,守住前院,等會兒,聽我命令列事。”

蔡權先前曾調撥了一個總旗的人,分作兩隊,一隊暗中保護許廬,還有一隊則是保護著他,人手雖然不多,但軍械齊全,都是翠華山剿匪歸來的軍中好手。

謝再義說道:“大人,這是有人來上門踢場子了?”

賈珩道:“三河幫的大人物要來,此刻寧榮街說不得就有不少幫眾,謝兄,如果給你一把弓箭,你能守住大門不能?”

謝再義聞言,面無所懼,豪邁笑道:“讓他們放馬過來!來一個射一個,來兩個射一雙!”

“好,來人,將我那張虯龍弓還有兩壺箭取來!”賈珩聞言,面色振奮。

他毫不懷疑謝再義能做到,那天箭射內衛,箭術神乎其神!

不多時,就有僕人將弓箭取來。

虯龍弓,強有二石,兩壺箭矢。

說來,弓還是神武將軍馮唐所贈別,賈珩一直沒有抽出時間去練箭。

賈珩將虯龍弓和箭遞將過去,目光鄭重,清聲道:“待會兒,如果衝突起來,謝兄就瞄著大門,掩護關門!”

有謝再義在,起碼守住大門一會兒,為關著大門爭取時間,配合在外面的錦衣府中人,保證不讓三河幫中人衝將出來,驚著兩個院子裡的賓客。

“大人放心!”謝再義鄭重接過虯龍弓,慨然應道:“若有一人躍門而過,我提頭來見!”

賈珩重重點了點頭。

蔡權面色凝重,說道:“珩兄弟,我們這邊兒加上五城兵馬司的幾位指揮和小校,有十六個人,再加上那隊人,加起來也才三十多人,人手還是有些不足,要不去調五城兵馬司的人?”

“先去調拔,現在主要還是等曲朗那邊兒的信兒。”賈珩沉聲說道。

如果有可能,他還是想直接調撥京營之兵,但京營之兵離得稍遠,急切之間可能趕不到。

看向一旁的賈瓊等四人,說道:“你們隨著焦大,把府裡那二十來個年輕小廝都發了棍子,守好幾座偏院,以及後院,不要驚擾了賓客以及後宅的女眷。”

所謂賓客,除了賈族的老少爺們在兩座偏院,基本都在內廳了,至於別的賈府老親,如四王八公,來得也沒幾個,而且只是一些管事聚集,在偏院混杯水酒吃。

賈瓊聞言,面色變了變,連忙應了一聲,喚焦大去了。

廳中,韓琿和於縝、宋源感受到賈珩發號施令之下,所帶來的那股凝重的氣氛,都是面面相覷。

“子鈺……這是?”韓琿凝聲問道。

他聽著方才似乎是三河幫?

賈珩道:“子升,文度,宋先生,三河幫幾人上門,等下可能會有兇險,你們在廳中用飯即可,無論儀門外發出什麼聲響,都不要出來。”

這些賓客來此相賀,他為寧國之主,自然要保護著他們的安全。

而三河幫幾位當家既敢登門來訪,顯然也是瞅準了這個機會。

如果他真的在府中試圖留下三河幫的幾位當家,就需要掂量一下被三河幫幫眾打進門來,屠戮賓客的後果!

當然,他不起留人之意,這些幫眾別說殺出來,就是連面都不會漏一個!

關鍵在於,如果有可能,他還是想留下這幫氣焰囂張、膽敢到眼前蹦躂的幾位當家。

然後再調京營之兵,大索全城。

“想要留人,錦衣府的布控,就不能掉鏈子,否則,就只好先虛以委蛇,將人打發了再說。”

三河幫幫眾出動,錦衣府的密探一直布控著他們,不可能不隨之而動。

現在就等曲朗的信兒,沒有等到曲朗的信兒前,他見都不會見李金柱。

“三河幫的人?”於縝聞言,面色大變,皺眉道:“子鈺,莫非是他們要上門挑釁,他們怎麼敢?吃了熊心豹子膽,衝擊國公府,他們這是要造反嗎?”

韓琿沉聲道:“文度,他們當然不敢衝擊國公府,而是一種自保手段,這是三河幫當家的要來了。”

廳中眾人感受著那股風雨欲來的凝重氣氛,心頭就有陣陣驚懼之感,都是齊刷刷將目光投向那少年。

而時間無聲流逝著,廳中眾人卻沒有留意到,窗下一道消瘦身影偷偷聽著,正是在賈母叮囑下,晚一些過來“幫忙”的賈赦,其人目光駭恐,臉色蒼白。

禍事了!

賈珩小兒招惹的仇人,竟然都要打進府裡了!

嗯?別是璉兒也是這撥兒人……

賈赦念及此處,心頭一沉,現在顧不得這些,他要趕緊去告訴老太太,先離開這是非之地,再尋賈珩小兒算賬!

。樂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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