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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宮殿門之前—
楊國昌之言方落,崇平帝面色微動,將一雙威嚴的目光投向韓癀。
韓癀整容斂色,持象牙玉笏道:“臣以為首要在於東城匪患肆虐,如何遏制?據臣所知,東城幫派盤踞神京一域,已有七八年之久漸成頑瘴痼疾,先前聖上雖選派賀閣老查察此事,但臣以為,以賀閣老之寬宏仁厚,恐難治根本,所謂慶父不死,魯難未已,如不珍蕩此輩,臣以為東城匪患,還會此起彼伏,不絕於後!
這話就見著格局了,正好應著賈珩先前所言,為大漢靖誅彼輩韓癀之言一出,科道言官無不附議。
賈珩眸光微動,瞥了一眼韓癀心道,這位韓首輔還是忍不住出手了,手段陰柔詭譎,潤物無聲。
幾乎不給賀閣老亡羊補牢的機會,那麼現在自沒人理會賀閣老過失,而在事後,必是翰林科道,彈章如潮,物議沸然。
你為禮部尚書,享海內清望,應考舉子為青皮無賴毆殘,你還有臉坐在內閣,發號施令?
這個閣臣,想來是做不長了。
但又沒有直接針對賀均誠,甚至沒有直接和崇平帝唱反調,而是迂迴委婉,憂國憂民。
甚至格局都大了幾分,東城匪患,應是一掃而空,求治本之策!
斯言,何等堂堂正正!
這落在崇平帝耳畔,縱是以為韓癀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也不能說什麼。
而在一眾官吏眼中,更是公忠體國,真知灼見。
最關鍵的是,不像科道言官一樣,直接就要拉一位閣老下水,這簡直不給天子考量的時間。。
天子甚至都沒想過讓誰遞補內閣,平衡朝局但韓癀就給了緩衝時間,讓天子斟酌思考,如何再次平衡朝局,同時也給他自己卡位捧人的時間。
這就是閣臣手筆!
私心藏在公心中,於無聲處聽雷霖。
毋庸置疑,多半能讓崇平帝“維持現狀“的心態動搖方才崇平帝先是讚揚他,而後又是自責,又是安撫範儀,一圈兒下來,御史言官的怒氣其實已經削了五六成。
但這五六成的怒氣,足以幫助韓癀排擠出一位內閣大學士出去。
楊國昌眉心亂跳,心頭沉重,拱手道:“韓閣老之言,老臣不敢苟同,一位司掌禮部的內閣閣臣親往調查,如何不能窮究本末,細察其惡?
韓癀面色不變,沒有說話。
因為這話就不值一駁,自有旁人代他駁斥,
東城有話湖南道御周國德說大效法如更周國味賀閣老為禮部尚崇德禮教化天
,
而刑戳施於小人,
事然不知,如何窮究本末?前人曰,信義行於君子,
此言一出,科道言官都是面帶嘉許,出列聲援:
“臣附議!”
不除東城匪患,兇惡之事,此起彼伏!”
“臣附議!”
“附議!”
御史科道,都是紛紛出列啟奏,認為賀閣老不宜再主審此案楊國昌面色冷漠,一言不發,目光深處閃過一抹晦暗。
賀均誠保不住了,齊黨將斷一臂!
賀均誠一去,他在內閣中的盟友自此失了一位,現在就需得提前考慮遞補誰進內閣,來平衡韓紹興的步步緊逼。
崇平帝面色默然,深深看了一眼韓癀,沉吟道:“既賀卿不宜主審此案,那以何人主審?韓卿為吏部天官,可有舉薦人選?
迎著眾人的注視目光,韓癀面色一肅,拱手道:“臣以為京兆尹許廬可任主審,再由一位武勳從旁輔助,調動京營軍兵以及五城兵馬司兵而賈子鈺為雲魔將軍,不論是應考舉子範儀被毆殘一案,還是五城兵馬司小吏被伏殺一案,皆知細情緣由,聖一在為治本在得人,得人在宙舉崇平帝聞言,威嚴、沉凝面容上若有所思,似在思索著韓癀的話江南道御史陳端,也是出列奏道:“微臣江南道御史陳端昧死以聞,雲麾將軍賈珩,剛直不阿,賢名遠播,而今方立剿寇之功還京正是用其驍勇忠貞靖平匪患,微臣以為韓大學士之言,誠為真知灼見翰林侍講學士徐開,拱手說道:“微臣翰林侍講徐開啟奏,賈子鈺直內方外,危言危行,由其從旁協助,應能掃清東城之患。”
賈班方才不管是伐登聞鼓,還是申斥梁侍郎,都足見其不畏權貴,耿介剛直的品格
“臣刑科給事中湯懷亮附議。’
“臣工科給事中竺元茂附議。”
“臣刑部清吏司郎中阮常附議.
“臣工部左侍郎韓奇,附議。
顯然,侍郎級的官員也已下場。
“臣刑部尚書趙默附議最終連尚書級的官員都下場附議。
聽著群起附議之聲,楊國昌面色愈發難看,抬起蒼老面容,盯著那著飛魚服的少年權貴,目光深處,晦暗之色愈發濃郁。
“此子才是亂政之源。”
賈珩聽著周圍一眾翰林科道的讚揚與附議,面無表情,心頭則在思量著韓癀其人。
第一,毫無疑問,方才之言,還是賣好天子,畢竟去了賀均誠,又以許廬主審,這是什麼意思?不得不引人聯想。
是不是將許廬抬到了閣臣的位置?
閣臣遞補,終究還是要廷推的,天子不可能獨斷專行,仍然需要平衡勢力第二,示他以人情,既是他檢發此事,那麼由他主導此事,順理成章,而且正合他心意第三,自不必說,就是打擊內閣首輔一系的勢力,待塵埃落定,或者不等落定,這位內閣次輔就要運作自己一系的官員遞補閣員。
江浙士紳一系的官僚,自此就可聲勢大振。
嗯?
賈珩心頭一驚,他方才似乎聽到了刑部尚書趙默之名?
餘光瞥了一眼,韓癀身旁頭戴黑色烏紗,著錦雞補子的刑部尚書趙默。
所以,刑部尚書趙默是韓痛的人?
提防。
隨著他對朝政的關切,已經開始將內閣幾位大學士的立場琢磨的七七八八。
陳漢的大事,如他所言有三件,但核心一件,還是邊事,邊事是危殆國祚社稷的大事,是崇平帝的心腹之患。
可以說,誰掌握了邊事國策的制定,誰就能坐穩內閣那把椅子。
內閣首輔,齊黨魁首,楊國昌擅理財貨,故而頗受天子器重。
至於次輔韓痛,其人既為江浙士紳的代表,對朝廷近年以來累課重稅於東南,不可能沒有想法肌乎都是爛泥塘,赤裸裸的財政黑洞,唯東南三省,湖廣以數說句不好聽話,倒楊之聲,說不得於東南,已是甚囂塵上。
故而,政爭哪有意氣之爭?
既是人事之爭,也是名利之爭軍,平帝聽所奏,默然許久在思協助京兆衙門整治東城匪患。戶部待郎梁元
.阻塞言路,罰俸半年提點、管勾、
權知,這都是前宋臨時派官以差遣之職而創造的名目,陳漢沿襲前明的基礎上,糅合了不少唐宋官制,謂之襲前明之會典樞要鑑唐宋之典制當然,這也是崇平帝思忖片刻,想出的權宜之計。
“聖上聖明,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眾官吏聞言,都是山呼萬歲,無不覺得又是一次文官集團的輝煌勝利。
有所請,十之八九,無不允准。
只有戶部侍郎梁元,面色陰沉,冷冷看著那錦衣少年。
罰俸,他自是不稀罕俸祿,但此事一起,仕途會大受影響這才是要命的事兒!
而在這時,禮部尚書賀均誠剛從左掖門而來,剛和兵部尚書李瓚敘了幾句話,正好聽到大明宮前,內監宣讀的旨意,蒼老身軀就是一震,臉色微變。
只有一個念頭,這內閣閣臣,他做不長了。
李瓚冷硬麵色也是現出一絲訝異,沉吟了下,說道:“賀閣老,等下去見聖上?”
賀均誠嘆了一口氣,目光閃爍了下,說道:“李閣老,老朽身體不適,先回去了。
縱是去面聖又如何,再被一些科甲後輩指著鼻子罵?不若打道回府,急流勇退。
賀均誠,這位當年的科甲魁首,顯然也是有脾氣的,衝李瓚拱了拱手,轉身就走。
六十出頭,鬢髮斑白的老頭兒,健步如飛,沒多大一會兒就消失在宮門。
哪有身體不適的模樣?
李瓚暗暗搖了搖頭,冷硬、瘦削的面容上若有所思,思付道:“賀閣老年前一去薊鎮,不能再讓齊黨的人胡鬧了,至於韓閣老私心太重,謀東南一域之利,而不顧國家社稷顯然,這位楚黨魁首也要藉此事,漸漸擠壓以內閣首輔為首的齊黨在東虜戎務上的話語權。
因為內閣首輔楊國昌擅理財貨,度支錢糧,手下又有一幫出身山東籍的地方督撫、邊軍將校為之附和聲援,李瓚這位兵部尚書在邊事方略上,於人事、錢糧方面受掣時,拳腳不得伸展兵部尚書李瓚收起一些紛亂的思緒,整理了下官袍,向著大明宮而去,這時,一眾科道言官也是平息了怒火,在崇平帝的安撫下,
漸漸散去有的不少沒吃午飯,這時怒氣一散,自是覺得腹中飢渴。
而崇平帝這邊廂,也將一雙威嚴目光落在了韓癀、楊國昌等閣臣身上,默然片刻,而後看向賈珩,說道:“幾位大學士先至東閣,讓御膳房送一些膳食過去,子鈺,隨朕進宮,戴權,你去召京兆尹許德清進宮。
就在這時,李瓚已至大明宮前,衝崇平帝見禮道:“臣李瓚見過聖上。
李卿也來了,若是沒有用過午飯,可先至東閣。”崇平帝點了點頭,清聲說道
“臣遵冒。”李璜看了一眼賈珩,情知聖上要單獨召見此子,面授機宜,遂知趣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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