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鉤月懸掛,星海密佈。
夜風徐徐而來。
枯葉紛飛,樹影搖。
燈光縹緲,偶有在外活動的人捂面縮頭,衣襬被寒風帶動飄起。
透過縫隙穿堂而進的冷風難以阻撓,宋歡哆哆嗦身關好堂屋門,掉頭就直接鑽進了廚房。
傅淵之已經收斂好情緒,頭髮依舊還垂著,見宋歡進來,直接就倒茶,“暖暖身。”
茶是院子裡的,之前宋爹移栽進來的。
具體是什麼品種宋歡也不認識。
自記憶中,宋爹就是將一把茶葉放進去,再加一顆拇指大的姜,拍散直接煮開就可以喝了。
宋歡來了後也經常喝,味道她挺喜歡的。
等到了穀雨時分,就可以採摘一道茶了,立夏時分就是二道茶。
只要採摘及時,葉嫩,味道就容易出來,茶水香濃。
要是葉子長開了,也可以泡茶,只是味道會淡些,而且茶葉也得放多。
宋歡喝下一口,胃裡暖洋洋。
隨手撿起紅棗,咬了一口,不脆,還得再烤烤。
花生倒是行了,乾脆濃香,宋歡一邊吃一邊把自己的計劃說了出來,“明年到了耕田的時候,我打算讓阿弟上午學習,下午去跟梁大勇他們去地裡。”
傅淵之蹙眉,有些不理解,“他年紀還小,是不是為時尚早?”
宋歡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首先,她並沒有讓阿弟一定要在科舉路上走到尾,如今他是有這個天賦,但是以後也說不定。
孩子就得從小抓起,而且她打算存夠錢就搬去縣城,那裡有更好的師資力量,有別於這裡的生活,讓阿弟對所見所聞有屬於自己的理解和感受。
書上的東西永遠在書上,只有自己的東西才會屬於自己。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
她有能力,也會帶著阿弟遊學。
真正做到,看世間百態,察人情冷暖,觀形形色色,品滄桑變化。
或許自己不能帶著他走完全程,但有了種子,遲早也會發芽。
所以四時農耕具體每個階段要做什麼,他即便現在不會,但是他得有這個概念。
話說的糙一些就是,最起碼要做到“沒吃過豬肉也要見過豬跑。”
其次,若是阿弟以後考上了,得了個一官半職,那就更應該把這些瞭解清楚。
為官的固定任務不就是勸課農桑?
他不清楚具體流程如何勸課農桑?
如何從百姓的角度出發?
如何讓百姓豐衣足食?
從古至今,哪個皇帝不重農的?
當然,除了個別求仙問道,沉迷美色,安於享樂的。
歷代均在法律上賦予農業以最崇高的地位。
前有秦始皇重農抑商。
後有清朝政府為了獎勵墾荒,還將墾荒作為官吏的考評內容之一,規定墾荒有功的官吏可以升職。
鼓勵耕作,禁止拋荒。
明代對不務耕種的無業遊民嚴加懲處。
設立專條,維護墾荒者的經濟利益,嚴懲故意拋荒者。
保證有足夠的農業勞動力。
為了提高農業生產力,甚至鼓勵生育。
漢代以晚婚罰加賦稅的辦法強制早婚,以減免賦稅徭役,頒發鼓勵人口的繁殖。
元代初年,強調抓住農時。
唐太宗強調“不以失農時為本。”
制定農業操作規範。
明代初年,興修水利。
歷朝歷代都以農耕為重。
所以宋歡是不能讓阿弟對此毫無所知,錯把稻苗認成韭菜?
這種笑話宋歡是不會讓他範的。
一番話說下來,傅淵之也沉默了。
這番新穎的說辭,他從來沒聽說過。
但是,他竟然覺得她說的很有道理。
這番話不是一個囿於一方小天地的女子會有的。
她,堅強,獨立,大方,有毅力。
什麼都知道,不知道的事情,過段時間她也能琢磨明白。
想法很多,敢想敢做,這是一些男子都難以達到的地步。
就像那碳,就這麼被她琢磨出來了。
她是人間少有的女子,阿弟能有一個這樣對他的阿姐,是他的幸運。
說不定,他成長以後會有不朽的光輝。
她就是他成長路上的引路燈。
傅淵之眼底劃過一絲複雜,其中摻雜著羨慕,詫異以及欣賞等等。
潑墨般夜空綴著繁星。
一盞燈,一座院子,兩個人,一壺茶,零零散散的點心糖果,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時間過的很快,子時一到,山下就傳來聲聲響亮的響炮聲。
爆竹,當地喊響炮,它的起源很早。
按上輩子的記載,到現代她那個年份已經有兩千多年的歷史。
早在南朝時期就有詳細的記載。
梁代的《荊楚歲時記》中說:
“正月一日,
雞鳴而起。
先於庭前爆竹,
以闢山臊惡鬼。”
這是最早關於“爆竹”的說法。
現在的民俗,燃響炮(爆竹)是為了驅除妖魔鬼怪。
跟桃木牌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一系列活動習俗都是人們在春節期間,為祈求平安而進行的活動。
宋歡也買了響炮,跟著傅淵之一起到了院門口把響炮點然,點燃的線快速縮短,在沒入鞭炮裡的同時,噼裡啪啦的聲音瞬間響起,一起加入了山下的隊伍。
連綿的響炮聲,響徹雲霄,響炮的迸發更是讓整個夜空變得熱鬧非凡。
大榕樹村裡激昂的炮聲,歡樂的笑聲也盡收夜裡。
在小孩子們的歡聲笑語中,大人們也露出來真誠的笑意,那是對未來的期盼,對新年的展望,對孩子的期望。
放完響炮後,大家就滅火睡下。
宋歡把炭盆加了炭,放在房間裡,窗欞用木棍撐開一絲縫隙,保證空氣流通。
自從宋歡把炭燒出來後,她們晚上就是這麼睡的。
如此既能保證房間能夠溫暖,也能不一氧化碳中毒。
說實話,就這木房子,壓根攔不住寒風的侵襲。
但宋歡就是那種怕萬一的性格,只能把窗欞開啟縫隙,如此更加安全保險。
她重來一世,總不能死於一氧化碳中毒吧?
多虧!
身邊有個人暖被窩是真舒服,宋歡鑽進被窩,把阿弟一抱,小火爐似的,瞬間讓自己暖和起來。
不過一息,綿長平緩的呼吸聲就傳了出來。
傅淵之則相反。
睡意全無。
他還在想宋歡今夜說的那段話,剝離分析,分析再整合。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傅淵之一笑。
猶如曇花一現,不含一絲一毫的雜念。
不囿於物,不困於形,不縈於心。
不讓往事成為自己的牽絆,束縛自己的思想。
不論是誰讓他出現在那裡,他都要感謝對方。
是對方讓自己提前來到宋歡身邊,也讓自己不囿於心,方有此時的寧靜。
他無法想象,如果他真的踏上了院試的路,即便有了更好的當下,自己的心能夠解放嗎?
他心裡其實早就有了答案。
不能。
他重物,重形,重心,因為那些都是屬於他的,他不貪不屬於自己的一分一毫,可是即便那原本應該屬於自己的,也不再是了。
宋歡讓他看到了,不役於物,不囿於心,不困於情,刪繁就簡,才是最好的狀態。
人,不役於物,方得灑脫。
不囿於心,方得寧靜。
不困於情,方得自在。
宋歡,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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