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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證會進行到此,許多官員都是滿心困惑。

這到底在幹什麼?

因為在很多官員看來,不管是聽證會,還是庭審,肯定是有目的,要麼就是偏向程昉,要麼就是偏向程頤。

可張斐這一上來,要麼就是各打五十大板,要麼就是打一大棒,給一大棗。

搞得是撲朔迷離。

這麼問下去,到時大家爭都不知道該怎麼去爭。

無法得到一個結果。

大多數官員都看不明白張斐是意欲何為。

這劉恩下去之後,王鞏再傳隨州判官盛陶出席。

程昉見得此人,眼中不禁閃過一抹厲色。

“盛判官,聽聞在程都監開漳河時,你正好擔任監察御史,巡視河北一道?”

張斐問道。

盛陶點點頭:“是的。”

張斐道:“你有何見聞?”

盛陶立刻道:“我看到的是,勞民傷財,誤國誤民。”

張斐問道:“能否具體說說。”

盛陶道:“逼人夫夜役,踐蹂田苗,發掘墳墓,佔田毀屋,不知其數。愁怨之聲,散播於道。”

張斐問道:“此乃你親眼所見嗎?”

盛陶點點頭道:“我親眼所見。”

張斐道:“那你當時可有勸阻過程都監?”

盛陶道:“當然是有,但程都監卻以河防工事相威脅,如果我膽敢阻止河防工事,倘若發生水患,定將由我來負責。但我並非是意圖阻礙河防工事,而是認為他們做,只會勞民傷財,消耗國力,勸其莫要這般激進。”

張斐道:“你可有對程都監個人進行監察?”

盛陶似乎明白張斐之意,點點頭道:“有的,但我沒有發現程都監有借水利之事斂財。”

張斐道:“你可有將此上報朝廷?”

盛陶點點頭,“在勸說無果後,我便立刻上奏彈劾程都監,然後我就被調去隨州擔任判官。”

“是嗎?”

張斐愣了下,問道:“你認為這屬於程都監的報復嗎?”

盛陶瞄了眼王安石,然後搖搖頭道:“這我不清楚。”

張斐又問道:“那你此次回京?”

盛陶道:“我是來參加去年年末的立法會,原本我都已經在回程的路上,又被檢察院追回。”

“原來如此。”

張斐突然衝著王鞏點點頭。

王鞏立刻傳河北提點刑獄司王廣廉。

王廣廉來到程昉身旁坐下。

張斐微笑地問道:“王提刑,據我們所知,開漳河時,朝廷就是命你與程都監前去視察,制定相關計劃,不知是否?”

王廣廉點點頭道:“是的。”

提點刑獄司和轉運司都有治理河道的職權,因為這些官職,都是使臣,他們的權力更能代表中央。

張斐道:“也就說你是全程參與漳河之役?”

王廣廉點頭道:“是的。”

張斐伸手引向對面的盛陶,“方才盛御史之言,你應該也聽說了,真是情況是否如他所言?”

王廣廉道:“漳河之役,徵召十萬役夫,延綿兩百餘里,其工程之大,非你我一眼就可言盡。

有沒有發掘墳墓,這是有得,有沒有佔田毀屋,也是有得,但這都是不可避免的,而且,這只是少數。

他們御史為求爭功,是刻薄寡恩,專愛搜根剔齒,而那些利於百姓之事,他們就隻字不提,如方才劉通判所言,洺州許多百姓樂於工役,他們就視而不見。倘若其所言,是廣泛存在,河北早就亂了,事實證明,絕非如此。”

張斐點點頭,道:“但既然這些事情確實有發生,那王提刑可有為他們伸冤?”

王廣廉道:“當時我忙於治水,實難顧忌。”

張斐又問道:“王提刑認為這些事是否屬於違法行為?”

王廣廉搖搖頭道:“我並不認為,因拓寬河道,而拆除民屋,乃是百姓著想,乃是為國家著想,而非是我們將那些田屋斂入錢袋,若不治理好河道,任由水患蔓延,河邊的田屋,焉能倖存。”

張斐又道:“關於拆除民屋、佔據民田,官府可有補償措施?”

王廣廉道:“可能也會遺漏一些,但多半還是記錄在案的,我朝允許百姓對此進行申訴,但目前估計拿不出錢和地來補償。”

張斐道:“在你們計劃開掘漳河時,可有將事先這些補償算入支出之內?”

王廣廉搖搖頭道:“那倒沒有,如果要統計出這些,需要耗費太多時日,這會延誤工事。”

張斐點點頭,道:“多謝二位能夠出席作證。”

隨後,王鞏站起身來,邀請富弼出席作證。

眾人精神一振,富弼德高望重,他的證詞,必然會是影響重大。

等到富弼坐下之後,張斐笑道:“今日請富公出席作證,並非是因為富公與此事有關聯,而是我們知曉富公通曉律法,對此是有很高的造詣,且經驗豐富,我們希望能夠聽取一些專業的建議。”

王安石、司馬光聽罷,頓時心生不爽,我們也是專業的呀!

富弼謙虛道:“若論律法造詣,老朽可遠不如張檢控。”

張斐忙道:“不敢!不敢!在下對於律法研究,以及經驗方面,都是遠不如富公。”

一番相互推讓後,張斐便問道:“適才各位官員所言,富公也應該聽到了。”

富弼點點頭。

張斐道:“我想知道,在富公看來,這其中是否存有違法行為?”

富弼捋了捋鬍鬚,道:“關於濫用民力,這的確不好判斷,但是老拙認為還是應該顧忌民生,否則的話,這官逼民反,反倒會釀成大禍,這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再來就是強徵勞役,依照我朝規定,官員不能擅自徵發勞役,這需要朝廷的批文,但是關於河北河防工事,朝廷是下達了政令,只是政令上,並未寫明一個具體數目,也不好判斷是否存有強徵。

唯一值得商榷的是,也就是強徵民田,拆除民屋。”

張斐問道:“這有明文規定嗎?”

富弼道:“據老拙所知,以前有幾個徵用民田、民屋的例子。

在大中祥符七年,朝廷修建恭謝天地壇,佔用十八戶民田,之後真宗皇帝下詔,給予這十八戶百姓補償,不但照市價賠償,而且還多補三百餘貫,每戶可多拿十六餘貫。

而在天聖元年修建永定陵,佔用杜彥珪田十八頃,估價總共需要700貫。仁宗皇帝下詔增加為1000貫。”

雖說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是北宋的特殊國情,導致私有制思想還是比較強烈的,可能北宋皇帝自己都不認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而歷史上第一部拆遷法案,還就是宋神宗在元豐年頒佈的,但古代你不能被這種法案迷惑,執行才是關鍵。

富弼似乎又想起什麼來,又繼續言道:“哦,其中還有一個最為突出的例子,也就是在慶曆元年,當時我朝正在與西夏作戰,朝廷擔憂邊境戰士因修建防禦工事,而毀壞民屋,激起民怨,故由中書省起草詔令,規定不得因修建防禦工事,而強拆民屋。

而在第二年范文正公在西線巡視,經邠州時,遇到百姓攔路告狀,說是‘官中修營,佔卻園地,拆了屋舍’,范文正公當時就引用這條規定,要求官府立刻給予百姓補償。

不過在補償的過程中,也是一波三折,原本范文正公是要求官府賠地賠屋給百姓,但由於官府無空閒之地,於是又折價賠錢,可是,由於當地轉運司也有相關規定,應該是賠地給百姓,但又無人告知轉運司,官府無地可賠,可官府又根據此規,向百姓要回賠付的錢財。

范文正公得知此事後,責令官府立刻退還所有已經賠付的錢財,至此,此事才了。”

司馬光聽罷,欣喜之餘,又是一拍大腿,懊惱道:“我怎將這些給忘了。雖無條例,但有判例啊!”

王安石、呂惠卿則是緊鎖眉頭,就連程昉都變得惶恐不安。

氣氛陡然變得緊張起來。

之前那些供詞,只是道出程昉濫用民力,但無法令可循,但富弼拿出法規和判例。

輸了呀!

張斐問道:“富公可還記得當初中書省這條規定?”

富弼點點頭,背誦道:“陝西軍州如有因修展城郭、倉庫、草場、營房等,但系侵佔人戶地土去處,並令將系官空閒地,許人戶請願指射,官司給還。若無地土,即取索本主元買契,比類鄰近地段買置價例,支還本錢。”

非常詳細,先賠償土地,並且戶主指定的地段,不能拿荒郊野外的地段來賠,若無土地,必須以近鄰地段的比價,以錢幣償還。

張斐又問道:“這條政令,是有寫明陝西軍州?”

富弼眼中閃過一抹贊色,點頭道:“是的。”

張斐又問道:“富公所言真宗朝和仁宗朝時期的補償例子,是真宗皇帝和仁宗皇帝親自下詔對民戶進行賠償嗎?”

富弼點點頭道:“是的。”

張斐問道:“富公認為,河北諸州應該遵循此例嗎?”

“不能。”

富弼搖搖頭道:“我舉此三例,就是想證明一點,朝廷在這方面,其實並無明文律法。否則的話,又何須皇帝下詔,又何須中書令下達規定,且也只是指明陝西軍州。”

這個兩級反轉,令在場所有人都看傻了。

但回過頭來一想,好像又很有道理,如果有法律規定,那還需要皇帝下令,依法行事就行。

尤其是范仲淹這個例子,指明是陝西軍州,為得也是怕激起民怨,耽誤戰事,也就是說這不涉及其它地方,甚至可以說明,沒有相關法律,要有的話,中書省何必多此一舉。

王安石、呂惠卿、程昉是長出一口氣。

嚇死人了!

張斐又問道:“先帝尚且給予百姓賠償,官府不應遵循其例嗎?”

富弼道:“遵循固然沒錯,不遵循,聖上亦可治其罪,且下令補償百姓,但張檢控問得是司法,司法上確實是難以判定。”

張斐又問道:“難道司法上,是允許強徵民屋的嗎?”

富弼道:“《宋刑統》只是規定官員不得強取民屋民田,但如果是官府所為,並且有朝廷的政令,這就很難去問責。

不過事情當然不能這麼做,這是不合理的,既然破壞他人房屋、田地,朝廷就應該給予補償,此乃理所當然之事。”

張斐道:“既然是理所當然之事,為何沒有相關法律?”

富弼思索一番,回答道:“依老拙之見,即便對此立法,可能情況也並不會得到太多改善,就如范文正公的例子,在陝西軍州是有明文規定的,但這種情況仍舊發生,若不是遇到范文正公,且再三查訪,只怕百姓也得不到賠償。

因為之前是政法一體,執行政令者也就是執法令者,他拆屋民屋,自然不會認為自己在違法。而且,也有可能真的會延誤河防工事,甚至於戰事。

如王提刑所言,那麼大的工事,不出一點紕漏,幾乎是不可能的,但因這些紕漏而臨陣換帥,甚至導致河防工事停滯不前,損失將會更為慘重。

若有律法,但又無法得到執行,反而會損律法的權威。”

張斐道:“依富公之意,該由朝廷下令,補償百姓?”

富弼道:“此非治本之法,上述三例,百姓所遇皆為明主賢臣,得到賠償,乃是幸運,可在當時,其實還有很多百姓,是無法得到任何補償的。”

這就是人治和法治一個重大區別。

是真宗,是仁宗,是范仲淹,下令賠償百姓,而非是依法賠償。

也許結果是一模一樣的,但這就兩回事。

如果真宗不賠,又能怎樣?

張斐點點頭,問道:“何謂治本之法?”

富弼思忖好一會兒,才緩緩道:“老拙認為其實方才問答,已經講明問題關鍵所在,就是應該動工之前,制定出一份完善、周密的計劃,這也是我朝祖宗之法所強調的。要拓寬多少河道,徵召多少勞役,佔用多少田地,拆除多少房屋,這些都應該寫入在內。

同時應該制定出完善的律法,規範如何徵召勞役,如何補償百姓。以往政法不分,即便擬定相關律法,可能也難以執行,但如今有了公檢法,老拙認為這是做到的。

此外,如果不寫明這些,其實聖上和宰相也都不知道,此番工事具體需要多少耗費人力財力,待工事完成之後,可能結果亦非聖上所願,如果早知道需要耗費這麼多人力物力,可能朝廷又會另外考慮。”

趙頊聽得眼淚都在打轉,確實,確實應該這麼做。

現在這事就是搞得他騎虎難下。

但是孟乾生等官員,聽到這裡,不免是惱羞成怒,這富弼明顯就是在跟張斐打配合。

估計又得藉此事,在河北地區推廣公檢法。

如果公檢法是帶著賠償去的,河北百姓肯定又是舉雙手雙腳贊成。

這特麼已經不是第一回,但總是令人防不勝防啊!

天吶!

這個遊戲到底該怎麼玩啊!

張斐笑著點點頭道:“非常感謝富公給我們提供如此專業的建議。”

富弼忙謙虛道:“哪裡,哪裡,這只是老拙個人的看法罷了。”

“不不不!”

張斐搖搖頭,一本正經道:“富公真是謙虛,富公不但通曉古今律法,而且目前擔任立法會長,乃是非常專業的回答,也無可挑剔,我們檢察院將會會充分考慮。”

這不是客套話嗎?富弼愣了愣神,木訥點了下頭,便起身帶著一絲疑惑,回到自己的椅子上。

張斐喝了一口茶,王鞏便站起身來,傳韓琦出席作證。

可算是輪到老夫了!

韓琦是激動地站起身來,哪知這腳下一麻,險些摔倒,幸得一旁僕從攙扶著。

未等韓琦回過神來,身邊的富弼淡淡道:“別緊張。”

韓琦猛地回過頭去,“老夫這是緊張嗎?這是腿麻。”

富弼撫須微笑,其實他對任何人都彬彬有禮,無論對方是什麼階層,他從不以階級論人,但唯獨戲弄一下韓琦,心裡能稍微暢快一點,畢竟這心裡還憋著一股氣。

韓琦輕輕跺了幾下腳,然後推開僕從,強勢地往上面走去。

富弼笑著搖搖頭道:“這把年紀了,還是恁地要強?又或者是迴光返照?”

韓琦往上面一坐,氣氛直接達到頂點。

富弼、韓琦雖都是三朝老臣,但韓琦更是能夠代表舊朝權臣,與王安石、司馬光可都有間隙的。

他的回答,會令大家都很緊張,包括王安石在內。

雖然韓琦看上去是病怏怏的,但誰能保證,韓琦不是藉機要重返朝堂,無論是對革新派,還是保守派,都是難以接受的。

當然,韓琦在朝中的馬仔,那是非常興奮。

“你那些客套話就免了,說得也不是很順耳,還是直接問吧。”

張斐剛剛張嘴,韓琦就擺擺手道。

其實韓琦早已經不要強,但是面對張斐這個後生,還是激發了他一絲絲鬥志,上來就先聲奪人。

“多謝韓相公理解。”張斐訕訕一笑,咳得一聲,頗為嚴肅地問道:“韓相公目前擔任河北四路安撫使,判大名府,不知是否?”

韓琦點點頭。

張斐道:“可是根據我們檢察院所查,針對程都監在河北展開的河防事務,韓相公是很少過問。”

韓琦道:“那是因為近幾年老夫舊病纏身,處理政務,已經是力不從心。”

張斐問道:“韓相公對此是一無所知嗎?”

“那倒也不是。”

韓琦搖搖頭,道:“關於周副使他們方才所言,老夫也是知曉的,但老夫也如他們所言,對此不敢妄自干預。”

張斐驚訝道:“以韓相公的地位,都會畏懼程都監?”

程昉謹慎地瞟了眼韓琦,心裡也是捉摸不定,他在河北確實沒有給韓琦面子,但他也不認為,韓琦真的這麼畏懼他。

韓琦道:“我並非是畏懼程都監,而是因河防而畏懼。”

張斐問道:“韓相公可否說得詳細一點。”

“其實他們方才已經說過了。”

韓琦感慨道:“這天有不測風雲,水患之事,是難以預判,倘若老夫對河防干預,萬一此時鬧起水患,那所有責任可能都會由老夫來承擔。老夫就是地位再高,可也承擔不起這數萬萬人命,更何況河北其餘諸官。

程都監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當下所為的事,直接關乎國之大計,關乎河北各路的百姓。”

這一番話來,真是說到官員們的心坎上,也引得不少官員直點頭。

因為水患是無法預測的,你不知道下一刻會怎麼樣,你如果阻擾,萬一出問題,後果是任何人都無法承擔的。

張斐伸手引向程頤,“但是程副使以法度,阻擾程都監呼叫水兵。”

韓琦笑道:“老夫並不認為此乃明智之舉,萬一去年十二月,亦或者今年一月那條河道鬧水患,程副使將會承擔所有責任,因為無人可以證明,此番工事能否阻止這場水患,只能惟結果論。”

程頤不禁問道:“韓相公之意,莫不是下官要放任不管。”

韓琦目光直視,咳得一聲,“遵守聽證會的規則,倒不至於承擔後果。”

“.!”

程頤是尷尬回過頭去。

在聽證會上,你沒有發問權。

張斐嘴角微微抽搐了下,問道:“韓相公之意,莫不是讓程副使放任不管。”

韓琦這才回答道:“人各有志,老夫絕無此意,但如果程副使放任不管,老夫也能夠理解,並且不會與之計較,因為事情必然會是如此發展的。”

張斐問道:“韓相公此話怎講?”

韓琦道:“因為程都監也感到害怕,試想一下,他耗費這麼多人力,物力,財力,一旦失敗,他將面臨怎樣的後果?

他必然會不惜一切代價去堵住那些決口,也必然會急功近利,而任何阻攔他的人,都有可能成為替罪羔羊,故而無人敢言,而這又會促使他進一步變本加厲,如此迴圈,直到出最終結果。”

張斐問道:“韓相公認為這最終結果會是什麼?”

“將會以失敗告終。”

韓琦道:“河北百姓本就要肩負防遼重任,哪裡經受得起這般消耗,稅收年年減少,就已經說明問題,如此下去,水患未除,賊寇四起,而士兵疲之河防,無力剿賊,不說河防工事定會遭受破壞,倘若遼國乘虛而入,可能會遭受滅頂之災啊!

但此錯不在程都監,亦不在程副使,而在於治水一直以來,都是我華夏之大計,責任重大,本應全國上下同心協力,共同治理,又豈能寄託於一人身上。

而如今朝中大臣對此番工事是爭議不斷,如此情況下,在老夫看來,就不如不修。”

王安石聞言不禁暗自皺眉,不愧是韓贛叟,這姜到底還是老的辣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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