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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廝恁地壞,庭長,將他給抓了。”

“掌他的嘴,瞧他還敢說謊不。”

“真是睜著眼說瞎話,要將他眼珠子挖出來。”

這一時間,是群情激憤,庭外的觀審群眾們,指著李巖是破口大罵。

為了一時口嗨,就去作偽證,真是太氣人了。

面對這千夫所指,那李巖嚇得是面色蒼白,惶恐不安地看著張斐。

而一旁的蔡延慶等官員則是滿臉尷尬,在他們聽來,這些聲音好像就是在罵他們。

咚咚咚!

張斐敲得幾下木槌,“肅靜!肅靜!”

見效果不大,他又朗聲道:“誰若再敢喧譁,本庭長將命人立刻將他驅逐出皇庭。”

如此聲音才漸漸變小。

張斐又向馬小義道:“馬警官,將證人帶下去吧。”

“是。”

這李巖被帶下去後。張斐又向蘇轍道:“蘇檢察長,雖然李巖之前做的口供不實,但這並不能證明,不是吳張氏將吳母給推下去的。

正如你方才所言,如果李巖當時是蹲著的,而對岸的人也是半蹲著的,他是看不見對方的,那麼根據李巖方才的供詞,他只是在第一眼沒有瞧見吳張氏,但也有可能是吳張氏蹲著將吳母推下去,然後站起身來,正好就被李巖看見。”

“???”

庭外的百姓們頓時一頭霧水地看著張斐。

搞什麼呀?

你們不是要為吳張氏翻案麼?

他們還是認為公檢法就是一個部門。

蔡延慶他們也漸漸看明白這公檢法的審案方式,不禁稍稍點了下頭。

蘇轍回答道:“我們檢察院還找到一位目擊證人,此人足以證明並非是吳張氏將吳母推下去的。”

“傳。”

“傳證人郭瑞。”

但見一個皇家警察又帶著一個三十來歲,中等身材,單單瘦瘦,留著稀稀拉拉幾縷鬍鬚的男子上來。

他也是選擇站著,第一回遇到這種場面,哪裡敢坐啊。

蘇轍還是照例詢問他的個人資訊。

“我叫郭瑞,平陸縣人,以販賣藥材為生。”

“郭大哥,你可還記得今年四月十六清晨時分所發生的事?”

“記得!記得!”

郭瑞點點頭,道:“記得當天,我得趕去函谷關碼頭送一批藥材,所以天還未亮我就起來趕路,在路過媯鄉後山那條小徑時,我見到一個年輕婦人站在一棵大樹下哭泣,我也沒敢多管閒事,就繼續趕路,可沒有走幾步,忽聽得撲通一聲響。

我尋思著那婦人不是跳河了吧,於是就回頭看去,發現那婦人沒有跳河,只是慌慌張張地向河邊跑去。

我還以為她要跳河,本還想叫住她,可見她並沒有要跳河,只是蹲著河邊嚎啕大哭起來,那那由於我要趕路,就.就沒管了。”

“當時是什麼時辰?”

“卯時左右。”

“當時除那婦人之外,你可還見到其他人?”

“沒有。”

郭瑞搖搖頭道:“我就見到河邊還放著一輛推車。”

蘇轍道:“那你聽到的撲通一聲響,是來自何處?”

郭瑞想了想,道:“當時我聽到的好像是從推車那邊傳來的,但由於我真的急著趕路,倒也沒有去細想。”

蘇轍道:“除此之外,你可還有聽到其它的聲音。”

郭瑞搖搖頭,“沒有!”

“多謝。”

蘇轍點點頭。

證人席旁的皇家警察又將郭瑞給請了下去。

蘇轍抬頭看向張斐,道:“雖然不管是李巖,還是郭瑞,都沒有見到那老婦,但是根據他們的供詞,他們都是在卯時左右聽到撲通一聲響,且再沒有聽到第二聲,可見他們聽到的是同一聲響,那麼當時情況,就是先有落水聲,然後吳張氏才跑到河邊去。”

張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旋即又問道:“也就是說郭瑞在經過案發地點時,那吳母尚未落河,按理來說,他應該看見了吳母。”

“他看不見。”

“為何?”

“因為吳母是不能行走的,只能爬行,我們檢察院派人去試驗過,如果當時吳母是從推車上下來,並且自己爬到河邊去,那輛推車剛好擋住郭瑞的視線,故此他是看不見的。”

蘇轍又拿起一份文案來,“而且我們有足夠的證據證明吳母是自己爬到河邊去的。根據之前仵作所檢查的結果,在案發現場,岸邊是有拖動的痕跡,後來我們檢察院又去仔細盤問過負責此案的仵作,以及檢視當時的記錄。

在仵作的記錄中,吳母雙手掌全部磨破,且指甲中有泥土,最為關鍵的是,吳母雙膝處褲子有被磨破的痕跡,但是鞋後跟,以及雙腿背面,皆沒有被磨破的痕跡。

這足以證明吳母當時是自己從推車上爬過去,由於吳母下本身癱瘓,只能用雙手爬行,故而才會將雙手磨破,同時膝處也有被磨破,如果是被人拖過去的,也應該是後腳跟被磨破。”

這宋朝的仵作還是相當強的,因為官府有著非常嚴格的查驗制度,這些都得寫下來。

一名檢察院將那份報告,以及當時仵作的檢驗記錄,給張斐送去。

蔡延慶與韋應方又尷尬地相覷一眼。

此案負責審問、調查的就是通判韋應方,但由於吳張氏早早就認罪,而且也不可能有第二個兇手,這些細節他們也就沒有去注意。

張斐認真看過之後,隨手遞給蔡京等人,然後皺眉向蘇轍問道:“這上面的證據,的確可以證明是吳母自己爬過去的,但為何吳張氏要承認是自己推吳母下去的。”

蘇轍道:“那是因為吳張氏也的確參與其中,由於吳母行動不便,她只能當時推車所在之地爬到河邊去,但無法從家裡爬到河邊去,是吳張氏推著她去到河邊,而且吳張氏也知道是吳母是要去自殺的。”

張斐聽得眉頭一皺,瞟了眼方才許芷倩悄悄遞上的文案,道:“根據《宋刑統》第二百五十八條規定,諸謀殺期親尊長、外祖父母、夫、夫之祖父母、父母者,皆斬。

且有疏議說明,不區分謀、傷、已殺,只要有謀,皆一律處斬。根據蘇檢察長方才所言,吳母此番自殺,顯然是吳母與吳張氏謀劃的,而吳張氏並非是毫不知情,依律屬謀殺罪,即便最後不是吳張氏推吳母下去的,也應處以斬刑,而不屬於過失殺人罪。”

在坐不少人是紛紛點頭,但同時臉上有露出疑慮之色,你們到底是不是一邊的?

蘇轍道:“但是根據我朝律例,耳目所不及,思慮所不至,以致他人死亡,可屬於過失殺人罪。吳張氏顯然是因為思慮所不至,才會協助吳母自殺。”

張斐問道:“可有證據證明?”

思慮所不至?

這很難去證明吧!

在坐的官員不禁凝眉思索起來了。

蘇轍道:“因為是吳母不斷懇求、哀求,甚至於以自虐的方式來威脅吳張氏,協助自己自殺,最終迫使吳張氏答應吳母,協助她自殺。”

張斐問道:“蘇檢察長此話可有證據?”

蘇轍道:“此事媯鄉花梨村的村民皆知,而且花梨村的陳大娘還曾親眼看見吳母抱著吳張氏的腳,哀求吳張氏幫助自己求死,如今陳大娘就庭外,庭長可傳召她上堂做供。”

張斐道:“傳陳氏。”

很快,就見到一箇中年婦人來到庭上,這大娘倒是心大的很,一屁股就坐在證人椅上,這身正不怕影子斜,能坐為啥不坐。

大家紛紛驚訝地看著大娘,但是張斐、蔡京等人對此沒有任何表情。

蘇轍亦是如此,他還站起身來,問道:“請問陳大娘,你是哪裡人?”

陳大娘道:“俺是媯鄉梨花村人。”

蘇轍又問道:“不知大娘可認識那吳雷一家人。”

“俺是他家幾十年的鄰居,如何不認識。”

“那吳雷的妻子吳張氏,大娘可熟悉。”

“熟得很。”

“不知這吳張氏的為人如何。”

“吳張氏可是咱們鄉里有名的賢妻,一個人不但要照顧兩個孩子,還要照顧癱瘓的老母,卻無半句怨言,還將家裡打理的井井有條,而且她可是非常孝順。”

“此話怎講?”

“有一回俺與吳張氏去河裡跳水,結果回來的路上,吳張氏突然暈倒在地,後經郎中救治,才醒了過來,這一問才知道,原來吳張氏已經有三日沒有吃飯。”

也蘇轍詢問,大娘又聲色並茂,手舞足蹈地說道:“當時她夫君吳雷也病了,這全家老小都是她在照顧,可家裡糧食又不多了,於是吳張氏就將自己的飯給吳母和吳雷吃,自己就喝水充飢,這事咱們媯鄉的人全都知道。”

語氣中透著一股抱打不平的意思。

而庭院內外隱隱聽到嘆息、嗚咽之聲。

不少婦人聽得是直抹眼角。

坐在庭內的陸茶婆都已經哭得是稀里嘩啦。

蘇轍又問道:“我聽說大娘還曾親眼見到吳母抱著吳張氏的腿求死。”

陳大娘點點頭道:“那天俺剛從菜土裡面忙活完,在回家的路上,經過吳家時,聽到裡面傳來哭喊聲,於是俺就過去瞅了瞅,發現吳母一邊抱著吳張氏的腿,哭喊著自己不想連累他們,自己生不如死之類的話,後來還用腦袋去磕地,吳張氏趕忙一把抱住吳母,兩個人抱在一塊哭。其實吳母已經不是一天要求死,這村裡人都知道。”

蘇轍問道:“吳雷也知道?”

“知道。”

陳大娘道:“時不時就要鬧一回,能不知道麼,但吳雷夫婦可都是非常孝順的,從來都是好生安慰,盡心盡力的照顧吳母,可他們越是如此,那吳母越是求死。”

蘇轍道:“既然兒子如此孝順,為何吳母還要求死。”

“還能為何。”

陳大娘長嘆一聲:“當然是嫌自己拖累他們唄。那吳雷夫婦為了幫吳母醫病,這家裡都快要揭不開鍋了,最近吳雷還打算拿著自家的田去抵押借錢。”

“我知道了,多謝大娘願意上堂做供。”

“俺跑這幾步路倒沒事,就是不知道你們還會判吳張氏死刑麼?吳張氏可真是一個好女子,你們就饒她一命吧。”

陳大娘反倒問起蘇轍來。

蘇轍一愣,旋即拱手道:“抱歉,這不是我能決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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