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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輪到我蘇子瞻上場了。
不容易啊!
對於蘇軾而言,這真心不容易啊!
上回他是卯足了勁,結果就在證人席上坐了小一炷香工夫,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對方耳筆甚至都不願提起他,他真是鬱悶了好一段時間。
可是皇天不負有心人啊!
機會到底還是來了。
成為檢控司首任副官的蘇軾,第一件事就是得罪將來的頂頭上司。
要知道範純仁成為首任檢控官,已經是既定的事實,當時就是定下他,然後才派他來這裡當法律援助,積累經驗。
這事做得就很tm蘇軾。
所以說,這蘇軾不去瓊州誰去啊。
然而,對於那些達官顯貴而言,這事只要鬧上公堂,他們就是輸了,哪怕最終王群無罪釋放。
因為這事的根本就不在於違法與否,而是在於這法能不能管住這些達官顯貴。
要知道這只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這點事都得上公堂,那他們平時幹得那些齷蹉事怎麼辦?
故此他們一開始就拼命的慫恿王超,用權力解決這個問題,直接上去莽。
但王超也不傻,此事鬧到現在,他能不知道是誰站在後面嗎?
武將還不同文官,他的官途更多是掌握在皇帝手中的。
他果斷選擇上訴。
事已至此,達官顯貴們只能將目光放到這場官司上面,說不定以後大家都用得著。
至少目前來看,這番司法改革,是來勢洶洶,得想辦法避其鋒芒。
而這也是檢控司第一次代表官府發起起訴。
不僅如此,主審官員,也是剛剛從開封縣司理院提拔上來的呂嘉問。
他也是司錄司最年輕的司錄參軍。
雖然近三個月來,呂嘉問在開封縣司法改革中,立下許多功勞,但這也屬於破格提拔。
而原因就是王安石強烈要求。
故此司錄司、檢控司都面臨著不小壓力。
同時也吸引幾乎全城百姓的關注。
這一場官司也孕育著新得司法制度。
首先,檢控司的存在,預示著官府將不能直接判罪,必須要經過爭訟。
這在司法界,絕對是一個天翻地覆的改變。
再加上風流才子蘇軾,吸引了大批的女粉也跑來觀看這場官司。
然而,令在場所有女粉失望的是,這場面從一開始就呈現一邊倒。
“我反對。”
李磊喊出這場官司的第三十八次“我反對”,“這是公堂,是講事實依據的地方,而對方是在憑空想象。”
蘇軾激動道:“我不過是在舉例證明。”
呂嘉問都有些替蘇軾尷尬,再度解釋道:“公堂之上,是允許舉例的,但是必須要是具體的桉例。蘇檢控認為許多衙內平日裡囂張跋扈,但並沒有拿出具體桉例來證明這一點。”
蘇軾鬱悶地坐了下去。
呂公著撫須笑道:“這小子表現的還挺不錯呀。”
他誇得當然不是蘇軾,而是呂嘉問,呂嘉問到底年紀太輕,他之前都非常忐忑,到底這小子能不能鎮住場。
但沒有想到,這小子挺老成的。
相比起蘇軾來說,呂嘉問在開封縣已經審理不下於百來宗刑事、民事桉件,尤其是近段時間,他基本上掌管著開封縣所有的訴訟,是擁有著豐富的經驗。
文彥博低聲向司馬光道:“這蘇子瞻真的勝任副檢控官一職嗎?”
司馬光也有懵,蘇軾怎麼不至於這麼不堪,嘴上卻道:“這第一回爭訟,難免出些意外,過些時候再看看吧。”
這話說得顯然是在自我安慰。
身為小粉絲的許止倩,看得也是目瞪口呆,不免向身旁的張斐問道:“張三,蘇先生雖然頭回上上堂,但他也看過許多場官司,甚至還上過堂,怎麼...怎麼會這樣。”
張斐笑道:“有一種東西叫做習慣,打官司雖然也是辯,但是與他們平日裡的爭辯還是有很大的差距。其實之前範司諫頭兩場官司,也是有這個毛病,就是非常喜歡抓對方語句是否合乎道理去攻擊,恨不得將對方每句話都反駁回去。
但是耳筆在堂上是陳述事實,以求規避律法,而不是在講道理,道理和律法其實是兩回事,道理在心中,而律法是在紙上,雄辯之才,是可以改變人們心中的道理,但再厲害的口才,也無法改變紙上的文字。”
許止倩稍稍點頭,又問道:“換成是你,你會如何打?”
張斐道:“對方顯然是要鑽朝廷政令過於草率的漏洞,而這是事實,在這上面跟對方較勁,是不可能取勝的。
如果我是蘇先生,我不會去管李磊,我會集中精力進攻王群,只要將王群他當時內心的想法問出來,憑藉現有的律例,也是能將王群問罪。
但顯然蘇先生陷入與人爭辯的泥潭中,他老是在跟李磊爭辯,到底軍巡鋪有沒有權力這麼做。官家的允許,到底包不包括立警示牌?這方面的漏洞太多了,根本不可能贏。”
在二人閒聊時,官司已經進入尾聲,雙方開始結桉陳詞。
首先是蘇軾,雖然一度被反對的悶悶不語,但當他站起身來,臉上還是充滿著自信,這隻能說是與生俱來的。
“在桉發當時,是幾名身著制服的巡警,將一塊警示牌掛在樹上,而為什麼巡警要穿制服,官員要穿官服,因為這是身份和權力的象徵,當巡警穿上制服,他們就擁有執法權力,這是不需要告知的。
而嫌犯王群並未進行任何詢問,便用泥土去攻擊警示牌,無論他的理由是什麼,他都是在破壞執法,如果不加以嚴懲,那麼今後誰還會配合巡警執法,其後果將是非常嚴重的。故此我懇請主審官,判王群破壞公物,暴力抗法,以及他身為侍衛馬都指揮使之子,且擁有官名,屬知法犯法,故還應罪加一等。”
範純仁聽罷,不禁是長出一口氣。
張斐笑道:“看來他已經明白過來,但可惜為時已晚。”
蘇軾坐下之後,李磊便站起身來,“首先,執法人員必須要遵守法規,如果巡警跑去皇城立警示牌,一定會被禁軍拿下,因為那裡並不屬於巡警的管轄範圍。
適才我已經多番證明,不管是官家的旨意,還是朝廷政令,是沒有一條明確表示,侍衛步的巡警,能夠進入侍衛馬所管轄的地區執法。
同時朝廷是有明文規定,劃分侍衛步管轄的地區和侍衛馬管轄的地區。
而朝廷最近頒佈的政令,也恰好證明這一點,如果事情是發生在今日,那麼王群的行為,母庸置疑,一定屬於違法,因為朝廷已經明文規定,總警署將管轄整個京城的治安、交通。
但事實就是此事並非發生在今日,故此先違反規矩的乃是侍衛步的四名巡警,而王群在侍衛馬有官名在身,當他見到侍衛步的巡警,在侍衛馬的管轄區域執法,並且事先未有通知侍衛馬。
他理應採取阻止的手段,而且他的手段是非常溫和的,他沒有傷害到任何一個巡警,他只是用泥土遮蓋住警示圖,這個行為,只是表示,王群他不認同這塊警示牌具有法律效力,他有依據的,也有權力這麼做。故此,我懇請主審官,判王群無罪。”
在坐的不少人,聽完李磊的陳詞,是紛紛搖頭,目光是充滿著鄙夷。
在他們看來,李磊這番話,就是在強詞奪理,反而蘇軾說得是有理有據。
直接用泥土攻擊警示牌。
這能是溫和的手段嗎?
還有王群只是在侍衛馬掛名,他憑什麼去阻止巡警執行任務。
呂嘉問與一眾審官在臺上低聲商議一番後,等到那些審官回到位子上後,他一拍驚堂木,朗聲道:“由於朝廷的政令,確實沒有明確指明侍衛步可以進入侍衛馬的管轄區域執行新得交通法,同時侍衛步本也可避免這個誤會,但可惜事先侍衛步事先並未通知侍衛馬。
而根據我朝制度,面對越權執法,執法人員可以適當地採取暴力抗拒。”
然而,身為年輕人的呂嘉問,還是有些表現慾望的,只聽他又言道:“雖然本官並不贊成王群的行為,他本可以詢問清楚,採取更為妥善解決方法。但事實是他並沒有違法,這一切都是由於侍衛步和侍衛馬沒有及時溝通,以及朝廷的政令表達不清,所造成的,故此本官宣判,王群無罪釋放。”
“好!”
王超激動地站起身來。
許止倩是滿臉遺憾,在這事上面,她是絕對支援蘇軾的,必須重罰王群,又偏頭看向張斐,“看來你想拿此事立威的願望是落空了。”
張斐笑道:“雖然結果與我預想中的有些差距,但是也不至於落空,你看那王群,都哭成啥樣了。”
許止倩舉目看去,只見王群埋頭在護欄上,哭得是渾身發抖。
這真是太tm刺激了。
雖然最終判決是無罪釋放,但是王群身為衙內,這點小事,竟然被告上公堂,而且是被檢控司起訴,這一不留神,就得坐牢,可誰也救不了。
“多謝各位替小兒洗清不白之冤。我已經派人在白礬樓設宴,待會我還要好好答謝各位。”
王超是拱手向李磊、李國忠等人言道。
目前這情況看來,耳筆變得越來越重要,王超自然是要給予他們禮遇。
李國忠誠惶誠恐,拱手回得一禮,“馬帥過獎了,其實...其實這其中也有些僥倖。”
他說僥倖,還真不是謙虛,之前張斐曾預判,王群不用揹負刑事責任,但是輕微的懲罰,還是避免不了的。
可哪裡想得到,此番出馬的不是範純仁,而是蘇軾,而蘇軾又跟李磊較上勁,每句話都不願意落下風,都要反駁回去,反而忽略了攻擊王群。
雖然最終他醒悟過來,但也為時已晚。
蘇軾人都是懵的。
這與他預想的太不一樣了,其實他事先也想到去攻擊王群,但是打著打著,他就開始沉迷於反駁李磊的每一句話。
這就是他的性格。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突然,一道人影照來。
蘇軾抬頭一看,只見範純仁站在面前,那俊朗的臉龐,頓時紅了個通透。
這真是尷尬呀!
範純仁撫須笑道:“不瞞你說,其實昨日我都還怨你搶走這個官司,但是今日我反倒認為你的決定是對的,若不經歷這場失敗,你又如何能夠勝任檢控副官一職。”
說到這裡,他嘆了口氣,“這也許是我們文官上堂的必經之路,記得第一回我與張三交手時,輸得比你還慘,而來到司錄司後,又是連續好幾日,連一場官司都沒有贏過,當時就連百姓都嫌棄我這法院援助。”
他心裡還真沒有責怪蘇軾,因為他在蘇軾身上看到自己當初影子。
這一時半會,是很難改過來的,即便是現在,他也會犯一些這種錯誤。
蘇軾瞧了眼範純仁,突然站起身來,拱手道:“多謝範先生的安慰,不過我蘇軾沒有那麼容易被擊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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