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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飽喝足的肥貓又趴在了溫暖的墊子上。
金獅揹著昏昏欲睡的南無上樓去。
柳生也困了,他把手頭的東西收起來,就把店門關閉,安心睡覺去了。
這一夜,睡得格外好。
也許是因為點的香好,他的夢也格外的溫暖。
是個好天氣,春夏交替的時候,橋邊的綠柳隨風搖擺,愉快的生長著。
有好多人穿著絲綢質地的衣裳,走到了橋邊翹首以望,不知多久後,橋的那一頭來了一列車架。
有個人被扶了下來,他對眾人笑。
但他穿著一身白衣。
早起的時候,柳生早已不記得這些。
他要做的活兒很多,自己給自己做了一口飯吃,然後去掃雪。
下了這麼久的雪,終於停了。
掃雪的時候就聽隔壁胭脂鋪子的掌櫃跟旁邊的大娘說話:“就昨兒夜裡,老朱家那小兒子沒了,說是死之前叫的悽慘,我是沒聽見。”
“哎喲,哎喲!”那大娘拍拍手,皺眉嘆氣:“這不是要了那老兩口的命啊?”
“嗨,其實依我說,去了也好。癱在炕上多少年了,這不活受罪?他老子娘也都歲數大了,也照顧不好,聽說屎尿都混著……他哥嫂成日裡打罵,這麼活著有什麼意思呢?”胭脂鋪子掌櫃咂嘴。
那大娘嘆口氣:“話不是這麼說,他沒了,他爹孃傷心。”
可說是說,她到底也沒怎麼反駁,這事外人說說就是了,可不能叫人家聽著。
柳生人生的羸弱,卻是個好性子,他掃雪的時候從來就不會只管自家這一點,旁邊的能掃都掃了。
街坊也都對他不錯,就比如那大娘,前日裡還給他一籃子自家做的餅。
只是這年頭,天子腳下也不富裕,給的也是粗糧餅。
柳生卻高興,畢竟李娘子不在,他自己做的飯也就是保持自己餓不死。粗糧餅子也是好的。
朱家不富裕,生了七八個,女孩子大概生出來就丟掉了。
男孩子也只養活成了兩個,卻有一個十歲上就癱了。
長子活著,下頭弟弟們如今算是都死了。
朱家老兩口,朱老爹朱老孃哭的累人一般,到底還是要給這個兒子辦一下喪事的。
也不知怎麼,那傷心佝僂的朱老孃忽然就來了黃粱。
“你們這賣香燭啊,我兒子沒了,想買香燭。”
“大娘,我們這裡賣的是薰香,不是尋常香,您往別處去看看吧。”柳生勸道。
朱老孃卻不肯走:“你們這裡的香好,就買你們這裡的,我兒子沒了,我捨得買。”
南無披散著長髮走下來:“能進黃粱的門,可見有緣。只是我這裡的香並不是尋常的香,點著了可滅不掉,你確定要?”
那蒼老的女人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卻點頭:“我要,我兒子死了,我兒子都死了,他死了,就該用些好的。”
她顫巍巍的從懷裡掏出幾個銅板:“我……我有錢。”
南無搖搖頭:“這可不夠,既然你想要香,我就給你,這些俗物我不收。”
南無親自從架子上拿下來一盒香遞過去:“有些事啊,閉上眼也就過去了,你真的想要嗎?一旦拿走這香,可就再也不能回頭了啊。”
朱老孃抿唇,好似猶豫,但是還是伸出雙手,接住了那一盒香:“過不去,藏不住,躲不了……”
南無鬆手,由著她把香抱在懷裡:“既如此,你兒子出殯之前,你每天晚上去給他點一支吧。”
朱老孃忙不迭的點頭,神色恍惚中好似帶著喜悅,不再提起給錢的事,就這麼急切的走了。
柳生看了許久,轉頭問:“掌櫃,小生不懂。”
“不急,你很快就懂了。”南無輕笑:“人就是這樣,好人也有做壞事的時候,壞人也有做好事的時候。骨肉情深,也有時恨之入骨。累世仇人,也有一笑化解的時候。”
柳生抿唇:“掌櫃,難道那朱六郎不是病死的嗎?”
“你是不是該幹活了?”南無板著臉:“誰家的小夥計像你一般懶惰?”
柳生一噎:“掌櫃,小生著實不懶,小生起床許久,已經把裡外都打掃乾淨了。小生此刻要去做香了。”
柳生怯懦,但是他做了就是做了,不能聽這個懶字。
南無與金獅準時出現在了城南某戶人家門口。
陸穢正在候著。
太平司專司一些不可說的事,所以太平司的人都是見過一些怪異之事的。
陸穢的兩個親隨看了一眼南無,就忙低頭不敢再看了。
這家姓曹,戶主就是最先病倒的那個,叫曹大有。他今年三十有六,妻子李氏,還有一雙兒女以及老孃。這曹大有是個不事生產的,平時全靠他娘,他妻子,還有女兒做些漿洗縫補的活計養活。
城裡頭住著,也沒有農田,他老孃就在院子裡種一些。
一家子勉強度日罷了。
如今一家子得了這怪病,可憐家裡三個女人白天還要幹活,這爺倆倒是一個不順心,就能隨意打罵家裡人。
此時,那李氏拖著痛不欲生的身體,還要來招呼。
她也不過三十出頭,就已經熬的像是六十歲的老嫗,頭髮都已經花白了。
南無之看了她的手,露在外頭的手腕上好幾個包,那鼓包時而動一下,看著又噁心又嚇人。
南無走到了曹大有跟前,那曹大有正用色眯眯的眼神看她。
她無動於衷,只是看了幾眼曹大有面板上的鼓包:“做了什麼虧心事?”
“沒有的事,沒有的事,我曹大有可是個好人。”他說著就拍胸口,可胸口也有鼓包,一拍痛的要命,好像還破了幾個。
南無後退一步:“噁心。”
她手一翻,不知從哪裡拿出一個盒子,從裡頭取出一支香。
金獅將一個白瓷香爐放在了曹家那唯一一條破敗的條几上。
點燃了香。
香菸緩緩上升,繼而盤旋,青天白日的,異常明顯。
不多時,屋子裡的人就都聽到了女人的哭聲。
嗚嗚咽咽,好不悲傷。
曹大有嚇得渾身哆嗦,一個勁兒的往後縮,可後頭就是牆,還能縮牆裡頭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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