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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思雲住所所處的新城小區,距離市行政中心近得離譜。開車從市行政中心的大門出來,左拐直行兩分鐘就到。而且這回進小區,因為梁鑫這輛大紅色的寶馬之前來過兩回,看門的保安甚至連盤查的步驟都省了。谷強按了兩下喇叭,裡面就直接給開了門禁,車子進去的時候,那看門保安還朝開車的谷強微笑點了下頭,以示同為“為領導服務”的友好。

片刻後,谷強按梁鑫的提點,在上次停車的地方停好車。

三個人從車上下來後,谷強照例從車子的後備箱裡拿了兩瓶茅臺出來,順手還想拿兩條華子,卻被梁鑫攔住。這死摳門的貨,很認真地對谷強道:“進自家門,送這麼多東西幹嘛?省著點用啊,咱們也是花錢買的,又不是從公司貪汙來的。”

谷強只得嘿嘿笑著,又把華子放了回去。

江玲玲挽著梁鑫的手,笑嘻嘻道:“老公,你好小氣啊。”

“我這叫勤儉持家,沒我的小氣,哪來你以後的別墅、遊艇、私人飛機,還想不想過王室公主的日子了?”梁鑫不客氣地批評道。

江玲玲頓時哈哈大笑,貼著梁鑫的胳膊,蹭得那叫一個快樂。

谷強提著禮物,跟在梁鑫身後,沒一會兒三人到了樓下,這回梁鑫就不用再找什麼藉口,按下門鈴後,上面答話的還是上回那個保姆。

梁鑫報上名字,就聽那頭驚喜地大喊一聲:“叔叔!你好孫子來了!”

隨即樓下大門門鎖砰的一聲彈開,梁鑫推門進去,江玲玲也笑逐顏開地問道:“老公,剛才那個是誰啊,聽到你過來,這麼高興?”

“我爺爺家的保姆阿姨。”梁鑫淡淡回答,邁進樓下的前廳。

今天的一樓公共前廳,倒是挺熱鬧。

兩張乒乓桌只空了一桌,另一張正有倆老頭在打球,另外一個人在看著。

梁鑫一進門,看球的那位扭頭看過來,衝梁鑫微微一笑。

“阿公好。”梁鑫不管三七二十一,趕忙也點頭問好。

對方隨口問道:“你是誰家的孩子啊?”

“七樓。”梁鑫道,“七零一。”

“哦,梁柿長家的……”對方揹著手,滿臉老幹部的架勢,微微點頭。

另外兩個正在打球的,等梁鑫三個人走進裡面的過道後,也停下了來。

“老梁不錯啊,這個孫子認得值。”

“呵,現在還哪有這麼攀親戚的,這幾年這個作風問題簡直……”

“行了行了,少說兩句,老梁家算作風很好了,我跟你說隔壁樓……”

三個老頭嘀嘀咕咕。

通道里面,江玲玲則小聲問梁鑫:“老公,你認識他們啊?”

“不認識。”梁鑫道,“不過住在這裡的,以前都是……你懂的吧?要尊重老人家嘛。”

“哦~”江玲玲點點頭,又很竊喜地說,“你家背景真硬。”

“什麼硬不硬的,大家都一樣,都是社會主義接班人嘛。”

“哈哈哈哈!”

江玲玲這笑點也算是毀了,低得令人髮指。

等了一會兒電梯,兩分鐘不到,當梁鑫帶著媳婦兒和保鏢出現在梁思雲家的家門口時,電梯門剛一開啟,電梯門外,就發出一陣尖叫聲和笑聲。

和上回過來時相比,待遇簡直天上地下。

“阿鑫!我就知道你今天開完會要過來!”梁步勳一臉激動,連忙帶著自己的老婆也走上前,給梁鑫介紹道,“這是你嬸嬸,第一次見,認識一下。”

“嬸嬸好。”梁鑫立馬向眼前這個保養得相當不錯的半老徐娘笑著問好。

又對江玲玲道:“玲玲,叫人。”

“嬸嬸好,嗯……叔叔,大姑、小姑……”

江玲玲羞答答地挨個朝站在門裡門外的幾個人喊道。

梁鑫也抬眼看過去,今天梁思雲家裡不知道什麼情況,居然梁文姝和梁文靜都在,還有她倆的老公,周振洋和趙宗明也來了,熱鬧得很。

“大姑、小姑,大姑父,小姑父……”梁鑫一邊喊。

梁步勳也一邊領著梁鑫往裡走,“進來說,進來說,玲玲肚子幾個月了啊?”

“才剛一個月呢!”

梁文靜滿面笑容,和前幾天給江玲玲做檢查時,簡直是兩幅面孔。

梁鑫走進屋裡,看到梁思雲的愛人,又喊了聲奶奶。

奶奶也眉開眼笑地,跟梁鑫點破了今天家裡為什麼氣氛這麼好,“孩子,你看看這群人,炒股票賺了幾個錢,一個個笑得牙都要掉下來了,跟沒見過錢一樣。”

梁鑫一聽就懂,梁步勳八成是把全家人都拉上車了,不由問梁步勳道:“步勳叔,你們昨晚上拋了嗎?”

“拋了,拋了,高位套現啊!”梁步勳很振奮道,“你要說股票這個東西,還是阿姆利克刺激啊,就三個晚上,差不多翻了一番,我這輩子沒賺過這麼輕鬆的錢!今晚我看股價要跌下去了吧?你這邊收成怎麼樣?”

“我還沒拋。”

梁鑫道,“我早上沒來得及扔掉,讓人今晚再撤。不過今晚什麼形勢,也不好說。”

“不好說嗎?”梁文靜的老公趙宗明走上前來,戴著副金絲眼鏡,透著幾分學者的儒雅,輕聲細語道,“連續三個晚上大漲,莊家還不跑?”

“哪有什麼莊家啊。”梁鑫笑道,“小姨夫這回投了多少?”

“我就小打小鬧。”趙宗明不報數。

梁鑫隨口笑道:“小點好,船小好調頭,安全第一。”

趙宗明道:“說得是,安全第一。”

轉頭看看梁文靜,梁文靜卻是滿臉掩不住的笑意。

看樣子,搞不好能有大幾十萬美元扔進去……

要是真的這樣,這三個晚上,他們的進項,恐怕有幾百萬人民幣那麼多。梁鑫心想換了是自己,誰要是能三天幫他賺幾百萬,他也得給人好臉色看啊。

這樣的機會,幾年才能有一次?

操控市場這種事,也不是時時刻刻都能動手的。

“大姑父呢?”梁鑫又問周振洋。

周振洋道:“我沒買股票,太搶手了,買不到了,不過買了點基金,基金漲得也好啊。我剛剛快下班的時候,趕緊給你大姑打電話,讓她抓緊給賣了。一下子賺了四十多萬,頂我兩三年的工資加獎金了,太刺激了……”

“咱們這回,全家人都得謝謝阿鑫!”梁步勳最是紅光滿面,大聲喊道。

“誒誒誒!大呼小叫的,像什麼樣子?”這時梁思雲終於從裡面走出來。

梁鑫忙拉著江玲玲上前,喊了聲,“爺爺!”

江玲玲也夫唱婦隨,小聲道:“爺爺。”

“嗯。”梁思雲點了下頭,又看了眼江玲玲的肚子,直接問梁鑫道,“玲玲懷孕了,你是打算結婚了嗎?還是等先生下來再辦婚禮?你們兩個,現在都還到領證的年齡吧?”

“婚是肯定要結的。”梁鑫在江玲玲面前,先賣個小關子,“具體時候操辦,那得先仔細地籌備籌備,眼下我手頭事情還挺多呢,得一件件忙過來。”

“嗯,也對,結婚的事不著急,什麼時候都行。”梁思雲道,“到時候你早點跟我說,咱們這邊要請的人不少,請柬都要發一大堆。”

梁鑫一下子反應過來,以梁思雲的人脈,這婚禮的場面,怕是又要比自己一開始預想的,要高出幾個等級了,連忙道:“好,我一開始弄,就馬上跟您說。”

梁思雲點點頭,轉身吩咐保姆:“先吃飯吧,今天人多,把那張大桌子搬出來。”

“早就擺好了,用你說啊。”老太太指了指飯廳的方向。

梁思雲扭頭看去,笑了笑,說道:“這不是你應該做的嗎,還跟我邀功……”

一大家子人,說說笑笑地坐下來。

保姆和老太太一道接一道地從廚房裡往外端菜,梁鑫假意要去幫忙,卻被梁思雲拉住,說道:“你和玲玲今天就安心地吃,我們家裡,晚輩是不幹這些雜務的,小婉和晴晴嫌路遠,不肯過來,你二叔……”梁思雲指了指咧著嘴的梁步勳,“他說你中午一定會過來,這頓飯,就是專門給你們兩小口準備的。玲玲一會兒多吃點,奶奶一大早就去菜市場買的烏雞、甲魚,說要給你好好補一補,你肚子裡這個小朋友,是咱們家第四代的頭一個!”

江玲玲說不來場面話,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地嗯了一聲。

這時梁文姝把手裡的菜往桌上一放,順勢在江玲玲身邊坐下,笑著對她道:“玲玲畢業了,是打算去醫院工作,還是想做點別的什麼啊?”

江玲玲看看梁鑫,說道:“大概,去我老公……去梁鑫公司上班吧……”

“胡說。”梁鑫立馬給她把這個選項塗黑,問梁文姝道,“大姑有什麼能安排的嗎?”

梁文姝道:“那得看你們畢業時間了,要是按時畢業的話,我這邊還能跟單位打個招呼。我們婦聯要安排個人進去,還是能弄的,不過考試還是得考的啊,不然沒編制。”

梁鑫瞬間秒懂。蘿蔔坑招人的常規路數,到時候只要弄個“本科畢業兩年之內”、“已婚已育”、“醫學專業”的招考條件,就能把99%的畢業生擋在報考大門之外,然後江玲玲筆試也不用考得特別高,只要能進到面試環節,這件事基本也就十拿九穩了。

“事業編制?”梁鑫問道。

梁文姝道:“全額事業編制,平時事情也不多,也有幾個熟人家裡的孩子,一下子找不到工作的,在那邊當臨時工,有什麼事情要乾的,基本也都是那些大學生在做。阿鑫,我跟你說,其實玲玲去我們那邊挺好,忙也不忙,工資各方面待遇也都還行。我也是快要退休了,才好意思跟我們主任提這些要求,這個機會,還是很難得的啊。”

“嗯,好,那我就先替我家玲玲,謝謝大姑了。”梁鑫不管怎麼樣,先答應下來再說。

這時梁文靜也坐下來,對梁鑫道:“其實玲玲畢業了,去我們醫院也行,我們醫政科的事情也不算多,在醫院裡做行政,還是挺輕鬆的,一年最多值個幾次夜班。你們醫學院畢業,去醫院工作也更說得過去一點。玲玲,你說是不是?”

“啊?”江玲玲被這撲面而來的就業機會給搞蒙圈了,張口結舌地,不知該怎麼回答。

還是梁鑫替她接話道:“小姑說得也對,不過先看看情況吧,萬一玲玲今年生完,後年再生一個,休學一年加一年的,我看搞不好等我研究生畢業了,她本科都不見得讀完了沒。”

“什麼呀……”江玲玲嬌嗔著摸梁鑫一下。

梁鑫笑道:“等過幾年再說吧,反正大姑和小姑我這邊都先預約好,到時候哪邊更容易操作就去哪邊,而且那萬一還有更好的機會……”

“對對對!機會多得是嘛!現在著什麼急?”

周振洋和趙宗明,還有梁步勳,家裡的幾個頂樑柱,紛紛落座。

周振洋道:“工作的事情呢,可以從長計議。現在都還年輕呢,將來的路還長得很,等想明白了再弄,以你們兩個人現在這麼好的條件,想做什麼工作不行啊?”

趙宗明接話道:“實在不行,我這邊都能安排,全市那麼多民間團體,玲玲要是不嫌棄,隨便挑。不過編制我是安排不了,但寬鬆的工作環境,要多少有多少。”

梁鑫聽著這些“親人們”你一言、我一語,差點想來一句,“我看出來了,你們各個都身懷絕技”,不過不等他開口,倒是梁老爺子先打了岔,說道:“好了,好了,人家孩子的工作,還需要靠你們來拿牌嗎?阿勳現在自己都給阿鑫打工,你們這麼起勁幹嘛?一個個的,都覺得自己官兒大是不是?還編制……這種話放在家裡說說還行,要讓外面的人聽到,這就是工作上,嚴重的徇私舞弊的性質,是嚴重的紀律問題和作風問題。”

“爸……”梁文姝忍不住道,“誰家不是這麼幹的啊。”

“你幹就幹,非要說出來幹嘛?”梁思雲沒好氣道,“這種事情,心裡有數就好,非要這麼多的人在一起的時候說,你覺得自己本事大是怎麼的?”

“好了,好了,今天高興嘛。”

老太太急忙打圓場,對大女兒道,“文姝,你以後別亂說話。”

梁文姝委屈道:“又不是我一個人在說。”

“都別說了,都別說了,不說這個了。爸說得對,孩子的工作,自己會處理好的,爸,我們也就是提個意見……我先敬爸一杯!”周振洋立馬站起來,一邊哄住老婆,一邊哄住老丈人,把梁鑫拎過來的茅臺一開,滿上一杯,仰頭一飲而盡,“豁~阿鑫這瓶酒,真好!”

梁思雲嘴角微微一揚,直接跳過了這個話題,道:“吃飯。”

……

老梁家似乎有吃飯不說話的習慣,一時間餐桌上安安靜靜,只有筷子和碗碰撞的聲音。而梁鑫和江玲玲早上出來匆忙,吃得也不多,這會兒正到了胃口開啟的時候。

老太太做菜的手藝高明,梁鑫和江玲玲也吃得舒心。氣氛憋悶了二十來分鐘,梁鑫兩碗飯下肚,摸摸肚子,覺得差不多了,就一邊繼續吃菜,一邊等著梁思雲喊停。

又過了一會兒,等滿桌子的菜,吃得差不多大半了,梁思雲才終於慢條斯理放下筷子,起身對梁鑫道:“阿鑫,跟我去書房說兩句,阿勳也過來。”說完轉頭就走。

梁鑫只好留下可憐的江玲玲獨自一人面對陌生親戚的熱情關懷,跟在梁思雲後頭,和梁步勳一起,畢恭畢敬上了樓。

到了樓上書房,梁思雲坐下來後,照例先喝一大口茶漱漱口,然後放下保溫杯,緩緩問梁鑫道:“阿鑫,市裡頭讓你二叔問你的事情,今天你過去開會的時候,有人問你了嗎?”

“問了。”梁鑫照實道,“我就是因為這個事情,今天才特別過來一趟,想問問您的意見。”

梁思雲卻搖搖頭,直言道:“你在我這邊,能問得出什麼意見來呢?別人託阿勳的關係,跟你講這個事情,你說換了你是我,你還能說什麼?總不能跟別人反著來吧?”

梁鑫一想,好像這道理也對,不由笑道:“那您的意思是,我就配合有關部門的要求就好了。”

“我沒有這個意思。”梁思雲是真的不拒絕、不主動、不負責,渣得有點功底,淡淡道,“你們自己企業的事情,得你們自己來決定,我一個退休老頭,我能提什麼意見?

你是你們企業的負責人和領頭人,你們的企業,現在具體是什麼情況,將來要怎麼發展,你心裡不比我們這些外面的人要清楚得多嗎?企業是講效益的,你要是覺得怎麼樣做更對,你就去做,你要是覺得不對,就儘可能去避免。

有些人要找你二叔,跟你商量什麼事情。這個事情到底能不能做,得你自己判斷。什麼是你需要的,什麼是你不需要的,你心裡難道沒數?”

一大堆話,說了好像沒說,但又不是完全沒說。

梁鑫安靜了好一會兒,等樓下的保姆送上來毛巾,擦過臉,才緩緩問道:“爺爺,我心裡頭,其實是有數的,但就是這個事情,到底做到什麼程度,比較合適呢?”

“嗯……”梁思雲點點頭,說道,“你這個問題,就提得很有水平了。你自己覺得,做到什麼程度,比較合適呢?你具體是怎麼想的呢?”

梁鑫道想了想,回答道:“我是覺得吧,市場變化萬千,今天的事情,最好按今天的情況來考慮,想得太遠、太大,看起來好像很美好,可都是虛的。有的時候,還是先把實實在在的、可以做到的事情全都做到了,再去考慮下一步比較合適。”

“很對。”梁思雲道,“我有的時候,怕就怕你們這些少年得志的年輕人,一下子覺得自己好像什麼都行了,做事情,一張嘴就是多少年的規劃。尤其是你呀,你折騰這麼久,到今天,到目前為止,算是已經結結實實地,最進另一個層次裡頭了,跟過去是完全不一樣了。你爸這輩子,都沒搞不明白的問題,你已經做到了。

但是人呢,從這一步到那一步,再從那一步,到更遠的一步,人的運氣,或者說機會,是有限的。有的時候,機會就只有一次、兩次,錯過了,就沒有下一次了。”

梁鑫點點頭,說道:“是,我也是這麼想,這樣的機會,錯過了,就沒有第二次了。”

梁步勳聽得滿腦子懵逼,可臉上卻很興奮道:“又有什麼機會了?”

還以為又能抄底一波,賺一筆快錢。

梁思雲轉頭看看他,嘆了口氣。

“阿勳,你這個腦子,確實不如孩子。阿鑫和你家世新,兩個孩子,都比你聰明。”

梁步勳表情一垮。

梁鑫又問梁思雲道:“爺爺,那這樣的話,這個度,就很難把握了。做得太過了,就怕……影響不太好,力度不夠,又相當於浪費機會。”

“你想得太多了。”梁思雲搖搖頭,“這種事情,你只要抓住一點,就不會出問題。就是大是大非的立場,不能動搖。這一步站穩了,剩下的,那不就是討價還價的事情了嗎?”

“哦……”梁鑫點點頭,“有道理。”

什麼就有道理啊?!

梁步勳都抓狂了,聽不懂這爺兒倆到底在打什麼啞謎。

梁鑫又問:“那大是大非……又是什麼呢?”

“嘖!”梁思雲沒好氣道,“這還要問?你們上高中,《陳情表》會背嗎?”

梁鑫一想,“哦……是這樣?”

“就是這樣嘛!你跟他講大道理嘛!皇帝都要講道理,咱們現在新社會,人人平等,更要講道理!道理越大越有道理,對不對?”

“對對對。”梁鑫拍拍腦袋,笑道,“謝謝爺爺,我明白了。”

“……”梁步勳滿臉不想說話地看看梁鑫和梁思雲。

梁思雲看著梁步勳一臉的茫然,只好說道:“阿鑫,你先下去陪陪你家玲玲吧,小姑娘認生。”

“誒,好。”梁鑫二話不說,立馬起身就走。

等他下了樓,梁思雲才對梁步勳說道:“沒聽懂是嗎?”

梁步勳搖搖頭,苦笑道:“爸,你們這說得都不是人話,我拿什麼去聽懂啊?”

“你不站在他的角度上去想問題,當然聽不懂。”梁思雲看著梁步勳道,“我問你,是不是那個誰,託人叫你去找阿鑫的?”

梁步勳點點頭,道:“是啊,有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你就沒幫人家把話帶到位嘛。”梁思雲道,“現在全市這個經濟情況,跳樓的跳樓,跳江的跳江,一大堆的錢全都跑到外地去了,你說說,這個局面,明年別說什麼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了,只要不再繼續惡化,那都是天大的功勞。但是這麼大的事情,阿鑫一家公司,就算再怎麼能折騰,再怎麼能賺錢,對於整個大局,他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梁步勳安靜片刻,搖搖頭,說道:“就比沒有他,稍微好一點點呢。”

“對嘛,實際來看,有他沒他,區別不大。可是呢……”梁思雲又一個轉折,“他要是留下來,示範意義就很大,他對全域性起不到主要作用,但他有關鍵作用。而且有關鍵作用的人,還不止他一個,不過要說很多,那肯定也不是很多,最多……十幾、二十家吧?”

梁步勳想了想,道:“差不多,只要這十幾、二十家都不跑,人心就能穩定下來了。”

“那就對了。”梁思雲道,“我問你,現在到底是誰需要誰?”

梁步勳道:“互相需要。”

梁思雲道:“更確定一點呢?誰更需要誰?”

梁步勳道:“那個人……”

“對嘛。”梁思雲道,“我退下來之前,乾的就是這些事情。現在滕增歲鐵了心要走了,一點面子都不給,那我不管站在什麼角度上去考慮,接下來總得穩住其他人吧?那你說,穩住阿鑫,重不重要?”

“重要。”梁步勳道,“可是如果梁鑫留下來,以後……”

“你這個想法,大錯特錯!”梁思雲道,“哪有什麼以後?現在的問題,現在的局面,只能用現在的思路來解決。我剛才和阿鑫說,機會只有一次,機會只有一次。什麼意思?像今天這樣,能讓你一個企業,理直氣壯地跟市裡討價還價的機會,就這麼一次!你今天這次錯過了,以後你還想要?不可能了。局面不一樣了,接下來很可能人也會不一樣了。

換一個新的人過來,他就不是力挽狂瀾的那種心態,人家是過來擦屁股的,你還能指望,人家好聲好氣地給你這種機會。你猜那個誰,為什麼託你去找阿鑫?人家的意思,本來是很明確的,就是讓你馬上叫阿鑫開個價,大不了漫天要價、坐地還錢嘛!對不對?

再說人家最多在那個位置上待多久?現在已經是一月底了,再過幾個月要大換屆了,就算他繼續留在這個位置上,五年就是極限了。哪有以後不以後的?最多就五年!”

“哦~”梁步勳恍然大悟,“反正就是,阿鑫只要先答應下來,把好處拿到手,隨手可以反悔,最多也就等個五年。要是他拒絕了……”

“拒絕了就沒了嘛。”梁思雲道,“所以我說,阿鑫比你聰明,他今天過來,心裡就沒打算拒絕。他就是想問問我,開什麼樣的價,比較合適。既能滿足他的需求,又不會得罪人。然後呢,你再幫他給人家帶句話,這個事情,八九不離十,也就辦成了。”

梁步勳微微點頭,梁思雲繼續面授機宜,“你接下來,最好就這一兩天內,就把情況全都搞清楚,我看市裡那邊,現在也是很著急的。一下子出了這樣子的事情,機率真的就跟……自然災害一樣,誰知道房價會一點徵兆都沒有地就爆了?

目前這個態勢,咱們內部是基本自救無望了,只能靠外面了,所以一定要給外界傳遞積極的訊號,要給外商信心,也要給本地老百姓一點信心。信心有了,房價才能維持住,穩住了,才有可能慢慢再往回升。這個過程,至少需要兩三年。但是接下來的前半年,是最重要的!”

梁步勳道:“難怪市裡對那個慈善之夜這麼重視。”

“不光是這個。”梁思雲道,“接下來市裡肯定還有一大系列的配套動作,不過跟你是沒有什麼關係了。你就顧好三金科技這邊吧,我猜的話,三金科技接下來幾年,應該是不會走了。不過除了三金科技,阿鑫手裡還有別的產業,企業是死的,人是活的……這個到時候看情況再說,我說要是阿鑫想轉移發展重心,你得看準一點,及時跟著他的節奏走。

有些事情啊,是不能明說的,對誰都不能說。只有做完了,才能說出來。你可不要傻呆呆的,哪天被阿鑫扔下車去都不知道,還站在原地等他,抱怨他不帶你一起走。”

梁步勳聽得有點恍惚,可還是輕輕點了點頭,“嗯。”

梁思雲看他這副樣子,又補了一句:“你不要覺得,這是在為你自己做事。你要為世新想想,再過幾年,世新也大學畢業了,他和阿鑫是同一年的。你不給世新鋪好路,世新今後永遠也追不上阿鑫,還有更一代呢?距離只會越拉越大。一個家族……不說家族那麼大吧,一個家庭,一代代人要越來越好,每一代人就得完成自己的那份工作。

咱們家裡,你們姐弟妹三個人,都不如我,但這個事情,我沒話說。每個人生來是什麼天賦,這是註定的。但是世新很聰明,現在家裡的底子也算過得去,可是你這個當父親的,不能就這樣躺在現在的底子上去培養你兒子,如果能多推著他走兩步,為什麼要偷這個懶呢?”

“嗯……”梁步勳被梁思雲說得無言以對,點點頭,沉聲道,“爸,我知道了。”

“知道就去做吧,做到了才叫知道了。”梁思雲端起茶喝一口。

“那我下樓了。”

梁步勳起身離開了二樓書房。

……

十幾分鍾後,梁步勳坐上樑鑫的車子,四個人一起離開了梁思雲家。

車子開出小區沒多遠,梁步勳還在想該怎麼問梁鑫,梁鑫忽然就很認真道:“步勳叔,W市現在的局面不好,我們這些辦企業的人,應該要有擔當,要講知恩圖報啊。”

“嗯?”梁步勳一愣。

梁鑫道:“同學網是靠著全市人民的支援,才走到的今天。沒有全市老百姓的,哪有今天的我?我說什麼也不能說走就走,對不對?”

梁步勳傻了兩秒,嘴角忍不住上翹,“嗯~~對。”

梁鑫繼續道:“我不光要留下,還要號召大家一起團結起來。”

梁步勳道:“是這個味兒。”

梁鑫道:“可是咱們公司,畢竟這麼多的股份,我一個人,勢單力薄,也需要有人給我一點幫助啊。”

梁步勳道:“對,你想要怎麼幫呢?”

梁鑫卻話鋒一轉,道:“幫不幫,其實還是其次,因為我知道,有人一定會幫我的,都是為了全市千千萬萬的人的生計,為了我們這座城市的將來。”

梁步勳忍不住開始背書:“伏惟聖朝以孝治天下……”

梁鑫接道:“什麼是大是大非,最大的大是大非,就是人民群眾的幸福!”

梁步勳道:“對對!沒錯!”

梁鑫忽然又嘆道:“我是很願意為家鄉做貢獻的,也很不忍心,看到我們這邊的人,一下子生活就陷入困頓。這種生活啊,我是體驗過的。步勳叔,你知道嗎,我小時家裡特別難。”

“啊?”梁步勳一愣,隨即猛然間,他的眼裡就閃過一抹驚詫。

老梁!梁國雄!

梁國雄犯病的時候,梁步勳自己就曾經面對面遇到過一次!

梁鑫道:“步勳叔,你說金德吉該不該死?”

梁步勳問道:“誰是金德吉?”

“原叉叉區叉叉管理局局長。”梁鑫搖搖頭,“我小時候苦啊,正是身體發育的時候,整天就吃豬油拌飯,個子才會這麼矮……”

江玲玲滿眼奇怪地扭頭看看梁鑫。

梁鑫握住她的手,繼續訴苦,“我上初中那會兒,特別愛看書,那時候書店裡的書好貴,我買不起。我人又老實,也不知道可以站在書店裡蹭書看。後來我們班上有個同學,膽子特別大,經常去書店偷書,十幾塊錢的一本書,他偷過來後,我就花兩塊錢買下來,我還鼓勵他,再接再厲,做大做強,有多少我收多少,拿我吃早飯的錢給他銷贓,步勳叔,你說,這日子苦不苦?”

梁步勳:“……”

梁鑫沒理會梁步勳的沉默,而是自言自語地說:“那這個苦日子,是誰造成的呢?是金德吉。可是這個王八蛋,前幾年就得癌症死了,他走得好安詳啊,但是我爸呢?誰還他一個公道?”

“那你是想……”

“我什麼都沒想。”

梁鑫道,“我就是想說我很明白,當一個家庭突然遭遇重大變故時,大家的生存狀態是什麼樣的。那種苦是沒辦法形容的,不光是物質上的短缺那麼簡單,精神上的折磨,更加痛苦。

所以如果這邊需要我們留下,我們當然不能走,哪怕力量很小,但還是能幫一點是一點。當然要是市裡能適當地,在政策上進一步的有所寬鬆,那就更好了。

你也知道,我們大學生創業不容易,前方路阻且長的,要是今後有個萬一,我無法再履行自己作為一個企業老闆的責任了,我總不能因為今天付出,導致我自己將來的生計也出現困難。所以有些事情,做歸做,也不得不為自己做點長遠的打算。”

“你想怎麼打算?”

“不是打不打算的問題,就是大學生吧,創業不容易,這個問題是客觀存在……”

“你想怎麼解決呢?”

“不是我想怎麼解決的問題,是到底能不能解決?就像我爸他,時運不濟、命運多舛,遭人陷害,求助無門,奸人還死得那麼痛快,現在連個人證都沒了……”

“阿鑫,你特麼……”

“大學生創業補貼、稅收方面的政策優惠,最多能續幾年?”

“我替你問問?”

“我覺得至少本科生階段內,所有本科生都該被一視同仁。”

梁步勳轉頭看看梁鑫,安靜了好一會兒,嘆了口氣。

“可以了,我聽懂了……”

梁鑫道:“人民的幸福,比黃金更珍貴……誰是人民?我們就是人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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