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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陽悲愴的哭吼聲響徹在大堂之內,聽著那悲傷至極的聲音,眾人能清晰的感受到傅陽的內心有多痛苦,也完全能理解傅陽此時的憤怒。
他們換位思考,若是自己的親人消失了足足三年,自己三年日日承受錐心刺骨的痛苦與絕望,在看到罪魁禍首時,他們必然會和傅陽一模一樣。
這使得阻攔傅陽的衙役,都有些猶豫了起來。
而傅陽趁著這個機會,一把推開了衙役,向著那被控制住的楊豐臉龐,便一拳打了過去。
砰!
一拳打出,楊豐頓時發出一聲慘叫。
右臉瞬間腫脹了起來。
他怪叫一聲,大吼道:“殺人了!這個老頭要殺人了!”
“你們官府都不管的嗎?他要在你們面前殺了我,你們就任由他這樣動手?”
“伱們是不是和他沆瀣一氣?要傷害我這個無辜之人?”
聽著楊豐的大叫,衙役們連忙將傅陽給拉開了。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
傅陽一邊掙扎,一邊吼道:“我要殺了他!我一定要殺了他!”
楊豐右臉腫的老高,他咬牙切齒道:“瘋子!這就是個瘋子!你們看到了吧?這個瘋子老頭揚言要殺我!你們還不快把他關起來?我一個老實巴交的無辜之人,我究竟哪裡得罪你們了,你們要讓這個瘋子這般對我!”
聽著楊豐的話,饒是早就看穿人心陰暗複雜的蕭蔓兒,此刻那雙剪水瞳內,也彷彿寒冬臘月的冷風拂過,目光瞬間冷了起來。
周賀林扭頭看向林楓,低聲道:“林寺正你看到了吧?在我們將他抓起來後,他就是這個樣子,死咬著自己無辜,還一個勁的喊冤,這小子嘴硬的厲害。”
林楓眼眸微眯。
他還記得楊豐剛被帶進來時,臉色蒼白,腳步虛浮,甚至站都站不穩,那明顯是心慌緊張甚至絕望的表現。
可不過片刻,他的神情就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不僅重新直起腰背來,更是敢叫囂自己無辜,甚至倒打一耙。
是什麼讓他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心態有著這般巨大的變化?
是看到了苦主是傅陽,認為沒有危險?
還是說,一開始突然被抓,導致他失去了冷靜,可在想明白一切後,自信自己沒有留下破綻,所以又重新恢復了冷靜與信心?
但他現在身上穿的衣服,就是他欺騙傅雪這些女子的衣服,鐵證在此,破綻已經很明顯了啊……他憑什麼能恢復冷靜?
除非……
林楓看著楊豐怪叫的樣子,心裡有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砰!
林楓一掌忽然拍中了桌子。
這突如其來的聲響,直接驚的眾人聲音一頓。
亂糟糟的場面頓時為之一靜。
林楓冰冷的聲音隨之響起:“無辜?”
“楊豐,這些年來,你坑騙了多少女子,你毀了多少女子的一生?你說你無辜?在說出這兩個字時,你就不覺得心虛嗎?”
聽著林楓的話,眾人視線頓時齊齊落在了楊豐身上。
楊豐臉色微變,他梗著脖子,道:“什麼坑騙女子,什麼毀了她們的一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就是一個老實巴交的工人,我天天都在工坊內幹活吃住,誰看到我不誇我老實善良?所以你們說的什麼坑騙女子,著實是太過離譜!那和我沒有一點關係,你們不要誣陷我!”
“誣陷你?”
周賀林都聽不下去了,他冷笑道:“楊豐,那賊子的衣服現在就穿在你身上,它和你如此貼身,分明就是你的衣服,你還敢說你是被誣陷的?”
楊豐大喊道:“不過就是一件衣服罷了,這世上和我體型一樣的人有無數,就算在工坊內,也有好幾個人和我體型一樣呢!你們怎麼不說他們也是賊人呢?憑什麼就非要懷疑我?”
“你……”
周賀林目光冰冷,他冷聲道:“還真是伶牙俐齒,不過本官最不怕的就是你這種嘴硬的人!”
“你這種人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等本官將你帶回衙門,大刑伺候,本官看你還能嘴硬到什麼時候?”
說著,他直接一擺手:“來人!將他押回衙門,大刑伺候!”
“衙門要屈打成招了!”
楊豐聽著周賀林的話,見衙役要將自己帶走,忽然大聲喊叫了起來:“大家快來看,衙門的人沒有證據,就要將我帶回去屈打成招!”
“我冤枉!我冤枉啊!我大唐還有王法可言了嗎?不拿出證據屈打成招,就算我認了,那我也是被迫的,大家要幫我伸冤啊……”
楊豐似乎根本就不怕得罪衙門,此時大吼大叫,直接引來了不少工人的圍觀。
這一下,連衙役們表情都變了。
他們倒不是怕這些工人敢阻攔,只是經過楊豐這一嗓子,一旦這裡的事傳出去,對周賀林和長安縣衙,絕對會有不小的影響。
天子腳下,任何風吹草動,都很容易傳到李世民耳中。
一旦被陛下知道了,事情可能就真的麻煩了。
更別說這個工坊還有工部背景,不是他們能輕易壓住的。
一時間,衙役們不知該如何去做,不由看向周賀林。
周賀林臉色十分難看,看著掙扎叫囂的楊豐,他冷冷道:“楊豐,你真是好大的狗膽!本官倒真要看看,到了衙門後,你還敢不敢這樣亂喊亂叫!”
“帶走!”
周賀林根本就不受楊豐的影響。
身為長安縣令,楊豐這種人他不是沒見過。
反正一旦被抓,橫豎都逃不過,既如此,即便得罪了衙門,但若是能得到喘息的機會,甚至能逃走,那便是大賺。
因此他們壓根就不怕得罪衙門,什麼話都能說出來。
周賀林對這種人很有經驗,只要他心中有信心能查出真相,不會抓錯人,那他就根本不怕這種人叫囂。
可若是心中的信心不足,那周賀林便也不得不考慮後續的麻煩事……但眼前這個案子,是林楓親自調查的,人更是他自己親自抓的,他根本毫無擔憂。
眼看自己真的要被抓走,楊豐喊冤聲更大,即便更遠處的工人們,也都聽得清清楚楚。
看他這樣子,周賀林估計他在去往衙門的路上,都不會停止。
周賀林眉頭皺了皺,道:“堵住他的嘴,別讓他亂喊。”
即便他不怕楊豐亂喊,可也不願給自己平白無故增加太多的麻煩。
若是讓楊豐這樣喊一路,他沒屎也得沾一屁股。
“周縣令,不如把他交給我試試?”
可就在這時,林楓的聲音忽然響起。
周賀林扭頭看向林楓,便聽林楓道:“他在這裡大喊大叫,已經引起一些工人的騷動了,若我們不在這裡將事情解決了,一旦訊息傳到工部的耳中,恐怕工部都會下場詢問。”
“更別說你要是將他的嘴堵住了,這在其他人看來,那就是擺明了不讓他開口說實話,豈不更像是他真的被冤枉的樣子?”
“而流言蜚語一旦形成,就不是輕易能消除的……即便最後你拿出了證據,恐怕也會有一些人認為那都是偽證,是為了誣陷他楊豐的。”
“所以,只有在這裡解決一切,才是最完美的。”
聽著林楓的話,周賀林皺眉道:“林寺正的話我如何不知?只是他什麼都不承認,十分擅長狡辯,你也看到他這張嘴有多硬了,本官也是實在沒辦法,不給他上刑,他絕不會乖乖招了的。”
林楓笑道:“我自然明白周縣令的意思,所以我才讓周縣令交給我處理。”
周賀林心中一動,他忙道:“林寺正有辦法讓他認罪?”
林楓視線看向梗著脖子,一臉自己受了誣陷表情的楊豐,從容一笑:“這有何難?”
聽到林楓的話,周賀林緊皺的眉頭頓時一鬆。
別人若在他面前說這話,他絕對得懷疑一下對方是否在說大話。
可這話是林楓說的,那周賀林就毫無懷疑了。
傅陽和蕭蔓兒此時也都充滿期待的看著林楓。
而聽到林楓話的楊豐,則臉色微變,他怪聲道:“你們別想誣陷我,我就沒有做這些,我絕不會認罪!”
林楓神色淡然的看著楊豐,平靜道:“斷案講究的是證據,只要證據充足,你是否認罪並不重要。”
“所以你儘管喊冤,你把嗓子都喊破了也無所謂,證據在這裡,你喊破天也改變不了你是犯人的事實。”
楊豐聞言,神色不由一變:“你有證據?你怎麼可能有證據?如果你的證據還是這衣服,那你就不用說了,這衣服根本就不是我的,你們誰見我穿過這個衣服?沒有人見過,那這衣服就不算什麼證據!”
林楓笑道:“見你穿過這件衣服的,只有被你欺騙的女子,可她們要麼失蹤,要麼不敢出來報官,我們自然找不到證人。”
楊豐一聽,頓時抬起了下巴,道:“那你們還有什麼好說的!?”
“可本官從未說過,我的證據是這件衣服啊……”
“什麼!?”楊豐一愣。
然後他就見林楓用那雙漆黑的,仿若能看穿一切的深邃眸子盯著自己,聲音十分從容:“衣服的作用,只是為了確定那個房子的主人是你,可這並不代表只有這一個辦法,才能確定房子的主人是你啊……”
楊豐表情瞬間就緊張了起來。
聰慧的蕭蔓兒此時心中一動,她靈動的明眸看向林楓,道:“難道是牙行?”
聽到蕭蔓兒的話,傅陽眼前一亮,連忙道:“對!牙行是可以給我們作證的!他去租住房子,肯定要與牙行的人接觸,肯定要簽字畫押,所以牙行的人一定見過他,只要他們來指認,就能知道那個房子的主人是楊豐這個可惡的傢伙!”
可誰知,林楓聞言,卻是搖了搖頭:“牙行不行。”
“什麼?”兩人都是一怔。
蕭蔓兒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起:“為何不行?那不是人證嗎?”
林楓看著楊豐臉上那毫無緊張的神情,緩緩道:“楊豐聽到你們的話後,臉色沒有任何變化,這代表他心中毫無波瀾,所以不出意外,在租住房子時,他應該用了一些手段,我想……”
林楓想了想,道:“他很可能花了點銅板,找的其他人幫他去牙行簽訂的文書。”
“畢竟那個房子裡藏的全是他犯罪的證據,一旦被人發現那個房子的問題,透過牙行瞬間就能找到他。”
“而他如此謹慎的一個人,豈能讓這種意外發生?”
“所以,他應該不僅是在牙行的名字改了,甚至去簽訂文書時,去的人也都改了,只有這樣,他才能徹底放心,確保萬無一失。”
聽著林楓的話,蕭蔓兒和傅陽臉色都頓時一變。
他們不由看向楊豐,想知道情況是否如林楓推斷的那樣。
然後他們就見楊豐正瞪大眼睛無比震驚的看著林楓,那模樣,分明是被林楓說出了藏在內心秘密的樣子。
“竟然真是如此!”
兩人心中都是一緊。
“他的確是讓其他人幫他簽訂的文書。”這時,周賀林忽然開口。
蕭蔓兒和傅陽一聽,連忙看向周賀林。
便聽周賀林道:“之前去找牙行時,本官問過那個房子的事,那個牙行的人說與他們籤租住文書的人,是一個乞丐……”
“乞丐?”
蕭蔓兒說道:“牙行的人明知道簽訂文書的是乞丐,不是本人,他們還將房子往出租住?”
周賀林搖頭道:“他們起初並不知道,因為那個乞丐在簽訂文書時,衣著不差,完全不像是乞丐……他們還是後來偶然間遇到這個乞丐乞討,才知道真相的。”
“不過因為租住房子的人每年都是按時交租金,既然錢財上沒有缺少,那他們也就懶得去追究租住房子的人究竟是誰了……正因此,本官剛剛才沒說牙行的事,否則本官早就傳喚牙行的人作證了。”
林楓並無意外,淡淡道:“牙行的本質就是收錢辦事,能收到錢比什麼都好,他們根本不在意住的是誰,所以楊豐也十分放心,根本不怕被牙行的人發現房子的主人換人了。”
“他這個人最善騙人,也就最懂人心……這世上萬般人,想的是什麼,他十分清楚。”
一邊說著,林楓一邊看向楊豐,道:“所以,你自信早已斷絕了一切可能指向你的證據,才在此刻如此有恃無恐。”
“哼!”
楊豐冷笑道:“我不知道你的話是什麼意思,我什麼都沒做,當然自信。”
見楊豐這般自信的表情,饒是蕭蔓兒,內心都不由凝重了幾分。
雖然楊豐只是一個木工,可不能否認,他真的足夠小心謹慎。
若是林楓找不出能夠讓他啞口無言的絕對鐵證,想要讓楊豐認罪,是絕無可能的。
可她一直跟在林楓身旁,林楓知道的事情她都知道,她現在毫無任何辦法,林楓真的能有別的辦法嗎?
蕭蔓兒對林楓不由得擔憂了起來。
楊豐則仰著下巴,神色略帶挑釁的看著林楓。
氣氛越發的焦灼與緊張了。
而這時,林楓突然笑了一聲:“聽說你不識字?”
楊豐一愣,旋即皺眉道:“沒錯,大字不識一個。”
“就沒想過要讀個書,識個字?”林楓說道。
楊豐只覺得林楓的話莫名其妙,他道:“我天天忙得要死,哪有時間讀書識字?再說我又不考狀元,讀書幹什麼?”
林楓點了點頭:“所以,你不識字,也沒想過要讀書識字……既如此……”
林楓眯了眯眼睛,看著楊豐,緩緩道:“那你能告訴本官,為何你的鞋面上,會有著墨水的痕跡?”
鞋面?墨水?
聽到林楓的話,眾人視線一瞬間,齊齊落在了楊豐的鞋子上。
只見楊豐穿的是最普通的麻鞋,這是由麻類的植物編制而成的鞋子,因為成本低,價格低,備受普通百姓喜愛。
這個工坊的工人們,穿的也都是麻鞋。
而此時,楊豐的麻鞋,鞋底與鞋幫上都是泥巴,鞋面上,則正有著一些黑色的墨跡。
楊豐看著自己鞋面上的墨跡,瞳孔驟然一縮,他臉色頓時一變。
林楓將楊豐的表情變化收入眼底,他說道;“楊豐,來為我們解釋解釋,你這個不寫字的人,怎麼會將墨水灑在鞋子上?”
“難道你們製造器具,還會用上墨水?”
一旁的工坊掌櫃朱文聞言,連忙道:“他參與的都是十分貴重的器具製造,根本不會用墨水,我們有專門的油漆,但沒有純黑的墨水。”
這一刻,眾人似乎聽到了一把刀從背後刺中楊豐的聲音。
有了朱文的背刺,林楓笑呵呵道:“楊豐,如朱掌櫃所言,你根本沒有機會接觸墨水,那請你回答一下,你鞋面上的墨跡是怎麼來的?”
“我……我……”
楊豐張著嘴,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很明顯他根本未曾想過這些。
看著楊豐啞口無言的樣子,傅陽不由喜上眉梢,他沒想到林楓竟然真的能如此快的就找到突破口。
蕭蔓兒那雙水潤的眸子,更是宛若有著點點星光,看著林楓的神色亮晶晶的。
周賀林笑道:“林寺正,你真是太絕了,這點細節你都發現了。”
林楓說道:“他鞋子上會沾墨跡,恐怕衣服上也會不小心沾到一些,只是現在他穿的衣服是你從他秘密基地裡拿出來的,所以衣服上沒有墨跡,否則的話,想來你們也早就會發現的。”
“衣服……”
周賀林一聽,連忙道:“來人,去找,看看楊豐其他衣服裡,是否有沾有墨跡。”
沒過多久,就有衙役返回,他抱著一個灰色衣袍,道:“這件衣服的下襬處,果然也沾有一點墨跡。”
砰的一下!
周賀林直接一拍桌子,厲聲喝道:“楊豐,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我……我……”
楊豐目光閃爍,忽然間,他目光一定,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沾上墨水,可能是我出門採買東西時,不小心沾到的吧。”
“你覺得這話本官會信?”周賀林黑著臉說道。
楊豐道:“但這就是事實,周縣令,我大唐律例應該沒有要求我不能不小心沾上墨汁吧?”
“你!!!”周賀林被楊豐的狡辯氣壞了。
可這時,卻見林楓不急不緩,慢悠悠道:“的確,我大唐律例沒有要求你不能沾上墨汁……”
“你可以用不知道為什麼會沾上墨汁來狡辯。”
“但……”
林楓視線重新落在了楊豐的鞋子上,似笑非笑道:“本官覺得,你鞋底和鞋幫上的泥,你應該不能繼續用‘不知道為什麼會沾上’的理由來解釋了吧?”
刷的一下!
隨著林楓話音的落下,楊豐的表情徹底變了。
他剛剛只是微不可查的瞳孔變化,而此時,則是臉色陡然慘白。
全身再一次如剛剛被抓到這裡時一樣,開始隱隱發抖起來。
看到這一幕,眾人頓時意識到,楊豐鞋子上的泥巴……有巨大的問題!
可這泥巴又能代表什麼?
眾人剛剛在檢查楊豐鞋面上的墨跡時,也都看到了楊豐鞋底和鞋幫上的泥。
只是他們沒有任何人意識到,這有什麼問題。
傅陽看著楊豐驟變的神情,忍不住向林楓問道:“林寺正,他鞋子的泥巴怎麼了嗎?為何他會惶恐成這個樣子?”
眾人一聽,也都連忙看向林楓。
林楓看著自負不再的楊豐,淡淡道:“剛剛我們在進來工坊的途中,本官注意過,所有我們遇到的工人,他們的鞋子都很乾淨,沒有任何泥巴。”
“這證明工坊為了製造器具時能確保乾淨,地面都經過了專門處理,就算下雨也不會變髒,所以所有人的鞋子才能都那麼幹淨。”
“既如此,那問題也就來了……工人們的鞋子都那麼幹淨,為何楊豐的鞋子會這麼髒呢?”
內心機敏的蕭蔓兒聞言,水潤的眸光陡然一閃,她忙道:“這說明楊豐去了其他工人都沒有去過的地方,而那裡地面泥濘,有泥巴!”
“蕭姑娘果真聰慧!”
林楓誇獎了一下漂亮妹子,繼續道:“沒錯,他鞋子會沾上泥巴,只能是去過有泥巴的地方,可工坊內沒有這樣的地方,所以他一定是離開工坊後踩到的。”
“再結合我們之前的推斷……他每次離開工坊,都要去他的秘密基地更換衣服,然後在採買東西的同時欺騙目標女子。”
“而換了華貴衣服的同時,鞋子也是必然要更換的,否則就如他現在這個樣子……”
林楓指著面前的楊豐,道:“衣服十分華貴,可鞋子卻是最普通的麻鞋,這讓誰看來都會覺得十分怪異,極其不協調,讓人很容易判斷出他有問題。”
“以他這樣謹慎的人,怎麼會犯下如此明顯的錯誤?所以他定然會穿上搭配這件衣服的更好的鞋子——比如說靴子之類的。”
聽到林楓的話,眾人也都看著楊豐。
的確,此時的楊豐,衣服和鞋子極其不搭。
誰看到都會覺得奇怪。
周賀林忍不住道:“子德,你真的沒有提前去過他的房子嗎?怎麼一猜一個準……沒錯,在他的房子裡,確實有幾雙鞋子,而且都是靴子。”
林楓笑了笑:“我只是根據邏輯,進行合理的推斷罷了。”
“那麼也就是說,他每次離開工坊後,都會第一時間去到那個房子裡,以最快的速度換上新的衣服鞋子,再離開……”
“所以,若說他會在什麼地方踩上泥巴……”
林楓看著臉色發白,瞳孔劇烈跳動的楊豐,淡淡道:“也就只有他租住的那個房子了。”
眾人聽著林楓的推斷,都忍不住的連連點頭。
傅陽滿臉激動:“肯定是這樣!”
蕭蔓兒眸光充滿著瀲灩神采。
工坊掌櫃朱文則一臉震撼的看著林楓,他只覺得林楓簡直太恐怖了,這是一個正常人能做到的事嗎?
果然神探之名,不是空穴來風!
林楓看著楊豐,繼續道:“而你的鞋子與鞋幫上都沾了泥巴,這說明你定是一腳直接踩到了裡面,否則不至於整個鞋子都被泥巴包裹了。”
“所以,不出意外……在那個房子裡,一定留下了你的腳印。”
“我們只需要帶著你,去到那個房子裡,來驗證一下你的腳印,那麼你是否去過那個房子,也就自然能確定了。”
楊豐聽著林楓的話,臉色慘白,渾身顫抖,止不住的搖著頭。
他忍不住的向後退去,看著林楓的神情,就彷彿是看到了怪物一樣。
周賀林眸光一閃,他忽然道:“那個房子有一個小院子,院子裡無人打理,地面荒草橫生,上面的確有一些腳印。”
他看向林楓,道:“林寺正你昨天才回長安,所以你不知道,前天的時候,長安下過一場雨,不出意外,他應該就是在那時去過那個房子,留下了腳印……而我們今天去的時候,泥土已經幹了,我們無法踩出腳印,也就避免了那些腳印被破壞。”
“所以只要現在去比對,肯定能比對出來!”
朱文聽到周賀林的話,又插了楊豐一刀:“他上一次出去採買的時間,的確是前天。”
聽到朱文與周賀林的話,眾人看向楊豐的視線,已經再無任何憂慮了。
傅陽咬牙切齒道:“先是墨跡,又是腳印……楊豐,你還要如何狡辯?”
“我……我……”
楊豐連忙道:“我也不知道……”
“還用不知道?”
未等楊豐說完,林楓直接打斷了他的話:“墨跡落在你身上無聲無息,你說沒察覺到可以理解,但你一腳下去,踩了一鞋子的泥巴,如此明顯的事,你要再說‘不知道和沒察覺’,可就真的有些過分了。”
“而且長安城的街道都是磚石鋪就,根本就找不到任何能踩到泥巴的地方,你隨口亂找理由可不行……至少你得找到一個確定的地方,那裡一定有泥巴,且一定有你留下的腳印才行……”
“可是……”
林楓似笑非笑的看著楊豐:“你能找到這個地方嗎?”
楊豐眼珠在眼眶內不斷轉動,冷汗順著他的額頭倏地流下,他全身在這一刻都被汗水浸溼了。
可任憑他絞盡腦汁,他也找不到任何理由了。
看著如此伶牙俐齒的楊豐,突然變成了啞巴,半天都說不出一個字來,眾人便知道,楊豐已經無話可說了。
林楓真的做到了。
不用楊豐招認,也一樣能給楊豐定罪!
哪怕楊豐十分謹慎,將那個房子的一切都做好了準備……可惜他遇到的是林楓,就算他再如何準備周全,只要他犯了案,林楓也能將他揪出來!
林楓看著楊豐,淡淡道:“楊豐,你是聰明人,你該明白,繼續隱瞞已經沒有意義了,正相反,你越是隱瞞,未來等待你的懲罰,就越嚴重!”
“所以聰明人的你,該知道應該怎麼做吧?”
聽著林楓的話,眾人都緊緊地盯著楊豐。
楊豐抿著嘴,死咬著牙根,他臉色蒼白,汗水直流,目光不斷的閃爍著……可最終,他閉上了眼睛,長出一口氣,道:“林寺正不愧被稱為大唐第一神探,我服了。”
“沒錯,那個房子的確是我租住的。”
楊豐招了!
周賀林聽到楊豐的話,懸在心裡的石頭,終於落下了。
林楓答應他的事,真的辦到了。
蕭蔓兒在心裡也輕輕吐出一口氣,一直超然世外的她,今天還是第一次有著如此劇烈變化的情緒,有著那般緊張的心態。
放在以前,這是她怎麼都想不到的。
著實是今天這個案子,真的一波三折。
但好在,一切完美結束了。
傅陽見楊豐招了,他徹底忍不住了,直接衝到了楊豐面前。
他這一次沒有再痛打楊豐,而是紅著眼眶質問道:“我女兒呢?你把我女兒怎麼樣了!?”
“我女兒在什麼地方?你把她藏到哪了?”
聽著傅陽的話,衙役們沒有再阻撓傅陽,他們都好奇的看著楊豐,也都想知道這個失蹤了三年多的姑娘的下落。
可誰知道,楊豐聽到傅陽的問話,卻是皺起眉頭,神色茫然:“什麼你女兒?我沒有藏任何人,我的目的是要錢,只要騙到了錢財,我就會立即抽身消失,怎麼會藏人?”
“你女兒沒了,你找我幹什麼?”
楊豐的話,直接讓所有人愣在原地。
傅陽瞪大著眼睛,整個人直接愣住了,他失聲大吼:“你說什麼!?你說你沒有藏我的女兒?”
“怎麼會?你怎麼會沒有藏我的女兒?”
“如果不是你藏的,那為什麼我女兒沒有回來?”
楊豐嗤笑道:“那你得問你的女兒啊?你問我幹什麼?我又不是你女婿……你該真不會以為我真的要娶你那愚蠢的女兒吧?”
“你說什麼!?”
傅陽直接被楊豐刺激的雙目通紅,他一把抓住楊豐的脖子,就要掐死楊豐。
好在衙役們及時反應了過來,連忙分開了兩人。
“放開我!我要殺了他!我女兒不見了,一定和他有關係!一定是他藏的我女兒!”
傅陽大吼大叫,不斷掙扎。
楊豐咳嗽了半天,冷冷盯著傅陽,道:“我想起來了,你女兒是傅雪那個蠢姑娘吧?”
“我都跟她說我娘病的不行了,需要大量的錢財醫治,可她卻只給我拿了那麼點首飾……明明你這個爹是開首飾鋪的,隨隨便便就能弄到很多錢財,她卻只給我那麼點,當真是一個摳門到不行的蠢貨!”
“所以我得到了錢財後,直接一腳將她踹開,將她關在門外……我聽到她哭了,哭了很久後就離開了,再之後我就不知道了。”
“這種摳門又蠢的女子,我根本就看不上,所以你別問我她為什麼不見了,也許是被自己蠢丟了。”
傅陽哪受得了楊豐這樣的刺激,大吼著要殺了楊豐。
可衙役們哪敢讓傅陽再出手,哪怕他們對楊豐的態度恨極了,也必須攔著傅陽。
蕭蔓兒看著楊豐冷笑的樣子,看著傅陽痛不欲生的表情,眉頭皺起,她只覺得一顆心被揪了起來。
“林寺正……”
她看向林楓,忍不住道:“難道傅雪的失蹤,真的和他沒有關係?”
聽到蕭蔓兒的話,周賀林等人也將視線連忙看向林楓。
痛不欲生的傅陽,此時也淚流滿面的看著林楓,他聲音充滿著哽咽與痛苦:“林寺正,我女兒……我女兒她究竟怎麼了?她究竟在哪啊?如果不是被他藏起來的,她還會去哪了啊?”
傅陽本以為馬上就能找到自己的女兒了,哪怕不是活人,至少屍首也能找到。
可誰知,歷經千辛萬苦,好不容易讓楊豐認罪了,結果楊豐卻說他女兒失蹤與其毫無關係。
這讓傅陽怎麼能接受的了?
這就好像是好不容易從絕望中找到了希望,已經抓住那唯一的希望了,可結果……這希望卻是虛假的希望,這還不如一開始就不給他希望。
所有人都緊緊地看著林楓。
而林楓……抿著嘴,眉頭也緊皺著。
他沒有立即回答眾人的疑問,漆黑的眸子緊緊地盯著楊豐,這一刻,他幾乎將前世對微表情心理學的所有知識與經驗都用上了。
但凡楊豐有任何心理上的變化,都瞞不過林楓那如鷹隼一般的眼睛。
楊豐被林楓黑洞洞的眸子注視著,只覺得那雙眸子就彷彿擁有著看穿自己藏在內心最深處,最不想被人窺見的秘密的能力,這讓他心中悚然一驚,視線不由躲閃到一旁。
林楓看到這一幕,忽然站起了身來。
眾人忙看向他。
便聽林楓道:“走!去楊豐租住的房子!”
一邊說著,林楓一邊直接向外走去。
他這行動十分突然,毫無預兆,眾人愣了一下後,才連忙追了上去。
周賀林在前面帶路,他一邊走,一邊道:“子德,怎麼突然要去他租住的房子了?”
林楓瞥了一眼被衙役押著,臉色發白,神色惶恐的楊豐,沉聲道:“我剛剛一直在觀察楊豐的動作與神色變化。”
“在他向傅掌櫃說出不知道傅雪下落時,他的神情十分亢奮,目光卻不敢直視傅掌櫃,同時雙手下意識的握成了拳頭,這些微反應代表著他所說之話並非實話。”
“而在我什麼也不說,用看穿一切的目光靜靜看著他時,壓力驟增的他,目光更是不敢與我直視……”
“這一切都證明,他心裡有鬼!”
周賀林心思一動,他說道:“所以你認為他在說謊?他其實是知道傅雪的下落的?”
林楓點頭:“應該如此。”
“不過看他那樣子,分明是不想說出來,所以只能靠我們自己去尋找傅姑娘的下落了。”
周賀林聽著林楓的話,心中有些凝重,他蹙眉道:“可是都三年了,他不說的話,我們還能找到傅姑娘的下落嗎?”
林楓神情沉重,道:“只怕是失蹤的……不止一個傅姑娘啊。”
說著,他看向周賀林,道:“周縣令,自傅姑娘失蹤至今,還有沒有其他女子失蹤的報案?”
“這……”
周賀林想了想,旋即道:“的確有,而且每年都有,數量還不少。”
“可她們失蹤的原因五花八門,有與人私奔的,有被人抓起來販賣到風月場所的,也有路遇劫匪就此消失生死不知的……所以具體是否有和傅姑娘一樣,是因為這個楊豐失蹤的,我也不好判斷。”
林楓點了點頭,他能理解。
古代偵查技術有限,人力資源有限,再加上官府對普通百姓的事重視程度有限,所以也就導致很多案子,都無法偵破。
林楓說道:“總之,如果傅姑娘真的是因他而消失的,那麼肯定也有其他姑娘因他消失,而他無論怎麼對待這些姑娘,最後都會去那個秘密基地裡更換衣服,處理痕跡……”
“所以,若說能在什麼地方找到線索的話,也許只有這個秘密基地了。”
周賀林聽著林楓的話,重重點頭,他說道:“只希望一切順利吧。”
說話間,他們就到了楊豐租住的房子。
這裡的位置算是附近最偏僻的,位於一個巷子的最裡面,每天經過這裡的行人十分有限。
推門而入。
第一眼就是院子裡的雜草橫生。
院子不大,原本應是有一條石板路面的,不過石板早已經破碎,無人修理,使得許多石板已經被泥土所掩蓋。
許多野草從中長出,將石板覆蓋,一眼看去竟是都看不到石板。
正前方是一個房子,房子有些破敗,看起來就彷彿是空置了許久一樣,毫無生氣可言。
在房子的左前方,窗戶外,長著一棵楊樹。
楊樹樹幹粗壯,枝條已經蓋過了房頂,想來有幾十年的樹齡了。
踩著雜草前行,很快就能看到泥地裡的一些腳印。
周賀林看著這些腳印,感慨道:“我之前來到這裡時,就看到這些腳印了,可我卻沒想過它們的用處。”
“林寺正你根本沒有來國這裡,卻反而能利用到它們讓楊豐認罪……林寺正,你在我心裡,真的和那神人一樣,讓我佩服的五體投地。”
周賀林正說著,忽然間,他見林楓毫無預兆地停了下來。
林楓面對周賀林稱讚的話,之前都會謙遜的搖頭,可這一次,周賀林都將林楓誇成這樣了,林楓卻毫無回應,只是目光看著那棵參天大樹,眉頭緊鎖。
周賀林見林楓這般異樣的舉動,不由疑惑道:“林寺正,怎麼了?”
蕭蔓兒見林楓一直盯著房子前方的樹,也好奇的看著林楓。
這時,他們聽到林楓的聲音有些低沉,道:“蕭姑娘,還記得我們去傅姑娘閨房裡檢查時,在傅姑娘的桌子上,看到過一個花瓶嗎?”
蕭蔓兒聽著林楓的話,沉思了一下,便眼眸亮起,道:“自然記得,那個花瓶裡還有一個枯萎了的花枝,那花枝我認識,是月月紅的花枝。”
林楓點了點頭,又說道:“楊豐以木雕小人為禮物,送給了傅姑娘,讓傅姑娘在見不到他的時候,看看木雕小人就能想到楊豐……那你覺得,傅姑娘會不會也送給楊豐類似的禮物?”
“當然會了!”蕭蔓兒想都沒想就說道:“以傅姑娘對楊豐當時的愛戀情況,肯定會送。”
“那蕭姑娘覺得她會送什麼?”林楓問道。
蕭蔓兒皺眉想了想,道:“首飾?不對!不會是首飾,她的首飾都送給楊豐了,那麼首飾在她心中的地位就不會太高了。”
“可若不是首飾,難道是親手繡的香包之類的?”
周賀林道:“在這個房子裡,還有楊豐在工坊的住處,都未搜到任何香包之類的東西。”
蕭蔓兒搖了搖頭:“我也想不到還有什麼對傅姑娘來說很重要,能夠送給楊豐,讓楊豐想念她時看一眼,就能想到她的東西了。”
林楓目光裡帶著一抹憂傷,道:“你說,傅姑娘送的有沒有可能是另一株月月紅。”
“月月紅?”蕭蔓兒愣了一下。
可下一刻,她眼眸陡然亮起,道:“很有這個可能!”
“楊豐欺騙她,說孃親病重,傅姑娘信以為真,為了幫楊豐,將所有首飾和錢財都送給楊豐了,肯定沒錢再買什麼禮物送給楊豐。”
“所以,送楊豐一株月月紅很有可能……一來她的房間裡就有一株月月紅,若也送給楊豐一株,那麼彼此都有月月紅,看著月月紅的時候,月月紅也就會成為他們感情的寄託,讓他們彷彿能看到彼此,感受到彼此的陪伴。”
“其次,月月紅只要照顧得當,幾乎每月都可見花開,這對傅姑娘來說,或許正象徵著他們之間的情誼,能夠永遠綻放,不會衰敗。”
不能不說,蕭蔓兒身為女子,最懂女子那敏感的內心。
經她一說,周賀林覺得肯定就是送這個了。
“蕭姑娘當真聰慧,一下子就能想到這麼多理由來。”周賀林稱讚道。
蕭蔓兒聞言,笑著看向林楓,道:“哪是我聰慧,如果不是林寺正說起月月紅來,我也絕對想不到。”
說到這裡,蕭蔓兒不由看向林楓,疑惑道:“不過林寺正怎麼會想到月月紅會是傅姑娘的禮物呢?我一開始都沒想過。”
眾人一聽,也都好奇的看著林楓。
就見林楓目光帶著沉重與憂傷,低聲道:“我不是猜的,我是看到的。”
“看到的?”眾人一怔。
然後便見林楓抬起手,指向楊樹的方向,道:“滿院荒草,沒有一株花朵,可唯獨樹下,有那麼一株綻放的月月紅。”
“可是,月月紅這樣珍貴的花,不會無緣無故的出現啊……”
聽著林楓的話,眾人連忙認真看去。
這時,荒草被風吹開。
搖曳時,他們順著荒草的縫隙,看到了那麼一株火紅如血,在這滿院衰敗的枯草中,仍舊綻放的月月紅。
周賀林等人還沒意識到什麼。
而熟悉月月紅的蕭蔓兒,怔怔的看著那朵如血的月月紅,忽然抬起手,捂住了嘴,眼眶不由紅了起來。
“難道!?”
她緊張的看向林楓。
就見林楓看了一眼滿懷期待的傅陽,沉重的閉上了眼睛,點頭道:“不出意外,傅姑娘……恐怕就在那月月紅之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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