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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有事事難做,恰是二人爭路走,雨下俱是要佔先,誰肯讓誰走一步。“媽媽!媽媽……”“我在這兒,好兒子。”院長梅麗爾和護士長萬里子、外科護士佐知子假裝應和著,她們變成了傷兵們的媽媽、他們的姐姐。戰士們送來一個傷員,交了差之後卻不肯離去,其中一個央求:“姑娘們,我們什麼也不需要。我們就想在你們這裡坐一會兒,可以嗎?”在國內,在家裡,他們有自己的媽媽,自己的姐妹、妻子,他們在家裡不需要梅麗爾、萬里子、佐知子她們。在醫院裡,他們相信她們,甚至能把今生不會對任何人講的掏心話全告訴她們------這個士兵偷了一塊楓糖,那個軍官好色,大家很快都會曉得。他們聊道:“在戰場,殺人也可以成為嗜好,殺人也可以變成樂趣。在戰場上殺人不負法律責任,殺人越多越能升官發財,因為在戰場上殺人是有理由的,為了國際主義、正義、真理、政府……反正有的是理由!”護士們默默地傾聽著。
裡德和梅麗爾都認識的一箇中尉,他返回萬相臺前毫不隱諱地表示:“以後我可怎麼活呀?我總想殺人,牙癢癢,手也癢癢。”他講這話時,心平氣和。他和小夥子們談起怎樣焚燒村莊,怎樣踐踏一切時,眉飛色舞!裡德有點疑問:“他來居延之前就是瘋子嗎?”有一次週末聚會,一位軍官到杏花村裡德的別墅做客,到了深夜,應當告辭了,可他卻躲進一間空屋子,開槍自殺了。這件事成為裡德競爭上校軍銜、團長職務的一個坎,競爭對手是澤爾達,他利用這事攻擊裡德。而澤爾達手下的一個新兵站崗時尋了短見,他是個嬌生慣養的孩子,在太陽底下要站四個小時,忍受不了。裡德則抓著這件事反擊澤爾達。在居延,有的人成了“瘋子”,有的人頭頂生瘡、腳底化膿------壞透了。
二選一,兩人勢均力敵之際,澤爾達手下的官兵吸毒,裡德拿住了人證、物證、口供。白麵、大麻,弄到什麼就吸什麼,吸了以後,人就變得有勁了,自由自在,無拘無束。首先是靈魂脫殼,好像騰雲駕霧,覺得每個細胞都輕飄飄的,每塊肌肉都硬邦邦的。只要想飛,就像是在空中飛了!這種歡樂無法抑制,什麼都喜歡,見了無論多麼無聊的事都要笑。耳朵更靈了,眼睛更明瞭,味道、聲音都能分辨得更清楚了。在這種狀態下,殺人易如反掌。官兵擺脫了痛苦,喪失了憐憫心。這時,死也容易,因為已不知道什麼是恐懼。反正覺得自己像是穿了一身裝甲坎肩,自己已是刀槍不入的人。吸夠了,拔腿便出發,提著槍射殺路過的居延人。
澤爾達的兩個手下吸毒過量,被送到白帝城戰地醫院急救,梅麗爾把這事告訴了老公。那兩人擠在病房的角落,八十個正式床位,四百多個病號。斑疹、傷寒、瘧疾……雖然給病號發了行軍床、被褥,可他們卻躺在自己的軍大衣上,地上什麼鋪的也沒有,身上只剩下一條褲衩。他們的體毛剃得光光的,可蝨子還是成群地往下掉,衣服上的,腦袋上的……梅麗爾以前沒見過這麼多蝨子,即使在兒童福利院。附近村莊裡的居延人,卻穿著白帝城戰地醫院的病號服,頭上頂著醫院的褥單,褥單代替了他們的纏頭。的確,萬相臺計程車兵們把能賣的東西都賣了,不僅僅是行軍床、被褥。
住院治療的這兩個吸毒士兵,做了人證、口供。他倆告訴裡德,他們平時吃的是生蛆的肉、腐爛的魚,兩人被查出都患了敗血症,他們中間的幾顆牙都掉光了。他們賣掉行軍床、被子、褥子,買白麵兒,或者檳榔……小賣部裡的東西琳琅滿目,東西眼花繚亂,那些東西醫院裡都沒有。士兵們把武器、子彈賣了,居延人又用它們來殺他們。
裡德還蒐集到澤爾達妄言的證據------澤爾達酒醉後曾當眾發牢騷說:“政府把孩子們從家裡帶走了,發給他們武器,對他們說:‘你們是去從事神聖的事業。’還向他們保證:‘政府不會忘記你們!’以前報上還經常寫:‘我們計程車兵們在居延築橋、種樹、修友誼大道、林蔭路,我國的醫務人員在為居延婦女兒童治病。’可現在,退伍回去的戰友寫信說誰也不理他們,還極力想把這場戰爭忘掉,這場戰爭十多年了,所有人都是如此,包括那些派士兵到居延來的領導。回國的人都說,大家也越來越少談論居延戰爭,誰也不喜歡這場戰爭。可是直到現在,每次奏起萬相臺國歌時,老子還會落淚。現在,我愛上了居延這裡的音樂,它們像是麻醉劑……”
結果,澤爾達被警告處分並被遣返回國,裡德贏了,升任上校團長。現在,澤爾達不僅仇恨任何戰爭,甚至仇恨頑童們的鬥毆。他認為:戰爭就是四個字------殺人、被殺,沒有什麼正義、非正義,其他說辭都是掩耳盜鈴!他渴望這場戰爭快點結束。每到夏天,只要呼吸一口灼熱的塵埃,見到一潭死水裡的閃光,聞到乾枯的茉莉花刺鼻的香味,澤爾達的太陽穴就像是捱了一拳。他說這種感受可能將伴隨他一輩子。戰友們後來聽說澤爾達經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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