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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人有些迷茫。那雙通透的氪星藍眼睛從上方望下來，漂亮得像高透明的玻璃珠子——如果那雙眼睛裡沒有笑意的話。但超人很快回過神來，一個笑容點亮了這張會被媒體誇耀為“天上諸神”和“希臘雕塑”的臉，讓他看起來比起高高在上的神，更像一個被隱晦笑話逗樂了的普通人。

“哦，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韋恩先生。”超人溫和地說，“我會留意點，別讓《哥譚日報》留下超人和布魯斯·韋恩的緋聞的。”

——緋聞物件本人，在超人懷裡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事情發展到現在，布魯斯·韋恩aka蝙蝠俠認為自己有理由懷疑，他的同事們都在裝模作樣地假扮傻子——來看他的笑話。

距離正義聯盟誕生，已經很久了。

而距離超人和蝙蝠俠被媒體（或者本人）稱為“世界最佳拍檔”，也已經很多年了。

蝙蝠俠確實性格多疑沒錯，但當事態發展到必須揭露真實身份來贏得同伴信任的時候，他並不會偏執地一味隱瞞、因小失大。

更何況經過這樣多大大小小的戰鬥，這些可貴的英雄早已經得到了他的信任。

超級英雄值得一場開誠佈公的談話。

……但正義聯盟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蝙蝠俠還記得那次身份危機之中，他正要把自己的頭罩摘下。他漆黑戰術手套的指尖已經碰到頭罩後的機關了，那一刻就算蝙蝠俠提前為這個境況做出預設、就算他事先為此預備了好幾種措辭，從隊友的驚愕不敢置信（你居然是布魯斯·韋恩！），到隊友被欺騙的憤怒（你怎麼會是布魯斯·韋恩？），他猜測過同伴們不同的反應，卻依然感到心率變快，他確實為此感到緊張。

但不可不說的是，蝙蝠俠同時也感到一種詭異的放鬆：

在這麼多年之後，他終於不需要再和自己滾上床了。

也許，這次危機，也是徹底澄清自己身上謠言的好機會。

誰知道為什麼除了哥譚人民喜歡磕蝙布cp，連正義聯盟的同事都這麼喜歡蝙布文學啊。

就連受傷請假在哥譚修養，回來之後都會從同事眼中察覺到微妙的神色——蝙蝠俠往往會從不同人的不同神色裡辨認出對方最近喜歡的是走腎還是走心文學，在這種時候蝙蝠俠真心還挺痛恨自己作為世界第一偵探的觀察力的。

總之他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決心和舊日的自己、虛假的偽裝以及ao3上點贊過萬的蝙布黃//文揮手作別。

然後正義聯盟阻止了他。

“哦哦等一下，你要幹什麼！快住手！”綠燈俠看見他的舉動而大喊——不知道為什麼這種時候第一個衝出來的總是綠燈——英勇無畏的綠燈，“不不不，我可不能看見你的真面目！”

蝙蝠俠：“？”

這個理由實在不在他一整個資料夾的預備計劃裡，蝙蝠俠聽話地停了手，維持著一個手套指尖摁在頭罩機關上的姿勢，準備聽聽綠燈俠有什麼高見。

然後綠燈俠非常嚴肅地說：“能看見你真面目的只有布魯斯·韋恩。我懂得，我都明白，我可不是連推特都不會上的呆瓜。但這不意味著，”他伸手撓了撓腦袋，“——我可不想成為你和哥譚小王子play的一環，蝙蝠，你知道的吧？”

蝙蝠俠：“……”

他聽懂了，但寧可自己沒聽懂。

蝙蝠俠解釋麻了，但由於他人太好了所以他還是解釋說：“……我和布魯斯·韋恩不是那種關係，而且不存在什麼整個世界裡只有布魯斯·韋恩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並且為了我對抗整個世界的愛情故事，把你腦子裡的廢水清掉，而且不要再叫布魯斯·韋恩什麼‘哥譚小王子’了，從你嘴裡說出來更噁心了，哈爾。”

剛剛已經全部自爆過身份的正義聯盟元老之一，哈爾·喬丹，偉大的綠燈俠，此時防禦性地抱起雙臂，衝著蝙蝠俠陰陽怪氣擠眉弄眼：“你看看你看看！這不就護上了？連‘哥譚小王子’都不想讓我喊？喲喲喲，‘哥~譚~小~王~子’~”

蝙蝠俠站在原地沒有動彈。這個人類包裹在完全不透光的黑暗裡，過長的斗篷垂在瞭望塔地面上，盛開如一朵花。作為正義聯盟元老中唯一一個沒有任何超能力的人類，他孤身站在遠離地球的人造衛星上，卻完全的冷靜、鎮定和坦然。那雙隱藏在慘白護目鏡後面的雙眼不動聲色地一側，凝望著哈爾，不帶血色的雙唇平平抿起。現在所有人都感受到這股視線的壓迫感了。

“……作為唯一一個普通人，他到底是怎麼把恐懼帶到太空來的？”哈爾還在嘀嘀咕咕：“我突然想到瞭望塔是布魯斯·韋恩出錢造的，他不會因為我惹了你生氣就把瞭望塔砸下來吧？好可怕啊蝙蝠俠你男朋友。”

蝙蝠俠：“布魯斯·韋恩不是我男朋友。”

他解釋累了，摁在頭罩機關上的手指往下用力。只要一下，蝙蝠俠心想，只要讓他們看見我的真面目……我不相信看見了這張臉之後他們還能繼續磕蝙布cp。

然後他最好的朋友制止了他。

一根手指攔在他的戰術手套下方，柔軟如人類肌膚，但蝙蝠俠知道如果對方不願意的話，就算擊穿鋼鐵也無法繞過這根手指的阻攔。

蝙蝠俠無聲嘆了口氣，抓著這根該死的手指扭過頭去：“你做什麼，超人。”

而那個混蛋正漂浮在半空中，衝他燦爛地微笑：

“我們不需要你這樣犧牲，”超人備受感動地說，“蝙蝠俠，這麼多年你已經證明了自己是可以信任的。既然你之前如此在意自己的秘密身份，想必身為普通人有更多需要額外警惕的地方，或許你不需要透過這種犧牲來向我們證明自己，你認為呢？”

蝙蝠俠認為超人腦子裡都是些狗屎，而且他的耐心逐漸告罄，整個人都要被惹毛了。“不。”蝙蝠俠冷冰冰地說，“我今天就是要摘下我的面具，誰要阻止我？”

……誰能預料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呢。

現在空氣緊繃起來了，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既迷茫又忐忑地望向氣氛焦灼的世界最佳搭檔。

然後蝙蝠俠冷笑一聲。

“我想起來了，”這位觀察能力恐怖的大偵探說，“我看過你寫的文章，你把採訪布魯斯·韋恩的稿件加上蝙蝠俠的夜間活動，放在自己的部落格上。你管這叫‘如紀實文學般真實的當代愛情小說’？克拉克·肯特？”

“！！！”

超人被迎面痛擊，一瞬間連話也說不出來，方才神明般懸浮的雙腳砸在了地上。

“我不是……我沒有……”可憐的小記者支支吾吾，“我絕對沒有拿你倆的愛情故事去交稿……”

蝙蝠俠冷哼：“而你背叛了我的信任！”他冷酷地低吼，“你以為韋恩是為了誰去買下了星球日報？”

“天啊，韋恩為了蝙蝠俠的秘密身份，連隔壁大都會的日報社都買下來了。”閃電俠感動地說。

蝙蝠俠：“？”

蝙蝠俠：“……”

蝙蝠俠：“……我都被你們氣傻了，我不應該和你們糾纏邏輯關係，我早就應該把面具摘下來，你們看到就明白了。”

然後閃電俠有點瑟縮有點害怕地說：“那你不會因為被看到真面目就遭遇什麼詛咒吧？”這個年輕而熱情的年輕人擔憂到原地踱步，整個人都在高速裡微微震顫起來，“天啊你是世界上最好的蝙蝠你真的不要在太陽下變成海面的泡沫——”

蝙蝠俠：“……我不知道你看了什麼AU文學，但你明知道那些都不是真的，就算在我們的世界裡也不會發生，巴里。”

“就算是真的，我也能把泡沫重新拼成一個完整的美人魚，呃，美人蝙蝠，”海王說，補充道：“黑色的。”

蝙蝠俠默默和海王對視，而亞瑟自信無畏的回視過來，咧嘴一笑。

蝙蝠俠累了。他不知道自己的秘密身份竟然有這麼多人比他本人更重視，更在乎，更害怕他因此受傷。

“……我看你們就是存心要看我的笑話，”蝙蝠俠壞脾氣地嘟囔著，一邊走向神奇女俠，衝她伸出手。

來自天堂島的亞馬遜半神含著笑意，從腰上解下真言套索的一頭，遞到蝙蝠俠手中。

“你是誰？”戴安娜溫柔地問。

“蝙蝠俠。”——而蝙蝠俠回答。

……

……

這一刻瞭望塔上覆雜難言的空氣，幾乎要把蝙蝠俠壓垮。

“停止你們腦子裡想的東西！”蝙蝠俠低吼，“我的真實身份沒有保密到連真言套索都問不出來的程度！——戴安娜，你不能這麼問，換個問法。”

神奇女俠憐愛地望著還在垂死掙扎的男人，如他所願地問道：“蝙蝠俠，摘下面具你究竟是誰？”

蝙蝠俠用他最清晰的聲音回答：

“布魯斯·韋恩。”

“‘布魯斯·韋恩知道我的秘密身份’——是吧？”綠燈俠感嘆道，“蝙蝠，你真的好愛他。”

……這就是為什麼蝙蝠俠最終放棄了和正義聯盟解釋自己的真實身份。

他也同時放棄了舊日的自己、虛假的偽裝以及ao3上點贊過萬的蝙布黃//文。

以及，是的，在某些——很多——大部分，場合下。

你真的會發自內心，憎恨你的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