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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春三月,草長鶯飛的好時節,原本上京的人們應如往年一般在曲江池畔踏青遊湖。卻因正逢先帝大喪,全城戒嚴,莫說是人,便是連一隻蚊子也很難飛出京中。
宮內的氣氛卻不如宮外那般肅穆緊張,新帝剛剛登基,正在端明殿和臣子召問。
新帝今年二十五歲,即便坐著,身量也比尋常人高一些,偏面色又溫潤如玉,看起來像個俊朗的讀書人,只是偶爾瞥過下面一面,目光如鷹隼般犀利。
他身上著一身白色喪服,腰間繫著的墨綠色的蟠龍玉佩,顯得穩重莊嚴非凡,早已不是昔年那個跳脫少年了。
“陛下,鄭放的兵馬按照調令已經悉數退出京城,正按照您的吩咐前往亳州。”
新帝沉吟了一聲,才道:“亳州有衛鐸的大軍,衛鐸素來眼紅冀州許久,我已經許諾讓衛氏女做皇后,想必衛家知道會如何做的。如此,也是為你妹子玉娘報仇,若非是你,我還不知曉鄭氏居然是這般狠辣心腸的人。”
站在底下回話的人正是新帝曾為太子時的妾侍玉孃的兄長,他原是馬奴出身,因妹妹董玉娘被選入東宮做正六品的昭訓,他也跟隨妹妹做了東宮的屬人,後來他妹妹因為有身孕,又被太子封為正三品的良媛,他同時也被太子發掘軍事才能,並舉薦他去羽林衛。
本來兄妹倆前途應該一片大好。
只可惜,他妹子董玉娘被太子寵妃鄭良娣迫害,母子俱亡。
董馭從羽林衛中拼命替太子擋過無數刺殺,又找到人證和物證,就是為了等待扳倒鄭氏那一刻。正好聽聞鄭良娣還事涉綽仁太子妃之死,現下鄭氏父親極有可能會被擁有百萬大軍的衛鐸廝殺,他怎麼能不激動。
董馭又跪下感激道:“陛下聖明。”
新帝笑了笑:“你下去吧。”
董馭起身,低頭往後退了幾步,方才大步流星的走出去。皇上果真是英明之君主,為了還他們一個公道,連寵妃都敢罰,兩罪並罰,鄭氏這次可謂是死定了。
新帝負手而立,頭有些暈,這些日子父皇去世,他又要忙於喪儀,還要忙政務,整個人疲勞的很。
董馭因為就在宮中做護衛,自然密切留意端明殿的情況,他先見到鄭良娣身邊的宮人和內侍總管在說話。
聽那內侍總管問起:“是你啊,小康子,這又是鄭娘娘差你過來的?”
見那小康子陪笑:“回總管的話,這是鄭娘娘親手做的牛膝骨湯,從早上清早起來熬到現在了。你知道的,皇上最愛我們鄭娘娘做的吃食。”小康子陪笑。
目送小康子進去端明殿之後,董馭還安慰自己,鄭放現在還未走遠,皇上還是要給鄭良娣面子的,再者新帝膝下只有鄭良娣所出的馮翊王一子,況且一夜夫妻百日恩,昨日鄭良娣還過來伴駕,親手做了一碗熬製了許久的補湯送過來進獻新帝,聽說手都燙紅了。
但很快就讓他破防了,因為皇上賜給麟德殿鄭良娣宮緞五十匹,黃金一百兩,但他沒有氣餒,依舊密切注視著宮中的情況。
又說這賞賜如流水般的進了麟德殿,麟德殿的正殿住的便是新帝登基之後,尚未冊封的鄭良娣。她進入東宮五年,太子在時,專房獨寵三年,後兩年太子被派徐州打仗,再回來時,太子登基了。
麟德殿裡水晶簾高高捲起,滿堂的富麗映入眼簾,翠屏半開,中間掛一道玉色紗盤銀絲的簾子,地毯坐褥都是蘭花紋,不遠處好一個大的哥窯花瓶,瓶中供著千葉碧蓮、水心蘭,白玉香爐裡燃的蘇合香,香味嫋嫋,好不怡人。
小康子隔著簾子立馬跪下:“奴才幸不辱命。”
裡面的女子正是鄭良娣,只聽她笑道:“起身吧,我聽說皇上還賞賜了不少好東西給本宮。”
小康子道:“皇上待娘娘您的心意,天下皆知。”
又聽鄭良娣嘆了一口氣:“皇上原本也不在女色上做功夫,綽仁太子妃的父親違抗朝廷,屢次屠城,皇上親自把她族人老小斬首了,可她卻沒有過錯啊?她卻聽到這個訊息自己上了吊。也怪我,不該把這些訊息說給她聽,本來還以為她知道呢。”
小康子忙道:“娘娘,您何必管她,那是她自己想不開。若非是她,當年太子妃還是您呢,被何太后插了一腳,日後咱們得好日子來了。”
鄭良娣又笑了,她身邊的宮女們即便常常和她相處,都會被她的美貌震驚。鄭氏生的美而豔,瓊英膩雲,身姿嬌嫩又豐盈,是個風姿冶麗,絕世無雙的大美人。
“我要歇一會兒,早上熬牛膝骨湯太過辛苦。”說罷鄭良娣還打了個哈欠。
不久,夜幕降臨,董馭見到內侍總管正欲夤夜過去麟德殿,心中大喜,還猜想新帝是不是要賜死鄭良娣?怎料此時卻聽端明殿的太監大喊:“不好了,不好了,陛下頭疾發作了,撲倒在地,沒了氣息。”
董馭大駭。
新帝暴斃,膝下唯獨只有鄭良娣生的一子,在昭節侯鄭放的護衛之下,鄭良娣被封為鄭太后,其子馮翊王被封為新帝,因年歲太小,由鄭太后把持朝政。
鄭太后上臺來就封其父鄭放為大司馬、大將軍、領尚書事秉政,其弟鄭無恆封為曲陽侯,連異父兄長裴朔都被追封為侍中、水衡都尉。
鄭氏一族何其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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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之外有一輛安車架來,此車車輪為硃紅色,車蓋為青金色,裝飾所用金銀器物,華麗異常。
馬車上坐的女子端莊得體,裙襬處的青荷碧波裙原本應是有飄飄欲仙之感,如今卻紋絲不動。她身畔坐著的少女卻活潑的很,裙子內襯都露了出來。
驛館幾位官員見到馬車後,立馬過來恭敬道:“微臣等給淮陰王妃請安,太后娘娘讓我等在此恭候,還說若是天色已經就請您在驛館歇下,明日再特遣了三十位羽林軍護衛您進宮。”
原來馬車上的女子是淮陰王妃,鄭太后的姐姐,眾位官員對淮陰王妃鄭氏很禮遇,跟在她身邊的少女下車時還笑道:“姑母,瞧太后娘娘對您多好。”
淮陰王妃守寡一年,衣裳都頗為素淨,臉上頗麻木,聽侄女說完,扯了扯唇。
少女卻覺得姑母笑跟哭似的,她不明白姑母為何這般,鄭太后不是她的親妹妹嗎?妹妹成了太后,她不是應該歡喜的嗎?
少女沾著自己姑母的光也住上了最好的房間,和上京時住的那些普通驛館完全不同,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欣喜之中,卻聽淮陰王妃身邊的春嬤嬤道:“王妃,這天還沒黑呢?怎麼不讓您進宮面聖住宮裡去,還非要讓您住在驛館。”
“嬤嬤,已經到了京中了,咱們該謹言慎行才對。”淮陰王妃道。
春嬤嬤卻不滿的絮叨起來:“當年王妃您養在太夫人膝下,規矩是一等一的好,知書達理,飽讀詩書,可不像二小姐那般無狀。先帝爺還為太子時,見您落水,救下的人也是您,若非是咱們鄭家更看重淮陰王,興許今日做太后的就是您了。”
只聽淮陰王妃臉色發白道:“嬤嬤,不許胡說了。”
春嬤嬤卻是越說越起勁:“您這麼些年過的可太苦了,淮陰王的確智慧過人,又英俊瀟灑、文武雙全。可他卻早已心中有人,還氣量狹小,英年早逝,您和他夫妻早已反目。現下還要為她守寡一輩子,這怎生了得啊……”
少女見春嬤嬤越說淮陰王妃臉色越來越白,也沒想到其中有這樣的故事,要說當初鄭太后嫁的東宮太子,不過是何皇后的養子,就是何家的傀儡,不像淮陰王在江南有實權。
又聽淮陰王妃道:“是我無用,不能替我母親爭氣。二妹妹比我福氣好,她為良娣時,也能讓太子冷落太子妃,獨寵她一人,又生下太子唯一的孩子,現在新帝駕崩,她又成了太后,她的兒子成了皇帝,我卻沒有這樣的福氣。”
春嬤嬤是淮陰王妃親孃的陪嫁,聽她提起自己親孃,愈發抹淚道:“咱們夫人原本是個鄭大將軍的原配,最是個憐貧惜弱之人,本來見那紀氏和善妒和離,看她一個人帶著兒子過活很同情,把她引為手帕交,哪裡知道引狼入室,把你母親氣的青燈古佛一輩子。她們渣男賤女還有那幾個野種好好地一家子,明日還要咱們頂禮膜拜。”
淮陰王妃哭個不停。
少女也沒想到背後居然如此複雜,她只是聽母親提起說如今的鄭太后當年在閨中時,論及才學,論起詩詞歌賦琴棋書畫,卻沒有自家姑母強。
次日,她隨著姑母進了皇城,羽林衛威風凜凜,玉石臺階層層疊嶂,氣勢恢弘。太后的寢殿內殿頂用白琉璃色瓷瓦鋪成,水晶玉璧作燈,內柱上刻著向上盤繞的金龍,地面鋪著金磚,更顯奢靡華貴。
每往裡面走一步,少女都覺得姑母似乎走在刀尖上,完全沒有重聚天倫的喜悅之情。甚至拜見鄭太后時,她驚訝的發現姑母和同樣守寡的太后相比,姑母形同槁木,鄭太后卻是丰姿冶麗嬌豔欲滴。
為何會這樣呢?
再看姑母,因為行禮過多體力不支,如風中殘荷般,竟然暈倒在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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