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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俊宋思正兩兄弟說自己運氣不好,一來就分配來修城牆而沒機會去種田,梁川終於體會到了這句話的真正意思。
城磚都是在城外燒好的青磚,一塊竟然重達近三十斤重,三十斤啊,就是工地上蓋房的空心磚或是紅磚也才幾斤一塊,這種城牆磚堪比一塊巨石。
要麼就是山上的石頭鑿出來,這些石頭都是用在要緊的部位,增加城牆的堅固。
這些磚用破竹蔑擔子挑著爬上十米高的城牆,一塊一塊地壘起來,水泥還沒有研究出來,牆磚粘合劑是用千里之外的雲夢還有西海運來的蛤殼燒製而成的石灰,蛤殼的主要成分是碳酸鈣,用這種殼煅燒而成的蜃灰就是古代的水泥,加固建築的效果非常好。
調製好的水泥還要再加入煮爛的糯米糊,調勻之後混合著石灰砂漿砌起來的城牆便是拿鐵錘猛砸也難以撼動分毫,梁川試過了那城牆的硬度,他手上有千斤的力氣,可是在這千米長的城牆面前,壘好的牆磚就像天然的鋼鐵長城一般,粘上去了就拆不下來了,他一把掄實了開山的大鐵錘,一錘下去只有四濺的火星子,城上卻就只有一個白印子。
遊牧民族的武器不是錘子,所以檢測城牆的強度自然也不可能用錘子。城牆驗收之後會在五十步內用強弓射擊,可是那箭頭能扎進牆磚之內,那這一片的城牆都要推了重建。
主事的監造拉出去殺頭,配軍罪加一等,增長延長苦役的時間。
北御胡虜的長城為什麼能屹立千年,紫金山下的明城牆一眨眼七百年了還是巍然不動,老朱當年讓每一塊磚的監造工匠把名字寫上去,一但出了紕漏馬上就人頭落地,誰願意錢賺著把腦袋丟了?自然是盡心盡力去修牆。
這是無數人的心血滴鑄而成的,千年的歲月證明了這些偉大壯舉的不凡。
塞北的初春是一年中最難熬的光景,普通的人家不靠柴不靠衣物,全靠自己有一副好身板,扛得過去來年再扛,扛不過去來生就盼投個好人家。
每當傍晚的時候,大漠的最後一縷餘暉落下的時候,梁川總喜歡坐在那半好的高大城牆上靜靜地坐著,看一看天地的廣闊與荒蕪,看看殘陽如血,回想一下自己的兒子還有藝娘,玉貞以及鄭若縈,不然他就怕熬不過這一天天天的煉獄。
北風刀子一般刮在人的臉上手上,梁川就扛了一天的牆磚手上磨出了十個血淋淋的青泡,挑破了又出了新的血泡。手背臉上則讓北風削出了無數的血口子,一身的臭汗裹在粗布麻衣裡,頭髮粘著汗結成餅狀,鳳山再落魄的乞兒也沒有這麼慘。
梁川從午後隨著宋思正宋俊兩哥們到了伍裡報到,糧水沒喝上一口,幹活幹到麻木,人就像活死人機械地重複著繁苦的體力活,肩上腳下完全失去了知覺,直到月上中天時,巡城的小校敲了梆子讓修城牆的苦力們有一口氣喘息。
此時的定川寨就是一個垃圾人渣集中營,五湖四海的人犯全部雲集在這時。
讓他們打仗不成,讓他們修城牆還不成嗎?朝廷本著物盡其用的風格,死命壓榨這些人犯,人犯們抱著老實幹活積極改造爭取早日回家的心理,一天到晚機械而麻木地幹著活,有一些行屍走肉的意味。
眾人洩完勁就像爛泥似的靠在牆頭,動彈不得,有些人甚至在牆頭上沉沉地睡去,這天不亮之時氣溫極低,塞北風寒露重,身體剛涼下來好比衝了一盆冰水,不得風溼身子不消兩年毛病也會出來,到時候生不如死活成一個藥罐子。
休息的營帳就在城牆根子底下,一丈左右就支著一頂,順序整齊劃一,裡面都是黑乎乎的,沒有任何火光。
梁川被安排窩在靠邊上的帳篷裡,小校知道梁川今天新到,點了梁川的名朝帳篷裡喝了一聲。
“老叫花,新來個配軍,以後就在你歸到你伍裡。”
“都什麼時辰了,明天再說。”
小校扭頭對梁川道:“你們這一伍都給我互相盯緊點,要是少一人全伍連坐,老子勸你也別亂跑,外面都是西賊,被他們抓到回去就是當奴隸,滾進去睡覺吧,明早雞鳴馬上起來抬磚頭。”
這小校年紀也不大,看著跟宋家兩兄弟相仿,說話一套一套的,梁川累得實在沒力氣搭理他了,伸手把帳篷的簾子一掀,一股子混合著汗味屎尿味腳臭味還有帳篷悶著發酵的味道撲面而來。
小校無動於衷,面不改色,好像沒覺得什麼不妥似的,梁川聞到那個味,還好今天吃的那塊餅消化乾淨了,胃中一陣翻滾,彎腰乾嘔了起來。
這是人住的地方嗎?糞坑的味道也比這味兒來得純正!
“能換個地兒嗎?”
“愛睡睡,外面一會更冷,凍死鬼大有人在,別離開這營帳一丈的距離,否則抓到就是一刀,我可事先告訴你了!”
這小校說的是實情,四下都是黃砂的環境砂子的比熱容小,夜裡氣溫下降得更厲害,無奈之下樑川憋了一口氣,擠進了帳篷裡,那口氣消耗得差不多,張嘴呼吸一聞到帳篷裡的那味,梁川的頭嗡的一下像似炸開一樣,馬上得探到帳篷外呼吸新鮮的空氣。
來回折騰了幾次,因為白天搬磚身子實在吃不消,鐵打的人現在也是腰膝痠軟筋疼骨麻,眼皮子越來越沉,最後終於昏昏地睡了過去。
夢裡梁川回到了原來的世界,恍惚之間不知哪一個才是夢境,想起自己的兒子,竟然對大宋這個世界有極深的感情,比起原來的那個世界,這裡更有家的感覺。只是身體好像灌了鉛似的,看著越來越遠的親人,想去追卻怎麼也追不上。
梁川被人晃醒,身邊圍了一圈的人,個個都是滿面油汙的邋遢漢子,看新鮮似的看著自己。
“新來的快別睡了,一會點完名就要上工了,你叫甚名姓?”
梁川睡醒感覺身上更疼了,背痛肩痛腿還隱隱顫抖,眼睛瞟了一眼帳篷外,天還沒怎麼亮,這他孃的才什麼時辰就要上工,把人往死裡整啊!
“跟你說話呢你眼睛往哪裡瞟呢?”
剛剛與自己說話的是一老一年輕兩個人,小的見自己不搭理他們脾氣就上來了。
“揍他!”
帳篷裡的人團結無比,小年輕一聲令下眾人一擁而上要梁川好看,這些人都是一齊修城牆的,拳頭上的力氣特別大,手上又都是繭子,也是平時打黑拳下黑手下習慣了,有幾個人特別壞專攻人下陰路,梁川蜷縮起來護住頭護下下體,還是吃了不少的冷拳。
再打下去可就要被人沒輕沒重地打死了。
“別打啦,再打我可就還手了。”
“驢日的你還敢還手!狠狠打!”
梁川一句話更激起了眾人的兇性,所有人原來還手下留情,轉眼就是下死手地打。
說話要是有用就不用打仗死那麼多人了,梁川眼見眾人打得更起勁,覷了一個空隙人躺在地上一個側踹踢中了一個,那人風箏似的撞壞帳篷飛到了外邊的空地上。
好猛的一腳!眾人頓了一下,接著往死打。
梁川搞定一個身子一歪又踹飛了一個,帳篷裡一時就剩下六七人。
現在大家知道梁川的腳非同小可了,捱上一腳得飛出好幾丈,梁川也是鬼精,就躺在地上尋人就踹,否則就是不起來,等這些苦力拉開了距離,才從地上爬起來。
本以為梁川站起來就不會那般陰險,這幾個人又衝上前去要揍梁川,梁川要麼鞭腿要麼擺拳,這一身力氣就沒有人能在他跟前走上一回合,不多時一個帳篷裡的人全讓他打倒在地,嘴裡不停地哼哼。
巡城的將校早聽到這裡有動靜,也不來管教,只當是這些老油條欺負新人罷了,等打得差不多了才悠悠地轉過來,一看傻眼了,除了梁川其他人全都掛彩了。
“老叫花?”
老叫花下巴都讓梁川給打歪了,一張嘴就漏風,嘰裡咕嚕地不知道說什麼。
將校想偷笑,不禁高看了梁川一眼,新來的配軍要被欺負是軍營裡的慣例,但是軍營裡有個更大的鐵律,那就是拳頭開路,誰的拳頭硬誰就是老大,將軍出於行伍,不就是真刀真槍殺出來的嗎!
“今天的事我就當沒反生過,楊副將吩咐了,這牆得儘快修好,不日可能會尋西賊決戰,咱們這後方不能空了,離打鳴還有一會,你們把帳篷重新修好,修不好晚上就不要睡了。”
小校撂下一句話就走了,梁川眼睛瞪了老叫花一眼,老叫花一個哆嗦害怕再次被打,原來想欺負這個軟蛋,竟然踢到了一塊硬鐵板,這以後日子怎麼過?
“你叫老叫花?”
老叫花點點頭。
“這裡哪裡解手?”
老叫花指了指城牆外頭。
“這事咱們都有不是的地方,我這人不想挑事,你們把帳篷弄一下,以後咱還要一起討命過活,成不?”
幾個求之不得,打不過人家要是不跟人家關係搞好,那以後日子還能過嗎?
軍營裡排洩物的處理也是一門學問,處理不好會導致軍營的環境惡化,汙染水源等問題,甚至還會引起疫病等情況,定川寨不是在最前線,城內駐紮計程車兵又比較多,這出恭的地方只能設在城外。
出城要得手籤。
與守城計程車兵說明出城意圖,會分別給一根事令或手令的籤子,回城之後再交還回來,要是沒有了這根籤子就不用進城了,因為身份無法得到證實。
手籤就是出城解手的簽證。
倒不怕士兵逃散,出了定川寨只有往南往鎮戎軍固原城,往北一般不會讓人通行,那就是前線了,野外的環境太惡劣,能活下來除非老天爺開眼,否則不是餓死也會凍死要麼就是碰上猛獸。
梁川順著指引到了城外,這裡挖了條濠溝,下面滿滿的都是糞便,臭不可當,旁邊還放置了幾口的大缸,還有車轅架子。
戰爭時期糞便也是極厲害的戰爭武器,熬煮滾燙的糞便往城頭上一澆,攻城的敵人一沾到身上不死也得脫層皮,最致命的還是弩箭先沾一點這種糞便再發射出來,連毒藥也省得抹了,射到人身上馬上得嚴重的炎症,致死率極高!
這種糞便還有一個非常美的名字,叫金汁。
梁川蹲在茅坑裡,手捂著鼻子那味兒辣眼睛。突然茅坑一個細不可聞的聲音:“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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