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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厚朴看著紙張上那狗啃一般潦草無比不堪入目的字跡,簡直比三伏天灌了一口冰水還舒坦,心下立時吃了一粒定心丸,安排董行到二樓去用茶。
倒不是怕趙宗諤如何害他孫厚朴,如何利誘,他孫厚朴現在最不缺的就是錢,當年因為出身的出問題,陷入了對錢的執念中。
跟著梁川才發現,原來世上還有比賺錢更重要的東西。
他也明白了一個新的道理,原來賺錢還能這般有意思!
人是會變的,孫厚朴不知不覺中已經跟著梁川發生了質變。
他實在是害怕梁川在獄中任人宰割遇到什麼不測,梁川對他是以命相托的實在,連最珍貴的幾個美白的方子也交給了他,人生短短數十年,兄弟與夥伴往往是孩提時交到的,誰能在步入江湖踏入人生這個修羅場中再交到幾個真心朋友,幾乎不可能吧?
董行喝茶不甚講究,茶葉倒是帶走了不少,三樓的戲也先不看了,臨走前留下一句話,下回再來慢慢欣賞。
像這種走了還不忘帶一點私貨走的人一般都是討厭不已的,但是孫厚朴最喜歡不過,不怕你不貪就怕你油鹽不進,有所求才會有突破口嘛。
他親自將董行送到紫禁城外送了一程又一程,將董行感動得心底暖洋洋的。
“董大人一定天天來我這樓裡吃茶,最好帶上幾個同僚一起來!”
臨走前孫厚朴還不忘囑咐董行。
梁川實在是有路子,孫厚朴仰天感慨道,就算是到了閻王殿只怕梁川都有法子將小鬼買通跑到陽間來報信。。
沒有其他的,梁川對體制內這一套行政運作規則太熟悉,哪裡都有不平等,刑部大獄裡一般拿好處的是上面的官員,下面的值獄官有時連湯都喝不上,有這喝湯的機會他們還不死死地抓住?
千里做官不就為財,更不用說這些沒有朝廷編制的胥吏了。他們如果有一絲絲貪腐的機會,貪起來比官員們還可怕!
我可以擺不平你這個人,那我就擺平你的上級,千里的大壩,總有那麼一兩個螞蟻蛀出來的空洞,總能找到突破口!
董行帶走了不少上好的茶團,拿人手軟,孫厚朴自然也寫了一封手書交給董行讓他轉交給獄中的梁川,孫厚朴甚至試探地問道能不能讓他進刑部大獄去探監,這一想法立即讓董行給否決了,風險太大,不划算!
梁川收到孫厚朴的回信,立即又手書了一封讓錢道威送到孫厚朴手中,要孫厚朴隱忍退讓,不要與趙宗諤硬碰硬,這次入獄查的是侵佔皇地一案,自己雖說當初走了丁謂一點關係,但是手續都是合法合規的,相信不多時就能出獄,那時候再作打算。
梁川也知道,孫厚朴是個生意人,但是趙宗諤不是,他是個小人,有時候不是講道理能解決問題的,必要的時候可能得用拳頭才能解決,這就必須等他出獄了才行。
這一次梁川的大靠山倒了,沒人跟梁川有過節,就屬趙宗諤正磨刀霍霍!
這小子已經不止一次想殺了梁川,只是苦於一直找不到機會,梁川不管是官殺還是流配,趙宗諤的性子一定不會容下他這個眼中釘。
生死只在一瞬間。
梁川在獄中已經想清楚了,這次出獄也不拖泥帶水了,找個夜黑風高的機會帶著耶律重光等人,潛進郡王府宰了趙宗諤這個混蛋,然後全體撤回清源,大不了出海去,一了百了!
事情又彷彿有一絲不尋常的味道。
日子就這樣一天拖著一天,遲遲卻未接到朝廷對他的判決,刑事訴訟還有個期限,這種連刑拘證都沒有年代,想關多久還不是政府官員的一句話,梁川在獄中漫長地煎熬著。
梁川這樣的人是上峰點名要死的人,按道理這樣的人是沒有什麼好審的,反正強加的都是莫須有的罪名,否則御史臺早動手了。
可是又一直久拖不久,拖什麼?難道決定的人猶豫了?
反觀其外,趙宗諤的行為越來越肆無忌憚,他的那些青皮無賴的動作從不合作升級到了開始打砸破壞,在菜裡下藥藏蟑螂頭髮,每天都有不少的官司纏上孫厚朴,甚至已經有人開始朝孫厚朴的人身安全下手,當他離開紫禁城時總會陌名地發生一些衝突,發生一些意外。
萬幸的是孫家的這些夥計當初都是清源帶來的老班底,這些人忠心不二,連收買都買不來,一遇事都是忠心護主,保護孫厚朴的人身安全,否則孫厚朴四面楚歌,繳械投降只是遲早的事。
趙宗諤的步步緊逼也讓身處獄中的梁川再也忍受不住了,他擔心孫厚朴不甘心放棄這座紫禁城,到頭來為自己招致不必要的傷害,那就太不值得了。
有時候以退為進也是一種更好的進攻方式。
董行與錢道威兩人得了梁川的恩惠之後現在往來刑部與紫禁城的時間是越發多了起來,每天都要去拜訪一趟紫禁城,美其名日是替梁川傳信,實則是油水撈不夠,不過兩人總算是拿了好處有辦事,除了將孫厚朴送到獄中探監,其他的口信傳話得倒是挺到位。
這天董行錢道威兩人在獄中煮著孫厚朴送的茶團,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聊著。
“雍王前些日子得病死了現下官家一位子嗣也沒有,這些又有人拿出來說道了。”
“說道什麼?”
“朝廷中不少人上書要官家想辦法立個子嗣!”
“嘿,這可是真新鮮啊,官家褒王雍王都死掉了,上哪去立子嗣去?難不成要學太祖皇帝那樣,立自己的兄弟為太子?”
梁川一聽這話立即扒拉著搶到了監門旁,扯著嗓子對著董錢二人道:“二位大人快跟我說說,剛你們二位在說什麼立嗣之事?”
錢道威道:“喲,趕巧,現在四下無人,這壺樸哥兒送的茶可香,你也出來吃兩盞!”
董行拿出鑰匙,將梁川放了出來,要是沒人在場的情況下,三個人都是稱兄道弟的塑膠兄弟關係,每取所需。
錢道威給梁川沏了一盞,將百官提議趙禎立嗣的事情繪聲繪色地說了一遍。
“雍王新薨官家那是悲痛欲絕,誰知道這些不識好歹的讀書人就敢攛掇官家仿效太祖太宗,要逼官家立一繼嗣!”
“可是官家好像並無子嗣了才是?”
“可不就是嘛,這就是問題所在,現下官家龍體康健,後宮的妃嬪如此之多,以後再生個十個八個兒子不成問題,這些人卻要官家去立別人家的娃娃當太子,不是把江山拱手送人,咒官家絕後嘛!”
“老錢你多話了!”董行瞪了一眼錢道威,這話可不能亂說,傳出去是要殺頭的。
錢道威連忙噤聲。
梁川追問道:“官家可同意了百官們的意見立他人為太子?”
董行道:“這哪能啊,是個爺們也不能答應啊,聽說官家氣得鬍子都吹起來了,甩了甩衣袖就退朝了。”
“來來來,不說了,天家之事豈是我們這等升米小民能犯得著的,這茶剛剛好,來,快嚐嚐。。”
梁川抑制內心的狂喜,飲下那一盞姜蒜加了不少的茶湯,什麼滋味他沒去多想,但是他的內心激動不已。
山窮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趙宗諤步步緊逼已經快到了圖窮匕現的程度,局面完全看到一絲突破口,現在百官提議趙禎立嗣,如果腿背圖是真的,如果歷史的走向是一致的,那麼,接下來自己的人生就要迎來轉機了,因為被立為皇嗣的將是趙允讓的兒子——趙宗實!
趙禎連日來各種各樣的事情接連砸到他頭上,邊關烽火連天家中喪子之痛,隨便一件都是讓人輾轉難眠的痛苦之事,一下子全讓他碰上了,心情如何能好?
最可惡的是這幫大臣竟能在這個關頭勸他要立皇嗣,這要是平時有精力早就處理幾個刺頭,可是現在他一點心思也沒有,沒辦法與這些大臣抗爭。
太宗的燭光斧影歷歷在目,難道自己也要經歷一場政變?
趙禎的無奈是徒勞的,因為地主官僚階級不管是誰做皇帝他們都不希望眼前的榮華富貴消失不見,因為覬覦皇位引發的鬥爭還不如平安過渡過一位皇家子弟,誰當皇帝不是當?
再者以他的脾氣是拗不過那幫幾近偏執的大臣的,最後的結果一定是趙禎屈服,因為劉太后的緣故,他需要大臣們的支援,不可能因為一件不是完全沒有餘地的事情而與大臣完全翻臉。
趙禎無奈呀,他現在才快三十歲,正是心富力強的年紀,這幫大臣就認定他沒辦法生出兒子了?
不過大臣們也與趙禎說得極好,現在在皇親之中選一太子,將來若是官家有了親骨肉,再將這皇親請出內宮便是了,這也是順理成章之事,並無半點不妥。
這一段歷史梁川太熟悉了,一世擁有仁義之名的宋仁宗趙禎後來雖然再有一個孩子,可是還是逃不過夭折的命運,不論是被人下黑手還是身體疾病,他再也沒有自己的親生兒子,那個皇位最後落到了趙宗實的身上。
一旦趙宗實登上了皇位,那就是代青他將來有可能變成帝國的統治者,他的父親趙允讓的身份也就今非昔比,不再是那位落魄的皇族,被人欺凌的趙室遺脈,而是真正的天家血脈,躍上枝頭變成了鳳凰!
那自己免費送給趙允讓的一成乾股也就意味著趙宗諤惦記著的是未來皇帝家的產業,想到這個關節梁川情不自禁地偷笑了,這個倒黴催的趙宗諤,現在鬧得越兇就把趙允讓父子得罪得越深,只怕以後他哭都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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