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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府的氣派與豪華程度遠遠超過了趙宗諤這個紈絝的府邸,一個大帝國的副宰相的家果然是梁川這種出身卑微的草民不敢想象的。

所有石頭基本都是漢白玉砌成,紅漆亮銅,青瓦紅牆,恢宏壯闊。

院子裡的假山採自江蘇太湖的太湖石,造型質樸典雅,太湖石可不一般,後世的宗徽宗運的花石綱就是將太湖石要運到汴京自己搭假山。

丁謂這個人極具傳奇色彩,他機敏智謀多才多藝,天象占卜琴棋書畫詩辭音律無一不精,最讓人不可思議的是,他竟然能過目不忘,堪比明朝第一才子楊慎,也同樣有這種特異功能。

唯一的短板就是丁謂的外貌是真的差,長得跟猴似的,要是有潘安樣的容貌,絕對背不上一個奸臣的罵名。

國人自古以來就是外貌協會的會員,以貌取人最是常見,就是這些當大官的也不能免俗。

丁府九曲十八彎,進門就是氣派的照壁,通體用白玉做成,庭院當中花園典雅精緻,有蘇式園林的特點,彷彿迷宮一般峰迴路轉繞得暈頭轉向。

梁川由蔡管事的親自引路,蔡管事的心裡很不是滋味,跟他套近乎吧不合適,給他臉色看吧自己又沒膽,乾脆就多走兩步,兩個人刻意保持著一段距離。

丁謂正坐在一張古琴前,古琴材質清亮,包漿得恰到好處,邊上點著一爐上好的檀香,那味兒又純又正,聞一口便讓人心曠神怡。

蔡管事將梁川帶到丁謂跟前,不敢打斷丁謂的興致。兩個人小心地候著,一直到丁謂將一曲梁川不知名的古曲撫奏完畢。

“大人,這位就是梁川。”蔡管事的恭敬地說道。

丁謂眼皮都沒抬,眼睛看著那把古琴,淡淡地道:“下去吧。”

梁川很識趣地朝丁謂行了一個大禮,說道:“丁相金安。”

待蔡管事的走了,丁謂才抬起頭,打量了一下樑川,顯然與他意料的有些不一樣,他本以為這梁川將會是個斯文柔弱之人,反差之大,有些意外。

丁謂自顧自地回憶了起來道:“我記得三年前的上元節,從一篇元夕佳作橫空出世,結尾那句——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堪稱千古名句。本以為又是不出世的大才子,我大宋又將添一人才,細問之下,竟是出自福建路,殊不知閩人也能出如此佳才,作者更是不顯山露水,藉著觀眾之名才揚名海內,我真是老了孤漏寡聞了。”

梁川也是一愣,這首詞是自己抄襲辛大哥的,興化那一場燈會自己邂逅了沈玉貞,又抄襲了詞龍的作品,只是自己沒想到,本低調震一震興化那一些山炮就行,結果還是流傳開了。

當時自己並不刻意,難道自己的大名跟著這首詞一起流芳遠揚了嗎?

丁謂見梁川有點反應,更坐實了自己的猜測:“聽你的口音想必是從南方而來,閩人之音晦澀難懂你算是好的,再聽說你的名字,今天又在開封府大放異彩,想來這首青玉案應該就是出自你的手筆吧?”

這洞察力還有記憶力,以及推理能力都讓梁川折服,看著這小老頭子精瘦精瘦的不出眾,胸中藏著大溝壑,看來有點東西!

人家都說到這份上了,梁川既然來了,又有心想與丁謂相交,就不想再隱瞞,必要的時候顯示一點實力人家才會尊重!

梁川臉上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說道:“呃,算是吧。。”

丁謂喟然大笑道:“什麼叫算是吧,是你寫的便是你的,文人最重風骨,斷人竊人詩詞張冠李戴之法,有才無才本相還是分辨得清,你這小子不會恃才傲物,也算是可造之材。”

梁川受寵若驚,趕忙朝丁謂又行了一禮。

“不敢當不敢當,丁大人當世鴻儒我這等黔驢這技不敢在大人跟前班門弄斧!”

丁謂拍人家馬屁很利害,也喜歡聽人家拍他馬屁,他自認梁川這首詩這等佳句自己創作出來還是有一些難度的,梁川不會自矜,很是不錯。

用人當以攻心以為上!

丁謂放下了身段,很親暱地跟梁川說道:“梁川可有花名暱稱?”

“小子排行第三,家中均稱三郎,大人可直喚我三郎!”

丁謂頷首道:“三郎可有功名在身?”

這稱呼一變,兩人的距離瞬間拉近了不少。

梁川搖搖頭,很不好意思地回道:“並無科舉之意。”

丁謂小睨了梁川一眼,見其不動聲色,故作大驚地質疑道:“有這等天縱之才,狀元之資也不為過,怎麼無意科考?”

梁川臉上微紅,實在有些拿不出手,羞著臉道:“說來慚愧,草民更醉心於鑽營一道,身上沾滿了銅臭味,再加上未曾有名師指教,這一手狗、爬字實在入不了丁相的法眼。”

商人在大宋雖然許多人賺得富可敵國,但是他們的社會地位還不如一位秀才,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能寫出這麼好作品的人竟然是一個商人,連丁謂都不怎麼相信。

像梁川這樣的人才,哪個家族會輕易放棄,就是用錢砸也要砸出個功名,東華門留名才能光宗耀祖,做商人錢賺得再多,到頭來還不是讓自己的子女去發憤讀書,以期賺回功名,梁川的做法實是背道而馳!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好不糊塗!

好不容易碰上了一窮二白還沒有起步的梁川,自己考量一番也發現確實是個可造之材,這樣的人他最滿意,自己只要吩咐一聲,這小子以後還不是平步青雲,待他功成名就之時就是真正為自己所用之時,這樣的人對自己也會忠心!

結果這小子想賺錢?

賺錢是這麼賺的?把官做大了不是錢來得更快更多,哪個商人敢跟當官的犯犟?這小子竟然連這麼淺顯的道理都不懂?

但是這樣的人從自己手頭溜了還是太可惜!

丁謂不無失望地道:“既然三郎你身無功名,可想到本相帳下為本相出謀劃策?”

又來了,是個人都想要自己替他們賣命,自己是廉價勞動力嗎?

梁川想了想,丁謂不一樣,寧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是亙古不變的硬道理,拒絕了丁謂等於是不給他面子,以後自己的可就沒什麼好日子過。

梁川連忙裝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拜倒在丁謂的跟前,說道:“能為丁相分憂是小人幾世修來的福分,小人求之不得!”

丁謂很滿意拍了拍梁川的肩頭,輕輕將他扶了起來,說道:“三郎我最近新作了一曲蝶戀花與你一齊鑑賞一番如何?”

梁川有些意外,道:“丁相言重了,小人才疏學淺,何德何能在此置喙。。”

丁謂轉過身去,看著庭院中的即將綻開的秋菊,緩緩地吟道:

“十二層樓春色早。三殿笙歌,九陌風光好。

堤柳岸花連複道。玉梯相對開蓬島。

鶯囀喬林魚在藻。太液微波,綠鬥王孫草。

南闕萬人瞻羽葆。後天祝聖天難老。”

梁川雖然沒聽過這道詞,詞豔曲媚,處處透著一股子奉上欺媚的調調,梁川雖然不感冒,被獻之人應該很是喜歡,能讓丁謂去拍馬屁的,除了今天皇帝,還有其他人嗎?

但是梁川轉念一想,現在的這個皇帝仁宗陛下可不是原來那個好求仙夢長壽的真宗皇帝,他對這一套玄之又玄的鬼神之學可一點都不感冒,甚至是強烈地反感,拍馬屁要是拍到了馬屁股之上,那不是完蛋了?

思慮一番,梁川咬著牙還是低聲而堅定地說了一句:“小人斗膽多問一句,丁相是要將這詞送與何人?”

丁謂的神情定在那一刻,梁川沒有誇讚他的詩詞好,而是提出了一個反問,這個問題問得很不合時宜,話中似乎還有話。

“詞意不雅又或是結構不對仗?”

梁川說道:“如果這詞要送與貴人。。”

梁川偷偷看了一下丁謂的眼神,他臉色如平湖秋水,穩絲不動。梁川沒有點明貴人是誰,但是丁謂聰明絕頂,早已瞭然。

“如果要送與貴人似乎不妥!”

丁謂眼睛冷冷地看著梁川,口氣似乎淡了一分道:“三郎有自己獨到的見解,本相想了解一下。”

梁川說道:“當今貴人已不再是當年那位崇道禮仙的那位,貴人務實精幹銳意進取,求在天下蒼生福澤溫飽而不是天上玄虛,將這首詞送與貴人似乎。。”

梁川的話說得直接又婉轉,丁謂外號丁玲瓏,最擅揣摩聖意,當年自己還要低著頭做人的時候更多是無奈而已,什麼事情都要周密地考量多次,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

現在沒人敢跟他造次,說的好的壞的沒有任何反對的意見,自己感覺好太久了,自然把當年艱苦歲月好不容易養成的一些‘好習慣’忘了。

丁謂眯著眼看著這個第一回接觸自己的初生牛犢,自己是該高興呢還是不高興呢?

想來數十載的宦海生涯,多少人對自己都是拍馬不及,諍言直訴的他可是第一人,他倒不怕得罪自己!

罷了罷了,自己宰相肚裡要是連他這條小船都容不下,還有什麼人肯來投自己?

丁謂喚來蔡管事道:“蔡門,你領三郎去安頓下來,挑一間最好的廂房,以後三郎與你互相配合,內事你決,外事聽三郎的,我知道你這些年裡外操心著不少事也忙不過來,現在有三郎幫你分擔,兩人要盡心盡力,三郎有事儘可直接來尋我。”

蔡管事一愣,外事問三郎?

外面的事可多了!事情不多自己去哪裡撈油水收人情?現在丁謂讓自已只負責府中的事,變相的,自己相當於被關起來了,外面採買監造的事情一大堆,個頂個都是肥水大大的差事,這。。這他娘就都沒了?

“大人!。。”

丁謂眼中閃過一道極為凜冽的寒芒,鋼刀似的從蔡門身上刷過一般,嚇得蔡門身子一陣哆嗦。

什麼時候自己說的話都不管用了。

丁謂甩了一下大袖轉身而去。

奶奶的,還有這種好事,一來就天上掉餡餅,還是一塊大肉餅!自己一口直接吃成一個大胖子!

蔡管事,哦不蔡門,這名字真他娘難聽,這廝在開封府張雅舞爪的那樣子夠神氣不,全仗著丁謂的勢!自己還怕在汴京要夾著尾巴做人,沒想到這好事來得這麼突然!

梁川激動地搓搓手,雖然他知道日後這個丁宰相下場與前任寇準差不多,可是至少目前這棵大樹還是很安逸的,遮風擋雨都是小事,呼風喚雨都不過分!

“蔡大家的,不知道你要把我安排在哪裡呢,我還有幾個家眷還有隨從,要不這樣,給我隨意整一套就行,方位什麼的就不用考慮了,越偏越好,最好偏到永遠見不到丁大人,免得給丁大人添堵。”

蔡門一聽,自己還恨這小子恨得牙癢癢地,怎麼他自己賣起乖來了,不對勁,難道是要向自己示弱,等自己真把他安排到那種偏僻角落,他再去向丁大人告我黑狀,這樣好擠掉我?

想到此節,蔡門悠悠地說道:“丁大人既然交待了要提攜照府你,想來日後對你也是有所希冀,咱們都是替丁大人賣命的勞碌命,怎可如此輕慢,傳出去還會說我們丁府排擠新人呢,豈不名聲掃地?”

梁川還真沒有這麼多門門道道,他巴不得丁謂忘了自己,自己頂著丁府人的名頭已經夠響了,再多事就沒有必要了。

有這層便利的關係,自己在外面行走將會方便許多,他沒有遲疑,鄭若縈被他安排在城西的農莊裡,城偏不安全不說,畢竟不是一處安穩的棲身之所,這丁府天子腳下,又有大樹乘涼,估計整個大宋找不出一個人有膽量來鬧事。

事不宜遲,梁川當夜就安排著轉移鄭若縈,連耶律罕等人也一併帶進丁府,這地兒是真他孃的好!

鄭若縈本以為梁川是出去尋人準備開張做美容生意了,自己辛苦收了一天的屋子,下午就被告知不用忙活了,咱們要挪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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