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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若縈挽著她的姑姑,鄭祖亮則攬著梁川,後面跟著一群小廝丫鬟,一群人魚貫而入。臨近晌午,下人從偏房裡將一盤盤精緻的菜餚端了上來。鄭府內人員雖多,端茶倒水井然有序,下人不會交頭接耳,更不會突然發出聲響,可見家規極嚴。

鄭祖亮一行進入客廳的時候,鄭益謙正和鄭若縈的母親兩個人一左一右坐在客廳頂部的太師椅上。見妹妹和妹夫來了,鄭益謙才起身,一臉地客套道:“祖亮你們夫妻今天怎麼來得這麼遲,臨到飯點了你們才珊珊來遲,你們今天來得好,從東山島運過來的虎斑蝦,又鮮又肥美。”

鄭祖亮走南闖北見過的好東西多了,聽到這美味的名稱的時候也忍不住眼前一亮道:“莫非就是那種‘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九節大蝦?此物極難捕獲,捕獲又極難儲存運送,一撈上網,就會吐酸自盡,只有不斷地換水才能活命,但是又要運輸又要換水,比其他物產多耗好幾成人力物力,你怎麼弄到這等美味的!”

鄭益謙最喜歡聽恭維的話,也知他這個妹夫行走江湖見多識廣,能讓他看上眼的東西並不多。今天請他們夫婦,要是上些尋常小菜,不僅入不了他們的法眼,說不定還會有一番恥笑。眼下看到鄭祖亮的反應,心下大為寬慰,不枉自己的花了極大的代價來掙這個面子。鄭益謙摸摸自己的鬍鬚,一臉的得意之色,人群裡瞟了一下,突然看到一個陌生人!

這個人是。。?咦,怎麼好像在哪裡見過。。

梁川站在後頭,自已是鄭若縈請來的,並非不請自來,站在人群裡腰桿筆直筆直地,見到鄭益謙一種似熟非熟、又想不起來的表情正在打量自己,梁川面帶微笑,雙手抱拳,行了一個禮道:“鄭老爺您好,二十九那天咱們在你們家的鄭記雜貨鋪見過面,您可有印象?”

這一說,鄭益謙就全想起來了,難怪這麼眼熟,就是那個騙若縈去種甘蔗的那個小子!你小子怎麼在這裡?

鄭益謙因為女兒的事他沒少挨娘子的折磨,鬍子都被揪掉好大一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都是因為這個臭小子,怎麼最近自己到哪裡都能看到這個小子?誰請他來的,鄭益謙又驚又急,手指著梁川,一句話“你。。你。。”噎在胸口說不出來。

鄭祖亮是個八面玲瓏的人,話說半句他便能知道下半句是什麼,見形勢有點不對,自己打圓場道:“舅哥兒,這位呢今天是我讓若縈請他來的,舅哥有所不知,你外甥石頭就愛惹事生非,上個月在興化惹了一夥強人,差點枉送性命,要不是這梁川兄弟出手,怕是我們鄭家就要絕後了。。”

石頭也站出來說話了,道:“舅舅,你是沒看到,石頭上次得罪人,被人弄進興化大牢裡。半夜裡來了一群窮兇極惡的歹徒,開刃的鋼刀明晃晃地從我跟前劈下來,梁川大哥一腳把我踹開了,不然我都涼了。。”

石頭說的話雖然誇張,但是話裡行間所有人都聽出了當時的兇險,連石頭的母親鄭氏也發話了道:“哥哥,這位張壯士是我們鄭家的大恩人,請人家來家裡坐坐這於情於理都是應該的,你堂堂一個鳳山第一大財主,不會這點容人之量都沒有吧。”

鄭益謙見這麼多人都替這小子說好話,連自己的妹妹都說是他救了自己的外甥,應該不會有假,看這小子的也就順眼多了,明面上也不好做得太難看,衝著旁邊的丫鬟喊道:“上菜!”

梁川看得一臉尷尬,你孃的,老子又不是自己願意來的,是你女兒請老子來的,幹嘛甩一臉色給老子看,又不是老子欠你的。梁川想來想去,老子從頭到尾也沒有哪裡得罪您老人家啊,也就跟你合夥做甘蔗生意,還有哪裡得罪你了。

幾個人走進後堂,鄭若縈她們幾個女人,獨自進了一間偏房,她們不會和男人們在一張桌子上吃飯,這與禮教不合。堂中央擺放著一張紫檀百靈臺圓桌,簡潔工整,雋秀文雅,材質雖是上等卻有一種親民平易之感。圓桌上擺了一盤蝦肉炒青菜。

鄭益謙坐在主座上,鄭祖亮次子,石頭和梁川兩個隨意坐在客賓席上。鄭益謙眼神稍稍覷了一下樑川,他與鄭祖亮都是在興化有頭有臉的人物,家裡財寶無數,石頭是鄭祖亮的兒子,也是自己的外甥,算起來都是一個檔次的人。就這個梁川,身份卑微,來歷不明,同在一桌上吃飯,老地主的等級思想在做祟,讓他心裡很不舒服。

“祖亮,這就是連夜從東山島運來的虎斑蝦,你嚐嚐味道如何?石頭你也嚐嚐!”鄭益謙讓兩個親戚嚐嚐味道,唯獨沒叫梁川。梁川也不以為意,不就是九節蝦嘛,今天要是吃野菜,他可能還沒吃過,這種越是山上海里難弄到的食材在他後世那都是爛大街的食材了,有什麼稀奇的。

鄭祖亮夾了一塊蝦仁,“託舅哥的福,虎斑蝦這等珍奇也就龍海縣東山島一地有出產,清源縣幾個大酒樓運氣好偶爾也能一飽口福,在興化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這道菜叫什麼名堂?”鄭祖亮的拿手絕技就是嘮嗑和拍馬屁,吃頭蝦他都能搬出一大堆的名堂來,說得人爽到腳底板。嘴裡慢慢品嚐著蝦仁的美味,興化是內陸山區,海鮮可是百年難得一見,更別論這種海中珍品。

鄭益謙一個老土地包子鼻子都快翹到眉毛上面了,自己拿起筷子拿了一塊蝦仁,放到嘴裡細嚼幾下,那樣子就像在享受什麼絕世奇珍一樣,緩緩地說道:“這道菜的名堂就叫玉膽水晶虎斑仁!”

“什麼仁?”梁川自己也夾了一塊蝦仁,放到嘴裡,還沒嚥下去,就問道。

“玉膽水晶虎斑仁!”鄭益謙一臉嫌棄地重複了一遍。

“這不就是白菜炒蝦仁嘛,起的這個名字倒是挺會嚇唬人的。”

梁川的一句話就像石頭砸進糞坑裡,一石激起千層糞,氣得鄭益謙兩眼一翻差點背過氣去。石頭不敢造次,笑意憋在心裡,差點將他憋出內傷,只是不敢得罪他舅舅,笑出來就等於幫著梁川打他舅舅的臉了。鄭祖亮內功修養已經練到登峰造極的境界,這種場合最適合他出來打圓場了,他哪裡會去失了自己大舅男的臉面,又不好直接拆梁川的臺,話峰一轉問道:“哦?張兄弟一吃便知道這菜各中奧妙,莫非張兄弟以前吃過?”

梁川放下手中的筷子,臉上的神神略帶失望,明眼人一看就是一種無可下筷的嫌棄臉。梁川指著這盤說道:“所謂的這個玉膽應該是白菜的菜芯吧,只是白菜外面的殼全剝掉了,就吃裡面最嫩的那一小塊如雞蛋般大小最鮮嫩的部分,我說的沒錯吧。”

鄭益謙不可置否,白菜便宜,他可不會吝惜那一點點的白菜,再說了主料是九節蝦,多用一點白菜也不過分。但是這個小子竟然知道這道菜的名堂,倒是讓他挺意外的。

“嘖嘖嘖,簡直太浪費了,而且這蝦本是極鮮之物,鄭老爺家的廚子拿來當蝦仁炒白菜。諸位仔細看,這蝦背上一條黑線,這線叫蝦腸,做蝦蝦腸都沒去掉,我看啊,這個廚子可以讓他滾蛋了。”梁川又換成一臉挽惜的神色。

“這虎斑蝦,來,今天有幸受教,梁川兄弟不妨讓我們幾位開開眼界,究竟這蝦還有何種精妙做法?”

說到吃的梁川肚子裡還是有點料的,這些料都是哪裡來的呢,就是以前那些同事朋友酒桌上吹牛逼聽來的。沒出社會前梁川覺得自己上曉天聞,下知地理,出了社會跟這幫閒雜人等一接觸才感嘆自己簡直就是一張白紙啊,他們在酒桌上哪怕是一粒鹽一根牙籤,從生產到製造,各個環節各個流程都能說得你一愣一愣的,更別說這些有名的食材和製法了,吹起來,他們能花式吊打梁川。

好好的一道菜,鄭益謙本來是想顯擺一下自己的財力,近年來他守著祖業在鳳山裡雷打不動,雖然一直都是穩坐頭一把交椅,但是近些年來他的這個妹夫生意越做越大,財勢聲望如日中天,在縣裡面都是呼風喚雨的人物,以前是自己一手提攜他上來的,現在自己早已不如人家。今天想賺個面子,讓妹夫知道他這個大舅哥還是有點能耐的,萬萬沒想到,來了一個多事的小子!

他的內心確信,這個穿著寒酸的何麓農夫,一定是在滿嘴胡縐!自己一年也吃不到一回虎斑蝦,你小子吃的只怕是南溪裡的草蝦子吧!好,老子今天就順坡下驢,看你能撐到幾時,道:“這位何麓的。。。呃,你叫什麼名字,哦,對了,什麼川,我也想開開眼界,究竟這蝦怎麼做才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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