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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過關嫂,她的供詞跟您說的一樣。不過,腦筋有問題的人真是讓人沒轍啊。經過我的反覆詢問,她後來可能錯亂了,竟講些莫名其妙的話來。”
“這麼說,煤爐果真是放在門旁邊?”酒鋪老闆站在程明香的立場問道。
“沒錯。她表示自己記不太清楚,可能把煤爐放在離門較遠的地方,也可能一時疏忽,擺在門旁邊就回去了。”
“我說民警先生啊,這種情況很常見呀。”酒鋪老闆說道,“一旦養成習慣,到底東西放在什麼地方,有時候自己也記不清楚。尤其又被警察突然問詢,難怪那女人會嚇得語無倫次。”
“也許吧。”民警並未反駁,而是看向程明香,“火災發生時,不用說您一定在‘芳仙賓館’吧?”
他的表情不像在調查嫌疑犯,倒像是聊談。陽光暗了下來,冷風更添了寒意。
“是的。”程明香明確地點點頭,“我在工作。”
“鄰居是凌晨一點多發現火災的嗎?”民警問酒鋪老闆。
“沒錯。鄰居老伯說半夜醒來到路邊小解時,突然看到她家屋簷下一片火光。”
“這樣啊……凌晨一點多屋簷下躥出大火,這麼說來,往前推算,煤爐的火苗可能在二十分鐘前開始延燒到木門吧。”付恆民警自言自語道。
程明香嚇了一跳,因為她擔心自己可能有疏忽。煤爐的火苗沿著木門慢慢延燒,與潑灑汽油的頓時爆燃,存在時間上的落差。程明香潑灑汽油以後,直到屋簷下火光四起的狀態,應該不到五六分鐘吧。她記得在煤爐裡塞滿衛生紙,澆淋汽油,結束所有動作走出大門時,家裡陡然像白晝般亮晃,那隻不過是兩三分鐘的光景。而屋內的火舌延燒到屋簷下,應該花不了幾分鐘……
付恆民警使勁地搔頭,沉默不語,像是在思考。或許他正在推算煤爐的火苗延燒到木門的時間。程明香的心臟不由得加速跳動,可話說回來,光憑那種狀況無法判定是不是人為縱火,畢竟最初的目擊者發現時,屋簷下已是一片火海。而在這之前,程明香做了什麼,除了她自己以外沒有人知道。
火災發生後,消防隊和刑警支隊隨即派鑑識小組前來火場勘察。據說,他們從現場燒焦物即可判定是意外還是人為縱火。程明香認為自己並沒有留下任何可疑線索,那隻汽油瓶,在回程時已被她帶走,火災現場並沒有留下任何東西。
然而,在回程途中,程明香卻始終找不到適當地點處理那隻瓶子,只好在“芳仙賓館”附近把它敲碎,再把碎片踢到路邊不顯眼的地方,因而火災現場不可能留下任何可疑的玻璃碎片,至於塞在煤爐裡的衛生紙,早就被燒成灰燼了。
“冒昧請問您,”刑警支隊刑警郝東對程明香問道,“昨晚,‘芳仙賓館’的女服務員都知道你在工作嗎?”
程明香冷靜下來,回答這個預料中的問題:“是的。因為晚班同事到凌晨四點才就寢,在這之前她們都在值班。”
這麼回答就好,不需要特別報出肖龍的名字。程明香待在肖龍的客房裡也是工作之一,倘若貿然說出肖龍的名字,反而會引來質疑,就當他是普通房客反而來得自然些。
“是嗎……嗯,我明白了。”郝東刑警笑了笑,眼角堆起了皺紋。“對了,太太,在您悲傷之際打擾,真是不好意思,您方便到我們刑警支隊去一趟嗎?”
“……”
“我們隊長想跟您見個面,麻煩您去一趟吧。”
“好吧。”
“請您不必擔心,火災已判定為意外失火,您只要把剛才講的在隊長面前照說一遍就行了。”
“那我需要前往嗎?”酒鋪老闆問刑警。
“您可以先回去。這位太太還要耽擱一會兒,您一個人回得去吧?”
“啊!”酒鋪老闆帶著幾分羞赧的神情,說了聲先走一步,向刑警和程明香欠身致意便離去了。
“請往這邊走。”
刑警沒繞到外面,而是直接帶著她乘警車前往刑警支隊。
一定要保持冷靜,絕對要挺住啊!只要把在這個刑警面前所說的陳述出來就沒問題了。程明香跟在刑警身後,走進刑警支隊的辦公樓裡。
刑警支隊隊長田春達的詢問並沒有特別之處,一如郝東刑警所說的,他只是換了一種公式化的問詢口氣。那位隊長面容消瘦,臉色嚴肅,不過聲音很柔和,他毫不客氣地打量著面前的程明香,從頭到尾只是“嗯、嗯”地點頭,響應程明香的陳述。程明香按照在郝東刑警面前的答話又複述了一遍。
“家裡沒替你先生買保險嗎?”田隊長問道。
“是的……”
“真可惜啊。這麼一來,您的境遇就天差地別了。”
程明香心想,沒有保險理賠反而對自己有利呢。田隊長並沒有追問程明香當時待在“芳仙賓館”的細節,警方似乎也不認為這是一起縱火案。程明香的不在場證明經過大致的詢問後,已經沒有任何疑點了。
“辛苦了,請保重啊!”田隊長說著,輕易地放程明香走了。
程明香步出刑警支隊,郝東刑警又跟了上來。剛才田隊長詢問她的時候,郝東刑警就坐在一旁不停地記錄。
“您要直接回去嗎?”他以磊落的語氣問道。
“是的。”
“那麼我陪您走一段,我正好順路。”
“謝謝……”
程明香並沒有拒絕。當下的氣氛有點怪異,為什麼這個刑警主動要陪她走到公交車站呢?剛才,他也曾表示鑑識小組已經判定這起火災是意外,難不成他是在故意放話,意在追查這把無名火的肇因?
“家當好像全燒光了,一件也沒搶救出來嗎?”郝東刑警邊走邊問道。
“是啊……其實,我家本來就沒什麼值錢的東西,頂多一個破衣櫥和一床舊棉被。”
“那樣也很慘重啊,衣櫥裡總有一些衣服吧?”
“是有幾件衣服,可是大部分衣服都拿去典當了,平常衣櫥裡都空蕩蕩的,說起來真丟臉,裡面沒有一件值錢的,全是些舊衣服。”
“啊,真想喝杯茶水呀。”
刑警突然喃喃自語道。在程明香聽來,對方的意思像在問能否請他喝杯茶。
“我也正巧渴得厲害呢,我們到那邊的茶館坐坐吧。”她主動邀約道。
那是一家簡陋的茶館。由於正逢大白天,店內的寂寥被看得一清二楚。一個穿著邋遢的女人端著茶壺走了過來。
“消防隊那邊我也有認識的人,如果您不方便開口,我可以替您問問。”
郝東以刑警的架勢說著,對方有摔跤選手的闊肩、飽滿的額頭、一雙眼窩深陷的眼睛。不過,笑起來眼角的紋路讓他顯得格外親切。
“謝謝您,”程明香輕輕點頭致謝,“我從來沒遇過這種事,什麼都不懂,還請您多多指教。”
“所謂的失火……”刑警探身,雙肘擱在桌上,略低著頭俯視程明香說,“真要雞蛋裡挑骨頭的話,隨便找都能挑出毛病。而且,如果按照法規調查,更是沒完沒了。其實,怎麼判定全看承辦員怎麼想。也就是說,要儘量讓承辦員對您留下好印象。”
“啊?”
“就算承辦員講話不中聽,只要道歉就行了。換句話說,得博取對方的同情。不過,有些人愛刁難,這樣的苦肉計不見得奏效,真要到那時候,我再幫您說些好話。”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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