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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伯特·基裡曼聞到了一種焦糊般的氣味,這味道是如此可怕,以至於他幾乎在它出現的前兩秒鐘被摧毀了嗅覺。
這氣味來得快,去得也快,他的痛苦在一瞬之間就消逝了,速度快得他幾乎要懷疑自己剛才是否真的聞到了那種味道。
直到他看見了從那名阿斯塔特體內散發出的青煙以及他那彷彿熔爛了一般的盔甲,他才意識到,那氣味可能並非幻覺。
他聽見一陣腳步聲,轉過頭,他看見第一戰團長將他的內務管家護送了過來。
馬裡烏斯·蓋奇攙扶著她,姿態十足小心。對此,羅伯特·基裡曼抿了抿嘴,他其實不想讓他們過來的,至少不要讓尤頓過來。眼前的這一幕景象並不適合被她看見。
——實際上,他本以為尤頓會因為目睹那破碎的肩甲與可怕的現場而表露出一點點的震驚,但她沒有。
她緊緊地抓著自己的手杖,表情嚴肅而認真,在遠比她高大強壯許多的巨人中鎮定自若。
「怎麼回事,羅伯特?」
「......我暫時無法回答你的問題,女士。」
羅伯特·基裡曼嘀咕著彎下腰,代替他的第一戰團長攙扶住了尤頓,後者卻甩開了他的手,拄著手杖搖了搖頭,花白色的短髮下,整張臉嚴肅至極。
「你不回答我不要緊,但你要搞清楚這整件事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要行使你給我的權力去接待他們了,羅伯特。」
她抬起右手,指了指那正在紅毯盡頭木然地接受花環與人們歡呼的四百九十九名阿斯塔特。
他們配色陰森的鐵甲在人們的熱情下甚至顯得溫暖了些許,但羅伯特·基裡曼卻能透過他們行走的姿勢大致猜到他們此刻的心情,他的臉頰線條變得愈發緊繃。
「我明白的,女士。」他低聲說道。
尤頓對他點點頭,目光變得溫柔了許多,她拄著手杖,一言不發,但表情卻已經將她想要說的話全都告訴了羅伯特·基裡曼。
馬庫拉格之主對他的養母露出一個微笑,之後便硬下了心腸,讓他的第一戰團長護衛著她離開了。
他轉過身,看見一雙睜開的眼睛。
「卡里爾教官?」基裡曼嚴肅地詢問。「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要向您請求一個安靜的房間,如此我才能解釋。」卡里爾緩慢地說。「以及至少半個小時的談話時間——獨處。只有我們二人。」
羅伯特·基裡曼沒有拒絕,並開始慶幸他已經讓馬裡烏斯·蓋奇和尤頓女士離開了此處。
如果他們聽見這句話,他們是斷然不可能接受的。實際上,別說接受了,基裡曼甚至懷疑他的內務管家會因為此事......
不,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他掐斷思緒,讓自己冷靜了起來:「安靜的房間不成問題,半個小時的談話時間也不成問題,獨處,我可以爭取。但是,這位呢?」
「他是第八軍團的一連長範克里夫。」卡里爾緩慢地說。「他還活著,需要醫療援助。僅此而已,我現在無法透露更多了。」
沉默。
有那麼足足五分鐘,羅伯特·基裡曼一言不發。對於馬庫拉格人來說,他的這種沉默幾乎堪稱雷鳴般震耳欲聾。但卡里爾·洛哈爾斯卻只是平靜地與他對視,始終保持著相同的緘默。
凝視著那雙眼睛,基裡曼最終緩慢地點了點頭。
「我相信你。」他說。「我相信主導這雙眼睛背後思想的人不會對我說謊——但是,這位範克里夫一連長到底需要什麼醫療援助?」
「請稍等。」
卡里爾來到範克里夫身前,抬起了右手,輕柔卻堅
定地摘下了範克里夫的頭盔。伴隨著令人不忍聽的血肉撕扯聲,那彷彿被熔爛的頭盔緩慢地被摘了下來。
其下的面容殘缺無比,面板表面如同被人用鉕素噴火器點燃了似的可怕,肌腱紋理融化般的滴落在地,順著那已經露出了白骨的面龐朝下滑落。
而且,他是睜著眼的——或者說,他已經沒有辦法再去閉上眼睛了。他幸運地留下了自己的眼珠,保留了視力,將不幸留給了觀察他的人。
基裡曼注意到,他甚至還在呼吸。
馬庫拉格之主的眼角猛地抽搐了一下。
緊接著,他察覺到了一股冰寒——這感覺到底從何而來,他無法分辨,卻看見此刻背對著他的卡里爾用右手堅決地貼上了那融化的血肉面龐。
「這件事是我的失職,範克里夫。」
他低沉地說,語氣有如宣告。「但你不必死,至少不必死在這裡,那東西在關鍵時刻退縮了,它不願意被我透過你心臟中留下的痕跡追溯到它......它逃跑了,可你將忍受長久的痛苦。」
範克里夫張開嘴,變得焦黑的牙齒在血肉之間冒出——基裡曼的心中突然產生了一個可怕的猜測,他意識到,這位連長的自愈能力還在發揮作用。
可是,他的血肉......在本能地拒絕重生。
為什麼?
意識到這件事讓羅伯特·基裡曼瞪大了雙眼,幾乎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範克里夫張開嘴,嘶啞地啊了幾聲,似乎是想要說話。而他的嗓子顯然不如他的眼睛幸運,他已經失去了說話的能力,可卡里爾卻聽的很認真,甚至連連點頭。
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
基裡曼看不見卡里爾·洛哈爾斯的表情,卻能透過他的語氣聽出那種壓抑的憤怒——他自己就經常用這種語氣和他人說話,他是個中老手了。
「但這件事不是你的責任,範克里夫,你並不清楚那東西是什麼......但我向你保證,那東西會得到它的報應的。」
基裡曼看見,第八軍團的一連長緩慢地點了點頭。於是他便轉過頭,對著身後的極限戰士們做了個複雜而連續的手勢。
他不需要用語言來表達‘醫療援助這四個字,在極限戰士們內部的戰術手冊上,他為每一條可能出現的情況都編纂了用在緊急時刻的手勢。
卡里爾·洛哈爾斯轉過身來,看著他,表情壓抑而平靜,恍惚之間竟然讓基利曼覺得自己彷彿是在照鏡子。
這幅表情......他再熟悉不過了。
「一間房間。」卡里爾輕聲說道。「以及三十分鐘的獨處時間,我會回答您的每一個問題。」
「這些東西不成問題。」基裡曼說,同時聽見了自己身後傳來的腳步聲,他知道,那是他的——
......
他停止了思緒,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同時抬起右手,做了個停止的手勢。他的醫官們停在他身後,動力甲的嗡鳴聲仍然明顯,但腳步聲已經不再響起了。
然後,他看見第八軍團的一連長從他們的教官手裡要來了那頂屬於他的、被熔爛了的、和血肉交織在一起的頭盔,緩慢地帶了上去。
他的手指在顫抖,但他沒有停下過哪怕半秒。
「......範克里夫一連長。」羅伯特·基裡曼嚴肅地開口。「我們會治好你的。」
他側過身,讓醫官經過。看見了卡里爾·洛哈爾斯那感激的眼神,卻頭一次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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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間書房,很明顯。大理石桌厚重無比,
顯然不是給凡人的尺寸。上面堆滿了紙張——從羊皮紙捲到普通的白紙一應俱全,甚至還有幾份馬庫拉格本地的報紙。
而在這些紙的另一端,則是堆積而起的資料板。此刻,陽光剛好從狹長的落地窗穿透了進來,在棕紅色的木地板上灑下了一種令人舒適的溫度。
馬庫拉格之主長出一口濁氣,脫下了他的制服。天知道他剛剛花了多少心思去說服他的總管給他這彌足珍貴的半小時。
他轉過身,將衣服掛在了門口的衣帽架上,本想尋找一個合適的開場白,卻沒想到他的客人先聲奪人。
「就像我說的那樣。」卡里爾平靜地將自己的姿態放低了。「我會回答您的每一個問題,羅伯特·基裡曼大人。」
「......」
基裡曼沉默了片刻,右手小指在他長褲的編織線上摩挲了幾秒。隨後,他從上百個備選方案中選擇了一種較為歡快的語氣。
「我的兄弟們說你不喜歡用敬稱。」他如是說道。「羅格用幾百個字告誡了我你在這方面的小小堅持,看來他錯了?」
「不......羅格·多恩沒有錯,只是我現在並非是在以私人身份和您交談。」
卡里爾·洛哈爾斯——第八軍團的教官緩慢地搖了搖頭。「因此,禮儀是必須的。」
基裡曼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已經意識到了他的對手顯然要比他想的更加難以應付——是的,他沒有將卡里爾的話當真。
回答每一個問題這種事聽聽就可以了,當真的人不是擁有一顆赤子之心的孩子,便是糟糕到了極點的政客。
不知不覺間,他似乎已經將卡里爾·洛哈爾斯視作了一個政治上的對手。
「那麼,我可以開始詢問問題了嗎?」
「當然可以。」卡里爾緩慢地頷首。「只是,在此之前,我希望您能給我一副馬庫拉格城市的地圖。」
基裡曼皺起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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