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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穩穩駛出破巷落,申屠起腰間的鈴鐺蕩起陣陣脆響。

車廂裡的申屠雋也很盪漾。

她展現出極其溫柔的一面,一把年紀夾著聲音說話,“這位少年沒在梁城見過啊,是外邊來的?”

姜望面不改色,說道:“嚴格意義上,是從上煬郡青玄署來的。”

申屠雋愣了一下。

青玄署?

她下意識有些收斂,好奇問道:“您是青玄署的鎮妖使?”

姜望面露微笑,沒有直接回答,但也沒有否認。

他說起青玄署的目的,自然是為了躲避申屠雋那熾熱眼神下很可能會做的事情。

申屠雋有所懷疑,問道:“你怎麼證明自己青玄署鎮妖使的身份?”

姜望說道:“我認識申屠煌。”

申屠雋面色微變。

她沉默片刻,凝眉質疑道:“煌兒是要晉升三品的鎮妖使,在外終歸有些名聲,只說認得煌兒,無法證明你的身份,你怕不是想借此求活吧?”

姜望用曾對申屠有至說過的話,又對申屠雋說了一遍,“申屠招贅一事的確不是什麼秘密,但也不會刻意宣傳,尤其是並非正常招贅,而且申屠煌十三歲之前一直是你帶著他,所以他對你這位姑姑是很有感情的。”

申屠起在申屠煌的記憶裡並不重要,也在於姜望沒有把申屠煌的記憶盡數覽閱,是相當於一目十行的看,但像申屠有至和申屠雋這樣的人,在申屠煌記憶裡是偏重的,所以第一眼,姜望就認出了申屠雋。

說出一些只有他們姑侄兒倆才清楚的細節,便讓申屠雋不得不信。

她挪回到原來的位置,笑著說道:“原來是青玄署的鎮妖使,這算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但煌兒能告訴你這些,想來也不只是尋常朋友那麼簡單,您此次幫著鬱惜朝對付我申屠一族,不知是何緣由?”

說到這裡,她神色又冷了些。

哪怕基本能證實姜望鎮妖使的身份,而且跟申屠煌的關係極好這件事更是能篤定的,但擺在眼前的問題,也讓申屠雋無法視而不見。

姜望看了一眼此刻很懵的鬱惜朝,想著都說到這裡了,沒必要再一下推翻,便找了個理由說道:“他是我的徒弟。”

申屠雋皺眉。

姜望看著鬱惜朝。

鬱惜朝有些回過味來,略有不確定的喚了一句,“老師?”

姜望笑著點頭,說道:“好徒兒。”

鬱惜朝嘴角微微抽搐。

申屠雋狐疑說道:“我怎麼覺得你們是剛認的?”

姜望正經說道:“是我徒弟被你嚇壞了,若非看在申屠煌的面子上,我早就通稟青玄署,直接帶人找上門去,哪裡會獨自在春風一渡等著你們?甚至前面來抓我徒弟的人,也沒命活著回去。”

申屠起的聲音在車廂外響起,“閣下真的來自青玄署?”

姜望淡然自若說道:“我想申屠雋姑姑最是清楚。”

對於這一點,申屠雋倒是沒有什麼懷疑,終究是姜望說得有關她的那些事,整個申屠一族裡都只有申屠煌清楚,若非申屠煌親自告訴姜望,她想不出別的原因。

得到申屠雋肯定的答案,申屠起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道:“那你可知煌兒是怎麼死的?”

青玄署特意派人告知了這件事,但並沒有說得很詳細,更給了等申屠煊再過兩年,便能直接入職青玄署的機會,申屠一族對此也就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畢竟申屠煌已經死了,申屠煊能入青玄署的話,便是極好的事情。

申屠起對這件事是有懷疑的。

青玄署會因為申屠煌死了,便給予申屠煊機會,這怎麼看都是一種補償。

而補償就分為兩類,是申屠煌在青玄署真的很重要,事實也的確如此,畢竟苦檀青玄署裡,除了劉玄命,便是申屠煌最大,給予申屠一族年輕人機會,是正常的事情。

但因為申屠起經常在外行走江湖,他心思就更活泛一些。

第二種補償是申屠煌的死有蹊蹺,雖然都是補償,但起因不同,兩者就會存在很大區別。

申屠一族裡不止他一個人生疑。

只是申屠一族得罪不起青玄署,那與申屠煌的職位高低無關,何況是莫須有的猜測,申屠無彥便將此事壓了下去。

姜望當然不能說是自己和小魚把申屠煌殺掉的,但也依據事實說道:“那是在秋祭前夕,申屠兄與行令大人在籌備秋祭事宜,入夜回程,卻不見蹤影,第二日就發現他死在了雪山裡,所以他究竟是怎麼死的,沒人清楚。”

申屠雋聞言惱恨道:“這明顯是有人殺害了煌兒,青玄署更該竭力調查才是!”

這裡的惱恨自然包含著青玄署,只是相對微弱。

與申屠起的懷疑不同,申屠雋沒覺得申屠煌的死會和青玄署有關係,因為申屠煌每次回來,都會說起青玄署裡的事,上至行令,下至鎮妖使,皆是很好的人。

申屠煌更不止一次說過要為青玄署肝腦塗地的話。

針對青玄署的微弱惱恨,是申屠雋最清楚申屠煌對待青玄署的感情,而他死了,青玄署卻沒有認真調查,至今都沒有找出兇手,她哪能不氣?

姜望很誠懇的說道:“申屠兄的死的確太過突然,沒有絲毫線索可言,想要調查,自然需要時間,但各位想必也清楚,行令因天師許觴斛一事伏誅,又有山澤藉機生事,青玄署實是動盪,無力繼續調查申屠兄的事,還請您節哀啊。”

說著,他紅了眼眶。

一直盯著姜望看的鬱惜朝有些茫然,他想著姜望應該是在欺騙申屠雋,怎麼好像跟真的一樣?說到申屠煌的死,姜望哀傷的都快哭了,實在不像騙人啊......

他有點不懂了。

申屠雋態度也因此緩和,青玄署確實有自己的難處,姜望更是表露出十分痛心的樣子,讓她反而安慰起了姜望,“終是誰都沒想到的事情,逝者已矣,你也別太難過了。”

姜望抹了把淚,很難受的點點頭。

這讓在車廂外回眸瞧的申屠起給整不會了。

難道真的只是自己多疑了?

想到姜望是青玄署的鎮妖使,有些能耐是正常的,雖然被他一招打得半死,可終究沒有死,哪怕是申屠煌,正面迎下他近乎全力的一刀,也得受很重的傷。

看來這次不是抓人回去,是請客人回去。

申屠煊的問題倒是小事了。

畢竟要像申屠煌那樣出去獨當一面,申屠煊的心境確實需要磨礪,換句話說,有此經歷,反而是件好事。

申屠起的江湖氣便又展露了一些,行駛的馬車裡很快傳出歡語笑談聲。

唯有鬱惜朝一人如坐針氈。

這情形不太對啊。

......

春風一渡所在的巷落距離申屠府邸較遠,因夜已深沉,街上空蕩,行至某條街的時候,正與姜望閒談的申屠起忽然凝眉,猛地拽住韁繩,伴隨著駿馬嘶鳴,馬車驟停。

前面隱隱約約站著一道身影。

申屠起喝問道:“來者何人?”

“江湖野修而已。”

鬱惜朝精神一震。

這聲音很熟悉!

姜望注意到,直接詢問,“你怎麼了?”

鬱惜朝剛要回答,抬眸便看到姜望頗為凜然的神色,他猶豫了一下,說道:“是那個人。”

姜望瞭然,更想著鬱惜朝這人真不錯,別管沒有商量,但是真會配合,懂得該說什麼話。

看向有些疑惑的申屠雋,姜望解釋道:“我在青玄署裡比較忙,只偶爾來此教徒弟修行,期間有拜託一位好友,幫我教他一些基礎,便也算是他半個老師,那江湖野修與我好友有仇,將其殺害,我此次來到梁城,主要便是為他而來。”

緊跟著申屠雋便聽見外面的談話聲。

“雖然清楚你們是申屠一族的人,但車廂裡有個年輕人,是我仇家的徒弟,我為殺他而來,希望閣下行個方便,把他交給我。”

有姜望先說,再聽這江湖野修說什麼徒弟,申屠雋和申屠起便都沒有生疑,反而鬱惜朝露出了些震驚的神色,一是震驚姜望反應真快,提前就阻斷了危機,二是震驚那江湖野修是怎麼知曉自己的?

老師仍住在家裡的時候,那江湖野修便出現在梁城過,目的是找到老師的下落,甚至到了很近的距離,第一次,兩者自然沒有碰面,但鬱惜朝有很清楚記得江湖野修的聲音。

是第二回的時候,老師提前把他使喚出去,等他回來,不見老師身影,瘋狂找尋,發現老師已經被殺了,他依舊沒跟江湖野修照面,卻有看到江湖野修離去的背影。

所以江湖野修沒理由清楚他的存在。

姜望已經起身準備跨出車廂,能深知馬車裡是申屠一族的人,還敢直接要人,應該是個有本事的,說不定有機會讓神國力量湧現,這便省了很多事。

但沒想到,申屠起卻抬手製止他,說道:“你有傷在身,又是我申屠一族的貴客,終究是前面有誤會,此人便由我幫你打發了。”

姜望啞然。

他剛要說什麼,申屠起便已經伴著鈴鐺聲走向江湖野修。

見此一幕,姜望只能坐回車廂裡,這樣也好,讓申屠起試試對方的能耐,若是連申屠起都打不過,他就沒必要多此一舉了。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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