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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奧斯卡的聲音裡充滿了震驚。

他都顧不得剛才聽到的從奧黛麗那邊傳來的響動,也不管地上的菜,飛快往床邊跑去。

已經瘦得跟皮包骨一樣的媽媽臉上有著笑容,

說真的,那笑容牽動著鬆弛的面板和萎縮的肌肉,一點也不好看,甚至說句恐怖都可以。

這個笑容在黛麗眼中是嚇人的,但在奧斯卡眼中卻恍若隔世。

奧斯卡來到床前,他覺得自己胸腔裡擠滿了這幾個月存的話,想對著似乎打起精神來的媽媽講。但又因為對方打起精神得過於突然,他猝不及防下又不知道從哪一句開始講,最後只能嘴巴張了又張,看得搖籃裡的黛麗都為他著急。

歷時四個月,被王婆花費了一個金魂幣買的羊魂獸奶養得能讓人勉強在臉上捏出一層薄薄肉肉的女嬰,又悄悄拉著搖籃欄杆坐了起來。因著奧斯卡此時的心不在焉,她這準備好的驚嚇倒也沒進行得順利。

不過她也不在意這個,畢竟此時更重要的是——他們的媽媽此時的狀態吧。

快三歲的奧斯卡沒見識過也不懂得,一個心如死灰在床上躺得身體萎靡的人突然打起精神來意味著什麼。但心理比他成熟十幾歲的黛麗很清楚——如果不是對方突然想通,那就是,最後的迴光返照了!

經歷了對方四個月的不聞不問,黛麗並不覺得這位媽媽是前者——所以,這是,最後一點相處時間了吧?

說真的,黛麗對這世的媽媽印象很單薄,對方整日在床上很少出聲和動彈。而她自己此時也是個移動全靠兄弟、話都說不出口的嬰兒,所以她自覺是辦不到什麼的,比如靠近那位她想親近卻無法從心理和身體上靠近的媽媽,又比如開口寬慰對方或是逗笑整日垂淚的對方......很可惜,她都辦不到。

她唯一能做到的,就是非必要不鬧騰到她和兄弟,而這也讓這個木屋裡一點也不像增加了新生命般的有生機活力......

雖說黛麗對這世的媽媽沒有太深的感情,但這並不代表她會希望讓她死去。

到底是感激對方的,明白生命寶貴的黛麗,對這位只有漠視態度的媽媽產生不了更多的怨念——畢竟,好歹她沒有漠視到不讓她出生,還給了她一個兄弟,不是嘛。

所以黛麗願意在之前保持安靜,也願意在此時繼續安靜,不去打擾迴光返照的媽媽和兄弟的談話......

阿妙此時的狀態並不算好,她可能也隱隱知道自己即將到來的結局了。

也或許是迴光返照讓她渾噩的思維難得清晰了,所以她難得眼底有了自己兒子此時的模樣。

小小的奧斯卡在這兩個月裡已經不像之前那樣鬧騰跳脫,他成長了,不管是身體上還是心理上。銀髮太久沒打理,已經長長到肩頭了,暗金色的眸子像極了——那人......

作為母親,阿妙是欣慰的,但想到讓對方成長的原因,她又是百感交集的。

在想到那人時,她更是神情恍惚了一瞬。

但到底知道自己剩下的時間不多了,也或許是等到真正要離開時才會生出的緊迫感,所以她不敢再像之前那樣消沉下去——難得暫時不悲傷的她才發現自己還有好多話想對孩子說......

所以在奧斯卡找話題問她要不要喝水時,阿妙阻止了對方去倒水的動作。

她費勁兒地抬手,看著自己瘦骨嶙峋的指節,她有些恍然和隨即想通的釋然。

隨後她將手輕輕地放到奧斯卡的臉上。“不要去忙了,兒子。在這最後的時間,陪媽媽聊聊吧。”

或許是將死之人更不在乎生死這個話題,所以她很直白地就講明瞭自己此時的狀態。

奧斯卡隱隱的‘媽媽是不是要好起來了?’希翼被打破,

或許也因為被王婆和村醫提前告知過,所以奧斯卡聽到對方就快徹底離開了的訊息時,倒也沒有特別地不敢置信。

但是,就算是清楚對方就要走上一條無法逆轉的道路,奧斯卡還是不捨,依舊不捨——他怎麼可能捨得呀?

這要離開的,是他的媽媽啊。

當黛麗聽到奧斯卡壓低嗓音的泣音時,她並不驚訝,因為她很清楚,沒有孩子天生不期待媽媽陪伴的,就算這是個不作為的母親,內心溫柔的兄弟也不會那麼容易接受她的離去。

就像是她,偶爾也會隱隱期待,等到自己長大點,可以去接觸對方了,再嘗試去改變對方對自己的看法,並和小哥哥一起照顧對方,是不是就可以順勢叫出那聲媽媽了?

但很可惜,那個未來已經不存在了。

還是那句話,她可能真的沒有“叫媽媽然後得到回應”的命吧......

阿妙不清楚四個月大的女嬰在想什麼,但她看見了對方剛才那倒下又努力支楞起來的模樣。

她看著對方澄澈的燦金色眼眸,以及那隔代遺傳自她祖母的黑色發茬——渾濁的金眸裡閃過了什麼,但她沒有在這時候說出來。

因為她還要靜靜聽完奧斯卡抽噎著敘述的過去幾個月的生活——奧斯卡已經懂得了什麼是報喜不報憂,在他的講述裡,去田地裡幹活被說成是學習種喜歡的菜吃,去森林撿柴被說成去森林冒險,去趕雞餵雞被說成跟小動物鬥智鬥勇——

雖然奧斯卡說得還算是有趣,但阿妙好歹也是個成年人了,就算是曾經被父母和丈夫嬌養著,她也知道——一個要揹負起家庭重擔的小孩能有什麼有趣的生活,無非是將剔除了玩耍的時間全部拿去勞累幹活罷了。

於是阿妙捧住奧斯卡的臉,垂眸輕嘆一聲,“...我很抱歉,兒子。”

看著奧斯卡想要接話,阿妙用手指抵住了他的唇,“不需要反駁,兒子,你和我都清楚的。”

在奧斯萊還在的時候,因為知道奧斯卡早慧,大人們都不會用幼稚地語氣去跟他說話。所以阿妙此時很明白奧斯卡聽得懂的。

奧斯卡也確實是懂的,他聽懂了媽媽的意思——她在為明明大人還在卻讓他挑起家庭擔子的事情道歉。

奧斯卡反手抓住阿妙那雙枯瘦還有點冷的手掌,輕輕圈住對方的尾指,表示自己清楚了——

而奧斯卡的動作又不僅僅代表著他的理解,更多的,卻是一種‘我知道,但我原諒你’的意思。

阿妙清楚這個意思,也正是因為清楚這個意思,她才會感覺內心的感動和迴光返照時明悟‘自己的選擇究竟給孩子帶去多大傷害’的愧疚幾乎要衝出心髒了!

阿妙的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隨後她沒忍住又流出了眼淚。

她已經流了太多的淚了,所以這最後流出淚水竟然帶了點淡淡的紅,像是沖淡的血色。

“不需要原諒我的,兒子,我們都清楚,是我太懦弱了,我不像你們爸爸那樣堅強。”

“我也知道,媽媽這遲來的愧疚什麼用也沒有,我也不能再為你們做些什麼,但是,”阿妙深吸一口氣,“但是,我知道有些話再不說就晚了。”

她渾濁的眸子裡難得閃爍著理性的神色,“兒子,我相信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你應該也知道的,造成現在這種生活情況的錯誤在我,你應該怪我的。”

“錯?”奧斯卡含淚茫然——向來被爸爸教導要原諒媽媽不堅強的孩子很茫然,原來,媽媽的那些選擇,他可以說錯嗎?“媽媽的錯?”

阿妙知道過去奧斯萊的教育太過於偏袒她了,但那時候她也青春年少,正享受這種無論對錯的偏愛,所以即便知道這種教育並不是正確的,她也沒想過去改變吧。或者這就是自私吧——但那種自私也是有報應的,就如她一旦失去那個偏袒她的靠山,她就被現實擊垮憔悴,經受不住風霜地即將消逝。

“是我的錯,奧斯卡,”阿妙輕撫著奧斯卡的面龐,面色羞愧,“都怪媽媽太懦弱了。”

——不怪奧斯萊的寵溺,只怪她自己的沉溺。但凡她要是能立起來一點,不會反駁她的奧斯萊也不會阻攔她成長,這樣在失去他後,她也能勉強學著支撐這個破碎又沉重的家。

阿妙在生命即將走到盡頭時,醒悟了。

但也跟之前說的那樣,醒悟並不代表她有機會去改變——並且,她真的,真的是想改變自己嗎?

不是——

阿妙有過愧疚,但並沒有後悔。她還是想要早點去往奧斯萊的身邊,繼續當她的嬌花。

所以她是醒悟了,但也只是彌留之際醒悟了對孩子們的愧疚。

並且現在也由不得她後悔了——在有限的時間內,她唯一能做到的也只有這些沒用但能從某種意義上寬慰自己的愧疚——

#終究還是為了自己的安心#

阿妙明白,她的自私終究要貫穿自己這短暫的一生了。

但她不想因為自己的自私,而讓兒子做出違背自己本心的事情。

所以,她才要告訴奧斯卡——

“兒子,別恨阿黛,”阿黛是奧黛麗的暱稱,和她的名字一樣早就被父母定奪,但可惜今天才是它第一次被知情人吐露。“我知道你累,知道你也想抱怨,知道你也想依靠誰——這很正常,畢竟你是孩子。但唯獨,你不能將一切都歸到阿黛身上。”

“阿黛是無辜的,”說到這裡,阿妙看了一眼那邊什麼都不知道(聽不懂)的奧黛麗,隨後又將視線放回被點破心思而內疚難堪的奧斯卡身上,“她是無辜的,和你一樣。”

這句話,不僅是在強調著奧斯卡和奧黛麗的關係,也是在說給阿妙自己聽的——帶著她的醒悟。

“媽媽做錯了,所以不要學媽媽,奧斯卡。”

——她這輩子不長,但做錯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阿妙想。

——她不該沉溺悲傷讓奧斯卡揹負一切,也不該遷怒於奧黛麗。

那孩子就是個嬰兒,能做錯什麼?奧斯萊的死不應該遷怒於她,終究可恨的還是那倆打架波及到他的魂師才對。而因為阿妙自己的軟弱,不敢去恨那強大的魂尊,反倒是遷怒了不能反抗反駁的嬰兒——何其可笑也何其懦弱自私。

也是因為她自己的“言傳身教”,讓奧斯卡也學會了遷怒——明明在阿黛出生前,這孩子還嚷嚷著要當村子裡最好的哥哥,要帶弟弟或者妹妹去看他最喜歡的風景,玩他最喜歡的玩具......

所以,不應該的,那個明明對阿黛滿是期待的孩子不應該像此時一樣對她心懷芥蒂,還與她拉開距離,往後漸行漸遠......

這倆個孩子都是無辜的,本該情同手足的倆人不應該因為他們媽媽的過錯就久而生怨。

因為等到她離開,奧斯卡也就只剩阿黛一個親人了——他也只有她了。

“你如果要給這一切找個恨的物件的話,恨我吧,兒子,恨我的錯吧,奧斯卡,不要恨錯人了。”恨她的懦弱吧,恨她自私地把一切都壓在你身上;恨她的逃避吧,恨她不能滿足你渴求她活下去的想法;恨她的執拗不改吧,恨她即便愧疚也終究拿不出勇氣來陪你們去往未知的未來......

“我不奢求你的原諒,兒子,我只希望你能將恨意轉移,認清自己的心,然後好好和阿黛一起生活。你是個好孩子,我相信你能把她教得比我和你父親還好。所以,我的兒子,往後要辛苦你了,也最後幫你軟弱無能的媽媽給長大後的阿黛帶一句話,對不起。”她對不起她,無辜的她本該在期望中降生,在大家的笑容裡成長,而不是像現在這般帶著本不該有也不該屬於一個嬰兒的沉默......

阿妙醒悟的愧疚很徹底,但除了給奧斯卡點亮一顆心靈上‘啟明的星星’外,別的也不過是給她自己的內疚做寬慰罷了。

這是現如今聽不懂話但努力把全部語句記下來的奧黛麗,在往後學會了泛大陸語言時回想起的感觸——

大概,這就是有母愛,但不多的表現吧......

所幸那時候的奧黛麗也並沒有更多的失望,因為她不覺得自己缺愛,也因為她有了一個因這時阿妙的話和之後發生的事情所轉變的哥哥,一個改變後合格的哥哥......

——奧家最後一個大人終究是沒撐過那個下午。

王婆聽到奧家傳來奧斯卡悲痛的哭喊時,就清楚了這個事實。

按照泛大陸上的土葬的風格,逝者沒有棺槨,只有一個土坑,裡面放入逝者整理體面的身體以及她所喜歡的事物當陪葬品。之後再由逝者的親朋或者後人將土坑掩埋。

而阿妙的離去,最終也會變成了食魂村後山上,緊挨著奧斯萊的一個小土包。

因為奧家並不是沒有後人在的,所以與奧家相熟的村民們只在草草祭拜後就離開了,留表現得堅強又獨立的奧斯卡一個人慢慢填土。

奧斯卡在這幾個月已經學會了如何使用農具,所以他知道怎麼能用最小的力度去鏟更多的土,也知道怎麼利用薄薄的幹繭去減少摩擦。這也讓他能在機械的運動下,留出空閒時間去理清亂糟糟的思緒——

媽媽的離開是突然又早有預料的事情。

奧斯卡悲傷嗎?悲傷的,不然也不會在媽媽徹底倒下不起時失聲痛哭。

但奧斯卡真的像阿妙期待地那樣,將滿腔怨恨轉移到她身上了嗎?大概有吧,但並不多。

阿妙的話,奧斯卡聽進去了。

他也知道了自己和奧黛麗之間隔著的是什麼了——那是他的遷怒和怨恨。

但也就像是媽媽說的那樣,他不該恨她,他可以恨媽媽,也可以恨自己太小終究給不了媽媽活下去的安全感——所以,他並沒有如阿妙想象的那樣,將怨恨一股腦地轉移給其他人,更多的,他留給了自己,他也在反思自己。

這是屬於奧斯卡這個早慧孩子自己的思考以及獨屬於他的溫柔......

在奧斯卡將最後一捧土鏟到土包上,再將村裡好心的木匠早早準備的刻字木牌給.插到土堆前,

時間已經悄然推著月亮到了半空。

奧斯卡將溼了又幹的衣領扯起來,縮了縮脖子,然後藉此用衣服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終於搞定了——比之前給爸爸填土時快了不少,這也說明他在長大了不是嘛......

看了看並排著的兩個土包,奧斯卡抿了抿乾裂的唇,然後再一次跪在地上給他們磕了個頭。

泛大陸上沒有什麼祭拜相關的隆重傳統,這個大陸上的人相信先人死後靈魂會立刻去往一個活人抵達不了的神秘之地生活,人死後的身體不過是一個靈魂離開後要化作塵土的軀殼。所以大家對身後事並不是很在意。講究點的,如擁有族譜和宗祠存在的大家族會給先人立牌,處理族事時會將先人拉出來舉個例子。但像整日為了生計奔波的平民百姓,他們就算是想講究也沒有那個條件。

除了實在是想念先人會來看看,順便打掃一下以外。一般情況下,大家都不會在埋下一個人的時候再來這裡了。

所以,這應該是奧斯卡等到奧黛麗長到能被他帶來‘見一見’父母前的最後一次祭拜了。

奧斯卡起身後小心拍了拍手上的泥,避開那些被磨破的水泡,隨後將地上的鏟子工具給拿起來綁背上。

最後再看了一眼埋葬著這對早早離開的父母的土包後,

奧斯卡不再回頭,藉著月光下山去了。

土包所在的山不高,離食魂村也是真的近。

所以奧斯卡按耐著對深夜寂靜的恐懼,數著自己的腳步聲,一點點向自己家靠近。

村裡的木屋基本都是一個樣式的,也就各家的喜好不同,裝飾不一樣罷了。

所以在看見院子裡有遍地粉色熒光植物的木屋時,奧斯卡就知道自己到家了。

奧斯卡正要鬆口氣,但又很快在回味起剛才那個想法時神色微僵——家?

只剩奧黛麗和自己的地方是家嗎?

奧斯卡回答不上來。

深吸一口氣,奧斯卡推門而入。

食魂村的大家都不富裕,但也是知根知底的人,所以一般不會有鎖門的情況。

奧斯卡也因為隔壁王婆她們的所在,也放心將奧黛麗放在家裡一個下午。

但是,以往他不管什麼時候推門進來,奧黛麗都會趴在搖籃的欄杆縫隙看他——這次,對方卻在搖籃裡一動不動?

木屋裡的爐子是燃著的,可能是王婆怕他回家時摸黑摔倒,所以給他留了微弱的火光。

藉著火光,奧斯卡下意識輕手輕腳地靠近搖籃——奧黛麗是睡著了?

應該是睡著了,女嬰雙眼緊閉著躺在搖籃裡。

奧斯卡輕撥出口氣,隨後將背後的鏟子放到屋子角落,再去爐子邊的水槽打水洗乾淨了手和臉。

這時“咕嚕——”,他的肚子叫了。

奧斯卡這時才想起,自己從下午起就沒有吃任何東西,之前是餓過頭了反倒是沒什麼感覺,現在一放鬆下來就感覺肚子裡空得燒心燒肺。

抹了把臉上的水漬,奧斯卡將爐子邊上的大缸開啟,避開裡面存放好的羊奶罐子,順了個巴掌大的番薯出來。隨便沖洗了一下,連皮都沒削地放進嘴裡。

幾口清甜的番薯下肚,奧斯卡這才感覺自己的狀態好了點,本來疲勞後的困頓思維也有了幾絲清明。

巴掌大的番薯並不能讓幹了許久體力活的奧斯卡滿足,

於是他又開啟了大缸,但這一次,他注意到了剛才忽視的東西——番薯邊放著的羊魂獸奶罐子?

奧斯卡的手一僵,趕緊開啟那個罐子——奧家沒有冰窖,奶這個東西根本不能久放。所以王婆每次都是買五天的奶量交給喂奧黛麗的他來存放的。

奧斯卡記得,今天應該是這次羊奶見底的時間;他也記起來了,他下午時進屋不僅是為了給自己做飯,也是到給奧黛麗餵奶的時間了。

但是——但是因為媽媽的突然去世,他又悲又痛,腦子都是渾噩的,再加上忙著給媽媽收拾遺物下葬,所以一時將奧黛麗要喝奶的事情給忘了!而沒有被他提醒的王婆也自然是不會擅自翻動他家存糧食的大缸!只注意不讓奧黛麗拉床上就是她的全部要代工的‘工作’了!

所以,奶罐子裡的奶今早是剩個底,現如今還是剩個底!

奧斯卡看著奶罐子的現狀,心猛地一顫。

隨後不顧痠軟的腿腳,幾乎是跳著一樣起身,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搖籃跑!

嬰兒是餓不得的,它們餓了會哭。

但從奧黛麗出生後的第二週起,奧斯卡就再沒聽對方哭過。

所以哭聲根本不能判斷奧黛麗的情況,也就是說,餓了將近一天的奧黛麗此時不該是睡著的模樣!大人都不能在飢餓狀態睡熟,更何況是嬰兒——更何況是他一踏進屋子就會神奇看向他的奧黛麗!

奧斯卡幾乎是撲到搖籃上的,“奧黛麗?”

下午哭得過於大聲,所以此時奧斯卡的聲音很沙啞,幾個音節就讓他喉嚨幹痛。但他此時顧不得疼痛了,因為他發現,自己的呼喚沒有讓搖籃裡的嬰兒起一絲反應。

在發現這個狀況時,奧斯卡幾乎是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停了一瞬——呼吸?!對,呼吸!

奧斯卡抓住了自己瞬間飄過的那絲靈感,將自己因為心臟狂跳而微抖的手指放到對方的鼻子下。

所幸,微弱的溫潤氣息撲打在了奧斯卡冰涼的手指上。

所幸,他的妹妹沒有如媽媽一樣,倒下後再也沒有起來的可能!

奧黛麗還能睜眼!所以,所以要趕緊帶她去看村醫才行!

奧斯卡想到了重點,伸手拍打了兩下自己顫抖的腿,然後振作起來。

飛快將奧黛麗的襁褓給捏攏,隨後就這麼將她往肩頭一攬,隨後也顧不得自己渾身肢體的抗議,拔腿就往屋外跑。

——腿好痛,手也是,但顧不得了,要快點,再快點,要帶奧黛麗去看村醫才行!

他不想......

“老傑斯!老傑斯救命呀!”

而就在奧斯卡邊抱著奧黛麗奮力奔跑,邊呼喊著村另外一頭的村醫名字時。

他沒有注意到,自己懷裡的女嬰睜開了眼——

黛麗有點懵,

她覺得自己自從轉世後,似乎老是在懵逼。

但這並不怪她啊!誰餓暈前看見的是木屋,醒來後卻看見滿目漆黑時不懵逼呢!

如果不是耳邊傳來熟悉的兄弟的聲音,她幾乎就以為自己是又轉世了!

是的,其實黛麗並沒有什麼大礙,她就是餓過頭了,餓暈了而已。

在下午的時候,黛麗見兄弟一邊強忍悲痛還一邊小大人一樣地給媽媽收拾遺物,更要出門去操.持葬禮。

她一邊心疼這個男孩的堅強,一邊也明白自己什麼也忙也幫不上。所以既然幫不上忙,她也就不想給對方再添點亂了。喝奶?算了吧,餓一頓又不會死人,等兄弟忙過了再喝奶吧。

不過按理說葬禮應該不會讓小孩忙太久吧?那她最遲在夜晚來臨前應該就能見到回來的兄弟,喝到兄弟喂來的奶了吧。但在夜晚到來前,她得給自己找點事情分散注意力。

所以在那個老婆婆(王婆)接手她前,黛麗就自己哄著自己睡著了——畢竟清醒著餓著好難受的,不如在還沒餓到抓心撓肺前進入夢鄉,這樣既不打擾兄弟,也讓自己不那麼難受。

但在夜晚來臨時,睡飽的黛麗醒來時,她睜眼卻沒有看見她的兄弟,屋裡也沒有一個人在!黑漆漆的,除了一點微弱的火光外,昏暗得嚇人!

當時黛麗的第一反應就是——她兄弟呢!她那麼大個兄弟呢?!

第二反應就是——淦,好餓,這真的是餓一頓的感覺嗎?她上輩子餓一頓也沒這麼難受呀?難道是因為嬰兒沒有大人抗餓的原因嗎?!

黛麗覺得,這或許是有點‘經驗主義害死人’的因素在裡面。

所以,兄弟你去哪兒了?再不回來,你的妹妹就要哭給你看了啊,這餓到彷彿肚子裡有火在燒灼的感覺,她真的承受不住!

#靚女認輸.jpg#

#臉皮在極致的餓度面前不值一提.jpg#

但事實上,與黛麗苦中作樂的想法不一樣的是,她其實已經餓到大聲哭的力氣都沒有了。最後在久久等不回人時,低估了自己身體狀態的黛麗就餓暈了過去。

不過,餓暈了,並不代表黛麗不會在顛簸和就在她耳邊炸開的兄弟聲音中醒來。

#醒了醒了,再不醒到話耳朵就要聾了jpg#

黛麗覺得耳朵有點遭不住,但又餓得渾身無力,無法從兄弟的頸窩裡抬起頭來或者發聲。不過她也相信,就算她有力氣,也根本不能從對方給她緊箍著的襁褓裡動彈。

黛麗:......兄弟,你這樣真的很難讓她不掛上痛苦面具!

於是,在奧斯卡的大呼小叫聲中爬起來的村醫老傑斯,在接手衝進他家門的奧斯卡懷裡的女嬰,拉開襁褓準備看據說昏迷了的女嬰情況到底怎麼個不好時,

就瞅見女嬰露出的整張臉都皺在一起,在感受到環境變得敞亮時才張開了嘴大口呼吸,一副快憋壞了的樣子。

老傑斯:...這情況和他想的有點不同。

正喘氣都喘不過來的奧斯卡:...奧黛麗醒了?!等等,你剛才不是這樣的!

搞清楚前因後果的老傑斯將奧黛麗放回奧斯卡懷裡,然後一邊接過兒子遞來的熱水沖泡一杯熱羊奶,一邊跟奧斯卡絮叨,“你這孩子也是大意,奧黛麗本就屬於早產,再加上你媽媽在懷孕的時候又...那個樣子,”

因為想到奧斯卡今天才失去了媽媽,老傑斯也不想去談一個才去世的人的好壞,所以他及時收聲,囫圇了過去。

“所以她要比一般的孩子身體弱些,雖然有王婆子買的十年羊魂獸奶補著,但也沒那麼快就能將空虛的身子補起來,所以更要細心照顧些才行。像這次忘了餵奶的情況最好不要有下次了。要是有下一次,或者說你這次再晚點送過來,我可能就要告訴你,去鎮上找醫術更好的醫生了。”

“好,不會有下次的!”

奧斯卡明白老傑斯話裡的意思。其實他也知道老傑斯是在實話實說,更沒有帶多少數落的意思。

但,但在心底湧出的後怕情緒裡,他就是覺得羞愧。

他垂眼看著懷裡奧黛麗的發璇,微微收緊了抱著對方的雙手。

——就因為這一次大意,他差點,差點就失去了奧黛麗。

——差一點,就差一點,他就會在送走媽媽後再送走她......

“你自己有成算就行。”在這個泛大陸上,快三歲的小孩並不算很小了,大多快有一米身高的他們也能記下和做到很多事了,再加上奧斯卡素來聰慧,所以老傑斯也相信對方記得住這些話。

“這溫度也能入口了,”老傑斯說著端著羊奶碗去拿勺子,但在看見勺子邊的糖罐時,想著今天這女嬰遭的罪,突然出聲,“奧斯卡,你妹妹喝奶喝得甜嗎?”雖說他這普通羊奶肯定比不上羊魂獸的奶,但加點糖肯定比那奶要好喝得多,就是不知道奧黛麗喝的奶的甜度是多少,要是平時喝得不甜的話,現在還不能一次攝入過多的糖分。

“......”

“嗯?......不會是奧黛麗還沒喝過加糖的奶吧?”

沒有得到回答的老傑斯其實有點意外。

雖說他們村子裡沒有富裕的人家,但因為村子裡大多數人都有食物系武魂,大家也就擅長做食物和種植做食物的原材料,所以村子裡就算是不富裕,也沒窮到有人家拿不出丁點最便宜的蔗糖來。再說了,就算不想花錢買,不還可以去後山上找一找沒有年限的蜜蜂蜂窩嘛——

所以老傑斯不相信家裡還剩些底子的奧家拿不出糖或者蜂蜜來給嬰兒吃。

再所以,造成奧黛麗四個月大了還沒沾糖的原因,要麼是因為家人不在意,要麼就是家人沒用心。

也可以說,答案就只有一個——沒人注意到奧黛麗已經成長到可以用輔食的年紀了。

家人——算了,阿妙就不提了,那麼一直照顧著妹妹的奧斯卡也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嗎?

看著沉默不語的奧斯卡,閱歷豐富的老傑斯想一想就明白了——奧黛麗這孩子出生的時機真的不好,奧斯萊的去世讓家裡剩下的倆人都對她有著不可明說的怨念。

但是,老傑斯不認同這種行為。

老傑斯抖了少量的蔗糖到羊奶裡,然後端著奶走到倆孩子面前,一邊示意奧斯卡將奧黛麗放下,一邊語重心長地說,“奧斯卡,我也沒什麼立場來說你什麼,但是我希望你要清楚地知道一個事情。”

“你的親人只有奧黛麗了,她也只有你了。”這是不可爭論也無法改變的事實。

“如果連你都不在意她的話,那麼不如趁著這孩子還小不記事,將她送走,送得遠遠的,送到鎮上的育嬰堂裡。那裡有索托城主城的人扶持,雖說不會讓她多好多舒服地長大,但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磕絆著成長後與你互相生恨。”

老傑斯的提議其實很中肯,他認為,與其讓奧黛麗這樣被人忽視著長大到明白自己何其無辜時對奧斯卡生恨,與難以放下遷怒的奧斯卡互相怨懟。不如趁這個什麼也不知道的年紀送走,這樣奧斯卡也不會多揹負一個人的重量前行,奧黛麗也能在一個不會過於漠視她的環境長大。

這是一個不算齊美但算兩全的做法,

如果老傑斯在奧斯卡沒有被阿妙開解前提出這個建議,那麼他可能真的會動心。

但是,都說了是有個前提的。

所以已經想通了的奧斯卡並不會同意這個提議。

“不,老傑斯,我知道,我不會再像之前那樣對待她了。”

奧斯卡將奧黛麗扶著放到椅子上坐著。他看著她那雙澄澈的眼眸,眼底盡是懊悔與愧疚。

——他之前確實是做錯了,他不會否認,他確實無意間向媽媽學習了她的錯誤。

他已經清楚了,他已經想通了——這個孩子,是家裡最無辜的那個。他和她之間不該有隔閡,她應該是他最親密無間的存在。

因為,在這世界上,她和他是一樣的,都是被媽媽拋下的孩子。

她也和他一樣——

生來無罪!

也正是因為奧斯卡想明白了,所以他才會在剛才那麼驚慌失措,害怕奧黛麗離開的可能。

就像老傑斯和媽媽之前說的那樣——他只有她了,而她也只有他了。

所以,他才不會再想著將奧黛麗推離自己的身邊,甚至他還要為之前故意忽視的所作所為道歉。

所幸,他還沒長大,奧黛麗也沒有長大,他和她還有著同樣長長的未來,他不像媽媽那樣,他有著彌補對方的機會......

“我不會送走她的,因為我已經想明白了,”奧斯卡輕輕觸碰了一下懵懂無知的奧黛麗的臉,在被她抓住手指時,臉上難得有了笑容,像是曾經的他的笑容,陽光又開朗,“我現在很清楚,”

“她是我的妹妹。”

銀髮男孩很久沒有輕鬆笑過了,

至少,黛麗之前是沒有見他笑過的——之前的兄弟一直無意識皺著眉,似乎在困惑又似乎是憂愁著什麼。從沒像現在這般釋然,也沒像剛才那般親近過她......

黛麗不清楚那個被她猜測是醫生的老人和兄弟交談了什麼,

但她能感覺得到,她的兄弟此時的情緒是從未有過的輕鬆。

她不知道原因,但她為他高興——小孩就要有小孩的亞子嘛,不要皺眉,不要難過,要是有什麼困難,等她長大後,可以一起承擔呀。

黛麗一直這麼堅信著,所以她才會想要練習著更快長大,不僅想驚訝兄弟,也想要更快點讓她這輩子的親人輕鬆一些......

看著兄弟難得的笑容,

黛麗此時也不想再計較剛才被運送的難受,畢竟她昏迷的狀況可能是嚇到對方了;

她也不想去繼續因為聽不懂他和老人的談話而焦慮鬱悶,畢竟她認為,沒有什麼能比又能喝到奶不餓肚子,又能看見兄弟笑容的快樂事了——

幫著餵奶的老傑斯看著奧斯卡不再沉悶的神態,聽著對方語氣裡的決心,

於是不再多談,

還是那句話,他的閱歷已經足夠豐富到他能聽出這稚子的話是真心還是假意了。

“行,那你就記好今天自己說的這句話。”

“嗯!”

“後面好好照顧好你妹妹,以後長大了互相扶持著生活。”

“嗯嗯!”

“不過,你幹嘛要扶著你妹妹不丟手呀?她都四個月大了,怎麼也能自己坐一會兒了吧?”

“嗯...嗯?!我,我之前沒幫她鍛鍊過坐起來的那些動作,我不知道。”

“...算了,過去就不說了,你後面要記得幫她鍛鍊胳膊腿,再過兩個月就該練練下地走了。”

“是,我知道了,我會的。”

“嗯,還要給她吃輔食了,但羊魂獸的奶能不斷就暫時別斷,多喝幾個月,她這身體還得再養養。”

“好,我明天就跟王婆婆學怎麼弄輔食。”

......

一老一小一說一附和。

落在黛麗耳中就是——這倆人唱雙簧呢這是?

嘰哩哇啦的,能不能讓人安靜地喝會兒奶?

——可惡,她還是想要語音包!但凡她要是能聽懂,也不至於就這麼幹看著這一老一小嘰哩哇啦,她多少也想要嘰哩哇啦一下啊!

#殘念.jpg#

老傑斯看了吃飽後的黑髮金瞳女嬰半晌,發覺她有些過分安靜了。“...奧斯卡,你妹妹怎麼不出聲?”正常孩子在她這個年紀可不是這樣的。

“安靜,不好嗎?我很少聽妹妹出聲。”

“安靜也不能說不好,”老傑斯掐著奧黛麗的臉,往她喉嚨裡看了看,發覺沒什麼問題,“只是一個孩子太過於安靜總不會很正常。”畢竟嬰孩不會說話,各種咿咿呀呀才是他們發洩自己情緒和對外感知的正常渠道。

但奧黛麗都被餓暈了一次,居然醒後沒有哭鬧,吃飽後更是像在認真——傾聽他們說話一樣安靜?但才四個月大的孩子怎麼可能會安分傾聽?

所以老傑斯寧願認為是自己的醫術不行,發現不了讓奧黛麗過於安靜的原因。

“如果可以的話,你儘量多跟這孩子說說話吧,太過於安靜也是一種反常。如果她後面還是不怎麼出聲的話,我建議你去城裡找那位治療系大魂師給她看看,嗯,費用可能會比較高,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奧斯卡聽到這裡,心一沉——這話的意思,不就是在說奧黛麗有些不對勁兒嘛。

而在之前,他還覺得她的安靜是一種好事,讓他不會因為她的哭鬧而煩躁。

——原來,他之前對奧黛麗的漠視達到了眼見都不放心上的程度嗎?

——原來,他之前錯到這個地步!

“...如果後面她還是不怎麼發聲,再貴的治療費用我也會去攢的!”因為這本就是他的忽視所沒提前發現的問題!他可是知道病痛早發現早能治這個道理的!

奧斯卡咬了一口嘴裡的軟肉,用這些疼痛讓自己從內心陣陣壓抑的情緒內振作起來,然後跟老傑斯商量好明天帶看病錢來,隨即又抱著奧黛麗出門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現在光愧疚有什麼用,他要會彌補才對。

——他要盡一切去彌補奧黛麗,不能讓她留下殘忍的病症!

並不知曉自己逐漸養成的安靜傾聽已經讓倆人把自己當成了可能身患重病的人,

黛麗只是瞪大著眼睛看著這木屋外的世界——

好漂亮!

月光此時並不皎潔,它穿透了天上薄薄的雲層,跳落到房簷屋頂上時帶著淺淺的藍,又勾勒出黛麗眼中這個世界粗獷又帶著異域風情的一座座木屋。

但最漂亮的不是天上的月亮和灑落的月光,而是地上那些植物。

這個世界的夜晚並不是只有月亮在發光的,地面上的光輝更多的是來自於各種熒光的植物!

鄉間田坎邊一半被旱田佔據,一半被各種植物所鋪蓋。

藤系植物有著光脈,攀纏在高大的樹木上,從枝頭上垂下來的嫩尖也散發著淡淡綠光,不僅照亮了樹下的空間,也讓黑夜的威嚇大打折扣。而地面上那些不能高攀樹木的植物光亮也不趁多讓,黃的紫的藍的粉的光點要麼凝聚在夜晚還盛開著的花間,要麼就因為奧斯卡地走過帶起的微風而脫離了植物,在空中洋洋灑灑地飄個夠才消逝。

黛麗從沒見過這樣的景色——漂亮得她都不知道該用眼睛去看哪個方向了。

清風徐來,有株像是蒲公英的植物被催散了,飄出的種子像是星光點點——像是小傘一樣的光點隨著風,就這麼撲打在了她和兄弟的周圍。

更像是夢幻裡才會出現的場景了——像做夢一樣,是她之前猜測的國外中世紀根本不可能存在的景色。

這個世界能不能修仙,奧黛麗不清楚,

但她知道了,這個世界不屬於曾經的地球,它是不一樣的,而現在,它也只讓第一次離開木屋的她見識到了神秘薄紗下的冰山一角——這裡,是異世界了。

黛麗從未如此清晰地認識到這個事實。

“很好看不是嗎?”奧斯卡看著奧黛麗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些光點看,本來因為疲憊而有些恍惚的眼睛一亮,“他們說,我第一次晚上出門時也看呆了!白天可看不見這個。”

黛麗聽不懂她銀髮的兄弟在說什麼,但她可以看見他的笑容——兄弟好像變得會笑了一樣。這是她第二次看見他笑了,他垂眸看向她時,那雙像是暗琥珀一樣的眸子在那些光點的襯托下似乎在閃光,又像是閃爍著一種她上輩子在別人家的兄弟姐妹間看見過的——親暱。

原來——她之前被兄弟戳臉時感覺到的親暱,並不是假的啊——兄弟他變了。

奧斯卡沒有得到奧黛麗的任何聲音回應,

他看著對方燦金色的靈動眸子,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不應該的,他的妹妹不應該這麼安靜。

奧斯卡在想通後,曾經對兄弟姊妹們的期待也被再次巡迴——他會帶她去看他喜歡的風景,也會帶她去玩他喜歡的東西。而他曾經想象裡的兄弟姊妹,會高興地做出回應,不管是咿咿呀呀的童語還是那一聲聲的‘哥哥’,都是他曾經期盼過的存在。

——他曾經想要做個好哥哥,但現在的他不是個好哥哥......

黛麗不明白為什麼兄弟又不笑了,暗暗猜測難道因為她沒跟著笑嗎?

——但不行啊,無齒的她一笑就要流口水啊,她怎麼可以讓流口水破壞這溫馨的一幕呢?!

#雖然但是,兄弟的笑容的已經沒有了.jpg#

奧斯卡可不知道奧黛麗一天天地不怎麼笑,其實是在糾結些形象問題,

所以沒有得到任何回應的他,心裡有些失落遺憾,但也打起了精神——沒關係,他後面會跟奧黛麗說更多的話的,他總會有聽見奧黛麗回應的那一天!

——但奧斯卡沒有想到他聽到奧黛麗出聲的那一天根本不需要他等待。

——也可以說,就在下一刻,他的期待就被滿足了。

——就在他因為走路沒看路而一腳踩落田坎,把奧黛麗摔出去之後:)

滾落田裡的奧斯卡:“!!!”

撲摔在田坎上的黛麗:“......”

“奧黛麗!”顧不得摔痛的屁股,奧斯卡一個翻身起來就抓著田坎邊上的植物往上爬。

他從沒覺得自己的身手如此矯健過,一米多高的田坎不過三兩下就撲騰了上去。

黛麗最近已經清楚【奧黛麗】是在喊自己了。

她兄弟的聲音很驚慌,跟之前以為她有事的聲音差不多。

不過跟之前一樣,她現在確實是——有事,出事了!

剛剛奧斯卡一腳踩空,下意識地就將懷裡地女嬰往田坎那邊,鋪著植物的草地扔去。

但奧黛麗沒料到,這些植物不僅是外表和上輩子不一樣,有的植物的韌性和鋒利度也跟上輩子不一樣。

有的植物葉子沒有表面上看著那麼柔軟,

這是奧黛麗感覺臉頰像是被刀片劃過時的想法。

淦——痛!

隨後,奧黛麗就覺得慶幸,

——還好身體是被襁褓包住的,不然就補只是臉頰上這兩處痛感了。

根據臉上的痛感,奧黛麗揣測著這植物葉片應該刮蹭得不是很深,只流了幾滴血的樣子。

——還好還好,不至於很嚴重。

作為女孩子,奧黛麗覺得這個慶幸還是很有必要的。

但奧黛麗是這樣想的,奧斯卡卻不這些想。

奧斯卡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騰到奧黛麗身邊,

然後伸出又酸又痛的手,將奧黛麗翻了個身。藉著月光與熒光,他看清了自家妹妹臉上的血跡。

說真的,血跡真不多,還比不上奧斯卡自己手心水泡又被磨破後血肉糊糊的模樣。

但奧斯卡就是覺得奧黛麗的傷痕嚴重——比他的嚴重。

而且奧斯卡發覺了,奧黛麗就算是流血了,她也沒有吭聲,最多也就因為疼痛而癟著嘴......可,可她明明可以像別的小孩那樣哭泣的!她明明可以不這麼安靜的!

也或許是因為今天在心底壓抑了許許多多的愧疚,所以奧斯卡有點承受不住現在這個讓他又驚又怕又懊悔的畫面了。

奧斯卡伸手想要觸碰奧黛麗臉上的痕跡,但又在看清自己手上髒兮兮的模樣時停在半空。

“對,對不起,奧黛麗。”半大的孩子本就憋不住過多的負面情緒,再加上這意外和全身的疼痛讓他破防了,所以奧斯卡的聲音有些哽咽,因為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淚水了。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奧黛麗...阿黛,我不是個好哥哥,我做錯了那麼多事情,我真的很抱歉,我不該那樣對你,我不該疏遠你遠離你......我也不該把你摔出去,我應該抱得更緊些,我也應該看路的。我明明是都成長了,但這些小事我還是不能像爸爸那樣做好。我真的好沒用,阿黛,對不起,我真的好差勁。”

奧斯卡邊哭邊嘟囔著內心的情緒,但與其說這是他的負面情緒,不如說這是他的自省,他的愧疚,他的歉意以及迫切想要成長到能為虧欠的妹妹帶去安全的想法。

奧黛麗聽不懂奧斯卡的話,但是她能聽懂語氣啊!

——她的兄弟,他的愧疚都像那眼淚一樣溢位來了!

——他在抱歉,他在羞愧,他在為摔了她而後怕,也是在為了...之前那些疏遠而慚愧。

是的,雖然聽不懂語言,但將一切的一切看在眼底的奧黛麗——在半猜半蒙將這個新家庭的大多數並不隱晦的情況弄明白後,她也對銀髮兄弟的一些並不難猜的行為心知肚明。

奧黛麗不傻——她後面一直都很清楚銀髮兄弟的那些沒有明說的情緒。

但她不在意,就像她之前想過的那樣——她理解兄弟作為木屋裡唯一撐起來的孩子的困苦憂鬱。他每天早起照顧家裡大人嬰兒,還要操持生活的勞累,她都看在眼裡。

所以,心理通透的奧黛麗從沒對銀髮男孩報以怨言,她理解他,也同情他——並對他抱有寬容的好感。

為什麼不對他報以好感呢?他就算再怎麼情緒壓抑不待見她,也從未在最必要的事情上苛待過她——所以,作為一個無事生產的嬰兒,她該慶幸和感激的才對。相反的例子,她上輩子在孤兒院也是見到過許多了......

奧黛麗知道銀髮兄弟內心有別扭,但她並不擔憂彆扭消不掉——因為她相信這個本質上就透露著溫柔的兄弟,也相信著長大後的自己會讓他感受到她的情感——他們是親人,只要不像這世的媽媽那樣拒絕相處,他和她真心對真心,他們遲早會是這世界上最親近的人。

——她所期待的親人,所想要的血脈兄弟,所期盼的,哥哥。

是的,這個銀髮男孩,是她的哥哥了啊——想通了隔閡,不再將她放在遠處不接近,會對她笑,會親暱她的——哥哥呀。

奧黛麗看著僵著哭泣的銀髮男孩,

視線扭轉到身邊支楞著的植物上去,隨後從襁褓裡伸出了一隻手,像抓住搖籃欄杆一樣地抓住植物的分叉部位,再向它借了一份力。

所幸,這個世界的植物足夠堅韌,也並不是全部都是割人的。

所以奧黛麗藉著力氣,於植物堆裡坐了起來,隨後在奧斯卡驚訝的目光中,抓住對方僵在半空的無錯的手。

——啊,這傻哥哥,她就被刮破點皮就愧疚得哭成這樣,怎麼沒見他為自己擦破的手心哭啊!

——或許,他哭這麼慘也有身上疼的原因?

奧黛麗想著些有的沒的,

然後在不自覺停止哭泣的奧斯卡注視下,對著他的手心,輕輕地呼氣——好啦好啦,痛痛飛走了!所以不要哭了哦。

根本不知道自己妹妹用著對付幼兒的方法對付著自己。

奧斯卡驚奇地看著奧黛麗,不僅是被對方能自己坐起來的動作給驚到了,也是為對方那明顯不屬於嬰兒智力的反應而震驚。

——或許,妹妹和他一樣,是大人們口中的聰明孩子?

奧斯卡這樣想著,然後反手抓住奧黛麗的手指,在對方澄澈的燦金色眸子注視下,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只接著之前的話而喃喃一句,“對不起,阿黛。”

與之前那半自怨懟的語氣不一樣,這一句話裡全是奧斯卡的真誠,他覺得,自己的妹妹應該能聽懂——個大概吧?

奧黛麗確實是只聽懂了個大概,畢竟【對不起】這個詞語在今天出現的頻率太高了,所以她能從語氣和情緒明白——他又在跟她表示道歉了。

但是,“啊啊.....”沒關係,不管是什麼,她都原諒你了。

不會說話,奧黛麗只能咿呀著回應。

但聽到她出聲的奧斯卡已經足夠滿意和驚喜了——他的妹妹出聲了!阿黛能出聲!她不是老傑斯說的反常有病的孩子!他的妹妹,他的阿黛,是個正常的聰明孩子!

“太好了,阿黛,真的太好了!”

並不清楚自己洗清了‘有病’嫌疑的奧黛麗,聽著自家哥哥變回歡快和釋然的語氣,也難得笑了起來。

然後,然後——淦!還好控制得快,不然口水要流出來了!

這無齒的嬰兒時代她是一分鐘也不想待下去了!

#靚女臉皮都紅了.jpg#

但時間並不會被一個嬰孩的羞惱所撥動。

所以該過的日子還是得一天天過。

不過在奧斯卡看來——現在的日子雖然沒有父母在時那樣無憂無慮,但也比之前要來得輕鬆些。

並且,他每次在外面給村裡人幫忙賺些小費或者勞作完回家時,在小院裡、在樹下、或是在屋裡看見那個越發精神健康的黑髮糰子時都覺得慶幸。

為什麼不慶幸?

拜託,有個會在原地等著他的妹妹;有個會每天給他痠痛手臂捏捏的妹妹;有個會朝他笑得露出小米牙的妹妹超可愛的好吧!

所以,已經思想擺正的奧斯卡為什麼不能慶幸?他應該慶幸,慶幸自己及時改變,沒有弄丟這些他現如今生活裡的精神調劑——原來有個會依靠自己,也會努力反過來安撫自己的妹妹,是這種感覺。

——真的,是久違的,家一樣的感覺。

是的,

在奧斯卡又一次推開院門,

看見在努力踩洗泡在盆子裡的衣服的已經六個月大的奧黛麗,像是之前一樣神奇葵花轉頭看他時,

他就已經認清了——這個不大的木屋,這個只有他和奧黛麗的木屋,依舊是一個家。

——只屬於他們的家。

“我回來了,阿黛!”

已經六個月大的奧黛麗已經能穩穩行走了,也在試著在家裡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當然,現如今的她,在奧斯卡變多的語言支援下,已經能聽懂一些這片大陸上的常用語了。

就比如這次她就聽明白了奧斯卡的意思。

黑髮金瞳的小孩喉嚨還不算發育得太好,所以她磕絆又盡力咬詞清晰地用並不熟練地語言給予對方回應。

“歡迎、回來,哥哥。”

“嗯!阿黛今天有幫哥哥洗衣服,真棒!”奧斯卡走到自家妹妹身邊,將她從水盆裡抱出來,然後給她擦了擦手上的水漬,最後從兜裡摸出一塊糖果。

看著奧黛麗沒見識地睜大了金眸,

奧斯卡笑著將糖果放到奧黛麗手上,“今天我給李叔多割了半簍鵝草,作為感謝,他就給了我一塊糖果。現在,它就是阿黛今天的獎勵啦!”

並不是沒見識,只是確實沒見過這個世界糖果的奧黛麗:......

已經清楚家裡確實有點餘錢但不能隨便動用,所以明白糖果對於奧斯卡也是稀罕物的奧黛麗:能不能對已經表現得早慧的她多點大孩子的語氣?

奧黛麗心裡吐槽,然後甜甜笑著將糖果掰成兩半,放回一半到奧斯卡手裡,“哥哥也吃。”

“哥哥不喜歡吃糖,都給阿黛。”奧斯卡說著,可疑地嚥了咽口水。

似乎沒有察覺自家哥哥撒謊的奧黛麗含著半塊糖歪頭,然後一隻手從奧斯卡手裡拿過半塊糖,另一隻手朝他勾了勾,示意他彎腰,她有話說。

奧斯卡沒有遲疑地彎腰,

隨即張嘴準備詢問什麼事的他就被女孩的手給捂了嘴,

而那半塊糖果也自然落入了他的嘴裡。

奧斯卡:!

奧黛麗:嗯嗯,這下子哥總不會吐出來給她留著了。本來就是嘛,家裡就他們倆人,她又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孩子,分享好東西可以,但謙讓就不必了。

畢竟男孩想對女孩好,女孩也想對男孩好呀......

被自家妹妹算計成功,

奧斯卡看著妹妹甜眯起來的眼睛,也不由得笑起來。

——這糖,真甜呀。

分享完意外收穫,奧斯卡就帶著奧黛麗進屋去做飯了。

小孩做不了多高深的菜餚,又因為不富裕,所以喝粥咽小菜也是常態。

再說了現在村裡的大環境就是如此,奧黛麗也不會嫌棄——只是到底也有能不喝奶後頓頓稀粥的難耐,所以她覺得,等以後有條件了,她不僅要帶她哥走出村子,邊去看看這個不一樣的世界,邊去吃香的喝辣的!

奧斯卡儘量將稀粥熬得軟爛,然後將奧黛麗幫著掐的菜葉給洗好丟進鍋裡。

隨後又用鉗子將爐子裡燒得漆黑的木條給夾到一邊地上放涼留用。

奧黛麗沒見過奧斯卡的最後一個步驟,還奇怪地多看了幾眼那放在一邊的碳條,

也因為注意到她的頻頻轉頭,所以奧斯卡不放心地叮囑,“阿黛,那個東西燙手,現在千萬別碰!”

奧黛麗:...放心,她絕不會手賤去碰看著就危險的東西!

而在吃完晚餐後,奧黛麗也知道了那碳條是拿來幹嘛的了。

看著奧斯卡從家裡的角落裡摸出一塊光滑的木板,隨後將碳條拿手裡開始寫寫畫畫。

奧黛麗:!!!

奧黛麗:好傢伙!

奧黛麗覺得不可思議——所以她不僅能在六個月走動穩妥,還能清楚說話,現在還要開始兒童教育了?!

嘶——這個世界的孩子進度都是開了倍速嗎?

奧斯卡可沒有奧黛麗的離譜感覺——他只知道他像奧黛麗這麼大的時候,他那從前任老村長那裡學了些字的爸爸就開始教他認字了。現在他們爸爸不在了,那他這個哥哥就該頂上了!

更何況,早慧的他可以在六個月的時候開始認字,為什麼同樣早慧的奧黛麗不可以!

#對妹妹充滿自信.jpg#

奧斯卡:可以的!因為他妹和他一樣,也是個大聰明!

自學了泛大陸常用語的奧黛麗:雖然但是,哥,注意你的用詞。

雖說奧黛麗覺得離了個大譜,但也並不是真的反對開始學習認字。

畢竟她不是真的幼兒,知道知識所帶來的好處。

於是,奧斯卡就見識到了他妹暴風吸入式地學習——什麼字寫兩遍就能換著花樣提問都不會錯。

但一個將滿三歲的小孩能認多少字?能認清大陸通用百家姓和計數的數字就不錯了。

所以,奧斯卡對妹妹的天才程度的驚喜,隨著時間流逝變為滿臉空白:等等,好像,他就教了三天就沒什麼東西可教給阿黛的了?

#懷疑自己的聰明程度.jpg#

看著自家哥哥那雙飽含著懷疑人生的桃花眼,

奧黛麗心虛地輕咳了一聲。

——害,這也不能怪她。能說話後對上字不就簡單很多了嘛。

——再說了,那些數字根本和上輩子的阿x伯數字一模一樣,作為理科生的她就算是身體化為腐朽,也要扣著棺材板發出殘破的‘她認識它們,全都認識,還是互相認識!’的聲音。並且不帶三角函式,沒有拋物線,沒有未知數的區區百以內加減法,真的不要太簡單!

咳,當然,這些是不會告訴她哥哥的秘密,所以只能辛苦她哥自己去盡力接受‘妹妹聰明過哥哥’的事情了。

#意思意思心疼一下.jpg#

所幸奧斯卡也是第一次養孩子,根本不清楚正常小孩的進度,再加上在他心裡,他那妹妹也是有些神奇之處在身上的,所以他不過糾結兩天就放下了這個事情。

然後又打起精神跟奧黛麗說起她所不清楚的,自家的事情——

奧黛麗:嗯嗯!這個好這個好——個錘子!

“哥?你要,滿三歲了?”

奧黛麗看著跟上輩子七歲兒童差不多大的哥哥,腦子差點宕機,她知道奧斯卡不大,但沒想到他居然還是個沒滿三歲的孩子?!她知道這個世界的孩子成長進度離譜,但不清楚是這樣的離天大譜呀?!

奧斯卡從沒想過瞞著奧黛麗關於家裡已逝成員的事情,所以他在講完父母講到自己出生時,根本沒猜到到自家妹妹會第一時間注意到自己的年紀。“是啊,還有半個月,哥哥就是三歲的大孩子了!”

奧黛麗:你大個鬼鬼!

三歲孩子哪裡大了?!三歲孩子,三歲孩子才不該,不該做到像他這樣...早熟得能將現如今的她照顧得不比那些有父母的孩子差!

——這得是多麼的堅強,才能讓這個年紀的孩子一邊操持著父母的葬禮,一邊溫柔的成長呀......

這麼一想,奧黛麗覺得自己上輩子除了精神和荷包貧瘠一點,根本比不得奧斯卡生長的艱辛。

奧黛麗的心智是比奧斯卡更為成熟的,

所以擁有十六歲靈魂的她會動容和憐惜對方——她抬手抱住坐旁邊的奧斯卡的脖子,將臉埋進他的頸窩,認真地開口,“哥哥,提前、祝你生日快樂,還有,辛苦啦。”往後她會更加努力為你分擔地,盡力讓你不像之前那般辛苦......

奧斯卡沒想到奧黛麗會這麼說——生日快樂這詞不知道她從哪個鄰居那裡聽來的,但他沒想過在失去父母后,在奧黛麗長大前聽到這詞。她在關心他,與村裡人的關心不一樣,帶著屬於親人的親暱。

——還有,‘辛苦...’,明明在媽媽去世前也跟他說過這句話,但那時的他都沒覺得這詞會這麼地...燙,在心口發燙。或許,是因為對他說這話的,是他付出了也得到了對方回應的妹妹說的吧。

最後的最後,奧斯卡的感動、動容、不知所措等等情緒都化作了一種委屈被人發現的又羞又坦然地紅臉,以及他輕聲地回應,“嗯,謝謝阿黛。”

——謝謝你一直以來的原諒,也謝謝你的陪伴和溫暖,讓他沒有成為‘無家可歸’的孤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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