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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暗著,白日裡繁華熱鬧的臨川城,此時如同一頭蟄伏的巨獸,在沉寂的夜色中,寂靜無聲。
此時不過寅時一刻,城門初開。
因著天色還早,城門口暫時並沒有什麼人同行,只有幾個兵卒守著,顯得有幾分冷清。
正值冬日,天冷的緊。縱然穿著厚實,站在城門前,冷風刺骨,守門的兵卒還是不由縮了縮脖子。
“孃的!這天真是冷!”其中一個呵著手罵道。
另一個矮個兒也忍不住跺了幾下腳,“是啊!這種天,窩在自個兒屋子裡,烤著火,和兄弟們喝幾杯小酒,那才叫一個自在!”
“可別提了……”
“喵嗚!”不知何處傳出一陣淒厲的貓叫,緊接著,一道黑影從草叢中迅速竄了出來。
“這貓,叫的這麼淒厲,看來又是到了發情的時候了。”
“嘿嘿。”
矮個那個露出意味不明的笑來,“兄弟,明兒一起出去喝幾杯啊.....”
說罷,還用胳膊肘戳了戳旁邊那人。
旁邊的人見狀,起鬨道,“老劉,看來你是憋不住了……還是趕緊娶個婆娘吧!”
“是得娶個婆娘了。”
“都說老婆,孩子,熱炕頭……”
“哈哈哈哈.....”幾人鬨笑著,倒也驅散了幾分冬日的冷清。
空曠的街道上,寒風呼呼捲過,晃得路邊樹杈直打擺。
不遠處,一輛牛車吱吱呀呀地壓過石板路,緩緩向城門駛來。
牛車上載著一個大桶,裡面不知裝了什麼東西,看起來滿當當的,連那拉車的老黃牛都不得不使出渾身的力氣來。
隨著牛車越走越近,一股難言的氣味也隨之而來。
守門的兵卒看著近前的牛車,不由掩著鼻子,皺眉道:“快走,快走!”
斜坐在牛車上傾腳伕,一身灰舊棉衣,雙手籠在袖中,牛車的韁繩被他虛虛捏在袖裡。
聞言,他不由嘿嘿笑,露出一口黃牙,道:“今日是幾日小哥兒當值啊,辛苦了。”
冬日天寒,他張口說話間,就呵出一團霧氣來。
掩鼻的那位兵卒,悶聲道:“都是如此,老趙你趕緊的!燻得慌。”
傾腳伕哈哈一笑:“得嘞!”
說罷,他從袖中抽出手,輕輕揚鞭,拉車的老黃牛腿腳也快了幾分。
牛車載著裝得滿當當的幾隻木桶,晃晃悠悠地過了城門口,往城外去。
待牛車遠去,守門的才放下手,深吸一口氣,冬日的寒氣入喉,通體地涼,他不禁打了個哆嗦。
城門口漸漸恢復了寂靜,此時還早,並沒有什麼人來往。幾個守門的兵卒的斜倚在城門上,打起了瞌睡來。
猛然間就聽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從官道上向著城門口奔來。
守門計程車兵連忙站直了身子,向著來的方向看去。
冬日的黎明還有幾分薄霧,只見灰暗的天色中,一人一馬當前而來,不一會兒就到了城下。
“停!下馬檢查!”守門計程車卒伸出長矛,將人攔下。
“嘶!”只聽一聲高亢的馬兒嘶鳴的聲音,那人拉住韁繩猛然停了下來。
他掏出懷中的令牌一亮:“我是城中賀家的,現有急事回城。”
是賀家啊,兵卒看著那繁複的花紋,而後撤下長矛,放人過去。
那人揚起鞭,一人一馬又匆匆奔進城內,闖入黎明中越行越遠,只餘噠噠的馬蹄聲在寂靜的街道上回蕩。
不知出了什麼急事。
這個念頭不過在心中一過,兵卒們便斜倚上城門,打起自己那未完的瞌睡來。
臨川郡是江州治下的大郡,城外的官道也修得齊整平坦。
老趙趕著牛車晃悠悠地走著,倒不用擔心將桶裡的東西撒了。
這桶裡的東西,雖是汙穢,卻是種田糞肥的好東西。從城內收了,曬乾後,運到鄉下莊子上,賣給那些農戶,也是能賺不少。
老趙如今就靠這個養家餬口。
別人都嫌這事髒汙,整日裡臭氣熏天的,他卻不嫌棄。
能掙錢的事兒,就是好事兒。他們這些人,哪來的挑三揀四的。
更何況,比起務農,傾腳伕獲利可不少。先前還有人為了爭搶收夜香的地盤,不惜大打出手呢。
城中不同區域的夜香因為居住人群不同,產生的夜香質量也被封為三六九等。質量高的賣價就高,爭搶的人就多,競爭就愈加激烈。
老趙主要負責城西一塊兒,城西住的皆是凡夫走販,但即便如此,這活計可也是他們家擠破腦袋才掙來的。
聽說,前朝有個叫羅會的以此為業,竟然家財鉅萬了呢。他老趙不求富甲一方,但也想著掙個員外老爺噹噹。
牛車沿著官道,走出了十來里路,轉個彎,就進入小道,這條路不如官道寬敞好走,老趙拉著韁繩的手微動,牛車緊跟著放慢了速度。
道旁一路過去都是雜草林子,冷風吹過,枯草瑟瑟作響。
這條小路離楮山不算遠,他日日走,熟得很,老趙倒也不怕。
咕嚕嚕……
正此時,肚子裡卻翻江倒海起來。
老趙暗唾一聲:來得真不是時候。
這大冬天的,脫了褲子往那荒地裡一蹲,大半個屁股可不是要被凍麻了。
他罵了聲娘,還是將牛車停穩,撥開枯草,往林子裡找了塊空地,撩起棉衣蹲下去。
寒風一吹,老趙瞬間覺得自己半個屁股沒了知覺。他只想著速戰速決,奈何肚子咕嚕著鬧個不停。
老趙又暗罵一聲,真是來得不是時候!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這大冬天的還有兔子不成?老趙轉過頭。
天已經矇矇亮了,因是冬日,林間還氤氳著淡淡的霧氣,此時倒能隱約視物。
只見約摸著兩丈遠的平地上,竟然慢慢隆起了一個小土包,隨著細碎的窸窣聲,那土還不停地往下抖。
嗬!老趙心中一喜,怕不是兔子在打洞吧?
都說狡兔三窟,此時正是冬日,許是有那野兔子想再多挖幾個洞,以便自己隨時逃跑用的。
要是真如此,今日倒可以添道野味兒了。
老趙不由搓了搓在寒風中凍得有些僵硬的手。
他唯恐那兔子跑了,此時也顧不得還在翻江倒海的肚子,匆匆發洩一番,便提起褲子,輕手輕腳地朝著那還在不斷隆起的小土堆走去。
野兔子尤為靈活,老趙的腳步放得極輕,連呼吸也不由輕了幾分。
靠近了些,便見那小土堆越隆越高,土屑還在簌簌地掉。
周圍的土地並未像其他地方那般被凍結實,而是帶著幾分疏鬆,想來正是這兔子先前扒出來的。
老趙正想著把這兔子洞刨了,就見下面忽地露出一抹素白。
呦,看來是隻白毛兔子,這在野外倒是少見。
老趙從旁邊撿了一截枯樹枝,湊近了些,俯下身便要把這兔子刨出來。
就見那抹素白越露越多,然後從土裡伸出一隻手來。那隻手膚色蒼白,可不正是他先前以為的白兔子?
蒼白的手掌伸出土堆後還動了動,抖落上面覆著的泥土,緊接著一條小臂就露了出來。
沾滿泥土的小臂揮了揮,似乎在往外摸索著什麼。
而後,那小土堆周遭便整個都動起來,開始刷刷地往下落土。
老趙腦子一片空白,呆愣了片刻,才慘叫道:“鬼啊——”
他拔腿就跑。
只餘下那撕心裂肺的喊叫聲在空寂的林子間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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