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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梁痛苦哀嚎,聲音悽婉,如似這山谷中日夜盤桓又且縈繞不散的哀怨、悲慼與憤抑,種種情緒糾纏不休,一度是感染到了被困於天坑之下的全體礦奴。
浮萍草芥,命不由己,風餐露宿,朝不保夕!
在這一眼能望看遍盡頭處的坑礦之中,誰人又不是可憐的螻蟻?可他們,真就有做錯了什麼?
‘就不知道,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那麼些個不負責任的父母,肯讓自己的孩子在這小小的年紀裡,流落到此番煉獄之地。唉,真作孽喲。’老李神情甚是落寞,雙目沉沉,望著‘自家’這個寶貝疙瘩,愈發是起同情,‘小梁這孩子,也是被那個瞎了眼的賊老天,給禍害地投錯了人家,要吃得這般非人的苦難!’
健碩的男人雖然不知道此時這個在塌方洞窟裡被他救出來的‘傻孩子’,何由如此哀慟,可是在他的心底裡,大體也是有了自己的分析猜想,平添出諸多的不忍。
在他看來,這‘可憐孩子’的年歲大概是與自己朝思夜想的閨女一般上下——這也是施梁在這段時間裡,能夠讓天坑裡見慣了生死的老李,始終護著帶在自己左右的一項重要緣由。
這般年紀的孩子,本就是應該在自己父母的保護中,茁壯成長的懵懂年紀。愛屋及烏,又且同困於此番絕境地域裡,彼此多日相處之中,總是能更有幾分感同身受。
老李對於施梁的喜愛,並不單單只是因為這孩子獨特的異能,或許在他的潛意識中,早已經在不自覺間,是把‘這小孩’與自己家的孩子畫上了等號。
至於洞窟中的其他五人,對於這孩子的關心,就要比‘愛心氾濫’的老李少上了那麼一些許的細膩。同在此間悲慼之餘,他們幾位卻都已經開始收斂住自己糟糕的心情,重新打掃過了今日這個已經選定好的容身處所。
那大怪鳥畢竟是被血衣營給驅趕走了,當下應該也不會再有折回襲擊他們的可能,眾人自然沒有必要再臨時再尋他處。而且,經過了這麼一番折騰,天色也是已經開始變得有些晦暗,天坑裡黑夜總是會伴有四伏的危機,此時再要改換住所,必然也不是明智之舉。
一切似乎就是在悄無聲息中,一點一點開始恢復成為以往的平靜沉默。在大夥把自己今夜安頓的地方初步收拾停當之後,作為此間資歷最久的年長首領,看著眾人眉頭不展,不禁反覆思量,正要想開口安撫一下自己的族眾,卻是話在喉結處斷止,神情突然繃緊,提聲厲喝,道:“是誰!滾出來!”
這一聲驚詫的質問,終於是截斷了眾人應由施梁而起,一時間無可抑止的哀婉,場中諸位立即警覺!
正就在眾人抬眼四顧時,只瞧見這一方洞窟外口的邊沿處,慢慢有探伸出一顆肥碩圓滾的腦袋。
那是一位面容白皙的福態中年,眯起的眼睛裡卻是充滿了對洞窟之下眾人的不屑一顧,在肆無忌憚地掃視清點過一眾殘兵弱將之後,譏諷輕笑道:“喲嚯,剛剛那隻怪鳥折騰了半天,原來是把張嬸這老賊婆給叼了啊,真是可憐喲!”
開口能說出這般不中聽言語的來人,當然是洞窟裡一眾礦奴的死對頭——與他們這一支族群實力相當的另一夥礦奴中的頭領:黃偉。
此間坑谷位落於荒蕪之地的極深處,翻越上亂石嶙峋的天坑崖壁後,就只能看見綿延不見盡頭的戈壁絕地。那是一片沒有生機的荒漠死地,其中隱秘如那吃人怪鳥一般的恐怖生物不勝枚數。沒有足夠的補給與武力支援,任何人想要離開這火晶谷,就是在找死。
所以,掌控著物資補給源頭的血衣營十分清楚:這些沒甚用處的螻蟻賊奴,就算本領再高,也只能是每天老老實實拿著自己找尋到的礦藏,搖尾乞憐如似豬狗一般,向他們乞求些用以殘喘苟延的食物。
而那些平日裡是能夠自由溝通外界的血衣營武士,自然已經習慣了自己的高高在上,全然不屑於理睬這些囚奴螻蟻們的死活,任憑他們在那天坑地下,自身自滅。
畢竟,沒人會在意對自己毫無威脅的螻蟻。管理?那得有多麻煩。
在這種無序無法的生存規則催化下,殘酷的弱肉強食也就成為了此間天坑裡的一種必然常態。
起先,是一些平日就頗有結社構組經驗的惡棍們,開始自然而然地齊聚起自己的武力,黨同伐異,一齊或是脅迫,或有壓榨那些形單影隻,勢力弱小的單獨個體;後來,勉強求活的礦奴們,也開始慢慢回過味來,彼此緊抱一團,一同是在夾縫裡艱難求存。
沒過多久,一支一支如似老李他們現在這般,或大或小的礦奴群體,開始自然而成,劃族自居。
剛開始時,火晶礦藏還算充盈,這些個自發團結起來的礦奴族群,彼此間雖然是有摩擦,但也大都只是些上不得檯面的小打小鬧,彼此整體總還是維持著一種相安無事的和平,甚至於一度是有相互融合的統一趨勢。
然而,這個訊息對於那些頤指氣使慣了的血衣營武士可不是利好,察覺到自己的統治有被隱隱威脅到的他們,更是不可能會允許這些個滋生於天坑裡的廢物族群肆意做大。
殘忍的血洗與瘋狂的打壓緊隨而至,天坑裡一時間人頭滾滾。只不過,弱勢群體們的團結求生慾望,總如是已經紮根在生命極盡處的荒草一般,反覆戳土而出。
在十數次冷酷的清理過後,依舊沒有取得足夠成效的血衣營也開始不得已轉變自己思路,在有意無意間,培養扶植一些可以被他們掌控的礦奴代理人。而這個叫黃偉的胖子,正就是其中的一位!
三年前,這胖子剛剛是被血衣營押送進這座天坑中時,名為朱赤,身材高大健碩,樣貌還頗有一些俊美。
時年,火晶谷血衣營權掌物資的兌給官,是一位年歲較大的中年女官,竟然是對前來討食的朱赤一見傾心,動了私念,意欲收其當作‘養子’,以圖在這荒谷中任崗閒暇時,有人能侍奉在自己左右。
妾有錢權心有意,階下囚郎敢不從?這一來二去之間,自然是不用太久,就讓那婦人隨了心,足了意。
在很快的時間內,這兩位地位懸殊,明顯是有不相襯的俊男醜女,居然完全不顧他人的置喙,結了母子情緣,每日出雙入對,舉案齊眉。自此,這朱赤改姓,換祖為黃。
追孝祖宗,肅敬祀事,是為花周國人倫之本。這般辱沒綱常世德,脫褲子換糧的沒尊嚴行徑,自然是被一眾心有恚怨,無處發洩的礦奴們給帶著一種或是不齒、或是嗤笑、或有羨慕、也不乏是帶著嫉妒乃至於憎恨的複雜心情,傳揚到草木皆知。
恰時,血衣營也是需要在這礦奴群體之中培養一些親近勢力,以制衡監督這些藏匿在天坑裡,逐漸壯大的礦奴族群。
黃赤有著這一層義親關係,正好就符合天坑當權者的訴求。是以在這幾年中,靠著那位‘母上’的恩寵,俊俏郎君憑藉著自己的‘努力’,突然間‘白手起家’,齊聚起一支不大不小的礦奴勢力,平日裡作威作福,生活倒也算極其瀟灑愜意。
(只不過,如今這位已經痴胖發福換名是為黃赤的‘小郎君’,在當年,也不過就是一位初來乍到的新奴,自然是被一眾在那女官授意下,特意照拂他的‘天坑老油條’,給在私下裡毫不客氣的當面恥笑。
其中就有好事者,時常傳揚他有雄偉之能事,直呼其綽曰:黃偉。這般雅號,自然是被所有人快速接受,日久漸成習慣。)
老李他們這支,正就是最早集結出來的那一批礦奴族群體中的一支,平日裡就不屑於與黃偉他們這些被血衣營操控的代理人們為伍,又因為彼此勢均力敵,為了礦藏食物早就摩擦不斷,發生過諸多不可避免的血肉衝突,樑子根本無法化解。
很多時候,最為關心自己的人往往就是彼此的仇敵。此番,老李他們一夥人遭受了怪鳥的襲擊絞殺,紮寨就在旁側不遠處的黃胖子,也是把那巨鳥食人的經過看在了眼裡,只是由於離得較遠,一時也不知遭殃是為何人。
現在那怪鳥已經回巢,他當然是要第一個跑過來探明虛實。
正就在幸災樂禍的胖子黃偉,朝著老李他們幾個人一番冷嘲熱諷之時,在他身旁,又有一個矮胖如球的老頭兒媚寵而出:“黃爺,黃爺,您剛要的旱菸我給您取來了!”
對於這人,洞窟裡諸人臉色竟然齊俱微變,尤其是正在仰著頭觀望的施粱,不由得眉頭一皺,拉起過抱在懷裡的厚衣,悄悄遮掩過眉目一二。
不過,其中最為反常的人,還當屬剛剛才是滿臉譏笑的黃偉胖子。在當他瞧見這諂媚討好的小老頭時,這胖子圓潤漲起的面龐,竟然是一下子拉垮了起來。
而後,只瞧見胖子黃偉臉色陰婺,居然十分粗暴地一把拽拉過小老漢恭敬奉起的菸斗,極其厭惡地往自己衣服上用力抹了抹,又是氣血不順,猛然抬起一腳,便往那矮胖的老頭兒肚子上,用力踹出。
卻在把那個老頭踹踢下深坑之後,這胖子才是極不耐煩地厭棄道:“你個老鱉孫!老子就是不明白,這次那隻怪物,怎麼就沒把你給叼走呢!”
顯然,不知是因為何故,這胖子是與那位捂著肚子叫喚的小老頭有著不可調和的深仇大恨!
這邊還不等那矮胖老頭起身討饒,那裡就有一人在朗聲高喊,道:“哈哈,黃爺,這位老叔想必就是那一日,您老從我們身邊給親自劫走的昏迷老先生吧!”說話之人,正是那一位與老李一同進入半塌洞窟的年輕壯漢。
最近,這老頭的光榮事蹟可是已經在礦奴們之間傳得沸沸揚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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