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綠楊煙外曉寒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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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份《字林西報》由於是租界裡出版的,價格比《晨報》、《申報》等報紙貴一些,一份就要4分錢。
對車伕這種底層牛馬來說,根本不可能花4分錢去買報紙。
——買了也不認識。
今天的活兒還沒幹完,秦九章得趕緊掙出來第一桶金的第一桶金。
好在運氣不錯,沒多久又拉上一個大活:前往南城的天橋。
這趟距離五公里多,能掙一角七分。
算是正常價吧。
給這價還是因為秦九章年輕,如果是老馬那樣的老車伕,最多一角五分。
到地方已是午後,秦九章又渴又餓,在天橋溜達著買點飯。
“爆肚兒!爆肚兒!新鮮出鍋的爆肚兒!快來看呦!”
秦九章走到攤位旁邊就聞到了誘人的味道,上輩子怎麼不知道原來爆肚兒這麼香?
難怪萱萱念念不忘。
秦九章嚥了一下口水,忍住慾望,在旁邊一個送涼水的麵攤吃了一大碗麵。
然後又在天橋隨便逛逛,消化消化食。
天橋還是很熱鬧的,作為元明清民長達數百年的藝人中心,民國時期天橋估計已經有數萬藝人。
地上划著許多模糊的圓圈,各路藝人就在自己的圓圈裡表演。就算不給錢,也能湊過去看看。
“各位看官老爺,誰能拉開這張弓能拉開就能考上前清的武狀元!”一個藝人對四周的觀眾喊道。
“拉開就能當武狀元?這有何難?”圍觀的看客問道。
藝人說:“不信您試試。”
看客接過弓,雙手發力,憋得臉紅脖子粗,只勉強拉開一半。
“不可能有人拉開這種硬弓。”看客放棄道。
藝人哈哈大笑:“讓我來!”
他拿過弓,吸了一口氣,動作流暢地拉滿弦,猶如圓月。
還不算完,藝人緊接著又表演了左右開弓,俱是輕鬆異常。
周圍的看客紛紛鼓掌叫好。
“你莫非就是武狀元?”
還有人議論著:“要是以前的官兵都能拉開這種弓,還打不過洋人?”
“人家天天吸大煙,哪有空拉弓?”
……
表演完,藝人拿著個簸箕在前面走了一圈,人群中扔進去一些銅圓。
秦九章繼續往前,又看到了舉大刀的、抖空竹的、爬杆的、耍中幡的,——就像在一個超大的露天雜技團。
而最熱鬧的,則是那些說書的。
“竹板兒打我這近街來,一街兩巷好買賣。他是也有買也有賣,也有那幌子與招牌。幌子好比龍戲水,欄了櫃的就像紫金臺。算盤子兒一打搖錢樹,我拜掌櫃的大發財。您發財,我們沾光,過路相求來拜訪。”
好嘛,這不就是數來寶嘛。
上輩子時秦九章沒少聽德雲社。
除了鼠來寶,天橋確實還有很多說相聲的,他們的生意明顯不錯。
總之這一小段路各種快板聲歡快無比,讓秦九章的心裡也樂呵呵的。
但只走了一百米,就聽到了一段悲涼的音樂,前面涼棚下,一個老頭和一個明眸皓齒的女孩正拉著二胡。
二胡一出聲,就有一股千萬年的憂傷在裡面。與周圍似乎格格不入,所以他們的生意可差得遠了。
一曲終了,賺不幾個錢。
女孩放下二胡時,看到了秦九章,眼神一笑,起身道:“九哥!”
順著這聲“九哥”,秦九章在記憶裡尋找到了:女孩叫做楊曉寒,曾經與原主有點情愫。
原主和女孩都是窮苦人,也算“門當戶對”。
“今天生意怎麼樣?”楊曉寒主動詢問。
“還行吧,拉了兩個大活兒。”秦九章說。
“挺好!我給你拿碗水,看你這汗出的!”
“不用了……”
“來,快喝了!”
楊曉寒又遞給他一小塊兒蘿蔔鹹菜:“這個也吃了,不然出太多汗受不了。”
女孩的關心讓秦九章有些不知所措。
但好像也不能直接告訴她:自己已經不是過去的秦九章。
秦九章隨口說:“你們哪,掙了多少?”
“四毛五毛的,還是那樣。”楊曉寒說。
“可能是太悲傷了,”秦九章喝完水,出了個主意,“要是能多幾首曲子,或許生意能好點。”
“新曲子?”楊曉寒的爺爺說,“我拉了幾十年,別人隨便哼幾句,我都能拉出個調子來,但哪有幾首不悲的?”
“要不試試流行音樂……哦,就是西洋的曲子?”秦九章說。
“洋人的調兒?”楊曉寒的爺爺還真沒往這方面考慮過,但很快打消念頭,“咱也聽不著。”
楊曉寒同樣覺得很奇怪:“洋人也拉二胡?”
“他們沒有二胡,但音樂無國界嘛。”秦九章說。
“能行得通?”
“反正沒什麼成本,試試唄!”秦九章說,“回頭我想辦法幫幫你們。”
楊曉寒的爺爺搖了搖頭:“怕是不行。”
楊曉寒此時卻替秦九章說:“九哥滿城到處跑,去過的地方多,見識多,接觸的客人也多,說不定在使館街上聽過。”
爺爺摸出菸袋點上:“那就試試吧。”
他們說了沒幾句話,來了個客人坐車去北城。
秦九章只好與他們告別。
“稍等!”
楊曉寒突然叫住秦九章,迅速回身拿過來一串糖葫蘆:“這個給你。”
身後的爺爺放下煙槍:“曉寒——!”
“爺爺!”楊曉寒回身向他使了個眼色。
爺爺鼻子裡哼了一聲,轉過頭繼續吸菸。
秦九章說:“糖葫蘆是小孩子還有女生喜歡吃的,你留下吧。”
爺爺點點頭:“說得對!”
“那你就給萱萱吃。”楊曉寒馬上找到其他藉口。
秦九章還想婉拒,車上的客人已經在催促:“該出發了!”
楊曉寒把糖葫蘆放在車廂旁的包裡,說道:“快走吧!”
秦九章沒辦法,道了聲謝謝便邁步離開了。
爺爺則不滿道:“曉寒啊,你這是幹啥?那糖葫蘆是我給你買的!”
“九哥拉車累,”楊曉寒說,“他那麼苦,總該吃點甜的。”
“咱就不苦嘛?”爺爺抗議道。
“咱起碼不用風吹日曬。”楊曉寒說。
“你——”爺爺吐了口菸捲,似乎嗆到了,使勁咳嗽了幾聲:“你又不是沒見過,有幾個車伕混上好日子的?雖然他救過你,但你當個哥哥就行了。”
“我就是當哥哥呀……”楊曉寒給他捶了捶背,柔聲說,“爺爺疼我,我知道,下次糖葫蘆我留給你吃好不好?”
爺爺對這個孫女沒法子,捶幾下背就被治得服服帖帖,笑出聲道:“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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