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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得仁捋須道:“昨天我從村裡一位老伯那裡瞭解到,豆腐佬已經連續10年沒有乾塘捉魚賣了。”

“可能他是想將魚養得更大一點,才幹塘捉魚,賣個大價錢呢。”蘇金旺仍然未完全信服,找著理由說。

“問題並不是那麼簡單,而是內有玄機。”石得仁如炬的目光在蘇金旺的臉上巡視著,“其實,我昨天走進豆腐作坊,細心觀察後發現了一個重大的疑點。他家的石磨,石磨上盤的色澤比較灰白,與顏色略深的下盤相比,看得出那是後來配上去的。”

經石得仁這麼一提示,蘇金旺眯著眼睛思索了一會,點著頭說:“得仁,經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他家的石磨上盤的確是比較新的。但我還是不明白,這與石磨上盤的新舊有什麼關係呢?損壞了就換新的嘛!”

“石磨上盤不是損壞了,而是沉塘了……”石得仁如此這般說出了他的推理。

蘇金旺恍然大悟:“啊,得仁,原來你懂得那麼多的民間常識,而這些顯淺的常識,我卻沒有意識到。”

石得仁頗有體會地:“辦案者如同做狀師,對社會的各種常識懂得越多越好。”

“這也是。”蘇金旺倒抽了一口冷氣,“豆腐佬殺人之後想得真周到,各個細小的環節都考慮到了。想不到竟然會被你一一破解了。如果此事經過核查後確實是這樣,我將把你奉若神明。”

“你別把我奉得太高。”石得仁擺了擺手,謙讓地,“這只不過是應了那句古訓而已。”

蘇金旺眨著眼:“什麼古訓?”

石得仁朗聲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蘇金旺向石得仁伸出了大拇指,誇讚道:“得仁,你說得對!”

“這都是我的主觀推測。最後還是要以事實為依據的,殺人血案非同兒戲,我們不能冤枉一個好人,也不能放過一個壞人。”石得仁認真地說。

蘇金旺的臉色顯得嚴肅而冷峻:“事到如今,我們該怎麼辦?”

“來個敲山震虎。”石得仁做著手勢,放緩了講話節奏,“明天我們與寨主聯絡,叫他故意在寨中放出風聲,讓那個豆腐佬丁牛知道,他那口魚塘10年都未乾過,現在要乾塘捉魚。我們暗地觀察他的動態。”

“我們放出風聲,豆腐佬如果心中有鬼,就會千方百計找藉口不讓乾塘或外逃。如果他真的像我們推測的那樣,他行兇殺人的嫌疑就坐實了。”蘇金旺分析著。

“是呀,金旺兄,我們要想方設法,防止他找藉口逃跑。”石得仁一臉嚴肅地說。

“對豆腐佬丁牛的監視,我會暗中安排好的,得仁,你放心。”蘇金旺拍著胸口說。

拿定主意後,石得仁連夜飛馬回總督府,將偵察到的情況向總督關振江當面作了彙報和請示。

第二天,關振江立即組織人馬來到上沙鎮馬王寨,要把丁牛那口魚塘的水全部放幹,查明真相。

這一天,天氣晴朗,豔陽高掛,萬里無雲。

丁玉莉平白無故失蹤了10年這件事,搞得上沙鎮附近村寨的村民人心惶惶,擔心哪一天同樣的厄運會降臨自己的頭上。

如今,聽聞官府要在馬王寨乾塘尋屍,愛看熱鬧的四鄉八鄰百姓如潮水般湧來,將魚塘四周圍得水洩不通,可以一看究竟。

石得仁和蘇金旺站在魚塘角樹叢旁,目不轉睛地監視著事態的進展。

石得仁這招“敲山震虎”果然奏效。

豆腐佬丁牛見官府要將他後院的那口魚塘幹掉,知道是衝他而來的,便用籃子盛滿了一籃子豆腐,往寨外走,被守候在寨口的衙差攔住了。

丁牛假裝說:“差大哥,求您們行行好,放我出寨,鄰村李木水訂了我的豆腐,我現在要給他送去。”

衙差不容分說:“上頭有令,在乾塘期間,任何人都不能走出這條寨子。”

丁牛懇求道:“差大哥,您們不讓我出寨,時間拖延了,我這些豆腐會變味的。”

衙差沉著臉,態度強硬地說:“你的豆腐會不會變味我管不著,我只是執行上頭的命令而已。”

丁牛見用這個方法逃不掉,知道大禍即將臨頭。但一時又無法脫身,只好轉回頭返回豆腐作坊再想辦法。

眼看魚塘的水越來越少,丁牛想從寨後面的小山丘上逃走。

但被守候在那裡的衙差攔住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魚塘裡的水位越來越低,圍觀的百姓的頸脖越伸越長。

越到魚塘裡的水越淺,蘇金旺的好奇心越發加重。

他有點不安地看著石得仁,說道:“得仁,我真擔心魚塘幹了卻一無所獲,屆時上司就會責怪我們勞民傷財。”

石得仁卻胸有成竹說:“金旺兄,請不用擔心,結局就快到來了,我們拭目以待吧。有這麼多的證據作依據,我相信我們的判斷絕不會錯。”

從上午放水一直到傍晚,在西山晚霞快要收盡的時候,魚塘裡的水終於被放幹了。

這時,在魚塘邊上圍觀的人群,不約而同地驚叫起來:“啊,塘裡有石磨!”

果然,在魚塘中央位置的泥沼裡,發現了一個石磨上盤,一副白森森的完整骷髏骨架,用繩索捆綁在石磨上盤上。

衙差將石磨上盤捆紮的繩索解開,抬到豆腐佬丁牛豆腐作坊裡,套在那個舊的石磨下盤上,無論從新舊的程度,還是大小吻合度,兩者都十分相配。

鐵證如山,不容抵賴!

丁牛雖然機關算盡,但在鐵證面前,只能低下了頭顱,供認了犯罪的全過程——

10年前的那個夏天,午後熱浪迫人,魚塘邊的蕉葉與野花、雜草被烈日曬得耷低了頭。

丁玉莉是一個貪玩的女孩,那天她到她姑媽那邊找表哥玩,回來經過馬王寨,聽到寨裡鑼鼓喧天,愛看熱鬧的丁玉莉,便走進寨裡。

走了大半天的路,丁玉莉覺得有點口渴,聞到從魚塘那邊豆腐作坊飄來一陣豆腐花的清香味,便走過去想買碗豆腐花吃解渴。

丁牛因樣子生得醜,脾氣暴躁,三十歲了也娶不到老婆。

他乍見進來了一個妙齡女子,頓時起了淫心,趁丁玉莉吃豆腐花之機,一把將她抱住,動手撕扯她的羅裙。

丁玉莉當然不從,拼命掙扎,大聲呼叫。

但寨中鑼鼓喧天,人們都被圍在廣場舞金龍的表演吸引住了,沒有人聽到丁玉莉的呼救聲。

丁牛見丁玉莉大聲呼喊,使勁捂住她的嘴。

丁玉莉拼命掙扎,丁牛的手就捂得越緊。

沒過多久,丁玉莉已經沒有了聲息。

丁牛見丁玉莉兩眼緊閉,臉色蒼白,伸手一摸她的鼻孔,已經氣息全無。

丁牛知道丁玉莉被自己錯手弄死了,連忙關上門,把她放在裡屋的床上。

失去理智的丁牛,動手解開丁玉莉的衣裳,見已死去的丁玉莉躺著仍楚楚動人,頓時獸性大發,實施了姦屍這禽獸不如的罪惡行徑。

發洩完後,丁牛面對著玉體橫陳的丁玉莉,知道自己罪大惡極,被人發現就會以命填命。

丁牛經過幾番思索,就將丁玉莉的屍體藏著,待到天黑時,把丁玉莉的屍體用繩索捆在石磨上盤上,推下那口魚塘裡。

但他還不放心,擔心屍體離塘邊太近,容易被人發現,下塘把石磨上盤移到魚塘中央,方才稍稍放心。

丁牛躺在床上,徹夜難眠。

他想到這麼熱的天氣,幾天後丁玉莉的屍體就會腐爛從魚塘中浮起來。

左思右想,他想到了白鱔喜歡食死豬、死雞等腐爛肉這招“毀屍滅跡”上來。

第二天一早,他匆忙到集市買回一麻袋鱔苗放到魚塘裡,讓白鱔吞食丁玉莉的腐肉滅跡。

可憐丁玉莉這個妙齡女子,因一時不慎誤入丁牛的豆腐作坊而命喪黃泉。

丁牛自以為自己毀屍滅跡做得天衣無縫,官府多次派人也查不到半點線索,自以為平安大吉,可以高枕無憂了。

但他做夢也想不到,時隔10年,這宗行兇姦屍毀跡案,竟然會被外來的石得仁給破了。

最後的結局,當然是一命填一命,豆腐佬丁牛被官府處以極刑。

經過這次與石得仁一起偵破這宗歷史懸案,蘇金旺專程宴請了石得仁。

酒過三巡,蘇金旺臉色通紅,態度卻十分誠懇地說:“得仁,當初接手此案時,說實話,我是看不起你這個從外地來的鄉巴佬的。後來,每次與你一起去訪查,我什麼線索也發現不了,你卻能從中抽絲剝繭,發現端倪。”

石得仁擺了擺手,道:“同樣一件事物,橫看成嶺側成峰,角度不同就會得出不同的結果。”

蘇金旺連連點頭稱是。

“尤其是要偵破案件,凡事都要細心想一想,由表及裡,由淺入深,方能從表象裡抽絲剝繭,深挖下去,找到突破的契機。”石得仁侃侃而談。

“得仁,你真不愧是個師爺,太了不起了!”蘇金旺向石得仁伸出大拇指,由衷地稱讚,“這次真是上天賜我良機,有幸跟你在一起一個多月,私訪查案,終於將擱置了10年的懸案給破了,讓死者沉冤得雪,行兇者受到嚴懲。你鍥而不捨的執著精神,深入細緻分析問題的方法,讓我終生受用。”

關振江因破了這宗歷史懸案,被朝廷加官進爵,升為宰相。

關宰相見石得仁在刑偵方面是一位傑出的人才,是個大器之才,於是將石得仁破格錄用為湖州巡撫衙門按察使。

蘇金旺也受到了重用,調到石得仁的麾下。

任命文書下達了一週,仍然不見石得仁前來上任。

關振江正在納悶之際,石得仁託人送來了一封信,內文只有一首詩:

自古宦海多幻變,

天下之大任我行。

師爺破案也灑脫,

民間遊走更逍遙。

一代狀師石得仁輕薄名利,有官不做,遊走民間,替人打官司,破大案,衣食無憂,日子過得逍遙自在,羨煞幾多身處官場人。他的一生充滿著好壞交織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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