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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春三月,鶯飛草長。

春之女神,為雲霧山帶來了漫山遍野的山花,也為人們奉獻出大自然的結晶——山坡處處的梅樹掛滿了青梅,累累果實把枝頭也壓彎了。

村民們喜上眉梢,各家各戶,攜著籃筐,到山中梅林去採摘果實。

張少飛與梁田寨的梁耀福正在山腰間的梅林裡採摘青梅,議論著今年的好收成。忽然,張少飛的眼光透過樹椏,看到遠處山路上來了兩位武士:一位是彪形大漢,虎背熊腰,頭如芭鬥,臉大如盆,一身殺氣。另一位矮墩結實,身形似個大冬瓜。他們都是身穿灰黑色的衣服,腰扎粗布帶,下套束腳的黑色長褲,腳下是平底布鞋。走在前面的高個子,手執明晃晃的利斧。後面跟著的那位矮仔,手持著亮閃閃的大撲刀。

啊,終於認出來了,皆因兩位武士的綽號在朝廷裡太有知名度了:前面那位手執利斧的高佬叫“沙膽居”,後面拿撲刀的矮仔綽號叫“盲頭憨”!見他倆手拿兵器氣勢洶洶而來,張少飛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

當年身為中州刺史的張少飛上朝,大家在走廊或過道上偶爾會見面。

張少飛之所以對他們印象較深,是因為“沙膽居”在朝廷內大名鼎鼎。他曾經在朝廷的武術比賽中一連戰勝了九位同伴,最後僅輸給了曾當過朝廷大將軍的惠明而屈居亞軍。因他的俗名叫沙大居,朝廷裡的其他武士給他的綽號為“沙膽居”,所以沒有多少人會當面叫他的真名。沙膽居平日膽大包天,曾經當過浙江鎮江千總,攻城略寨,一馬當先,那板斧揮舞,碰著它死,遇到它亡。沙膽居本應戰功顯赫,卻遭同僚嫉妒誣陷他為通敵的奸細,幸而時任尚書的老鄉關振江出面周旋,他才免於牢獄之災。經此事後,沙大居效忠他的老鄉關振江。那位手拿大撲刀的矮仔也是朝廷的武士——孟侯昂。他原是陝北的打石工,力大無比,頭腦簡單,敢打敢殺卻有勇無謀,同伴們有什麼危險的粗重活指派他去幹,他亦照做無誤。由於他的姓“孟”與“盲”讀音相近,名字“昂”與“憨”亦相似,因此人們給他起了一個綽號叫做“盲頭憨”。

梁耀福見張少飛在踮腳眺望,循著他的目光望去,見遠處有兩位武士手拿兵器,賊頭賊腦地東張西望,在搜尋著什麼,向張少飛問道:“武士本應在武館裡練武,而他倆執刀提斧來到我們雲霧山,想幹什麼呢?”

張少飛在雲霧山這些日子,與梁耀福相處日久,知道他雖然生性好賭,但還是厚道之人,沒有害人之心,直白道:“他們是朝廷的武士,這次特地從朝廷過來,為的是要追殺我。”

張少飛這話令梁耀福實感意外,不解地問:“啊,你處處與人為善,樂於助人,這麼一個好人,怎會跟他們有仇隙呢?”

張少飛慨嘆一聲,道:“這事情的來龍去脈講起來有整匹布那麼長,以後有機會我再詳細告訴你聽吧。”

梁耀福:“一旦你落入他們的手中,定死無疑。你快快跑到後山那邊去躲藏吧。”

張少飛擺了擺手:“不,光是躲藏這不是最終的解決辦法。”

梁耀福覺得左右為難:“要拼,你說不拼;要躲,你說不躲。現在火燒眼眉毛,你得想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呀!”

張少飛定睛過後,胸有成竹地說:“有辦法了,這事不可力敵,只可智取。”

梁耀福不解地問:“智取?如何智取?”

“你聽我說。”張少飛湊過身子,小聲地跟梁耀福說起了他的計策。

梁耀福的臉色初時是驚訝,轉而是平淡,最後笑著頻頻點頭:“好、好、好!就照你講的去辦!”

張少飛則閃身躲到一棵樹幹粗大的梅樹後,暗中靜觀事態進展,見機行事。

梁耀福提著盛滿青梅的竹籃鑽出梅林,過溪越澗,走上山間小道,一邊唱著山歌,一邊迎面朝著“盲頭憨”和“沙膽居”走去。

“盲頭憨”和“沙膽居”來到雲霧山,見大山茫茫,四野悄靜,只聞遠處瀑布聲,周圍不見人影,心中正在納悶,不知往哪一個方向去搜尋張少飛,忽然傳來了山歌聲,見有人沿著山間小道朝他們來。兩人精神為之一振,大搖大擺地走上前去。

盲頭憨劈頭劈腦大聲喝問,“喂,老頭子,我向你打聽一個人!”

梁耀福眨著眼睛望著他倆,道:“你講什麼來呢?”

梁耀福今生從未離開過雲霧山十里遠,所以聽起那些饒舌拗口外地話,就有如“雞同鴨講”,所以他仍擺著手,再指了指耳朵,做著手勢,說道:“我聽不明白你們說的話。”

盲頭憨和沙膽居奉命追殺張少飛,來邱縣呆了一段日子,所以勉強聽得明梁耀福回答的意思,兩人商量了一下後,沙膽居用半鹹半淡的本地語道:“我們找一個人,想向你打聽一下。”

梁耀福皺起了眉頭:“天大地大,世間的人比雲霧山上的樹木還要多,我不知你們要找什麼人。”

沙膽居手指向太鎮那邊指去:“他也是你們太鎮村的人。”

梁耀福沒好氣地:“既然他的家住在太鎮村那邊,你們就到那裡去找嘛!”

沙膽居:“我們在那邊搜來尋去,卻不見他的蹤影。我們懷疑他跑到雲霧山這裡,匿藏起來。”

盲頭憨附和道:“我們這次估計是八九不離十了。”

梁耀福沒好氣地:“咳,我怎知道你們要找的人是什麼模樣的?”

沙膽居:“我們有他的畫像,你看一看。”

盲頭憨從懷裡掏出了一幅白布,將它抖開,在梁耀福的面前揚了揚,加重了語氣:“這個人名字叫張少飛。”

梁耀福定神端詳著這幅手繪的半身畫像:畫得國字臉形,天庭飽和,鼻子高挺,眼睛炯炯有神,跟張少飛的模樣有幾分的相似。

梁耀福邊看畫像,邊輕輕點頭:“這個人,我好像見過,見過。”

沙膽居聽梁耀福說見過張少飛,心中大喜,把頸脖伸得比鵝頸還要長,急不可待地追問:“你在什麼時候見過他?”

梁耀福仍是慢條斯理地:“剛才我在山坳那邊還見過他哩……”

沙膽居大喜,臉上的橫肉拉扯了幾下,抖著手中的利斧,問道:“他在哪裡?”

盲頭憨催促的聲音像敲破鑼般大:“你快告訴我們!”

梁耀福搔著腦袋,猶豫著:“我將他的下落告訴你們。這……這……可誤了我的工呀。”

“誤了你的工?”沙膽居明白對方所指,直白道,“你是說要在我們這裡拿些好處費?”

梁耀福:“這是你說的呀,並不是我強迫你的。”

“行,待我和兄弟商量商量。”沙膽居仄著腦袋與盲頭憨商量了一下,將那蒲扇般的巴掌伸出,散開五隻手指,“我們給你五兩紋銀。”

梁耀福撅起嘴巴,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說:“才五兩紋銀?給乞丐也嫌少,我不幹!”

沙膽居:“五兩嫌少,那就十兩吧。”

沙膽居為何如此大方呢?因為他們臨行時,關宰相給出的許諾是:如果捉到張少飛,則獎賞黃金一百兩。所以,這區區十兩紋銀,對比起那高額的獎賞來說,簡直算不了什麼。

梁耀福聽到他們提高了賞銀後,臉龐馬上綻開笑容,點頭答應:“好,一言為定。獎銀是十兩。但你們要先給賞銀,我才給你們帶路。”

沙膽居的粗眉往上一吊,晃了晃手中的利斧,惡狠狠地:“我跟你有言在先,如果你誑我們,到時我們不但要回這些賞銀,還要將你劈為兩截!”

盲頭憨臉上的橫肉抽了抽,講話聲音有如打雷:“我還會將你扔下山崖去喂禿鷹!”

梁耀福指了指對方手拿的兵器,道:“你們是腳步如風的人,凶神惡煞,手中拿著殺人的傢伙。我是個腳步遲緩的老漢,即使有心想逃,怎逃得掉?我怎會那麼愚蠢來自尋死路呢?”

沙膽居覺得梁耀福講的是實話,從懷裡掏了十兩紋銀,交給他,道:“我估給一個甕缸你做膽,你也不敢誑騙我們。”

梁耀福接過紋銀,往懷裡一塞,說道:“你們要捉的那個人,藏身的地方路不好走呀。”

沙膽居將手中利斧晃了晃,在陽光映照下閃掠出道道寒光,輕蔑道:“多難走的路我們也去得到!”

梁耀福語帶嘲笑:“我怕你們兩個即使見到他,也捉拿不到他。”

沙膽居朝天哈哈大笑,卑夷地說:“哼,那個張少飛,坐鎮中州稱刺吏時,只不過是個文弱書生,這回他休想逃得出我們的手心。”

盲頭憨也來湊熱鬧,伸出右臂,往內伸屈了幾下,手臂上的肌肉宛如一隻小老鼠來回滑動著:“唔,他哪裡有我們這般壯實。你看,我們的體格,無需動手,僅僅擺出來就會嚇死他了。”

梁耀福以神秘的口吻說:“我知道他有個了不起的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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