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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草盛拜謝小郎君救命之恩,大恩大德無以為報,還請小郎君收下此物!”

羅草盛行大禮參拜,而後將那枚沾染血跡的神種令遞了過來。

這是他最珍貴的寶物但用來報兩次救命之恩卻依舊不夠!

俞幼泉頓時色變,忙道,“此物我無福消受,羅郎君還是自己收下為好。”

羅草盛在雷刀王氏雖只是馬伕,但也畢竟摸爬滾打多年,於察言觀色上還是有相當一套本事。

眼見恩公如避蛇蠍,羅草盛頓時錯愕。

他怎麼都沒有想到,這從雷刀王氏寶庫偷出來的祖宗遺物,竟讓恩公如此嫌棄!

當然,這也說明了恩公是識得此物的!

該說真不愧是桐林鄭氏的人嗎?

真真好大的見識!

要知道先祖遺物放在雷刀王氏已經有數百年了,但雷刀王氏愣是什麼都沒研究出來。

由此也能看出二流的世家和桐林鄭氏這等龐然大物之間的差距。

此外,恩公的態度也讓羅草盛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此物不詳!

再一聯想到短短時間,就數次在死亡邊緣反覆徘徊,羅草盛更是駭的面無血色。

其實有件事俞幼泉並不知道,羅草盛第二次因他獲救並不完全是巧合。

在他離開車隊後不久,就復又被雷刀王氏追殺,九死一生之際,專門奔赴到了俞幼泉車隊可能路過的路口。

萬幸的是他賭贏了,第二次因貴人而死裡逃生!

更不可思議的是,他還因此知曉了為何如此倒黴的緣由。

羅草盛大汗淋漓,抱拳深揖道,“罪過,罪過,鄙人實在是不知道此物不詳......若因此害了恩公,草盛實百死莫贖!”

俞幼泉擺手道,“不知者不罪,此物你還是儘快處置好,辛巳年最好不要帶在身上,切記,切記!”

辛巳年?

不單單是今年,每一個甲子一個輪迴?

羅草盛瞬間想到了很多,甚至不由回想起半年前雷刀王氏的劇變。

羅草盛面色變了又變。

不由想起老祖宗那一次身敗名裂,簡單計算一番,不剛好正是七個甲子之前嗎?

但是。

貌似也並不能完全對上!

在老祖宗隕落後,雷刀王氏就此崛起,中間就算有些變故,但也沒有今年這種大起大落。

或許還有其他什麼因素......

他能想辦法將令牌重新給雷刀王氏送回去嗎?

剎那之間,羅草盛就想到了太多太多。

尤其是將令牌重新給雷刀王氏送回去,這個想法就像是蔓生的野草,一冒出來就再難扼殺!

但他實在是摸不準恩公的想法,更猜不透雷刀王氏和桐林鄭氏之間的關係,生怕讓恩公看出他心中已然歹念叢生。

同時。

他也感受到恩公的豁達和善意!

在明知他和雷刀王氏有些恩怨的情況下,不僅沒有為難他而且還兩次施以援手,看到令牌的時候更是第一時間提醒。

最難得的是,提醒還那麼詳細,幾乎明確告訴了他,關於神秘令牌的各種禁忌!

這種高風亮節的氣節,讓羅草盛敬佩不已,深吸一口氣後決然表態。

“恩公大恩大德鄙人永不敢忘,待離去後就會將此令牌深埋,不會用它來禍害任何人!”

“善。”

俞幼泉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

防人之心不可無,害人之心不可有。

他目前和雷刀王氏關係還不錯,不久前送出的私信已然陳明利害,相信雷刀王氏也不會再因這面神種令而窮追不捨!

俞幼泉做了,故而也明明白白的說了。

羅草盛後背再次感覺有些發涼,對自己的決定前所未有的慶幸。

幸好他沒有任憑歹念支配,不然還真不知道這位恩公是否會......除惡務盡!

羅草盛感恩戴德當即拜道,“多謝恩公憐恤!”

“舉手之勞,羅郎君不必客氣。”

俞幼泉伸手攙扶,並不介意,救人是他的意願,於他而言真就只是舉手之勞。

若救人對他有太大風險,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此外,他也因救人在羅草盛身上找到了悟道的契機,“報酬”他其實已經得到了。

羅草盛搖頭,態度非常堅決。

又一番你來我往後,羅草盛終於問出了心底淤積的近乎令他絕望的問題。

“還請恩公恕罪,小人並非有意窺探您修行,只是小人天生天賦異稟,嗅覺極其靈敏,不久前嗅到恩公大量吞服春雷生髮丹,一時對修行感到絕望......還請恩公教我!”

羅草盛說完,又是深深一揖。

俞幼泉微微一怔。

向他問道,問題的本質上還是貧富差距、分配不公......這也忒看得起他?

這問題如來佛祖來了估計都得直搖頭!

俞幼泉反思。

短短時間,他已經表現出了好為人師的特性了嗎?

沒有吧?!

人之患在好為人師!

勸他正視貧富的客觀存在?接受自己的平凡?只和自己做比較?

感覺怎麼說都有些吃力不討好啊,很容易在人心底留下疙瘩。

畢竟實話往往都比較刺耳,但純雞湯的話又顯得虛偽!

俞幼泉嘆息。

這次事件本質上還是他不夠謹慎小心啊,誰能知道有人的鼻子能靈敏到這個程度?

看來以後還是需得更加謹慎,最好能想辦法搞一套陣法!

俞幼泉一時有些為難,然後就開始從老祖宗的話語中汲取智慧。

子曰:“可與言而不與之言,失人;不可與言而與之言,失言。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

俞幼泉想了想,指了指馬道上的一株莊稼,又指了指不遠處良田裡的莊稼,道,“同為莊稼,它們一個生活在貧瘠的馬道,天天受到車轍馬蹄碾壓踐踏,長得低矮短小,而另一個卻長在豐沃的田地裡,土地肥沃,還不時有農夫來施肥鋤草......馬路上的莊稼就不生長了嗎?”

羅草盛若有所思。

是啊,條件不夠好那就能不修行了嗎?

對於修行這件事他終究還是喜歡的!

只是羅草盛心頭愈發苦澀,馬道上的莊稼就算是再用力再掙扎,終究還是比不過田地裡的莊稼!

出身不好就徹底沒有希望了嗎?

羅草盛不由想到了如今盛行的九品官人法,一時更加絕望!

羅草盛苦澀道,“真就沒有一點希望嗎?”

俞幼泉:“......”

[有沒有希望這得看你自己啊!]

看著苦澀的羅草盛,俞幼泉不由想起了兩年前的自己,同樣一片灰暗,看不到任何希望和未來。

不同的是他決定和龍門賀氏硬剛到底!

他前世的知識底蘊和耐心隱忍,還有陶夫子留下的秘辛,甚至是天時運氣的幫助,最終助他成事,併成功改變了命運。

但這並不具備普適性!

看著痛苦的羅草盛,俞幼泉直接沉默。

一則,語言文字在有些時候終究太過無力;二則,想要渡人終究還是太難!

“這個問題太過於深奧,抱歉,我的人生閱歷還不足以回答您的問題......不若您請教一下我的師父?”

俞幼泉直接甩鍋了,將麻煩丟給了師父。

羅草盛先是失望,後又轉而為驚喜。

待來到鄭玄成身邊後,羅草盛連忙行大禮參拜,鄭玄成忍不住給了俞幼泉一個白眼。

淨給他找麻煩,不遇至人傳妙訣,何益?

但是。

身為師父他終究還是不忍拂了小徒弟的面子,而且這個問題也的確是非常具有代表意義。

嗯,講完課以後就安排徒弟用這個話題作文。

想到這裡鄭玄成頓時打心底開心起來。

佈置作業的人果然比寫作業的人快樂!

鄭玄成看著羅草盛道,“能想到這個問題,恭喜你明白了什麼叫做......天道!”

羅草盛疑惑。

這就是天道了?

雖還不是完全明白,但他卻將鄭玄成的話牢牢銘記,甚至下意識的聯想到了大道無情!

俞幼泉則若有所思。

師父這說的是社會運轉的規律和本質啊,是文化屬性,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

鄭玄成:“出身這件事,沒有人能自行決定。世上有門閥有寒門,也就自然有世家子和寒門子弟。這就像是生長在馬道上還是生長在莊稼田裡,莊稼本身並不能自我做決定。”

羅草盛心頭愈發苦澀。

鄭玄成:“你可讀史?”

羅草盛搖頭,這年頭有資格讀史的那可真沒幾個!

就算是有家資買書藏書,但史書一般人也很難接觸到。

鄭玄成沒有表現出不耐心而是繼續道,“那你可曾聽過話本故事?”

羅草盛連連點頭。

他從小就非常喜歡聽老人講古,要不然他也不會知道老祖宗和雷刀王家的舊事,更不會知道老祖宗已然成為一個......典故!

鄭玄成:“每逢亂世起梟雄......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

羅草盛悵然。

這豈不是告訴他,這世道一天不亂他就一直沒機會?

俞幼泉恍然。

師父這是告訴羅草盛,君子藏器,君子不器,守正待時。

簡單點說,“藏器”就是要苦修內功,真正獲得某方面的才能,不要太過計較一時之得失。

出身不好那就不能太將自己當人,需要吃更多的苦付出更多的努力!

“不器”就是不要過於執著於目的而急於求成,不要過早被某種價值觀給束縛住,因而讓自己變得狹隘。

守正待時那就更簡單了,等待機會來了立刻抓住機會改變命運!

這個時機或許永遠不會到來,但當機會真正到來的時候一定要能抓住!

君子不器,

則無鋒,

無鋒則必柔,

人柔則存久。

當處於不利地位的時候,所能做的就唯有狠下苦功,不要覺得辛苦,更不要覺得不公平。

一個家族的崛起,起碼需要數代人的努力,你的父輩沒能給你提供更好的生長土壤,那就只能苦一苦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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