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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稟明府,犯人已經查出來了,姓俞名幼泉,留龍村村民。”
“可曾緝拿歸案?可有審出作案動機?是否還有其他同夥兒?”
著急上火以至於滿嘴火泡的韋老縣令精神一震,張口就連問了三個問題。
也不怪老縣令失了一縣父母的威儀,實在是龍門鎮這一樁大案過於惡劣。
自古皇權不下縣!
像是臨川縣這種偏遠小縣城,自不可能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偷盜、劫掠、剪徑、抗稅、鄉村械鬥等違反亂紀之事也時常發生。
但是。
在眾目睽睽之下,龍門賀氏大院在一道爆炸聲中,不明不白就化為一片廢墟,就連賀老太爺等一眾賀家貴胄都悉數慘死,下人僕佣更是死傷無數。
怎一個慘字了得!
好多看到慘劇的目擊證人,甚至嚇得撲通跪地,直呼神仙顯靈!
短短時間,諸如“龍門賀氏作惡多端遭了天譴”“賀氏麒麟兒失了天心”之類的小道訊息那更是甚囂塵上!
無怪山野小民這般想,就是鎮上大戶、縣老太爺等官差抵達現場後,第一時間想到的也是——龍門賀氏是否得罪了大修行者以至於慘遭滅門?
實在是賀家大院的殘破,完全不是普通人所能想象!
這是一個擁有修行者的世界,儘管修行者萬里挑一有如鳳毛麟角。
對於很多山野小民而言,一輩子都遇不到一個修行者。
以至於很多人都將修行者的傳聞視作是傳奇故事,更甚者就連很多讀書人都質疑其真偽。
但是。
這些懷疑的人卻絕對不包含縣令、師爺,以及龍門鎮上一眾大戶官紳。
因為龍門鎮就出過真正的修行者,而且還是龍門賀氏的麒麟兒!
直到有大夫分辨出了空氣裡那經久不散的硝石和硫磺的味道,以及最有經驗的羅捕頭循著蛛絲馬跡找到隱秘地道......這樁慘案的真相才揭開一角!
這不僅僅是人禍,而且還極有可能不是修行者犯下的!
因為。
他們所瞭解的修行者,出手後絕對不會留下任何硫磺硝石的味道!
實在是太外行太不專業了,就算是野狐禪都不帶這麼“邪門歪道”的,更像是某種不為人知的......戲法!
而這對韋老縣令而言,更是晴天霹靂。
不僅無法將案件移交給專門司掌江湖事宜的鎮異司,還殘忍將他緊抱賀氏大腿升官發財的美夢生生戳破!
哪怕被滅門的是另外一個大戶,韋老縣令也不至於這般驚惶!
但那可是山溝溝裡走出了金麒麟的龍門賀氏!
尤其是那麒麟兒賀千行還一躍成為九玄門嫡傳弟子,整個龍門賀氏都跟著雞犬升天。
就算是一個門房,或許都比他這個縣太爺尊貴!
更甚者,就連龍門鎮、留龍村等等地區,都一躍成為名山勝水,吸引了大量的貴胄過來參觀,到此地買房置產的貴人都不在少數!
他這個本沒有任何升遷希望的小縣令,也因此沾光入了京城貴人的眼,眼看前途一片光明......但因一場爆炸一切都毀了!
韋老縣令已經可以預見,這樁大案在短短時間內,或許就會傳遍整個大晉......為之奈何?
為之奈何!
對那歹人,韋老縣令更是恨不能食其肉寢其皮!
羅捕頭抱拳說道,“好教明府知曉,經過卑職和其他同僚徹夜搜尋,發現賀家密道通往盤龍山,山腳下就是賊子所居住的留龍村......”
羅捕頭娓娓道來,韋老縣令面無表情,但心頭卻不由唏噓。
大戶人家有隱秘地道這種事很正常,越是傳承久遠的大族,這種事關家族最後存續的手段準備的就越是充分。
但很顯然龍門賀氏的密道被歹人發現並利用了!
更慘的是這一天還是中秋佳節,絕大多數核心族人都在!
韋老縣令一時都不知該說什麼好了,難道賀氏麒麟子的誕生耗盡了他們這一族的氣運?
韋老縣令:“汝又是如何判定兇手就是那俞幼泉的?他和龍門賀氏又有何仇何怨啊?”
羅捕頭說,“稟明府,卑職和一眾同僚走出密道後,第一時間就循著蛛絲馬跡找到了留龍村,封鎖該村,並控制了里正和有名望的老人後,一番審訊,初步釐清了村裡所有狀況......獨獨少了一個名為俞幼泉的少年!”
“如此就判定他是犯人?”
韋老縣令皺眉。
這也忒不嚴謹!
連他都無法說服,更遑論是說服即將歸來的賀家麒麟和朝廷中人!
聽羅捕頭的話語,這俞幼泉充其量也只是一個嫌疑人。
他可不相信一個出身山村的泥腿子,有這等翻手間覆滅龍門賀氏的能力!
羅捕頭表情尤為精彩道,“明府在上,那俞幼泉乃是一......神童!”
神童?
這下就連韋老縣令都不淡定了!
“那俞幼泉還只是一個乳臭未乾的稚子?”
韋老縣令挑眉,一時簡直難以相信。
若真如此,那豈不是說他治下不僅出了賀家麒麟,還出了個俞家幼龍?
這盤龍山果龍氣所鍾之地耶?!
關鍵是,真有如此一神童,他怎麼聞所未聞?!
羅捕頭:“卑職起初也不敢相信,但聽留龍村村民說,那老俞家世代耕田從沒出過讀書人,他那名字還是因為出生那天,老俞頭撿到一枚‘幼泉二十’的銅錢覺得喜慶,就給兒子取名‘幼泉’,但大家平時都喊他俞小六。”
“俞小六和村裡的泥猴子一樣,從沒讀過書,但三歲時就能用樹枝寫字,大家都覺得驚奇,細問才知道他看劉家二子寫字就學會了。”
“對了,劉二和其他幾個孩子還供出,俞小六還收錢幫他們寫過作業,但因筆跡被陶老夫子發現......”
“陶老夫子見獵心喜,不收錢讓俞小六旁聽,他學的又快又好......陶老夫子為此還專門破例收他為弟子!”
“俞小六四歲就會作詩,一句‘春來我不先開口,哪個蟲兒敢作聲’更是讓陶老夫子都為之震驚,甚至嚴令他不可再作詩......”
伴隨著羅捕頭娓娓道來,一個名為俞幼泉的神童開始躍然紙上。
韋老縣令都不由為之拍案叫絕,甚至扼腕嘆息。
陶老夫子誤我!
若是俞幼泉多作詩幾首,必然名聲大作,他必然也能早早耳聞,又豈會讓一神童被埋沒於鄉野之間?
那可是政績和名望啊!
但是。
韋老縣令也能理解陶老夫子的想法,慧極必傷,小兒心思未定,過早出名還真未必是一件好事!
羅捕頭補充道,“那陶夫子也是真為弟子著想,不僅親自教其唸書寫字,還教他劍法、拳法......小小年紀就端是文武雙全,眼看著前途無量!”
韋老縣令一愣,忽道,“那陶夫子是修行者?”
“應該不是!”
羅捕頭想了又想道,“那陶夫子雖被尊為夫子,但實則又老又窮,常年久病纏身,教的弟子也沒有出息的......”
韋老縣令不言。
人不可貌相,萬一是遺野大賢呢?
其實,韋老縣令更願意相信陶老夫子是修行者,不然俞幼泉這蒙塵的神童心智未免就太可怕了!
羅捕頭:“俞幼泉也無愧天才之名,不僅跟著陶夫子學習,還跟著村裡一切有才能的人學。跟著木匠學雕刻,跟著農民學種地,更甚者只是看採藥人賣藥,就學會了辨識藥材......”
“在他手把手教導下,老俞頭和俞大郎俞二郎都學會了辨識、炮製藥材,一時還賺了不少銀子,家境眼看著興旺起來了!”
真神童也!
韋老縣令也聽的神采飛揚!
韋老縣令嘆息道,“可是出了什麼變故?”
羅捕頭沉聲道,“在俞家藥材生意做的風生水起的時候,賀家橫插一腳,老俞家賠的血本無歸!”
“???”
韋老縣令直接傻了。
龍門賀氏就算比不上門閥世家,好歹也是堂堂望族,老俞家那點藥材生意他們能看得上?!
羅捕頭:“是賀忠看上了。”
韋老縣令疑惑,“賀忠是誰?”
羅捕頭:“龍門賀氏家奴,賀家麒麟成為九玄門親傳弟子後,整個賀家水漲船高,賀忠和他兄弟妹夫圈了整個盤龍山!”
韋老縣令:“......”
一切的罪魁禍首竟是一個奴僕?
知道真相的賀老太爺還有一眾貴胄估計都得死不瞑目了!
韋老縣令眉頭越皺越緊,卻是想起了一些舊事。
自賀家麒麟騰飛過後,和賀氏有關的田地山林河流交易,以及糧食布匹藥材古董等方方面面的生意就直線上升,連帶著官司糾紛也跟著驟增。
為此他還拿了賀氏很多孝敬!
卻是不曾想到,在無人知曉的角落,還有俞幼泉這樣的狠角色!
念及此,韋老縣令身上都不由滲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再詳細些。”
“是。賀忠圈了盤龍山後,意外得知俞家賣過一些年份比較高的何首烏、黃精等珍貴藥材,不僅要求俞家歸還錢財,還張口報了一個天價!”
“......”
“那時俞小六太年幼,老俞頭被逼的實在沒辦法,只能賣田賣地,就連已經說親的俞家大丫都被迫賣身進賀忠家當婢女......”
“等等,賀忠家還使喚下人?”
韋老縣令吹鬍子瞪眼,怒火熊熊,甚至比聞聽到賀忠殺人放火無惡不作還生氣!
逾制,大不敬之罪!
羅捕頭無語,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或許在縣令這等老父母眼裡,“逾制”“僭越”比人命更高貴吧!
韋老縣令也知道他有些失態,但心頭依舊忍不住感慨。
這龍門賀氏底蘊終究還是淺薄了一些,治家忒不嚴謹,區區一家奴仗著主家的威勢為非作歹,竟連帶著主家都險些滅門!
韋老縣令搖頭,冷聲道,“冤有頭,債有主,俞六這仇報錯了!”
羅捕頭:“一年後,也就是俞小六五歲的時候,他們意外得知俞大丫頭早就被苛待下人的賀忠媳婦兒給打死了。”
韋老縣令:“......”
羅捕頭又說道,“為了還清欠債,賀忠家的惡奴花樣百出,利滾利之下,老俞頭和俞二郎俞三郎被迫深入盤龍山採藥......他們沒能回來!”
都說破家縣令,韋老縣令自知也不是什麼青天大老爺,但此時也不由倒吸口涼氣。
都是鄉里鄉親的,這賀家奴才也太狠了,吃相難看的簡直無法想象!
韋老縣令哪兒知道,被壓迫的人一旦翻身就會更加殘忍的去壓迫其他人。
羅捕頭:“陶老夫子知曉後為學生撐腰,親自到賀忠家理論,被氣的吐血,不幸撒手人寰。”
韋老縣令:“......”
如此說來,那陶夫子真不是修行者?
好一頭幼龍!
羅捕頭:“老俞頭和俞大郎俞二郎陷在深山裡後,俞家一貧如洗,已經揭不開鍋,俞四郎又緊跟著病了,不久後夭折,俞張氏受不了打擊跟著去了。”
縱是韋老縣令此時也忍不住動了惻隱之心,嘆息道,“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可悲可嘆!”
“賀忠被殺了?”
羅捕頭搖頭。
“賀忠一家都活的很好!”
韋老縣令冷笑,“俞幼泉都不動他,那咱們也不動他!”
身為縣太爺,他哪兒還想不明白俞幼泉是怎麼想的?
賀忠這一家雖是直接原因,但根子卻是龍門賀氏。
只要打痛了龍門賀氏,不僅是賀忠所有作惡的家奴一個都跑不了!
因賀家麒麟的緣故,這件事或許能傳遍整個大晉,彼時全天下的大戶或許都會嚇的整頓家風。
不愧是神童!
夠狠!
夠通透!
可惜!
韋老縣令:“說了這麼多,汝還是沒說是怎麼就確認兇手是那俞幼泉的!”
羅捕頭:“在留龍村通往盤龍山的小路上,我們發現了一處光滑巖壁,上面有俞幼泉的留書——一人做事一人當,勿要傷害留龍村一人。”
韋老縣令久久不言。
半晌後。
韋老縣令目綻神光道,“少年有膽怒殺人,復仇是人間至理,但殺人償命也是天道輪迴,立刻組織人手入山搜查,務必不能逃了兇犯!”
“另外,看好賀氏所有奴僕,不能讓任何一個出意外!”
“是。”
羅捕頭:“好教明府知曉,那留書的方向可能是假的!”
“哦?”
“留書太刻意,腳印也過於明顯了一些,多半是那俞小六使的欺詐詭計!卑職請求抽調鎮上還有附近各村所有獵犬輔助搜查,另外每戶抽一丁入山搜尋,防止卑職判斷失誤!”
“準,犯人畢竟是俞家幼龍,如何小心謹慎都不為過!”
俞家幼龍?
羅捕頭不由錯愕。
這可是和賀家麒麟齊名的稱謂!
不過很快,羅捕頭卻是品出了一些貓膩......韋老縣令這是在找退路啊!
萬一他們行動失敗了,說就是對手是神童,是和賀家麒麟齊名的俞家幼龍!
既然是和賀家麒麟齊名的幼龍,他們這些凡夫俗子抓不住,那簡直再正常不過。
媽的,當官的肚子裡的彎彎繞繞就是多!
就在此時,羅捕頭心頭卻是再次響起一道驚雷。
“傳令,遍發海捕文書緝拿兇手俞幼泉歸案。活捉兇犯者賞銀千兩,屍體賞銀五百兩,提供訊息者賞銀十兩......”
這下子不僅是羅捕頭,所有的公人心頭都火熱起來。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俞幼泉這個十歲稚子的賞銀,甚至都已經超過很多江洋大盜了!
俞家幼龍?
一冢中枯骨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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