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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李啟又和沉水碧聊了一些家常話題。
都是些夫妻之間的私密話,不足外人道也。
短暫的休息了兩三天之後,李啟總算復原了,畢竟他有著充足的資源,而且血氣浸染也並沒有太久,修復起來並不算難。
還有就是因果上的虛浮,這不是一天兩天能搞定的事情,慢慢來把,反正李啟也不可能繼續用,用個幾百年時間應該就復原了。
而在這期間,戰線也趨於平緩。
人道緩慢的收縮,巫道緩慢的推進,但雙方這一場血戰之後,短時間內都不再具有大決戰的力量。
但是,人多就是有好處的。
巫道雖然整體上素質參差不齊,但他們人多到可以換班。
人道收縮了整體戰線,需要守備的地方就少了,也勉強可以換班,只要兩班倒,就能夠有休息的時間。
但與其說這是‘休息’,更不如說這是‘喘口氣’,不至於被累死,精神上的壓力依然極其巨大的。
相較起來,巫道計程車兵就舒服許多了,他們輪班的時間極長,駐守一次,搞不好兩三年才能輪到下一次。
畢竟戰線之後這麼大,也容納不了更多的人。
總而言之,雙方暫時就這麼僵持了下來。
李啟也知道,人道如此收縮,必然是在等待機會,他們肯定還有後手,搞不好就是……柳君逸自己。
一旦柳君逸突破五品,反正根據祝鳳丹說,他能一個人把李啟戰區的一半戰力攢成一團給a掉。
可能有誇張的成分,但萬一沒有呢?
所以,要儘可能的加快速度,只是現在也快不起來,還是繼續磨對方吧。
等磨到人道疲乏不堪,達到極限的時候,才是總攻之時。
制定好了方略,李啟就開始了實際操作。
而沉水碧也再度離開。
她的傷勢還沒好呢,需要好好調養。
首先是身體,有完整的陽神存在,以此為根基重塑身軀不難,但想要溫養到原來的強度,以及完全契合神魂還是需要一點時間的。
她的內天地也千瘡百孔,還好依然留存著,沒有碎,也只需要慢慢溫養。
反正這次沒有掉品,比當初逃亡的時候好多了。
若是有妖族的帝流漿,估計只要一小瓶就能完全復原,可惜那玩意兒李啟是沒有的。
那就只能慢慢養了。
沉水碧養傷去了,李啟則開始繼續指揮戰爭。
這樣平和……好像也不太平和,反正戰爭依然在繼續,每天依然有超過十億的人戰死。
是的,每天。
但比起之前大戰時候,五品扎堆隕落的時候,確實算得上平和了。
這樣的日子過去了兩三個月——
在這個時候,正在主持陣法,指揮軍團排程的李啟,卻突然得到了一個莫名其妙的訊息。
一位界主直接向他彙報,有一匹修行妖法的龍駒求見,他自稱‘馬稷’,說是李啟的兄弟,並且還拿出了證明。
這讓李啟當時都愣了一下。
說實話,他已經四百多年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了,甚至這個名字代表的記憶都顯得有些模湖了起來。
在他修行之初,還是有那麼一匹龍駒,時常陪伴在他身旁,和他稱兄道弟。
不過,道途有別,他為了對方著想,將龍駒送去了域外,逼他能夠證得長生。
但是送去域外之後,李啟就再也沒見過馬稷了。
如今,已經四百來年過去了。
對李啟而言,這大概就是……一個三十幾歲的,踏入中年的大叔,突然有一個幼兒園時期的朋友找上門來了。
這還真是……
懷念啊。
四百來年,想了想,也是龍駒的壽命極限了吧?
沒有證得長生,哪怕是龍駒也只能活幾百歲而已,當然,這已經很長了。
比起朝生暮死的蟲妖們,龍駒已經算是得天獨厚,天賦異稟了。
但也不一定是壽命極限,或許馬稷證得長生了也說不定呢?
李啟這麼想著,果斷讓對方把馬稷送來自己的指揮世界。
過了幾天,馬稷來了。
一匹衰老至極的龍駒,在一位昂首闊步的七品帶領下,透過列宿獎勵了此處。
那個七品見到了李啟,立刻行禮,恭敬的說道:“指揮,馬稷帶到了。”
他的眼神充滿了仰慕和敬畏。
眼前這個平平無奇的男人,就是這片戰區的指揮。
巫神山直系,揮手便有億萬世界為之驅使,無數的五品為之赴死。
說實話,哪怕他已經證得長生,活了兩千多年,見識過無數的想象和偉業,但眼前這個男人,依然是他所能理解的‘權勢頂峰’。
他的想象力,無法支撐他想象更偉大的存在,哪怕他知道巫神山總是說什麼巫神啊,大祝之類的存在。
但是,巫神和大祝是個什麼狀態,他根本連想象和理解都做不到。
就好像克蘇魯外神一樣,可以描述克蘇魯外神,但克蘇魯到底是什麼樣子,你能夠想象出來嗎?
你或許能說出一堆‘無限’,‘精神汙染’,‘古神之軀’之類的詞兒,但你真的能夠理解嗎?你只是說出來而已,但是卻完全無法想象那到底該是如何的景象。
所以,對一位七品而言,李啟此刻的位置,就是他所能想象的,所能理解的,人世間最崇高的位置。
所以,由不得他不尊敬,光是站在李啟面前,這位七品就立刻顯得恭敬起來。
只是,這個時候,他卻看見了自己帶來的馬稷。
馬稷已經修煉成了人形,是一副老者模樣,此刻卻有些略微失神,臉上並無恭敬之色,只是神情複雜。
這讓帶他來的那個七品頓時心中生出怒氣來。
一個八品的妖精而已,還敢對眼前的祝人不敬?!
但他的怒氣還沒發散出來,卻看見祝人突然起身。
這可是很少見的,祝人在他的印象裡,永遠都沉浸在陣法之中,被陣法的光環所圍繞,從不離開,永遠都在陣法的指引下,指揮著萬千世界的戰爭。
但此刻,他居然從陣法的中心出來了?
這讓他忍不住打量了一下馬稷。
這時候,卻聽見李啟說道:“退下吧,我和他單獨談談。”
那位七品聞言,收起心中的情緒,然後再次行禮,透過不遠處的列宿離開。
而李啟目送對方離開之後,看向了老馬。
作為妖物,他也學會了幻術,能夠給自己幻化成人形,只是……卻衰老不堪。
那是,多麼蒼老的一副面容。
老年斑佈滿了整張臉,頭髮並非是仙風道骨的雪白,而是衰朽不堪的花白,嵴背倒是沒有駝,畢竟是修行者,可是氣血已經枯朽,幾乎感覺不到心跳。
最關鍵的是,身上的死氣。
那股濃郁的死氣,甚至形成了‘老人臭’,只是靠近都能感覺到他隨時隨地都在被死亡抓住,拖向地獄之中。
四百多年下來,老馬沒有晉入七品,而且已經步入了生命的盡頭。
壽元耗盡,氣血枯敗,除非有人逆轉光陰,或者以陽壽丹之類的事物強行灌注生機,為其延壽,否則是救不活了。
生死乃是天地大道,而且不只是自然存在的大道。
自然存在的大道極易受到修改和影響,比如域外旅行者們,基本上天天修改速度的天道極限,不然根本沒法走。
以內天地來影響外天地,基本上算是人人都有的手段了,只是水平高低罷了,巫道就屬於水平特別特別高那種,高到別人望塵莫及,但也不是說別人就不會。
而生死輪迴,除了自然皆有之外,還被數家大道統聯合在一起狠狠的鍛造了一番。
佛門構築六道輪迴,道門造了閻羅十殿,巫道扛起輪迴后土,鬼道負責地獄運轉,神道天庭穩固生死。
其他道統,除了人道明確不在乎輪迴,表明自己不參與輪迴構築,死則死矣,別的多多少少都摻和了點生死輪迴的事情。
所以,生死是幾乎無法違逆的,延壽可以,但只要沒有達到七品,總歸是有壽命極限的。
而達到七品之後,也依然會因為戰死之類的事情而進入死亡,只是沒有壽元限制而已。
所以,老馬此刻……
壽元將近,除非他自己突破七品,否則沒有辦法救下他,哪怕延壽也只是晚點死而已。
看他的樣子,也就三五個月的壽元了。
三五個月……
對李啟這種長生者而言,還真就是一眨眼的事情。
李啟張口,想要說什麼。
但他真正開口之後,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四百年前,他把老馬送到域外,囑咐他,讓他努力修行,待在李啟身邊永遠不可能晉升到七品。
但四百年後的今天,老馬依然沒有突破那道坎。
畢竟,他只是一匹普通的龍駒,性格不怎麼好,天賦也不怎麼樣,運勢倒是不錯,能碰到李啟。
但李啟只能給他提供資糧和功法,除此之外什麼也幫不了他。
道途之上,只能自己走,別人最多拉你一把,但你自己邁不出步子,誰也救不了你。
就好像學校裡的學生一樣。
家裡窮點的,那就自己每天做飯,自己在公交車上看書學習,請不起家教,只能自己加倍努力。
家長有實力,可以給你準備明亮的書房,買一堆頂級參考書,請優秀的老師,用最好的文具,家庭的吃喝都不用你管,你專心學習就好了。
但不管是那種情況,前提都得是‘你學進去了。’
那你學不進去,家長再有實力,也拿你沒辦法。
當然,對大道統來說,他們也可以給你直接灌腦。
但那有什麼意義呢?
灌腦之後,你還是不是你都兩說。
不能逐道,卻給你長生,那還不如殺了你。
天下的修行者們,見識了太多太多,那些為了追求長生,而不惜道途斷絕強行晉升的人。
最後,他們多半都選擇了自戕。
生命的長短並不是決定性因素。
泥土不會因為其數量繁多而比黃金更閃耀,生命也不會因為其長度更長而更優越。
朝聞道,夕可死矣。
若不能聞道逐道,活成個千年老王八又有什麼意義?
所以,李啟只是悲哀和惋惜,卻並不準備幫老馬延壽。
四百多年依然這樣,延壽也無濟於事。
看見了李啟欲言又止的樣子,老馬卻苦笑一聲,解除了自己身上的幻術,恢復成了原型。
依然是那匹威風凜凜的龍駒,身周有青雷環繞。
只是……瘦了,矮了,駝了,原本帥氣的鬃毛也有些脫落,還夾雜著花白。
他邁著蹄子走到李啟的身邊,苦笑著說道:“老大……給你丟臉了。”
李啟卻也不知道說什麼,只是伸手摸了摸老馬的鬃毛:“沒有的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接下來幾個月,在這裡陪我嗎?還是想去什麼地方走走?”
“我就在這裡陪你吧。”老馬說著,伏低身子,睡了下來。
“嗯,好好休息。”李啟這麼說著,起身,回到了陣法之中,再度接入世界群裡,開始處理那些‘一輩子只能遇到一次的難題’。
說實話,已經輕車熟路了。
這樣的日子,很快過去了兩個月。
兩個月之後,沉水碧除了一部分難以處理的暗傷,以及新長出來的身軀還沒有完全契合之外,差不多已經治好了。
這歸功於大量的天材地寶,她自己開爐煉丹,狠狠的吃了一波,甚至都吃出丹毒來了。
不過,都在可控範圍內,起碼能處理的已經處理了。
然後,她第一時間就來到了李啟這裡。
卻看見了,老馬正在這裡休憩。
看見了沉水碧,老馬也立刻起身,迎了上去。
四百多年前,在廣陽的時候,老馬和兔兔是在一起啃一筐蘿蔔的關係,他當然記得當時那個悶悶怯怯的兔子。
只是……
如今修為恢復的沉水碧見到老馬,也愣了一下。
只是,她也馬上意識到了老馬的情況。
但她也沒說什麼。
實際上,沉水碧對於生死的理解,可比李啟深刻多了。
她並沒有對老馬有什麼特殊待遇,而是一如既往的和他一起說說笑笑,順便給了老馬一些丹藥,讓他能夠精神一點,不至於總是睏倦。
那之後沒多久,老馬壽盡,李啟將其葬在這個將死世界的一個山頭。
看著老馬的墳墓,李啟默然。
道途是自己的道途,只有自己才能邁步,任何人都幫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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