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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啟似乎聽見了有聲音在自己耳畔喊道:“課堂不肅,三下。”

這聲音像是機器一樣,沒有半點感情,就有種那種電子音的感覺,反正不像是人發出來的。

然後,啪,啪,啪!

連續三尺,打在李啟的頭上,讓他懵了一下。

明明他已經擋住了,可還是有被擊中的感覺,雖然不怎麼痛,但受擊感是確確實實的。

但這一下,卻聽見四周的講道之聲停了下來。

沉浸在講道之中的幾乎所有人都立馬蘇醒了過來,不知所措的環顧四周,不知道講道為何就這麼停止了。

至於那些聽不懂的,則全都看向了聲響的來處,也就是李啟這裡。

李啟也發現了,

上頭講道的太學博士……

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

“學生李啟,攪亂課堂,分心不聽道,這還是第一天入學,你意欲何為?”那位太學博士目光不悅,盯著李啟。

但李啟並未覺得害怕或者惱怒,他只是有些疑惑。

剛剛的戒尺,是這位太學博士動的手?

不像,那戒尺明明被自己擋住了,自己用了能夠阻隔外氣的山氣,配合神氣抵擋,絕對擋住了,但擋住了戒尺,頭卻還是被敲了。

這種手段,不應該是這位博士有的,雖然李啟不知道對方的底細,但加強過後的真知,已經能夠對六品產生效果了。

那杆戒尺,和這位太學博士,給他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不過,雖然如此,李啟還是有些尷尬。

算是……條件反射?

上課東張西望,讓老師停下講課來點名批評,這種事情的尷尬已經刻在李啟骨頭裡了。

更何況現在的情況是一個超大課堂的的公開課,四周百萬人聽課,幾個街區都擠滿了。

只能說多虧大家都是修行者,耳聰目明,這才能聽的清楚。

不過,在這裡不必藏著掖著,李啟隨即在眾人的目光中站起來:“稟博士,我只是覺得……你講的東西,前後矛盾,混亂不堪,所以心中略有疑惑而已。”

這話說出來,李啟是坦誠了,但旁邊兩個同學,莫崩瀾和李烈騎全都側目看向李啟,目光驚疑不定。

至於其他的圍觀群眾,那反應就多了。

有人疑惑的看著李啟,似乎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勾八。

有些人惱怒不已,罵著李啟打斷了程序,明明自己正聽在精彩處。

還有人唯恐天下不亂,抱著看熱鬧的心態,反正也聽不懂,倒不如在第一線看看熱鬧,所以開始起鬨。

還有的滿臉輕視,似乎覺得李啟自不量力,居然敢質問一位太學博士!等著被打臉吧。

當然,更多的人還是報以觀望的態度,就好像是路人一樣,只是圍觀。

一瞬間,李啟突然就成為了百多萬人的中心。

李啟說完這話,坦然的看著太學博士。

那位太學博士本來是怒氣衝衝的質問李啟為何擾亂課堂,李啟覺得他被頂撞之後,恐怕會更惱怒吧?

然而,出乎李啟預料的是,這位博士在聽見了李啟的頂撞質問之後,反而消氣了。

“原來你是心有疑惑,所以才擾亂課堂,那這次便饒過你,至於你的問題,你覺得何處有疏漏,何處有矛盾,何處又混亂不堪?說出來,我一一解答。”

李啟也不矯情,於是躬身行禮:“那啟便直說了。”

“君言‘精氣為物,遊魂為變’,然則精氣為物,是合精與氣而成物,精魄而氣魂也,變則是魂魄相離,雖獨說“遊魂“,而不言魄,何解?”

“君言幽魂為鬼神,只是聚散不同,聚而為物者,神也;散而為變者,鬼也,其非與前言相悖?”

“君言聖人知周萬物,道濟天下,那便要解析事物,知幽明死生鬼神之理,兼晝與夜皆知也,卻又言範圍天地之化而不過,此言聖人之道為天地準,豈非混亂?”

李啟一連三問。

其實總結下來,就是一個問題。

你說天地為一爐混亂金汁,是聖人將天地的混亂傾倒出來,鑄造成器,以此為眾人之模範,天地之準繩,萬物之規矩。

那既然都這樣了,為何還要去研究自然科學,去‘知周萬物’呢?明明萬物的規則都是依循聖人之道而成的,那我們研究聖人的規範即可,何必去‘知周萬物’呢?那不是白費功夫嗎,研究了有啥用?為什麼不叫聖人直接告訴我們怎麼辦?

聖人之法規定了鬼神的地位,將人之神魂脫離肉身之舟後的兩個狀態定義為鬼神,神魂散開便是鬼,神魂凝聚起來便是神,可是這和前方的‘精氣為物,遊魂為變’又有衝突了。

精氣合,則魂魄凝結而為物,這時候神魂是物。

精氣散,就是神散,此時才能算理解中的神魂,那麼‘神’一開始的存在條件就沒有了,豈非自相矛盾?

李啟一連問出幾個問題,都是他從那茫茫道韻之中所感覺不對的地方。

實際上,這樣的東西有很多很多。

每一句話拿出來似乎都是對的,單獨看一個章節,也是對的。

但道韻之中蘊含的資訊實在是太多太多了,很多東西並不能通順,有的說法放在那個語境是對的,放在另外一個語境又是錯的。

所以這才導致了李啟越聽越不對勁。

因為這些道韻,對於其他聽講的來說,只能聽見自己需要的那一部分,只能理解自己用得著聽得懂的那些,畢竟資訊量太大了。

可是李啟不一樣,透過真知的效果,他不說將對方講道的資訊全部吸收,起碼能夠吸收個七八成。

若是修為淺薄一點的,恐怕會被這種資訊流直接撐爆腦袋。

可說過幾次了,李啟不一樣,他已經習慣於這種資訊流灌腦了,並且成就七品之後,神魂和大腦更加堅韌,他第一個凝練的身中神還是元神,更加加強了他接受資訊的能力。

因此,他能夠發現其中的各種矛盾和漏洞,由此產生了種種疑惑。

他問完問題之後,靜靜看著眼前的太學博士,希望得到解答。

之前對李啟表示出種種態度的圍觀眾人,外加上莫崩瀾和李烈騎兩個同學,在李啟問出這些話之後,基本上都安靜了。

當然,圍觀群眾中還有為數不少的人依然不明白是什麼,所以還在喊著之前的話語,但很快周圍就有人提醒了他們,讓這些人也漸漸安靜了下來,看著場地中央發生的事情。

大傢伙都明白了。

這擾亂課堂,打斷所有人聽道的人,確實有點東西。

就是不知道有多少東西,能不能贏得過太學博士。

老實說,大家都對此基本不抱希望。

太學博士是什麼人?

六品官位,而且專職研究經義道脈,是個純粹的科研位置。

說皓首窮經都是輕的,他們中間有些人研究這些東西甚至有上千年,不知道多少教科書裡的‘作者’一欄,寫的都是這些人的名字。

現在李啟開口指出一位太學博士的錯誤,雖然很多人聽不懂,但並不妨礙他們覺得李啟即將被爆殺打臉。

至於兩位同學,他們卻都正襟危坐,準備好好聽聽二者之間的辯論。

不管是身為武夫和兵家修士的李烈騎也好,還是專精人道法家的莫崩瀾也好,都知道眼前自己這位同學的來歷。

他來自巫神山,也就是說,他必然對鬼神之說有著自己獨到的見解,而他提出來的也是正是鬼神的事情。

不過,出乎所有人預料的是,那位太學博士思慮一二,居然直接點頭:“你說的有些道理,此道韻之中確有不妥,其中知識雖然廣博,但卻龐雜,不適合你聽,是我們的失誤,真是對不住。”

“那此次講道你暫且不聽,你且進去,有專人為你再講,至於外面這些,你也知道改不了,這樣比較適合他們。”

李啟也聽傻了。

啊?阿sir你什麼意思?

合著你自己也知道外面傳播的道韻是錯的?

但是他剛剛驚愕,卻又立馬反應過來。

李啟明白了。

這正是他們的打算!

外面廣播的這道韻,本來就沒準備講述‘絕對正確’,而是隻需要描述‘相對正確’就行了。

就好像是牛頓的經典力學,在一定程度上是正確的,那就可以了,初中生學習已經足夠了,不需要深入。

至於後續的謬誤,那你學習到深處的時候,自然就會發現,然後再教你嶄新的知識,比如量子力學,這樣循序漸進就好。

而不需要深入帶來的好處就是,這些道韻就可以容納很多很多這樣的知識,然後藉助講道進行大量的廣播,一次性就可以惠及上百萬人!讓數百萬人聽道,都能夠接收到這樣的好處。

不必太正確,也不必太高深,這些人能聽懂就行。

只是,他們沒有想到李啟的理論知識已經精深到了這個地步,居然可以察覺到講道其中的疏漏。

這讓那個太學博士對李啟刮目相看,直接讓他進去裡面聽。

這一個舉動,直接外面旁聽的所有人都傻了。

他們沒想清楚關節,只是突然發現,那個太學博士……認輸了?

甚至都沒有辯駁,而是直接讓李啟進去。

外面的人都驚了,莫崩瀾和李烈騎也愣住了。

不過李啟反應過來之後,馬上稱是,接著一熘煙的跑了進去。

他的想法很簡單:

有人給開小灶,誰還聽公開課啊!

就這樣,眾目睽睽之下,李啟迅速進入太學學院內,消失在了眾人的視野之中。

太學博士則乾咳兩聲:“咳咳,講道繼續,之前的事情和爾等無關,爾等切莫多想。”

語罷,他再度上臺,繼續講道。

只是,他說不多想就不多想?

百多萬人,看著呢。

長安,這整整一代人,好幾百年裡,都沒有出現過能在講道的時候,被請進去開私課的。

而現在,眾人親眼見到了。

——————————

與此同時,一道一道的訊息傳開,太學之中,中央的大殿之中,一位精神矍鑠的老者正在和長安京兆尹下棋。

京兆尹是三品官,能和他平等下棋的人,自然也只有三品。

而整個太學,常駐的只有一位三品公卿。

太學祭酒,從三品。

太學博士中,有聰明威重者,能教諸生百藝,擇其為祭酒。

之所以叫做祭酒,是因為宴饗必尊長老,以酒祭先,故曰祭酒,也就是說,祭酒是太學博士中最年長,最有威望的,也是最有能力的,他能夠教學生所有技藝。

實際上也確實如此。

太學祭酒,非要用一個詞來形容的話,那就是……全能。

人道百家,無一不精。

儒法名醫墨農雜兵陰陽縱橫等等等等都有涉獵。

連帶其他道途,神巫靈妖魔佛道全數有深入研究。

可以說,你會的,他都會。

你不會的,他估計也會。

而現在,這位堪稱全能的祭酒,一邊下棋,一邊和京兆尹說話。

祭酒落下一子,說道:“也就是說,此次長安動亂背後不僅僅有天魔,還有真龍的身影?”

“不太可能是天魔,但我說不準,欲界的魔頭上次來長安,恰好遇到先帝崩碎龍脈,傷的不輕,這下他又會來嗎?”京兆尹嘆息道。

此前就說過不止一次,中原前些年遇到過一次史無前例的浩劫,叛軍幾乎攻進了長安,上代人皇崩碎龍脈豁命一戰,最終才力挽狂瀾。

此後不到兩百年,上代人皇勵精圖治,竟把自己活活累死,之後本代人皇繼位,才有了現在唐國的盛世。

而在那一次大規模叛亂之中,就有他化自在天魔的影子在背後。

只是他化自在天魔在那次受傷不輕,短時間內對長安應該不會再有什麼企圖了才是。

總不能不記打吧?

不過祭酒似乎並不打算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畢竟這不是他的職權範圍內。

所以,再度落子之後,他說道:“不談這個,剛剛有訊息來了,有一個新生,要來見我。”

“新生?來見你?”京兆尹疑惑的皺眉。

不過馬上他就意識到了什麼。

“有學生窺破了外面講道的本質?恭喜,這是一千兩百年來第一次吧,太學又要出賢人了。”京兆尹恭喜。

但祭酒臉色卻很微妙,他說道:“是巫神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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