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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自己對那人的回憶種植成心魔,那人便成了自己的心魔。

於是,那人在自己的心中重生了。

這聽起來簡直匪夷所思。

但對於大巫而言,這似乎又是這麼順理成章。

他們就應該如此強大才對。

就在李啟驚訝的時候,雲方卻站定在原地,指了指裡面被五嶽鎮山所封住的心魔。

然後,他對李啟說道:“你去見見他吧, 或許能讓你對‘魔’的概念有些瞭解,對你以後的道途,應該也有幫助。”

“多謝前輩。”李啟真心實意的躬身行禮。

對方對自己的照顧可謂是關懷備至了。

老師都沒他這麼上心。

當然,老師不上心估計是性格原因,他壓根不在乎這些。

老實講……李啟覺得老師還是挺喜歡自己的,也很大方, 就是性格有些微惡劣。

而云方前輩就細心的多了, 循循善誘。

只是不知道對方為何要對自己這麼上心,還是說, 他只是單純的老好人,對誰都這樣?

不知道。

但留在這裡想肯定也想不明白,對方都幫自己解決了天魔魔唸的事情,那麼接下來應該也有安排。

當然,別拿自己的腦子去揣測大巫,做好自己這邊的事情就行了。

自從晉升到八品之後,李啟對品級之間的差別已經有了更深的理解。

可以說,八品的李啟,打九品的李啟。

一個打一百個都不費力。

光是完備的身中神,實力就超越以往幾十倍。

之前他只有元神,還不能拿出來對敵。

可現在,五嶽山神, 四瀆水神, 日月天神,整整十一個不同的身中神, 隨時可以呼喚出來,得益於李啟的人身小天地框架已經搭好,萬氣齊備, 他現在哪怕是在八品之中也算是中等強度的了。

和以前壓根不是一個水平的。

花費了半年,用盡無數智慧和腦力,以五品支援的資源,舉行一次大祭,給他帶來的提升就是有這麼大。

感受著自己的力量,李啟猜測,這或許會是某種鍛鍊,讓自己熟悉現在力量的鍛鍊。

所以,他提氣,做好準備,走入其中。

只是,裡面卻沒有戰鬥之類的東西。

有的……只是一個殘缺的,幾乎是人形的東西。

是的,只能說是人形,不能說是人。

四肢全都沒了,甚至就連頭都缺了半個,左邊半邊臉帶頭顱都不翼而飛。

腹部還有個大洞,在裡面還能看見蠕動的內臟, 但只有半個肺,胃還是漏的。

李啟真的很難承認這個東西是人。

但對方……還活著。

而且,還散發著自己很熟悉的氣息。

魔氣。

這就是,心魔?那個活著的心魔?

李啟小心翼翼走入其中,他也回過神來,對方應該不是來戰鬥的。

所以,他走過去,先是拱手行禮,對那‘心魔’說道:“在下李啟……見過,師兄。”

這個話語,喚醒了那沉睡中的心魔。

他睜開僅剩一隻的眼睛,斜著瞥了一眼李啟。

“你是?”他用半張嘴開口問道。

很意外,居然吐字相當清晰。

不過李啟知道,對方的身軀只不過是表象,所以並不影響他的實際情況。

此人的本質是心魔。

他已經死了,而且是救不回來那種,所以雲方在自己心中種下魔念,讓他成為自己的心魔,如此一來,他就在雲方的心中重生了。

不過如此一來,他便只能作為心魔存在,永遠待在這裡,並且永遠沒有進步的可能。

非要說的話,他和一段回憶沒什麼區別。

沒有肉身,沒有神魂,什麼都沒有,就只是一段雲方的回憶。

只是這段回憶能自己思考而已。

聽見對方的問話,李啟馬上彬彬有禮的回答道:“在下李啟……是師兄的同門。”

“啊,巫神山的年輕一輩,是吧?怎麼,你來這裡是做什麼?看我笑話的嗎?”他飄了起來:“怎麼,是來從我身上吸取教訓的?把我當做前車之鑑?”

說到這裡,他的語氣狂暴起來,開始帶上了怒意:

“這裡是那個老頭的心中,所以你肯定是被他喊來的,還叫我師兄……你是他的徒弟?你是他的新徒弟?!”

他不再管李啟,而是對天咆孝道:“你有新徒弟了!老賊!老東西!現在你可以放我去死了吧!”

“現在有人來接替我了,你去這折磨他啊!為什麼還不放了我啊!放了我,讓我去死啊!老賊,不要裝死!我知道你聽得見!”

李啟見狀,忙不迭的上去說道:“師兄,師兄,我不是雲方前輩的徒弟,你誤會了。”

但那人卻對李啟怒目相向:“滾!想從我這裡觀摩魔念,磨鍊道心,我告訴你,不可能!滾,給我滾出去!”

這心魔開始瘋狂的施展術法,種種精妙法門在他手中展現。

但是就只是精妙而已。

這些法門,在這人身小天地中展現出種種異象。

噓水興雲,奮手起霧,聚壤成山,刺地成淵。

又口吐五色之氣,方廣百里,氣上連天,氣中無數勐獸騰躍而出。

接著又云開霧散,大小江海,丘陵坑坎,荊棘沙礫,鐵圍,山丘,土石,盡皆催伏。

再有大風起,髮屋折木,聲響如雷,籬落樹木並敗折。

只是,半點作用都沒有。

這些看似聲勢極大的術法,實際上卻沒有任何效果。

原因也很簡單。

這人,只是心魔而已,既無法力,也無肉身,人身小天地都不存在,又怎麼可能產生效果呢?就連這些幻象,也是從‘回憶’中來的。

都是此人的回憶,藉助心魔的特性而顯化出來的幻象。

李啟剛剛開始還被嚇到了一瞬間,但很快他就透過自己對魔唸的瞭解,察覺到了情況。

這人,實際上沒有任何反抗能力,不能戰鬥,不能離開。

除了依然能思考之外……他在這裡就是永恆的囚徒。

“師兄,你,呃……”李啟張口,想說什麼,但無數幻象湧來,聽著對方聲嘶力竭的咆孝,他又感覺沒什麼好說的。

自己理解不了對方。

對方也理解不了自己。

所以他就乾脆站在原地,任由無數幻象轟向自己。

幻象淹沒了李啟,但對他來說沒有半點用處。

他是親眼目睹過三品戰鬥的人,甚至可以說,從開始修行之日,他就不斷的在被遠遠超越自己的強者在面前各種晃盪。

不入品的時候面對六品,九品的時候被五品呵斥,甚至還坑殺了一個七品,八品的時候就直視三品戰場了。

老實講,一輪接著一輪,李啟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經提升到了某種境界。

反正這些心魔幻象是對他一丁點作用都沒有。

和大巫身邊的威勢相比,簡直差得太遠了。

等到這輪幻象結束之後,李啟才走上前去,很有禮貌的對對方說道:“師兄……能否聽我一言?”

至於那心魔——

他看著李啟毫髮無損的從自己的術法中走了出來,面露苦澀,同時,眼中的絕望和憎恨,也一點點的變成了回憶。

像,太像了。

這個年輕人,和自己八九品的時候,一模一樣……

意氣風發,天賦絕佳,不管是智慧還是悟性都遠超同齡人一大截,好像未來註定要登上高位,註定能夠俯瞰人間。

光是眉宇間的那股自信,就讓人火大!

只是,越是這樣,他的心中就越是怒火憤然。

就是這種人,就是這種人!

看著走過來的李啟,這心魔直接爆開了。

連那殘缺的人形都沒有繼續維持,直接爆開,化作了心魔風暴,將李啟籠罩。

緊接著,一切消失無蹤。

李啟站在原地,一頭霧水。

這心魔……

自殺了?

但很快,李啟就看見,在這四周,一點一點的魔念再度浮現。

然後,再度聚合成為心魔。

真知道韻完整的目睹了這個過程。

突兀的,李啟感受到了一股奇特的力量。

不死的力量。

“這是……什麼東西?魔念?這就是魔?”李啟抬起頭,仔細觀察著對方重生的場景。

他記得,這個東西在禪智和尚的浮屠中也曾經出現過。

那就是這些魔頭,實際上是不死的。

禪智和尚不死,那些魔頭也不會死,他們本就是一體的,所以禪智不可能消滅魔頭,只能儘可能降服。

在大巫的人身小天地之中,竟然出現了一模一樣的力量。

只是,李啟已經不是那時候的李啟。

他馬上意識到了,這就是雲方前輩想讓自己看見的東西,這就是他帶自己來的真正目的!

現在的他,已經八品了。

卻見李啟突然伸手,四周突然生出九團神氣。

五方五行山氣,四方四時水氣。

然後,這些精氣凝練,化作神形。

這是李啟的身中神。

山神魁梧,高大威勐,廣額闊面,虎體熊腰,身周纏繞藤蔓,渾身上下皆為金石所鑄,就像是一個大型石頭人,但卻散發著赫赫威勢,山氣氤氳在他們體內,讓周圍的重力甚至都提升了一點點。

水神陰森,身姿纖細,上身是人,下身卻是旋渦,他們立於一大池不斷渦卷著的精純水氣之中,沒有雙足。

這些是最原始的神祇。

不是山精水怪所成的山神,而是正常的天地誕生出來的原始神靈,也是太古時期的‘真神’。

真神,並不是現在的神道修者修成的神靈。

二者有著相當大的差別。

而現在,九尊身中神現身,各自立定方位,站定九方。

然後,心魔的重生,被打斷了。

不對……不是被打斷了,而是被放慢了。

水神以凍水成冰之法減速,山神又在各個關節點壓迫心魔。

李啟透過山水神祇組成陣勢,二者形成連攜,透過李啟對魔頭的瞭解,抓住了其中的關節,阻礙了復活的程序,將心魔的復活速度減緩到了一定程度。

如此一來,整個重生的程序,盡收眼底。

心魔的‘理’,就這麼完整展現在他的面前。

李啟從芥子袋中掏出筆記本,認認真真的開始做觀察記錄。

讓他現在就解析出來,那肯定不可能,李啟又不是什麼超級天才,一看就會。

但腦子裡背熟,然後再在本子上記下來,之後慢慢回去研究,從中尋找到可用的方法,那還是可以的。

每一分,每一毫,他都全部記錄了下來。

整個過程的所有變化,他能夠觀察的,借用真知道韻能夠觀察到的,分毫不漏,全部記下。

這花費了他約莫半個時辰。

等到全部記下的時候,他的力量也消耗的差不多了,放開了對心魔的束縛。

心魔復生。

怒火更甚。

心魔仰天破口大罵:“看吧!看吧!這就是你的選擇!這就是你這老賊對我的態度,你殺了我啊!為什麼要這麼折磨我!”

接著,他猙獰的看向李啟:“你別得意!你以為今天踩著我當墊腳石很高興,你遲早有一天,也會被困在這裡!你也要和我一樣,永世沉淪!”

李啟看著他,不做言語,轉身離開。

道心崩潰,神魂盡滅,又淪喪為心魔,基本上已經沒有溝通的可能了。

去和雲方前輩覆命吧。

但是,才剛剛轉身,卻又聽見那心魔跪在地上砰砰砰的磕頭,涕淚橫流,聲音淒厲:“師父!師父,徒兒知道錯了!你就放了徒兒吧,求求你了,讓我去死吧!”

他磕頭砸在石頭上的聲音卡卡卡的,聽的李啟一陣頭痛。

哭嚎,咒罵,祈求,種種醜態在身上輪換,真的很難想象這曾是一位意氣風發的巫神山公子。

李啟搖頭,順勢一路走出這山中,雲方正在外面看著那邊。

甚至李啟出來之後,他都沒什麼反應,只是靜靜的看著山中,表情雖然平靜,但看的李啟很壓抑。

所以,李啟主動說話了。

他拱手行禮:“多謝前輩成全……小子受益匪淺。”

雲方回過神來,笑了笑:“無妨,你有收穫就好。”

不過,這時候,李啟卻大起膽子,提了一句:“前輩,小子斗膽說一句……為何,不放了他?”

“以我看來,那心魔應該是真的前輩的心魔吧?留著這心魔,不僅他永遠困在這裡不得解脫,前輩的修為……恐怕也被這心魔限制住了。”

“退一步,對你們兩個來說都是解脫。”

李啟說完,低頭不言。

老實講,他很害怕雲方發怒直接丟他出去,畢竟這話說的太深了。

但云方這麼幫助他,他覺得這話怎麼也得勸勸對方。

在仔細觀察了這心魔之後,李啟已經理解到了。

這心魔,成了雲方道途上的一道坎,若不跨過去,恐怕很難繼續前進了。

不過,這老人聽完李啟的話,只是搖了搖頭,然後語氣柔和的說道:“若是能輕易放下,又怎麼會變成心魔呢?”

李啟訥訥,不再接話。

變成心魔的,不僅僅是雲方的徒弟。

就連雲方自己,也被困在了心魔之中。

雖然雲方介紹的只是一筆帶過,說什麼道途斷了,所以將他放在這裡重生,但李啟可以想象得到,這背後恐怕有很多很多的故事。

一位三品,主動培植心魔,自絕道途,只為了讓自己的徒弟能夠在心中繼續痛苦的活著……

而那個徒弟,心中卻只有尋死一個念頭。

唉,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啊。

這雲方前輩,哪怕是已經到了大巫,修為通天徹地,也有自己無法解決的事情呀。

但這畢竟是人家的家事,李啟也不好說什麼。

能提出讓對方放棄的建議,已經算是很不禮貌的僭越了,他根本沒資格勸對方放棄。

雲方一揮手,李啟和他驟然挪移到先前的仙山處。

接著,他說道:“這邊你已經記錄下了心魔的詳細,之後……若有對勸解道心方面的收穫,可否聯絡我?”

“小子若有收穫,定當傾囊告知。”李啟馬上承諾。

“嗯,去吧,準備唐國之行,盤纏的話,你師父應該會幫你準備,其他的我也不好多做什麼,一路小心,注意黑手,辰極金丹法此事後面蹊蹺甚多,還需查明之後再做定奪。”雲方點頭說道。

“多謝前輩提點,告辭。”李啟低頭行禮。

等他抬起頭的時候,四周的場景就已經變了。

就在抬起頭的這一瞬,他已經重返祭壇之上,天上有陰雲,似乎馬上就要下雨了。

他往前走了幾步,扶住欄杆,往下眺望。

卻見,下方除了少數幾個人,基本上都已經散盡了。

抬頭往上,天氣湧動,一切安康。

觀察地面,地氣安穩,明年或許可以豐收。

整個廣陽,都從死氣沉沉的模樣恢復了正常。

不過,大部分人實際上都不知道這一切,對他們來說,僅僅只是突然有人來指揮他們做了些事情。

至於是誰,目的又是什麼,他們都不怎麼在乎。

渾渾噩噩,懵懵懂懂,這大概就是廣陽大部分平民的想法,有些人家甚至到現在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至於一些知曉內情的人,也不敢輕易上來找李啟攀談。

他們害怕。

這位公子和他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沉水碧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不過李啟倒是不擔心她,她做事一向是這樣的。

天地人各自看了一遍。

大祭已經結束。

那……走吧。

李啟轉身,從祭壇下去。

祭壇下面,王柏煙正搖動摺扇,等待李啟下來。

“啊,李兄,結束了?”王柏煙看著李啟,笑著問道。

“是,差不多結束了。”李啟點頭。

王柏煙收起摺扇:“有沒有感覺到失落?沒有掌聲,沒有歡呼,地面的愚夫愚婦到最後都不知道你的存在,中間那些知道你存在的世家貴族官僚卻都不敢來見你,怕你怕的要命。”

“救了這麼多人,結果到最後只有我一個人在這裡等你,除了張瀾那廝是覺得和你說話有損日後吹噓的模樣,刻意不來,其他人想必都是不敢和你說話把?”

王柏煙說到這裡,感嘆了一聲:“高處不勝寒啊,似你們這些天之驕子,在凡間待著,很無趣吧?”

王柏煙似乎很感慨的模樣。

是啊,做了那麼多,甚至冒著生命危險,但最後都沒人敢來他面前說半句話。

他是巫神山公子,身份揭露之後,沒人敢主動來找他。

唯一一個敢來的,還是來自人道的王柏煙。

倒是李啟發出一聲嗤笑:“嗤。”

笑過之後,李啟一揮手,卻見祭壇快速縮小,變成巴掌大小,被他揣在了懷裡。

然後,他開始在城市裡漫步。

王柏煙不解,便跟著他一路走。

兩個人散步,很快就穿過城市,來到了外面的街道。

廣陽城的小巷內,有很多人正在忙碌。

大祭弄出來了很多殘餘,比如香燭,紙盡之類的東西,都需要集中拉出去填埋。

處理這些事的,不太可能是大人物,肯定都是些勞苦命的人。

李啟走到這裡,走到了一個正在奮力拉著小車的老人身旁。

這一看就是那種一生都被苦難糾纏的老人,牙齒都掉了,頭髮花白,句僂瘦小,但卻不得不來做這種重體力活兒。

之所以拉著小車,是因為他的車軸壞了,只能用手使勁兒提著車,這樣才能正常運輸。

不過這樣肯定就會更費力。

“老人家,試試用這個吧。”李啟走上去,對那老人打著招呼,然後突然手中就多出了一截完成了的車軸。

這是他用木氣水氣臨時催生的,然後以金氣削成。

以他八品的實力,這種普通的木棒,一秒鐘就能做出來。

李啟上去幫他裝好車軸。

那老人驚喜萬分,連連道謝:“謝謝謝謝,真是太謝謝你了!”

他又給李啟說了很多好話,祝福他好人有好報。

然後,他就推著車子,喜滋滋的走了。

“你看,想要一句謝謝還不簡單嗎?”李啟看向王柏煙,笑著回答。

王柏煙見狀,若有所思,目送李啟離去。

李啟也不多說什麼,吹了一聲口哨。

只見天邊老馬趕來,親暱的蹭了蹭李啟。

李啟跨上老馬,也不道別,徑直離開了。

他行事,難道是為了一聲謝謝?

錯了,大錯特錯。

李啟做這些,都是為了貫徹自己的道路。

這是他做事的源動力。

不是為了回報,不是為了一句謝謝,也不是為了讓這些人記住自己,對自己感恩戴德。

他行事,是為了踐行自己的道理。

這是他的道途。

利益和名聲,這些東西不應該是修道者做事的驅動力,除非追求利益就是他的道。

說了很多遍。

道在外,是天地執行的規律。

道在內,是修者自身的準則。

冒著生命危險救下廣陽,不是因為希望廣陽人回報自己什麼,也不是想要他們記住自己的名聲。

動機其實很單純,那就是要踐行自己的道,所以就去做了。

沒有回報也可以,不需要被人記住也可以,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李啟的道被他踐行下去了,被他在實際行動中得到了貫徹。

古有賢人,名子順。(注:1)

當初魏王聽說子順很賢能,便派使者攜帶黃金綢緞,聘請他為相。

子順說:“如果王能夠在自己的領地內貫徹我的道,以吾道治世,即使讓我吃白菜,喝涼水,我也願意。如果只是給我官職,卻不用我的道,那就算供以高官厚祿,又有什麼用呢?王真的缺我一個嗎?”

如果可以踐行我的道,就算什麼都沒有我也甘願。

如果不能,那就算高官厚祿我也不要。

李啟騎乘老馬,行在空中,觀看廣陽天地之氣,只覺得喬松茂盛,嫩竹交珈。

山中碧秀之草不再垂死,紅開之花,喜氣洋洋。

石上老藤掛樹懸,生出縷縷新芽。

遠處戶戶人家,炊煙鳥鳥,路過近前,有幼兒牙牙學語。

再看天地之中,土地水潤,生氣盎然。

李啟心中大慰。

跑了一會,卻又見前方有一人攔路,似乎在等他。

李啟降落,上前,卻看見了白犀軍將主列克敵。

這讓李啟大為驚異。

列克敵居然孤身前來找他了,有什麼事嗎?

列克敵走向前來,大聲喊道:“我知公子即將遠行,或許再不回來,公子救我性命,又救廣陽千萬人,列克敵無以為報,但以劍舞送公子之行!”

語罷,見他脫甲,纏結衣物,馳驟,揮劍入雲,高十數丈,飛花滾雪,劍舞龍翔,若電光下射,執鞘承之,劍氣透石而出,百獸驚慄。

劍舞絢爛,奮袂如風,走電飛沙,煙塵皆起!

李啟見狀,大笑,翻身上馬,飛馳離開列克敵的身邊,長呼一聲道:“平壤坦坦,不以時移,不為境遷,吾道之中行,一以貫之!”

語罷,二人飛錯,各行其道。

人各有道,或有交錯,但終歸只是交錯而過罷了。

真正能陪伴人一直走下去的,只有同道中人。

或稱道友,或稱同志。

但唯有道同,才能同行,道不同,哪怕是親兄弟最終也只會翻臉罷了。

所謂道統,便是聚集了一群同志的地方吧。

李啟心中越來越對這些事情有了清晰的概念。

他只是,他心中還有一個疑惑。

沉水碧……和自己,是同道嗎?

李啟想著這些,在天空遊蕩著,觀察自己救回來的廣陽州。

之後的事情,便順理成章了。

王柏煙藉助李啟的威勢,將廣陽糧盟裡不屬於他的勢力都吞併了,甚至還把下九門都納入了手中。

他在廣陽的威勢,恐怕比太守還要來得大些。

至於原本的廣陽太守,已經查明,他已經死了,原來,當初他根本就沒有逃出禪智和尚的魔掌,死的很慘。

廣陽國主受到了巫神山的懲戒,原因是兩位公子險些遇險都沒出手。

這位國主才是真冤枉,聽說他只是閉關一二,對五品來說閉關幾年太正常了,畢竟時間對他們來說不重要,但恰好碰到了這個節骨眼,也只能認栽了。

鼠壤墳對李啟千恩萬謝,他們的化神之路,在李啟的大祭下,一下子就走了三分之二,算得上是大進步了,剩下的慢慢水磨工夫就好。

張瀾果不其然跑路了,估計會和其他正劍宮的人吹噓很久。

樂牙和博嶽回山了,樂牙受傷不輕,需要好生療養,博嶽需要一個地方清修,他馬上也要八品了,需要一些積累。

至於沉水碧……

兔子呼叫了陽凝,想要詢問陽凝為什麼沒給她發訊息。

李啟也準備好了回巫神山的事宜,之後會有人來接他,理論上來說,陽凝應該也在巫神山,到時候可以問問陽凝,關於辰極金丹法的很多事情。

————————

時間一晃,已經是四日過後了。

李啟和沉水碧正在一片山中等待。

石極嵯峨,樹極蒙密,路極崎區。

這是一片峽谷,兩山夾中,圍青漾翠,有水流怒從空墜,飛噴衝激,形成壯闊的瀑布。

這是百林國金柏州的一處山谷,李啟等人離開廣陽之後,就直奔此處了。

因為約定好了,在這個地方等待巫神山的人來接他們,然後直達巫神山。

此刻正是中午,旭日正在崖端,與頹波突浪,掩暈流輝,俯仰應接,十分美麗。

老馬在峽谷底下吃草啃果,還在追逐下面的野生母馬。

真是羨慕馬,都不用負責的。

而兔子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坐在山間石上,愁眉不展。

倒是李啟在一旁觀景賞山,自得其樂。

不過,他還是時不時回頭看一眼兔子。

看了幾次,他乾脆起身,坐到了沉水碧旁邊。

坐到旁邊,李啟的手猶豫了一下,但最終還是攬住了沉水碧的肩膀,笑著說道:“怎麼還在愁眉苦臉?不是說了此事和你無關嗎,沒必要擔心,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咱們都要去唐國了,還怕什麼?”

沉水碧抬起頭,憂愁的說道:“我是怕背後還有東西,大巫的說法恐怕也沒說全……羅浮山的覆滅,還有我們最近遇到的東西,我懷疑是有人在圖謀更多,不止是唐國,還有其他人,試圖攪渾這趟水。”

引起唐國和巫神山的衝突,攪渾水,他們才好下手。

至於目的,估計沒別的可能,依然是日月真鉛鼎。

一品契機……

這誘惑太大了。

李啟把沉水碧摟住,拍了拍:“別擔心,既然你我去了唐國,那說明這水就沒有混,老師都說過了,唐國人雖然高傲,但言出必踐,我們去那邊,安全想來是沒有問題的,而且正好還可以追查……”

李啟話沒說完,卻見天上突然落下一位不知名的巫覡。

他一臉刻板,但身上的穿著似乎是某種特殊的獸皮,雖然有些原始,不過裁剪倒還是挺新潮的,像是穿的那種貂皮大衣,看起來很熱。

那巫覡落下,李啟立馬站起來,迎上前。

按照約定,自己就是跟他回巫神山?

總算不用自己跋涉三百萬裡回去了,真好。

然而,那巫覡卻面色嚴肅對李啟說道:“公子啟,我們不去巫神山了,現在即刻出發,前往唐國。”

“為何?”李啟愕然。

“日精陽凝失蹤了,大卜推算因果,所有因果都指向中原。”那巫覡說道。

此言一出,二人皆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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