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歸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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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鴉雀無聲，眾人都屏息靜氣，看著許老頭。

他彎著腰，一樣樣檢視倒出的東西。

“這是避蟲的藥丸，這是消腫的藥草，這是辟邪驅祟的碎玉……沒有寸地之物。”

“那怎麼辦？”馬臉漢子噗通一下跪倒在地，絕望地大喊道：“我們不會死在這裡吧？”

他的聲音驚醒了正在沉思的林文，他抬起頭笑道：“別急，我有辦法。”

眾人的眼神一下子都亮了起來，在經歷過兩次奇蹟般的由死到生之後，他們對林文的信任已經無以復加。

許老頭也不例外，但他的修行知識讓他難以置信：“什麼辦法？”

林文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道：“許老先生，你是本地人吧？”

許老頭滿臉疑惑，但還是答道：“當然，我乃安昌國人，世代都住在大荒山脈腳下的許山鎮，這些人都是我的左鄰右舍，鄉里鄉親，只是我們結伴去往永安城趕香翰早集時，被一夥從大荒山脈深處而來的劫匪擄掠，才淪落至此。”

“香翰早集？”

牛鼻子答道：“就是雷音宗門下的香翰房外門修士所舉辦集會，集會上經常會有大派宗門內部才有的好東西，我們湊了傢俬，想去集會上換一些養身健體的丹藥，以備我們的兒孫服食，將來好去個山門，修得真法，就算沒什麼成就，長命百歲也是好的。”

黑臉漢子罵道：“沒想到竟然被那群狗雜種給綁了，老子攢了十年的財物，全都被收了去！”

“還說這幹什麼，只要能活著回去就好了。”圓胖子嘆道：“要是沒有我，我家娘子怎麼辦啊。”

人群中不知道誰安慰了一句：“別擔心，她可以改嫁。”

笑聲中，愁悶的氣氛淡了一些，林文心情也很好，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還有額外的收穫，修士的集會可是好去處，那裡通常都是他的機緣之地，昔日大名鼎鼎的“招財進寶真君”可不是浪得虛名。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都是離開這個鬼位置。

“給我打點水來。”

林文說，一面扯開納物袋，攤在地上，將碎靈石捏成粉末，均勻地灑在布面上。

縮地成寸、化遠為近的法門，是修行界最常用的法門之一，其涉及的術法物五花八門，琳琅滿目，數不勝數。

林文自然也有所涉獵，當然，其中大部分在這裡都用不上，那是有修行的人才能使用的。

但是，因為一些特殊經歷，林文還有一個“土法”，正好在這裡派得上用場。

“水來了！”

黑臉漢子從營寨的水井中提來了滿滿一大桶水，許老頭看了一眼，水質清澈，水光明淨。

“嗯，是能飲用的好水，那不是水井，應該是一個儲水的庫，下面是封閉的石牆。”

林文笑道：“許老先生的知識真是淵博。”

以手沾水，浸透了靈石粉末，又回到山坳，將生樁最上面的一截小心地砍下來，又修修剪剪，將沾染了汙邪的位置都削了下來，最後只剩下巴掌大的靈木。

“應該夠用吧，唔，這靈木的質地真差得離譜，多半是成木，強行用靈氣侵染的。”

靈木是修行界最常見的靈物之一，在修仙的道路上，充斥著各式各樣的靈木，許多修行者第一次接觸的修行之物甚至不是靈石，而是靈木。

上好的靈木應該是在天地靈氣濃厚的地方，最好是某處洞天福地，或靈脈之上，由品相絕佳的樹苗，在積年累月的侵染之下，於機緣巧合之中，和靈氣達成一種奇異的平衡共生狀態，再經過千百年的生長而成。

這樣的靈木，才是真正的天材地寶，可以用作法陣，煉器，煉丹，洞府之上，於修行有極大幫助，當然也是價值不菲，產量也是極低，常人根本難以獲取，於是為了滿足無數修士們巨大的需求，靈木的質量一降再降，粗製濫造之貨充斥在各類商會之上。

林文在上一世就見得多了，這些假冒偽劣的靈木讓人防不勝防，一些奸商還以各種方法做舊，以次充好，就是再專業的煉器宗師也有時也會翻車。

本來以為這就是下限了，萬萬沒想到的是，一覺醒來之後，靈木的質量能低到這種程度。

幸好他的土方子對靈木的品質沒有任何要求，不然事情就糟了。

回到篝火前，沾水的靈石粉末已經潤開，形成了一層半灰半青的薄膜，雖然眾人都沒有修行，無法觀測到靈氣的流動，但依然能隱約感覺到這片區域與周邊有了些微不同。

許老頭沉吟道：“這似乎是一種非常古老的利用靈石的方式……”

林文點點頭，古老，低效，無門檻，就是它的特點。

伸出手，用食指肚子小心地蘸上一層，按壓在剛削出來的靈木塊上，緩慢地繪製出一個奇異的符號。

許老頭睜大了眼睛：“這……是籙？”

林文沒有回答，只讓他們脫下衣服，把肚子上的泥塵刮下來，和水調成漿，描在籙上。

他們被擄掠而來，不可能有時間洗澡，這是故鄉之土。

直到描完最後一筆，林文才直起身來，滿意地看著他的成品。

“不錯，落葉歸根，以土成籙，名曰歸鄉……這就是歸鄉符，使用它的條件只有三個，此界之人，此界之土，歸鄉之思……諸位，請過來吧。”

林文將歸鄉符遞到許老頭手上，又在地上畫了一個圈，讓所有人都站在圈內，這是“歸土”，只有在這個範圍之內的人，才會受到歸鄉符的影響，一同離開這片兇惡之地。

許老先生激動地握著歸鄉符，按照林文的指引屏氣凝思，激起家鄉的思念。

靠在內圈的八人，也是一同把手放在符上。

無聲的思念在空氣中飄蕩，不知道過了多久，無形的光芒從他們的指縫中散出，忽然之間，世界就像閃動了一下，當他們再度睜開眼時，已經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這是一片昏黃的荒地，入眼所見，全都是呼嘯的沙塵，方圓百丈之內，一棵樹都沒有。

“這是你們的家鄉？”林文皺眉問道。

“不，不，這怎麼可能是許山鎮？”馬臉漢子驚愕地大喊道：“許山鎮四季如春，風景如畫，山清水秀，怎麼可能會有沙塵？”

林文微微皺眉，不是家鄉，為什麼會傳到這裡？

許老頭突然喊道：“這是南荒的更深處！我記得《成虛子游記》中描述過，南荒深處有惡砂原，終年風暴不息，沙塵狂嘯，還有大蚩遊蕩，兇險異常，我們要趕緊離開這裡！”

林文喊道：“閉上眼睛，不要想別的，歸鄉符還可以觸動。”

眾人再次握住歸鄉符，假裝忘記身邊的風暴，強行思鄉。

幸運的是，歸鄉符第二次被觸動了。

呼嘯的風沙忽然消失，當眾人睜開眼，看到的是一片茂密的森林，但林間充斥著遊蕩的灰霧，死亡和腐朽的氣息直衝鼻端。

“這是你們的家鄉嗎？”林文再次問道。

馬臉漢子猛烈地搖頭：“不，不是！”

許老頭急切道：“這是毒瘴林，是南荒深處的一片死地！”

“快走！”

眾人再次發動歸鄉符。

這次他們來到了一片白地，四周一望無際，只有乾裂的大地和滾動的碎石。

“這是三千里荒漠！”許老頭喊道：“在南荒東面的盡頭，而我們的家鄉在北方，在大荒山脈之後，靠近繁榮富腴的黃土之地！”

這是怎麼回事？

林文皺起了眉頭，這些人的思鄉之情不可能是假的，土也不會有問題，難道是歸鄉符錯了？

但是，符籙是靈感天成之物，但凡錯了半點，都不可能成符，更不可能使用。

“你們之前使用寸地符出現過這種情況嗎？”

許老頭搖頭：“我們被送到了大荒山脈的南麓，許山鎮在山脈的北面，雖然還有一千餘里，但已經是我們最靠近的一次了。”

林文揉了揉眉心，一定是有什麼地方出了問題，但他現在不能確定。

“再來，在靈石粉末的靈氣全部消散之前，歸鄉符能一直使用。”

沒有遲疑，眾人再次握上歸鄉符。

南荒的詭譎兇險是廣為人知的，他們現在也只能賭一把了。

但轉機並沒有到來，歸鄉符連續觸動了三次，都是在南荒深處。

要麼是叢林密佈之處，要麼是毒瘴橫行之所，根本沒有半點“歸鄉”之意。

在他們第四次觸動歸鄉符時，它終於碎了，整塊靈木都化為了飛灰，而他們則來到了一處荒山之上。

從四周的景象來看，他們顯然還在南荒深處，可能比之前更深了也說不定。

幸運的是，這裡相對安全，既沒有毒蟲猛獸，也沒有塵暴，光禿禿的山上只有黃土。

眾人都是沮喪無比，折騰了這麼久，還是沒有逃出生天，但好歹逃離了營寨，不會被土匪背後的修士追殺了。

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許老頭嘆道：“看來我們只能先活下來，再想辦法了。”

“沒錯，南荒土匪越界搶劫，雷音宗和安昌國國王不會坐視不理的，一定會有人來救我們！”

一人問道：“許老爺子，您知道這是哪裡嗎？”

許老頭環視一圈，沉吟道：“這個山谷地貌好像在哪見過……”

“看！”

林文忽然喊道。

眾人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在濃重的夜色下，荒山西側的不遠處，有一片耀眼的火光。

仔細看去，竟然又是一處土匪營寨，寨內人影晃動，隱約能聽到喊殺聲和慘叫聲。

“是土匪據點，裡面有人在廝殺！”

馬臉漢子驚道：“不會和我們一樣吧？被綁架的肉豬和土匪打起來了！”

牛鼻子遲疑道：“我們要去嗎？”

話未說完，林文已經飛身下了山。

“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