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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冠五是粵省著名收藏家,他的父親何荔甫同樣也是清末明初的大收藏家,何氏父子經營的田溪書屋收藏的珍品極多。
這幅畫有李韻湖和何冠五兩位收藏大家的認證,再加上其他細節的堆砌,基本上可以斷定,這幅仿古山水畫是真跡。
鑑賞完了畫的真偽,接下來就可以進入盤價階段了,不過李傑沒有立刻開始談價,而是繼續觀摩了一陣。
片刻後,李傑抬起頭來,目光掃向禿頂男,
“老哥,這個你打算賣多少?”
禿頂男沒有說話,伸出食指,比了個‘一’。
李傑眉頭微蹙,對方比的‘一’肯定不是指100,當然,也不可能是1萬。
一千塊!
好傢伙,張口就是一級工三年的工資,獅子大開口啊。
李傑的心裡價位大概是在三百塊左右,這個價格也是行價,畢竟這幅畫並不是董其昌的代表作,只值這麼多。
禿頂男報出的這個價格,瞬間就讓現場的氣氛下降至冰點,對方的報價令李傑也不好開口還價,和他的心理預期價格相差太大。
按照古玩圈的規矩,自己詢價了就代表著自己準備買。
正常情況下,自己應該開始還價,但是一千塊的報價太離譜了,如果李傑報出三百的價格,同樣是壞了‘砍價要有分寸’的規矩。
破爛候看到禿頂男的出價也是眉頭緊蹙,他生平最好古玩,通常遇到好東西都是自己直接拿下。
這次之所以把機會讓給李傑,一方面是因為他不確定這幅畫的真偽,另一方面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的這位小兄弟最喜歡宋明時期的物件。
破爛候和禿頂男認識了十多年,在他的印象裡,禿頂男是挺靠譜的一個人,不然他也不會帶李傑來這裡。
令他沒想到的是,禿頂男這次的出價竟然這麼高。
雖然破爛候有心想出聲問一問禿頂男,為什麼要這麼做,但是古玩行是有一個規矩的,旁觀不語。
如果有買家出價,其他人是不能在旁發表任何意見的,也不同參與競買,而且還得保持適當的距離。
嚴格來說,破爛候站在一邊看著兩人談價,已經是破壞規矩了。
一時間,現場的局面陷入了僵持。
又過了一會,李傑主動伸手比了個‘四’,這個價格已經超過了他的心理預期,他之所以出這個價格,完全是看在破爛候的面子上。
如果對方不接受這個價格的話,這件東西不要也罷。
禿頂男看到李傑的出價,沒有立馬答應。
這下可把破爛候給惹火了,他也顧不上所謂的規矩了,主動開口道。
“大耳被,你別太過分了啊!先不說這幅畫的真偽還有待考證,即便是真跡,這個價格也超過市場行情了!”
禿頂男嘟囔道:“有麗甫先生的章,怎麼可以是假的。”
他口中的‘麗甫先生’就是何冠五,麗甫是何冠五的號。
不過,禿頂男的這個說法,破爛候並不買賬,反正規矩破都破了,索性一破到底,當即反駁道。
“哼,你可別忘了,《虛齋名畫續錄》裡收錄過這幅畫,但是你手上的這幅畫可沒有虛齋先生的鑑印!”
禿頂男頓時被噎的說不出話來了,破爛候提到的正是這幅畫最大的破綻。
‘虛齋’是收藏大家龐元濟的號,龐元濟的父親龐雲鏳(zheng一聲)是‘南潯四象’之一。
(光緒年間,南潯民間級江浙一帶,有四象八牛之稱,代指資本雄厚的富商,財產達千萬兩白銀以上稱之曰‘象’,五百萬兩至千萬兩,稱之曰‘牛’。)
龐雲鏳是絲業行學徒出身,發家後成立了‘龐怡泰行’,經營過程中結識了‘紅頂商人’胡雪巖,兩人合夥做蠶絲生意的同時,還涉及了軍夥生意,為左宗棠向洋商購買軍夥。
後來又透過朋友的幫忙,結識了李鴻章,把兒子龐元濟送入了官場。
自古以來,軍夥生意都是暴利,龐雲鏳因此聚斂了大量的財富,一舉成為了南潯四象之一。
龐雲鏳發達之後,就開始收藏生涯,其實他收藏古玩字畫的目的並不是那麼純粹,真正喜好古玩字畫的是他的兒子龐元濟。
這位才是真正的古玩字畫愛好者,龐元濟既有財力,又精於鑑賞,生平收藏的古玩字畫不計其數,在全國,乃至全世界都富有盛名。
解放前,很多藏家認為,古代書畫只要蓋有龐元濟的鑑定印章,基本上就可以認定為是真品,即便是部分外國收藏家也認可這一說法。
也正是因為這一點,導致破爛候無法斷定這幅畫的真假,因為在龐元濟所書的《虛齋名畫續錄》中記載了董其昌的這副《仿古山水圖》。九四好書網
可是偏偏這幅畫上沒有‘虛齋’先生的鑑定印章。
禿頂男哼哼嗤嗤半天,憋著氣回道:“那行吧,我給你個面子,就按照四百的價格成交。”
“可以。”破爛候淡淡的點了點頭,隨即對著李傑道:“春明,這件事是我的錯,這樣吧,這幅畫你只用付一半的錢,剩下的一半我給你補上,算是賠禮。”
李傑笑著搖了搖頭:“不用了,這筆錢我自個出,四百塊的價格是高了點,但這幅畫是真的,買過來並不吃虧。”
儘管李傑還沒有付錢,但是禿頂男已經答應了以這個價格成交了,按照規矩,對方是不能反悔的。
所以,李傑把自己的判斷說出來,並沒有什麼大的影響。
禿頂男聽到這句話,瞳孔立馬一縮,他沒想到眼前的這個小子眼光如此毒辣,居然一口咬定這幅畫是真跡。
作為賣方,禿頂男怎麼可能不知道這幅畫的真假,這幅畫確實是真的,他雖然最近很缺錢,但是節操,他還是有的。
畢竟買主是破爛候介紹的,他可不能拿假貨來糊弄人,不過他心裡也知道,自己剛才的報價確實黑了點,否則,他也不可能心平氣和的放過破爛候壞了規矩的事。
隨著禿頂男應下報價,一起都已塵埃落定,不過他很好奇,李傑是從什麼角度認定這幅畫是真跡的。
“哦?小兄弟,你怎麼斷定這幅畫是真的?”
李傑呵呵一笑,而後從紙張材質、畫風、生平考、鈐印、鑑印等等各個角度分析了一遍。
“綜合以上種種,這幅畫是真跡無誤!”
破爛候聽完李傑的分析,心裡的疑惑解開大半,只剩下最後一點。
“那你怎麼解釋,這副畫上沒有虛齋先生的鑑印?”
李傑笑著解釋道:“很簡單!何冠五和虛齋先生作為同時代的巨賈,而且他們又同為收藏大家,兩人之間還互換過藏品,《海秋冊》最初是在何冠五手中,這一點在《田溪書屋藏畫》中提到過。
後來《海秋冊》又從何冠五的手上流到了虛齋先生那裡,虛齋先生作《虛齋名畫續錄》旨在收錄古代書畫的真品,田溪書屋的藏品他肯定不會放過的。
只要是田溪書屋的藏品,哪怕虛齋先生沒有見過,也沒有多大關係,因為虛齋先生相信何冠五的眼光。”
聽完這番解釋,破爛候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這段往事他還真的不清楚,這個年代可不像後世,資訊傳播沒有那麼廣泛。
破爛候的鑑賞知識基本上都是家傳的,加上他後來斷斷續續蒐集了一些古籍,其中有所疏漏也很正常。
啪!啪!啪!
禿頂男拍了拍手,忍不住讚道。
“厲害!”
他是真的服了,他沒想到李傑竟然連這麼冷門的事情都知道。
當初,他為了鑑別這幅畫的真假,可是費了極大的功夫,方才從一位老先生那裡知道了這段典故。
破爛候斜睨了他一眼:“光拍掌有什麼用,你要是真有心的話,就讓點價。”
禿頂男微笑不語,顯然,說歸說,想要讓價,那是不可能的事。
李傑見狀也不生氣,既然他出了價,哪怕高了一點,他也認。
一百塊,對於普通人來說,確實是一筆大錢,但是在他這裡,還真不算什麼。
算算時間,再過個小半年,他就會有一大筆收入進賬,而且是外匯。
“沒事,四百就四百,花這個錢買一幅董玄宰的真跡,不吃虧。”
“不過我今天沒帶那麼多錢,這樣吧,明天,明天我把錢給你送過來。”
“行,沒問題。”
禿頂男笑眯眯的點了點頭,回答的十分乾脆利索,旋即他又把畫往李傑身邊推了推。
“這幅畫,你今天就可以帶走,記得明天把錢送過來就行。”
禿頂男之所以一下子變得這麼大氣,一方面是為了示好,稍微彌補一下獅子大開口的事情,另一方面他也不怕李傑貪墨了這幅畫。
退一萬步講,即便李傑不給錢,他也可以找破爛候要。
跑得了和尚,還能跑的了廟?
破爛候心裡冷笑一聲,禿頂男的這點小把戲哪能瞞得過他,而後他轉念一想,既然對方主動示好,那麼從態度上看,還是不錯的。
於是,破爛候心裡的那點不快便消散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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