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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朝顏開啟體育館大門的時候,場地裡跌坐著好幾個形容狼狽的女生,有的捂住鼻子,有的側臉帶著擦傷。
而最讓她擔心的那位,正在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排球,聽見體育館大門開啟的聲音也只是隨意瞥來,然後繼續對那些女生露出核善微笑:
“還有誰想當我的練習對手?”
近朝顏:“……”
她愣了一下,感覺自己好像不用來了。
但在門口定定地站了會兒,還是朝著他的方向而去。
扎著高馬尾、穿著白色短袖藍色長褲的女生因為過量運動,脖頸上有層淺淺的汗,鬢角髮絲也有細細幾縷粘在面頰上,深棕色眼睛裡有熠熠神采。
發覺她神色有異,雲雀頓了頓,反手將球輕巧拋向身後,“找我?”
近朝顏抿了抿唇,點頭。
當她看向體育老師那邊時,對方正因為不想給這個突然勇猛且不要命的轉校生分配練習對手而發愁,忙不迭地對她說道,“這節課的一對一聯絡就到這裡,接下來都是自由活動的時間,雲雀同學既然找近同學有事,你們先去處理也行。”
他說完之後,雲雀恭彌率先往外走。
近朝顏慢了半步,自然地跟上他,並不知這幅“風紀委員長跟在一個女生後面走”的景象落在其他同學眼中又是什麼樣的奇觀。
……
兩道身影走出體育館後。
雲雀恭彌略微停下,斜眼睨她:“這次好像不是委員會的事務?”
近朝顏從剛才開始目光就停在他的手腕上。女生營養不良、疏於鍛鍊的手腕附近沒什麼肉,薄薄肌膚上平時就能看出青色血管。
但今天這些都被大片紅腫的痕跡替代——
甚至手腕內側已經開始透出密密麻麻的紫色血點。
就在雲雀以為她要因為他弄傷她身體而發作時,她卻忽然說道,“有家長來,因為,之前的事情。”
事實上,近朝顏也是因為這個被拖慢了去體育館的速度。
先前她從天台離開,正好草壁過來找她,跟她說家長委員會有代表過來,要求並盛學習國際先進經驗,對校園暴.力零容忍,成立反對校園暴.力委員會,抓一些典型進行嚴懲。
草壁複述得滿頭大汗。
近朝顏起初也以為有人活膩了,在這裡點並盛最暴力的人,結果聽說那個代表來自國二A班,於是腦海裡自動浮現某段有味道的記憶。
“什麼事?”
眼下。
雲雀揚了揚眉頭,難得順著往下問。
少年視線左右遊移片刻,不自覺地抬手摸了下鼻尖,想要委婉地解釋一下,憋了半天發現自己連複述事實都說不利索,只好沮喪地開口:
“就是……”
“又給我留了麻煩?”雲雀恭彌一看自己那張臉上透出的奇異不和諧感,就猜到她有多心虛。
近朝顏條件反射接,“對不起……”
雲雀抬眸看了眼天色,離下午陽光直映校舍走廊還早,倒是也不差這件事。
“走吧。”他說。
“嗯、嗯??”
黑髮少年呆在原地。
她本來只是想要和他商量一下該由誰出面,畢竟這是她自己惹出來的麻煩,就算要狐假虎威也應該徵得本人同意——
可是看雲雀的樣子,怎麼他好像想直接替她解決?
-
這場由校領導和家長委員會共同召開的問詢會,風紀委員會有旁聽見證的資格,但近朝顏仍然有些不安。
她盯著前面那道陌生又熟悉的挺拔背影看。
曾經在小學的時候因為長得太矮被欺負,於是每天在福利院積極領牛奶、吃鈣片,終於慢慢在早操列隊時排得越來越後面的女生,陰差陽錯穿越時空之後,卻因為這份努力,在不同文化差異的國度再次被身高因素霸.凌。
才一米六而已,就讓她們這麼有威脅感嗎?
近朝顏不懂。
也懶得懂這種歧.視混血和非白皮外國人、個子高成績好、不擅長運動者的文化。
“你。”
或許是她目光盯得太久,沒入教學樓陰影裡,正打算上樓的雲雀忽而側過身來叫住她。
近朝顏立即回神,額前碎髮抖了抖,緊張地應了聲,以為他有什麼事要吩咐。
雲雀懶洋洋地提醒:“記住,我很討厭群聚。”
近朝顏:“?”
因為這句話,她的思路全斷。甚至之後跟著進入校會議室之後,都在注意自己待在哪,才能在地理位置上形成不群聚的效果。
……
“委員長。”
草壁懷裡抱著個資料夾,進來和站在窗邊的黑髮少年遠遠打了聲招呼,然後順著她的目光,也跟著去看運動服都沒換下來,單獨坐在拼合的長桌一側、闔著眼眸面色平靜的女生。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看他們倆待多了,草壁哲矢覺得委員長這個女朋友跟他實在很像……比如現在,明明是個無權無勢、身份不明才被並盛兒童福利院勉強收下的孤兒,面對來勢洶洶的家長和領導,居然毫無懼色。
更甚至。
草壁莫名覺得,該害怕的是站在她對面的人。
“人到齊了?”就在這時,雲雀恭彌掀開眼皮,看向最後進來的班主任。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有些恍惚。
好像他並不是被問詢談話的學生,而是這場會議的主導者。
連A班班主任都愣了會兒,下意識地接,“是……”
唯有化著精緻裸.妝,挎了個精緻鱷魚皮包包的貴婦人立即出聲道,“就是你吧?那個欺負我女兒的人。”
她從包裡拿出一疊照片丟在桌上,最上面一張拍攝的是一套沾染了髒汙的校服,“這是前兩天我家惠美做值日回家之後的衣服,要不是傭人告訴我,我都不知道她居然受了這樣的欺負——”
她說著說著聲音就開始哽咽,眼角也冒出了淚光。校領導見到,立刻開始安慰,班主任也拿出手帕擦著額角的汗,“這件事我們會馬上調查清楚,夫人,請您放心……”
“光是調查清楚怎麼可以,你們今天必須給我一個交代!把那個眼裡沒有校規校紀,胡作非為的壞孩子開除!最好當成典型,召開反校園暴.力委員會,讓她當眾道歉,然後開除,將結果公示全校!”
在滿屋子的嘈雜聲音裡。
雲雀恭彌雙手環胸,靠著椅背,對遠處窗邊的少年露出意味深長的神色。
彷彿在問她:這是你做的好事?
近朝顏瞪圓了眼睛,立即搖頭:才沒有這麼過分!這照片裡又是血色又是汙漬的,這哪裡是她能做到的程度?明明是被加工過的。
就在她即將啟唇時。
雲雀卻轉開了視線,“副委員長,你應該有話要說吧?”
他了解自己定下的規矩。
不論並盛中學召開什麼會議,每方都只允許派出一名代表。草壁跟了他這麼久,今天已經看到近朝顏進來,他卻依然出現在這間會議室裡,想來應該是有其他打算。
草壁被他點到,訝異了瞬間,又恍然——
也是。
以這人和委員長現在的關係,風紀委員會是肯定不能對她的麻煩置之不理,所以她知道他的打算也很正常。
於是他將這短短時間裡收集來的資料資料夾,也一併放到了桌上。
“據我所知,事實情況與這位夫人所說的有些出入,平日在學校裡受到欺負的人不是伊藤惠美,相反,她才是霸.凌其他同學的帶頭者。”
“我這邊也已經徵得國二A班的幾個同學的同意,如果諸位不介意,現在可以讓他們進來作證。”
-
近朝顏完全呆了。
她像個誤入高階局的路人,看著平常那些對她落井下石、或者冷眼旁觀的同學們,被風紀委員會梳著誇張飛機頭的成員們“請”進來時,各個露出痛哭流涕的神情,跪在地上發誓自己再也不會欺負同學。
同時。
他們口徑一致地說出那天的真相。
“都是伊藤做得太過分了,她平時就喜歡欺負這些轉校生,之前她還因為暗戀劍道社的學長,就把和學長走得近的人堵在放學路上,叫外面的混混來欺負。”
“是啊是啊,那天也是因為近同學被她關在廁所潑了一身髒水,為了自保才還了手,不過也根本沒弄傷她,哪有照片裡這麼誇張?”
“對,我可以作證,這都是伊藤同學的錯。”
學生的證詞讓剛還對伊藤夫人保證會給她真相和公道的領導們愣住。
班主任的表情最僵硬——
果不其然。
校領導最先責難他,“在你的班上發生了這麼惡劣的事情,這就是你平常管理學生的能力嗎?”
吵嚷的聲音讓雲雀不悅地皺了下眉頭。
他沒興趣看狗咬狗。
乾脆轉頭去看窗邊的人,“你想怎麼處理?”
因為他的話,滿屋的人紛紛如夢初醒,陡然間噤若寒蟬地跟著去看這屋裡最可怕的那位風紀委員長。
……
近朝顏心情很複雜。
她沒想過自己會得到這樣的“公道”,這些從來不聽她結巴話語、居高臨下俯視她的人,今天都以如此卑微的態度等著她的處置。
她覺得荒唐又好笑。
但一時也想不出什麼符合雲雀身份的回答。
於是乾脆不管這些視線,在眾人眼光裡,走到屋角櫃子邊,開啟之後發現裡面果然如自己猜想,有一臺小冰箱。
裡面除了冰水,意外地不知被誰放了幾根冰棒。
她拿出兩根冰棒,走到雲雀的身邊,俯身分別將這它們貼在了手腕內側越發腫脹、看著十分可怕的接球傷痕上。
這種傷二十四小時內最好冷敷。
如此想著,她抬頭近距離對上他深棕色的眼睛,說道,“隨你。”
——因為此刻你的答案,就是屬於近朝顏的答案。
雲雀聽懂了她的潛臺詞。
聞言勾了勾唇。
按照他的心意,當然是把這群聒噪的,在他眼皮底下群聚的草食動物全部咬殺,因為他從不在意什麼真相。
他看著面前這個為了更方便敷傷口,所以在椅子邊半蹲下來,用他的身體做出這種“低人一等”姿態的人。
即使披著狼皮,偶爾學點唬人的姿態,核心也依然是隻溫和無害的小動物。
-
不過。
小動物終歸也有小動物的生存方式。
他這樣想著,重又掀起眼皮,看向先前那個叫囂著要懲治霸.凌者、現在卻只是一味地跟校領導蒼白解釋“這其中一定有誤會”、“孩子們只不過是鬧著玩”的女人。
“剛才你所說的‘反對校園暴力委員會’,我同意了。”
他有條不紊地依次重複,“公開道歉,開除,公示結果——”
在伊藤夫人逐漸蒼白的神色裡,他像是想起來什麼,又去瞥草壁哲矢的方向:
“如果有不明朗的,需要律師介入的環節,副委員長,你來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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