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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艘懸掛著江西布政司旗號的官船,緩緩停靠在江東門外碼頭。
“老爺,到岸了。”一個青衣小廝挑開了艙門簾。
一個四十多歲,儒士打扮,樣貌普通,生著個倔強大下巴的男子從艙內走出,正是大名鼎鼎的‘槓靈’曾泰。
他這一路上其實還挺不高興的。不過也正常,堂堂江西布政使,正二品的封疆大吏的乾的好好的,忽然就被一道聖旨調進京城,來當勞什子國子學左司業。
一下連降了八級唉,換了誰也不高興啊。
江西官場都給整不會了,給他送行的時候一個個全詞窮了。難道說‘歡送藩臺進京低就’?
但要說他要倒黴了,也不像。他可是東宮出來的頭號干將,太子一定會力保的。說不準哪天又東山再起。
所以只能祝他一路順風了……
曾泰倒真是順風順水抵達了南京城下。
走出船艙,站在甲板上,他一眼就看到了碼頭上,一身便裝的楚王殿下,正跟那位劉璃小姐,滿臉笑容的朝自己招手。
見殿下親至迎接,這讓曾泰受損的自尊心,得到了極大滿足,趕忙整了整衣冠,拱手作揖,想說:‘怎敢勞殿下親迎,真是折殺下官了……’
可一個“怎敢”才剛出口,他便聽到頭頂上響起一個女孩子驚喜的聲音:“六哥,劉璃,你們怎麼知道我今天到!”
曾泰這才猛然想起,船上同來的,還有定遠侯王弼的妻女。
記得那王大小姐跟劉小姐好像是手帕交來著,所以劉大小姐來接她也不稀奇。
‘殿下未必不是來接我的……’但曾泰還存著一絲念想,畢竟他是老六親自點的將,殿下為表重視,親自來接也很合理嘛。
所以他姿勢未變,笑容也凝固著。
然而那老六眼裡根本沒有他,只有王大小姐。
便見楚王府的護衛迅速上船,排成兩道人牆,將王大小姐母女與閒雜人等隔開。
曾泰自然也被算在後者中,只能眼睜睜看著老六,笑靨如花的接上王家母女揚長而去,瞧都沒瞧他這邊一眼……
結果曾泰的小心肝,又碎了一地。
“老爺,咱們下船吧。”一旁的小廝都尷尬的,差點用腳趾頭把船給摳漏水了。
“唉……”曾泰鬱卒的長嘆一聲,真是遇人不淑啊。
正當他難過的下了船,準備步行前去國子學報到時,卻見一輛馬車穩穩的停在自己面前。
一個四眼兒老者笑道:“尊駕去哪,捎你一程?”
“哎呀,這不是羅老師嗎?”曾泰愣一下才反應過來。如釋重負道:“原來殿下沒忘了我。”
“呵呵。”來者自然是羅貫中,他笑著請曾泰上車道:“殿下今天有事抽不開身,特意囑咐老朽來接你。”
“……”曾泰嘴角抽動一下,心說更重要的事,就是接妹子麼?這樣兒女情長,怎能成大事?
但轉念一想,好像在老六這個地位,也不能圖什麼大事兒了。圖大事兒那才真出大事兒了呢。
不過好歹還記得自己,派個人來接一下,總算讓曾泰又找回了那麼一丟丟的尊嚴。
他卻不知,是老六臨時瞥見他,才猛然想起,曾槓頭也同船抵達,這才趕緊讓羅老師接他一下。
~~
“殿下怎麼跑國子學去了?”路上,曾泰看著窗外熟悉的街景,隨口問道。
“都是皇上的安排。”羅貫中卻不想多說。別看他整天被老六打擊,其實還是挺合格一師爺。
“那調我進京,也是皇上的安排?”曾泰卻追著問道。
“是殿下的。”羅老師緩緩道:“起先,殿下需要伱這樣的人才,來制衡一下宋訥宋祭酒。”
能把‘抬槓’說成‘制衡’,作家還是有點東西的。
“起先是什麼意思?”曾泰的槓精之魂瞬間觸發。“難道現在就不需要了麼?”
“現在麼,殿下親自擔任祭酒,宋訥降為司業了。”羅老師道:“你再去就只能當學丞了,太浪費了。”而且他也不打算,再把這個位置讓出去。
“司業分左右的……”曾泰反駁道。
“總之,你現在不用去國子學了。”羅貫中無奈道:“你被改派到中書省了。”
“不是,我是個皮球麼?”曾泰不悅道:“可以踢來踢去的麼?”
“不,你不是。”羅貫中心說你是個‘槓子頭’,面上卻不動聲色道:“這是太子殿下的安排。”
“哦?”曾泰這才神色稍霽,倒不敢背後褒貶太子。“那我在中書省什麼職位呢?”
“不知道。”羅貫中搖搖頭。
“那左右丞可有出缺?”曾泰又問道。
“未曾聽說。”羅貫中又搖頭道:“左丞還是商暠、右丞還是彭賡,這兩位胡相的哼哈二將。”
“嘶……”曾泰再次給整不會了。
自洪武九年,中書省裁撤平章政事和參知政事後,就只剩下正一品的左右丞相,跟正二品的左右丞,這四位高官了。
再往下,就是正五品的中書郎中了……總不能讓他個二品大員去當郎中吧?
那還不如去國子學當司業呢。雖然是正六品,但好歹是在王爺手下當差,還能聊以自慰。
“呵呵呵,”看著曾泰患得患失的樣子,羅貫中不禁笑道:“曾兄著相了。你是我家殿下親自點將,太子殿下親自安排的,怎麼可能沒有下文呢?”
“倒也是,讓羅老師見笑了。”曾泰不好意思的笑笑,這回倒沒抬槓。
“無妨,你是關心則亂,我是事不關己,那能一樣麼?”羅貫中給他個臺階下,又關切問道:
“住處安排好了麼?沒有的話,我給你安排。”
“哦,多謝兄臺。不過我已經跟吳兄臺說好了,先暫時在他府上借住。”曾泰忙道謝道。
“好。那由愚兄接風總可以賞光吧?”羅貫中笑道。
“當然當然,多謝兄臺。”曾泰自然不會再推遲。
對曾泰會住在吳伯宗家中,羅貫中並不意外,其實殿下之所以改主意,不用曾泰當司業,主要就是因為從潛夫哥的口供中,得知那吳狀元儼然以‘太子黨’領袖自居。
在沒弄清曾泰跟吳伯宗一夥人的關係前,老六是不會貿然用他的。
畢竟‘用人不疑’的前提,永遠是‘疑人不用’。以前是沒條件沒辦法,現在有條件了,情況又複雜的一匹,還是得講究一點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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