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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從魚小時候是無論男女,只要見到好看的全愛湊上去親近親近。
這種情況持續到他七歲那年。
那一年他的老師到村裡來了。
他老師長得比他以前見過的人都要好看,但為人格外嚴厲,對他的要求尤其高。
當時老師嚴肅地告訴他,男女授受不親,對女孩兒要恪守禮節不可輕慢,否則就要罰他抄書兼打手板。
江從魚沒聽太懂,不過他覺得老師長得最好看,好看的人說得都對。
於是他就很聽話地……只找長得好的男孩子玩!
方圓十里好看的男孩兒就沒有他沒結交過的!
當然,江從魚也不會因為誰長得不夠好看就不跟誰玩,他大多時候還是很愛呼朋喚友熱熱鬧鬧玩耍的。
他只是在見到賞心悅目的人時總忍不住多看幾眼、多偏愛幾分而已。
師兄來接他走那天,老師仰天長嘆:“走吧,走吧,你快把他接走吧。”
一副早就受不了他的迫不及待態度。
江從魚有點小傷心,不過轉頭瞅瞅芝蘭玉樹一般的師兄柳棲桐,他又屁顛屁顛收拾東西跟著柳棲桐走了。
只能說江從魚這人大大咧咧、沒心沒肺,跟那猴兒下山似的,瞧見啥新鮮的都覺得喜歡,瞧見啥喜歡的都要跑上去動手掰掰看。
現在看到樓上那人,江從魚就有些按捺不住了,想上去跟人家認識認識。可沒等江從魚琢磨出怎麼去跟對方套近乎,柳棲桐也順著他的目光望了過去。
柳棲桐微震。
他正要叮囑江從魚兩句,一個身量高大、氣息凜冽的青年人就來到他們面前。再一看,那臉竟有幾分熟悉,不是常年跟在當今聖上面前的韓凜又是誰?
韓凜與柳棲桐打了個招呼,目光落到旁邊的韓恕身上。他姐姐當初不想嫁到別人家去,招了個看起來挺老實的上門女婿,沒想到那人竟是那般狼心狗肺之人!
也怪他思慮不夠周全,差點害了自己的親外甥。
只不過現在還不是他們舅甥倆相認的時候,韓凜朝柳棲桐喊道:“師兄在樓上等著小師弟。”
柳棲桐頓住,他聽出了韓凜的暗示。今天陛下是微服出行,只以同門的身份和江從魚見面。
陛下還在東宮時,老師曾給他當過太子太傅——要是按照入門先後來算的話陛下確實算是他們的師兄。
只是一般人不敢這麼算而已。
既然陛下要隱瞞身份,柳棲桐也不好多言,只能叮囑江從魚:“我們要去見一位師兄,他不喜歡別人近身,你在他面前莫要太放肆。”
這小師弟什麼都好,就是太熱情了,每次嚐到好吃的東西都愛開開心心往你嘴裡喂,有時候連他都有些難以消受,更何況是不愛跟人有肢體接觸的陛下。
他真擔心小師弟啥都不懂衝撞了陛下。
江從魚滿腦子都是樓上那人,連對自家美人師兄的叮囑都是嗯嗯嗯地乖巧應下——實則左耳進右耳出,根本沒聽進心裡去。
他還琢磨著怎麼自己溜過去找人,就發現……韓凜居然把他們帶到了自己心心念唸的樓上去!
等真的見到那臨窗而坐的人出現在自己面前,江從魚眼睛都不由自主地睜圓了。
當今聖上樓遠鈞今年才二十一歲,若算他什麼時候登基,其實他十五歲就登基了,但在過去幾年他都在太后與國舅的壓制之下始終無法親政。
直至去年樓遠鈞才拿回權柄,可以陸續任用一些始終跟隨自己的人。
樓遠鈞本沒打算親自來的,還是聽韓凜告假說想來接外甥才臨時起意微服與韓凜一起出了宮。
沒想到江清泓之子瞧著與他記憶中的江清泓完全不一樣。
江從魚自己的長相其實挑揀著爹孃的優點來長,從小就是極其討喜的,只是他性情實在太跳脫了,很多時候都能叫人忽略了他的相貌。
唯有在犯了錯或闖了禍的時候,他才知道利用自己那張很容易叫人喜歡和心軟的臉認錯討饒。
在不需要哄著別人的時候,江從魚身上有著股蓬勃旺盛、野生野長的生命力。比如此時此刻江從魚那滿臉的歡喜與熱切,就與樓遠鈞見過的所有人都不太一樣。
江從魚可沒樓遠鈞那麼多想法,他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
世上還有這種好事?!
都不需要他找由頭去結交,這人直接就是他師兄了!
江從魚麻溜跑過去問樓遠鈞:“師兄,我能坐你旁邊嗎?”
柳棲桐:。
逐漸理解楊師叔看著自家學生對別人大獻殷勤時的感受。
有了樓遠鈞這個新“師兄”,他這個舊師兄顯然已經被江從魚拋諸腦後了。
更要命的是,剛才他叮囑的話江從魚顯然一句都沒聽進去。
江從魚能交上那麼多朋友,和他一張嘴很能說有很大關係。他只和樓遠鈞聊了一會,就和樓遠鈞互通了姓名與家庭情況。
得知樓遠鈞父母雙亡,從小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江從魚頗為同情。他大方地允諾:“柳師兄說陛下給我賜了處大宅子,你要是不開心了隨時可以來我家裡小住!”
樓遠鈞道:“我怎麼好去師弟家打擾?”
江從魚說:“哪有什麼打擾不打擾的,我家也沒有別人了。”
他早便知道父母已死,倒也不至於太過傷懷。
他父親雖心懷天下、死而無怨,卻還是在決定去走那條必死之路時想辦法護住他的性命,可見他父親也是愛他的。
至於父親死時受株連的九族?據說他父母都和家裡人有仇,他父親落魄時那些人只知落井下石,他父親榮顯時那些人又巴巴地湊上來要好處。
既然他們伸手拿好處時沒猶豫,那受他爹牽連一起死的時候就別喊冤了。
簡而言之,江從魚父親所有的仇人墳頭草都老高了,他這個當兒子的只需要快快樂樂地活著就好!
江從魚也沒有辜負父母的期望,從小到大都快活得不得了。
樓遠鈞見江從魚提起家中無人時眉眼竟還是全無陰霾,也笑著應道:“好。”
江從魚也不管人家是不是客氣兩句,只歇了一會便央著柳棲桐帶他們去看皇帝賜下的大宅子。
聽說當今聖上對他父親的死滿懷愧疚,親自擬旨給了他許多賞賜,什麼金銀財寶、什麼宅子田莊、什麼爵位官職,給他,給他,統統都給他!
所以他這次還真是什麼都沒帶,兩手空空來京師享受這突如其來的潑天富貴。
江從魚對著樓遠鈞一頓猛誇:他們那位陛下人可真好!
樓遠鈞含笑聽他說,偶爾還跟著誇幾句,一點都沒覺得不好意思。
柳棲桐見樓遠鈞饒有興致地要跟著江從魚去看宅子,只能認命地給他們領路。
江從魚一點都不掩藏自己的土包子本質,進了自家宅子就開始興沖沖地到處轉悠,嘴裡直誇這可比他們縣太爺家都要氣派。
在他的見識裡,縣太爺家就是他去過的最大的宅院了。眼前這雕樑畫棟的亭臺樓閣比縣太爺家漂亮太多!
柳棲桐攔不住興奮得過了頭的江從魚,只能代他向樓遠鈞告罪:“師弟他一直長在鄉野,什麼規矩都不懂……”
樓遠鈞笑道:“無妨,他這樣挺好,你不用拘著他。”這京師中懂規矩的人多了去了,在他面前小心翼翼低眉順眼的人也多了去了,難得有個在他面前不遮不掩的,樓遠鈞覺得頗為新鮮。他隨口朝柳棲桐吩咐,“你莫要將朕的身份告訴他,他只需當朕是他的師兄就好。”
柳棲桐聽得心裡發苦,卻又不得不應下。
別看樓遠鈞年紀比他們小,城府卻比許多同齡人要深,鼎盛一時的太后舅家在他手裡都直接瓦解倒臺。
現在樓遠鈞覺得新鮮有趣,小師弟自然做什麼都行。要是將來他覺得不新鮮了,小師弟那些逾越之舉豈不是都成了過錯?
偏偏樓遠鈞發了話他又沒法不遵從,只能盼著江從魚在樓遠鈞面前別鬧騰得太出格。
江從魚絲毫不知曉柳棲桐的擔憂,他欣賞夠自己的大宅子就跑回來熱情地讓樓遠鈞挑住處,問人家以後過來小住時想住哪裡。
還提議說要不乾脆住他隔壁房間好了。
樓遠鈞道:“那怎麼可以?”
江從魚說:“有什麼不可以?柳師兄以後過來小住,那肯定也不能安排到別院去的。都是自家師兄弟,那肯定是要住在一起才方便我們秉燭夜談!”
樓遠鈞輕輕摩挲著食指上的戒子。
這師兄弟倆分明也才見面沒多久,沒想到不僅柳棲桐對江從魚這個師弟百般維護,江從魚對柳棲桐這個師兄也是親近得很。
樓遠鈞笑問:“你們一路上時常秉燭而談?”
江從魚頗為惋惜地說:“那倒沒有,師兄說船艙裡不能點蠟燭,怕失火。”
樓遠鈞贊同地道:“在船上確實要小心一些。”
樓遠鈞向來喜怒不形於色,江從魚又是直來直往的性格,自是看不出他笑意底下藏沒藏著別的情緒。
這傢伙還沉浸在天上又掉下個美人師兄的快樂之中,力邀他們今晚就住下來當是給他家新宅子添點人氣。
樓遠鈞自是不會在外面夜宿的,婉言拒絕了江從魚的邀請。
韓凜與韓恕舅甥倆才剛相認,得回去好好說說話,也拒絕了。
江從魚初來乍到,柳棲桐不忍他今晚自己一個人待著,便點著頭答應下來:“也好,明兒一早我帶你去國子監認認路。”
江從魚聽後高興不已。
沒留下新師兄,留下柳師兄也很好!
這天下午樓遠鈞在御書房批了會奏摺,不知怎地想起了奉旨去接人的柳棲桐。
都接完人了還能陪吃陪睡陪上學,看來翰林學士似乎是個很閒的差使。
要不給柳棲桐換個忙點的職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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