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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再急迫,也得一件件的去做。

陳平遙望長空,強行把北周胡騎壓境的壓迫感拋諸腦後。

胡人鐵騎雖然精銳,天巫教高手或許很強,終歸還需要一段時間,才會打到興慶府。

料想杜蘭神師這等成名許多年的老前輩,又是地位尊崇,當不至於像個尋常殺手一般,前來搞一些刺殺的勾當。

自己還有一點時間應對。

“此時的當務之急,是崔家。這才是燃眉之急,若是過不了這一關,想得再長遠,也沒有意義。”

心裡默默的盤算了一下,陳平灑然一笑,“走吧,天色不早了,出了這片山林,我們就得仔細一些了。

若是讓崔家大軍提前察覺不對,讓崔虎臣提前躲入軍中,想要殺他就基本上不可能了。

幾人跨身上馬,馬蹄輕抬,出了山坳。

目標,當然是前方被金雕衝擊之後,死傷慘重的商隊。

商隊的情況此時很是不妙。

此時已經停了下來,馬車全都圍攏,組成了一個圓陣,嘶喊之聲,遠遠傳來。

他們倒不是防著陳平幾人,而是因為遇到了強盜馬匪。

如今天下不靖,

一般人,孤單行走野外,很不安全,因此,會組成商隊,再延請護衛鏢行,一路小心通行。

沒有武力護持,行走野外,就是把腦袋拎在手上,完全是自尋死路。

別說行商了,能不能走到目的地,都要看沿路的匪寇會不會心慈手軟。

“應該是先前金雕的攻擊,商隊死傷太多,因此露了怯,被一旁盯著的馬匪看穿了底細。”

韓無傷只是看了一眼,就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

那些荒原上的盜匪,就如鬣狗一般,時不時的遊蕩在側,殺不勝殺,剿不勝剿。

因為,他們本來就是那些活不下去的亂軍和流民組成的隊伍,一旦見了血腥之後,早就拋除了人性,只懂得殺戮搶掠,無惡不作。

這種人,這了今天,沒有明天,全都有著慘痛的過去,也把慘痛帶給別人。

與其稱之為人,不如稱之為行屍走肉,活著的幽靈更合適一些。

此時見著商隊武力低微,哪裡還忍得住,當下呼嘯一聲,紅著眼睛,瘋狂衝上。

見人就殺,見女人就搶。

如同惡鬼一樣。

“咱們還過去嗎?”

韓小茹看了看身上的孺裙,手掌已經搭在了碩大的木盒之上,能聽到盒中闊劍嗡嗡輕鳴,顯然是心中動了殺機。

她雖然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天真純善的女孩,也經歷了戰陣磨練,手裡有著無數血腥,此時看著,卻仍然有些不忍。

有心想要出手,卻也擔心是不是暴露了什麼,破壞掉自家師弟的偽裝混入香谷縣的計劃。

“當然要過去,沒見著倒也罷了,見著了,哪有坐視不管的道理。師祖、師伯,這些匪寇就交給你們了,只需一流身手就可以。”

他已經看穿了對面商隊護衛首領,以及流寇賊頭的實力,只不過二流層次而已。

有一流身手,對付他們易如反掌,也不會洩漏本門出身。

隨意出招,都可以斬殺乾淨了。

“放心,若是這一點小事也做不好,我等也沒臉與你一起行動。”

韓無傷自嘲說了一句,當下打馬疾衝,當先一人一劍,就衝入匪寇群中。

孫允沒有說話,用行動表明,自己的做法。

一柄長劍隨著馬匹衝擊,如同落葉飄零,隨意衝過,匪寇如同草木一般被割落大片。

匪首手持利斧,狂吼厲嘯著一斧劈開護衛首領的大刀,劈落他的左肩,眼見得就要衝過護衛,大開殺戒,卻不防身邊一騎衝了過來,殺氣森冷。

他只來得及舉起大斧擋在胸前,眉心就中了一劍。

吭都沒有吭上一身,跌落馬下。

接下來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三百餘匪寇被殺了兩百餘人,餘下二三十人哭爹叫娘,恐懼的打馬狂逃。

孫允與韓無傷也不去追。

殺這些流寇,他們沒什麼開心,也沒什麼不開心,見著就殺了,逃也也懶得去追。

世道就是這樣,偌大天下,四處刀兵,惡人如麻,今天是人,明天就是鬼。

殺,是殺不乾淨的。

除非有著一個龐大的政權,制定了規則,才能把所有人心裡的那股惡意束縛起來,這種亂象才能終止。

“多謝兩位大俠相救,在下望城彭氏商行彭廣福,還未請教……”

一個胖乎乎的員外打扮中年人,連滾帶爬,從草叢裡趕到跟前,連連作揖,滿臉堆笑,說話的時候,還不忘整理一番身上穿著的綾羅。

“某家姓李,名號就不說了,此行就為護送本家公子、小姐前往香谷,聽聞香谷芳草之中的精品,頗有益體安神之妙,特來求取一些。路遇不平,拔刀相助,用不著謝。”

韓無傷緊了緊頭上斗笠,不想露出他那標誌性的大光頭。

魁梧身形,倒是把一個俠士護衛,扮演得維妙維肖,實際上,他也不用扮。

他站在那裡,就是一員猛將。

豪氣干雲,任誰看了都心生敬重。

時逢亂世,賊寇如鬼,亂兵如魔,卻也頗多江湖豪傑之士,四處行走,斬殺惡人。

世界從來是複雜的,人心也各有不同。

每個人都在奉行自己的道路。

韓無傷扮演的就是這麼一個人。

而孫允則是扮做一個萬言不如一默的老僕人,一身本事,多做少說。

韓無傷說了兩句之後,就與孫允護著隨後趕上來的陳平和韓小茹就要離開。

“好一對鍾靈琉秀的兄妹。”

彭廣福笑得更燦爛了,心想這肯定是哪個大家族出身的公子小姐,人家越是不想表明身份,越是證明身份高貴。

若是能攀上一點交情,日後很可能就會多出一條後路。

說不定,還是機緣。

就不說以後的事情,眼前自家商隊護衛損失慘重,此地離著香谷縣還有一段路程,路上也不算安靖……

“巧了,彭某此行,也是前往香谷,貴人如果不嫌棄,不如一同上路,聽某說一說香穀風情。

再不濟,貴人也可上得馬車,容得彭某招待一二,以謝大恩。”

看得出來,這彭廣福雖然是商人打扮,卻是言談文雅,頗知恩義。

陳平點了點頭,笑道:“如此,就叨擾彭兄了。”

前路不遠,不用問,不但有著崔氏大軍營盤駐地,也肯定會有盤查之人,若是混入商隊之中,進入香谷縣,就不會太過引人注意。

對彭廣福這種識途老馬,又慣用錢財打點的熟客,那些兵丁估計只會意思意思,隨意看看就放行。

……

飄香閣,往日裡就是城內達官貴人最愛前來消遣所在。

門外人流如熾,最顯繁華。

可是,今日卻是不同,此處香谷縣最熱鬧的地段,一點也不熱鬧。

不但不熱鬧,而且,還顯得十分肅殺。

行人遠避,兵甲森嚴。

原因無他,今日香谷縣令崔伯遠設宴招待崔家老太爺崔虎臣。

老祖宗領大軍過境,到了自家地盤之上,那自然就跟回了家一樣,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還不全部獻上。

崔伯遠雖然不太理解,老祖宗這都出門打仗了,為何還會一路拖拖拉拉緩緩前行,並且,逢城進城,洗沐宴樂。

雖然說吧,在崔家大軍面前,興慶府完人不值一提。

但是,兵者,死生之地也。

打仗打成了兒戲一般,就讓人驚掉大牙。

不過,崔伯遠心裡有再多的想法,也不會表現出來。

他只是儘自家一切所能,要把老祖宗招待得妥妥貼貼。

這不,還不到天黑,全城但凡有點姿色的大家閨秀,小家碧玉,全都邀請了過來飲宴。當然,還少不了一些文人士子,書香之士。

老祖宗雖然武功通神,高深難測,但是,他生平酷愛文事,尤擅書畫,更喜歌舞。

只要多一些年輕人談詩論文,多一些美人在旁彈琴吹簫,翩翩起舞,他就會興致高漲。

若非如此性情,也不至於九十多歲了,老祖宗還娶了兩房小妾,生了兩個小祖宗出來。

“接著奏樂,接著舞。”

白鬚白髮紅光滿面的崔虎臣,看起來不像九十三歲,忽略他的滿頭白髮的話,說他是四十三歲也有人信。

他此時端起酒盅一飲而盡,細細聞了聞杯中那芳草異香,只覺滿口生津,哈哈大笑道:“爾等無需愁眉苦臉,老夫何嘗不知道打仗是要死人的,領軍期間,飲宴歌舞乃是大忌……

爾等都懂的道理,老夫從朝堂到疆場,一生久歷風波,哪可能不懂這一點?”

他環視四周,搖了搖頭,目光又看向堂中歌舞,說話聲音雖然響,卻是離奇的並沒有傳得很遠。

聲音只是離開身體三丈遠,再也傳不出去。

顯然,在他的身周,有一種隱形而又真實存在的真氣場域封鎖著一切。

崔家眾人所說的話,自然也不會傳出去。

那些遠遠湊趣的文人士子,以及歌舞美人,一句都聽不到。

“伯玉,你來說說,為何老夫如此作為?給這些小崽子們說道說道。”

崔伯玉與崔伯文號稱崔氏二虎。

看起來年紀只有三十來歲,一臉溫潤如玉,卻也是年近半百,突破大宗師合一境,已有三年。

他練的是崔家種玉功,一雙手練得如同神兵利器,看上去比天下最好的玉石還要白淨細膩。

此時端著酒杯,卻是笑得溫和:“老祖宗所行自有深意,孫兒不敢揣摸,若是說錯了,還請老祖宗恕罪。”

“唉……玉兒伱還是這般謙遜,不愛出風頭,若是伯文也如你這般性子,當不至於身死在陳賊刀下。”

崔虎臣嘆息一聲,眼中閃過一絲深沉殺機。

一時之間,三丈之內,冷如寒冰入骨,所有崔家子弟,只覺食慾全消,打了個寒顫。

香谷縣令崔伯遠武道修為不高,年紀一大把,只是修到奇經開三脈,此時差點就凍得血液成冰,牙齒都打起磕來。

“哼……”

崔虎臣瞄了他一眼,又望了望圍坐身側的七八個後輩,尤其是看到崔伯玉面色如常,連眉毛都沒動一下的沉靜表情,面色好看了一些,笑道:“繼續說。”

“孫兒那就獻醜了。”

崔伯玉恭敬一禮,緩緩說道:“我曾仔細分析過陳平此人生平,尤其是他崛起經歷,發現了一點蹊蹺之處。”

不待有人追問。

崔伯玉自顧自又道:“此人性情方面,也沒什麼好說的,俠肝義膽,義薄雲天之類的,可以說是表象,真也罷,假也罷,無關緊要。最緊要的,就是他的運數,簡直是旺得不太尋常。

這一路赴來,陳平此賊以一介乞丐之身開始,以微薄武力起勢,鬥七色堂,鬥長河幫,戰北周胡人,又與我崔家作對,算得上是步步艱險。

換做他人,恐怕都死過十幾次了,可他偏偏就沒死,反而越打越強,更是得了滄龍印,奪了興慶府。

前不久,聽說他還斬了姜無極,悍然突破合一境,成為大宗師,並且,擊敗東王公麾下數萬大軍,麾下勢力狂漲,就跟頑笑一般。”

說到這裡,崔伯玉停了停,崔家眾人也不再說話,全都若有所思。

耳邊的絲竹管絃之音,似乎也漸漸遠去,不再入耳入心。

所有人都看向崔伯玉,想知道他還查出了什麼東西。

以前沒有深想,這時再來聽一聽陳平的往事,就發現,那人果然不簡單,無論是實力還是際遇,都彷彿是奇蹟一般。

沒人是傻子,遇到這種奇蹟一般崛起的人物,要麼就一棍打死,要麼就使勁拉攏。

否則,一個不慎,對方就爬到自己頭上去了。

偏偏,崔家已然與此人對上,因此,就只有一條路可走。

“那就是,儘早斬殺,遲恐不及。”

歷朝歷代,一些傳聞之中,都有極少數人,號稱天命所鍾,人生就像是開了掛一般的,處處逢凶化吉,遇難成祥。

與這種人為敵,就算是實力比他要強許多,打著打著,說不定,就會不知不覺之間栽了跟頭,作為他人的踏腳石。

換在爭奪天下的路途上。

總有著一些天才絕豔之輩,一不小心,就成了為王先驅,開道鳴鑼,為他人做了嫁衣裳。

崔家萬萬不想走到這一步。

看著陳平有了這種苗頭,當然不可能任由他發展。

總得想個方法,置他於十死無生的絕地。

崔伯玉的聲音幽幽響起,溫潤如玉的神情也變得微微冷肅。

“此人不但際遇非常,極難殺死,更是悟性非凡至極,聽聞他在擔任宣武衛都尉一職之前,從未接觸過兵事。

只是過了短短月餘時間,小戰了幾場,竟然就在沅溪城外,悟得軍陣八方運陣之要。

麾下兵馬如臂使指,威力奇強,以至於東木軍四靈八將其中三人,都在他的手下全無反抗之力。”

“以弱勝強不可怕,怕的是,這人不知什麼時候,又來個臨陣突破,全無止境。

老祖宗兵法雖然厲害,兵力也比興慶府要強上數倍,但若說在戰陣之上,與此人對上,卻也不敢說就能一定完勝。”

崔伯玉語氣稍緩,聲調越發低沉,向著崔虎臣躬身一禮,以示冒犯了老祖宗。

“若是此人帶領數萬大軍佈陣交鋒,打著打著,就突破了陣法四境[天地境],那這仗還能不能打?”

“不可能……”

“豈會出現如此荒謬之事?”

“陳賊再強,與老祖宗正面對上,也是十死無生,他難道還能比北周胡人更強不成?”

“一時僥倖,豈能次次僥倖?”

聽得崔伯玉這樣說,崔家眾位後輩全都炸開了鍋。

唯有崔虎臣,輕輕捋著鬍鬚,一言不發,眉宇間,竟然隱藏著絲絲擔憂。

“行了,我知道,你等不願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但凡事不怕一萬,就所一個萬一。

陳平此賊著實有些邪性,因此,老夫親領大軍,一步三停,製造出無匹的壓力,偏偏又不尋他決戰……”

“於是,陳賊必然忍不住,當思破局良方,他一貫順風順水,自恃武道高深,必然會犯過而走險,選擇一條捷徑。”

崔伯玉接話道:“自古交兵,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乃是以弱勝強不二良方,如此手段,比什麼都好使。

因此,老祖宗故作大意奢行,逢城必進,飲宴作樂,就是想要給他一個機會,製造一個假像,讓他以為,只要出手,就能必勝。

如此,也好過與老祖宗戰陣交鋒,打一場明顯敗局以定的正面決戰。”

“殊不知,老祖宗最強的,卻偏偏不是大軍對陣……

而那八門金鎖陣,如果有八位先天心意相通,佈下陣法,就能達到四層[天地境],就算是天榜中人闖陣,也很可能會被困在其中,折戟沉沙。”

崔伯玉說到這裡,猛然抬頭,看向自家老祖崔虎臣的目光,全是崇拜。

這一計算計幽微之處,千轉百回,因人而變,因事用謀。

就算是對方明明知道,也會忍不住踏入陷阱之中。

八位先天長老,以八門金鎖之勢,守在飄香閣,聚散如意。

更是能以此殺陣,運轉天地樞機……

有此陣相助,以崔虎臣的實力,就算是遇到了合一境後期巔峰,也不是不可拼上一拼。

區區剛突破先天不久的後起之秀,一旦陷入陣中,自是十死無生。

就算他能逢凶化吉,臨場突破……

再怎麼破,也不能一連突破幾次,天地之間總還得講一點規則。

如此一來,此戰無憂。

正所謂,上兵伐謀。

一至如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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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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