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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人生就是不能太圓滿。當一個人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富有的美男,這美男還非她不娶,還要見她爸媽,還能給她介紹資源讓她在事業上更上一層樓……那就要警惕是不是有什麼大壞事要發生了。

在和陳盛交往的頭一個月裡,朱茗確實隱隱不安,總覺得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爆雷。這過於溫馨幸福的表象,她總覺得下一瞬就要被打破。

但她萬萬沒有想到竟是這麼個打破法兒——把這倆人組團放在她一個初入情場的小姑娘面前,這考驗也太艱鉅了點兒。

*

朱茗對林禹成的第一印象就是——好帥,想畫。

其實見到這種程度的帥哥,畫了也就畫了,就算是男朋友的朋友又怎麼樣呢?只是畫一幅肖像說明不了什麼。

但是那晚朱茗起了三次形,都不敢明目張膽地把畫畫下去——她畫畫一定會融入感情,那她的色彩表現了她當時什麼樣的情緒?她的視線焦點聚集在哪裡?她為何會選取這個男人輕扇衣領、眉目憂慮的姿態?

明明席間還只是被驚豔而已,夜深人靜時再一細琢磨,竟愈發恐慌起來。

這畫是萬萬不能畫的,但情緒找不到宣洩的出口,又讓朱茗倍感焦灼。於是最終就只是畫下了林禹成的衣領和胸口部分,然後長出一口氣,得償所願地趴下睡了。

想起答應過要給林禹成髮油畫的高畫質圖,還是第二天睡醒後的事。

她發了一張尼蒂斯的《巴黎奧特伊的比賽》,還有一張薩金特的《高魯特夫人》。看了看覺得有點生硬,於是又點過去一個她常用的“撒花”表情包。

對面隔了一會兒回過來一句:【謝謝!】

朱茗便鬆了口氣按滅手機——嗯,又是一場完美的社交。

*

另一邊陳盛聽著林禹成的手機提示音警覺:“誰啊?別跟我說你又有工作,咱不說好今晚跟那幫發小聚聚的嗎?”

林禹成邊接收檔案邊回:“你女朋友。給我髮油畫的圖片。”

“哦,就是昨天說的那兩幅是吧?”陳盛伸個懶腰,“怎麼樣,昨天那頓飯對你來說有收穫嗎?”

“有啊。”林禹成說,“沒有哪個畫家會願意把畫交給一個不懂行的人展出,我對這些藝術作品瞭解得越多越細,跟他們談起來就顯得越有誠意。”

“嘖,不愧是我禹成哥。生意場上講誠意,這不得讓人給玩死啊。”

林禹成看他一眼。

其實陳盛這話說得有一定道理,很多時候林禹成會覺得,陳盛比他更是做生意的料。

陳盛骨子裡是個混蛋,但追本溯源一個人之所以能夠允許自己這麼混蛋,是因為他出奇的活絡。

像林禹成是不怎麼打理學校裡的人際關係的,他覺得是浪費時間,又很消耗精力。但是陳盛就覺得客套兩句就能給人留個好印象,那何樂而不為,畢竟形象好了幹什麼事兒都方便。

其實仔細想想,二人的這種性格從小時候起就已經很有苗頭了。

當初陳盛被那幫所謂發小抱團孤立欺負,自個兒躲著哭完還能嘻嘻哈哈往人身上貼。這種氣別說讓林禹成忍了,他連看都看不下去。

於是他上去把那夥孩子一個個捶哭了,一時間上門尋仇的家長絡繹不絕,他被他爸好一頓胖揍。

完事兒出去一看,陳盛反而藉此機會跟大部隊處好了。

那是林禹成的靈魂第一次受到衝擊,他差點就不相信光了。

*

其實當時如果陳盛反過來聯合大部隊一起孤立林禹成,那完全可以把林禹成變成新的眾矢之的,好在他沒這麼幹。

所以結果是所有人都是陳盛的朋友,而林禹成只有陳盛一個朋友。

到不得不從衰老的父親手中接過家業時,林禹成開始意識到人際關係的重要性,這時為他牽線搭橋,幫助他重新和發小們建立關係的,還是陳盛。

至此都還可以理解為陳盛這人慫,不敢跟任何人交惡。但是後來有一回,林禹成發現自家名下有門店店長偷偷昧下營業額。

報警是沒打算報,但偷錢這事兒林禹成覺得是絕對不能容忍的,是勢必要把這人辭退的。

只是在辭退前,林禹成在陳盛面前吐槽了這個事,當時陳盛是這麼說的——

“營業額你任他偷一個月他敢偷多少?就那點兒零頭不夠塞牙縫的。他那門店不幹得挺好的嘛,你就當給他發獎金了唄。而且這錢昧得可比老闆發的爽多了,他還覺得自己佔大便宜了呢,只會越幹越起勁。你要是把他辭退了,聘新店長得花錢吧?得花精力吧?幹得不見得有他好吧?你還得重新琢磨琢磨獎金制度吧?”

林禹成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陳盛攤手:“你自己想是不是這麼個道理嘛,這種事睜隻眼閉隻眼得了,頂多言語敲打敲打,別那麼大動靜搞得人人自危的。”

那一刻,有什麼林禹成一直堅守的東西輕輕地碎了。

*

林禹成常覺得在生意場上,他變成了自己和陳盛的結合體。

他用陳盛思維把自己偽裝成一個唯利是圖的商人,對接近過來的所有人都保持警惕,但他又非常軸地保留著仁義禮智信的認知,於是時常覺得疲憊和割裂。

這就是為什麼在他有能力拓展新的商業領域時,他想往藝術界發展——他覺得這個領域軸人不少,應該可以讓他短暫地喘口氣。

但麻煩的是,軸的又有點太軸了。

畫廊的第一場畫展檔次不能低了,他盡己所能去聯絡知名度高的畫家,但一個初來乍到的畫廊,畫廊老闆甚至是個沒有任何籌備經驗的年輕人,他很難得到對方的信任。

畢竟把畫交給別人展覽,跟把孩子送託兒所沒什麼區別。

所以他覺得陳盛這次說得不對,這種時候誠意就是很重要。

他瞥了陳盛一眼:“也不能什麼事都用你那套來,又不是所有人眼裡都只有錢。”

“好傢伙,林禹成你有種今晚發小聚餐時把這話說出來,那一晚上的笑料都夠了。”陳盛是在奚落他,也是在提醒他今晚少說這些容易被群嘲的屁話,“你是不是對搞藝術的濾鏡太過了?藝術家也是人,是人就有劣根性。我不否認確實有些清高的,但清高的什麼下場呢?死了才出名,這還有什麼用?”

“那有沒有一種可能人家就是不在乎出不出名,活著出名跟死了出名對人家來說根本就無所謂,人家就只是喜歡畫畫而已。”

“那這不傻帽嗎?不出名別說賺不到錢了,畫完連個點評的人都沒有。”

“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梵高需要你點評?高更需要你點評?你連人家畫的是什麼不知道,你還點評上了。”

“不是我真是……”陳盛給氣得擼袖子,然後突然反應過來什麼,“嘶——別說,你還真別說。”

難得啊,陳盛還有在這方面贊同他的時候:“怎麼繞過彎來了?”

“不是啊,我就是突然想到,如果你都是這個想法,那茗茗會不會也是這麼想的啊。”

*

怪不得明明畫得廢寢忘食,卻一副對畫展不感興趣的樣子,難道朱茗就是那種不在乎出名也不在乎賣畫,就只想把畫畫好的人嗎?

陳盛回憶著——朱茗家看起來不像是大富大貴的,但她媽媽確實能幹,那花店一看就是老字號,一點兒不缺客源。而且朱茗確實有種被過度保護、大人包攬一切的氣息在身上,也就是她是個不缺錢且被妥善照顧著長大的女孩子。

那她不愛錢不圖名利很正常啊。

“壞了壞了。”陳盛突然開啟了通透模式,“我說怎麼在我面前半天憋不出仨字兒,到你那小嘴叭叭的呢,合著是我聊偏了——這姑娘也不是不會聊天,她是跟我聊不到一塊兒去。”

林禹成彷彿看見狗嘴裡吐出了象牙:“這也不是聊不到一塊兒去,她是跟你三觀不合——當然跟你三觀合的,我覺得也不好找。”

他畢竟是不能把陳盛綁褲腰帶上看著,也不能皮帶一解抽他一頓,只能再次唸經:“既然都意識到不合適了,你就少跟人家來往。這回是你主動把我給捲進來的,那我跟茗茗也算是認識了,我覺得她是個好女孩。你說你最後要是對不起人家,那我也沒法給她個交待,到時候我是真會跟你……”

“哎喲知道了,我爸都沒你操的心多。”陳盛說著就換衣服要出門,“三觀不合就不能處了嗎?我跟你三觀也不合啊不一直好好的嗎?而且我這不是正往你們這種品德高尚的人靠攏呢嗎,我覺得遇到茗茗之後我也清澈了不少,你作為兄弟你得允許我進步啊。”

他順手拍拍林禹成的肩膀:“放心吧,說了真心就是真心的。我可以自己亂搞,但是絕不會陷兄弟於不義,敢帶到你面前難道還不能說明什麼嗎?別擔心了啊,我出門了。”

“哎你……”林禹成話沒說完,那邊門都已經關上了。

“唉。”他嘆了口氣,這才得空給朱茗回了那句“謝謝”。

然後他點開接收的檔案,按朱茗所說的細節深度鑑賞了那兩幅畫作,為未來和藝術界人士洽談積累知識儲備。

畫中高特魯夫人的眼神冷豔慵懶,畫家完美地做到了讓後世之人也能感知到這位美人當年的高貴典雅。

林禹成明白,人物油畫的眼神向來是鑑賞的重點,就像《奧松維爾伯爵夫人》的眼睛寧靜沉思、笑意盈盈,《夏洛特夫人》的眼睛絕望瘋狂、哀傷孱弱,《蒙娜麗莎》的眼神更是以似笑非笑、如嗔如怒著稱。

於是他忽然好奇,在朱茗畫下陳盛的時候,她記錄下的是他怎樣的眼神。

林禹成切出去點開了和陳盛的聊天介面,去找昨天沒仔細看的那幅畫。他其實很希望能從陳盛眼中看到愛意,因為他知道照這麼稀裡糊塗地活下去,陳盛這輩子不會過得太好,他的確希望這女孩能讓自己的兄弟有所改變。

但是當他把那幅畫點開放大時,他在陳盛看朱茗的眼神裡卻只看到了……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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