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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昨晚上就沒進晚膳,今晨無論如何也得勸她多少吃一點……你能行麼?”

絲蘿雙手端著托盤,手指用力,幾乎要把木質的托盤給捏個洞出來。

她心裡有些緊張也有些忐忑,但是對著旁人卻不敢表現出來,只能勉強一笑:“我、我試試吧。”

在她面前的是原本就在行宮留守的宮女,比絲蘿還大兩歲,名字叫做春雨,她習慣了在行宮中枯守光陰的日子,原本已經心如枯井了,誰承想當朝皇后竟然駕臨此地修養,偏偏沒住正殿,挑中了她負責看管的麟趾殿,當真是喜從天降,整整一個宮殿的人都喜不自勝。

就算有傳言說中宮不受寵愛,是被趕出宮來的,但是對於她們這些前途無亮,一輩子坐守偏宮的宮人來說,瘦死的駱駝還比馬大呢,有主子的奴婢和沒主子的奴婢前程簡直是天壤之別,再說了,再不得寵的皇后也還是皇后,只要不被廢,那就是國母,哪有他們挑三揀四的道理。

因此春雨十分緊張褚穠華的身體,只覺今後一身前程都系在皇后娘娘身上,一見絲蘿回答得有些勉強,有些不信任的同時也想要出頭露露臉,便道:“你一個人怕是不成,我們一起!”

絲蘿臉色一變,但是她們二人同等級,還不等她想出什麼理由拒絕,春雨上前敲了敲臥房的門:“娘娘,奴婢春雨求見。”

室內一時沒有聲音傳出來。

絲蘿的臉色幾乎是瞬間變得慘白,她的雙手顫抖,緊張的幾乎端不住托盤。

春雨卻不知情,她繼續道:“娘娘,是時候用膳了。”

還是沒有聲音。

絲蘿心中有些絕望,出於一種本能的逃避心理,她不敢直面即將到來的悲劇,因此下意識用顫抖的聲音低聲對春雨道:“娘娘、娘娘可能還沒……”

“進來吧。”

直到春雨自然地推門進去,絲蘿還沒緩過神來,她發著愣被拽進了屋子,看著那個外表熟悉的女子坐在窗前,用陌生的平靜眼神注視著她們。

“娘娘……”絲蘿喃喃道。

姜妱在窗臺邊上坐了一夜,盯著天空把星星從東數到西,從南數到北,直到迷迷糊糊地忘記自己究竟數過多少個,這才不知不覺趴在窗邊睡著了。

她用這個彆扭的姿勢吹了一夜的涼風,加上本來病就沒好,剛才被春雨的聲音喚醒就感覺到身上有些畏寒,腰背也痠疼得緊,她不自覺地揉了揉腰,又沒忍住咳嗽了起來。

這一咳嗽把春雨嚇壞了,忙不迭的上前去攙扶她:“娘娘,您莫不是著涼了,快請太醫來——”

姜妱順著她的力氣站起身來,輕輕搖頭道:“我沒什麼大礙,不用嚷嚷地旁人都知道。”

春雨眨了眨眼,有些納罕的看著姜妱。

姜妱被攙扶著坐回了床上,倚在床頭上向外看,見絲蘿直愣愣的站在那裡,便道:“是早膳麼?”

絲蘿遲疑著沒敢動作,卻見姜妱朝她輕輕招了招手,語氣中沒有什麼負面的情緒,平靜地說:“好香……我正巧餓了。”

絲蘿這才回過神來,連忙將飯食擺上炕桌,端到姜妱面前,一時竟有些手忙腳亂。

春雨不知道看起來穩重的絲蘿為什麼顯得這麼慌張,便上前搭了一把手,還殷勤的將一碗雞絲粥吹涼了喂到姜妱嘴邊:“娘娘,您身子不適,奴婢喂您。”

姜妱低頭細細的嗅了嗅這粥的香氣,她餓了許久,不但不難受,甚至還享受這樣飢餓的感覺。

她自然的微微低下頭,喝下這一勺粥。

好香,果然好香。

其實她剛剛好轉,廚房裡做的飯菜最清淡不過,這也不過是平平常常一碗白粥放了一點雞絲調味,無論是用料還是用心,都比之前她吃過極盡奢侈之能事的珍饈差遠了,但是姜妱偏偏能品出這碗粥的味道。

這已經不是心情好不好能解釋的了。

姜妱怔怔的想——原來不止情緒能影響身體,身體同樣可以影響情緒。

一勺勺的將粥水餵過去,姜妱吃得很慢,卻最後將這一小碗粥吃盡了。

春雨喜不自勝,口中道:“可見娘娘的病大好了,這不,胃口自然就開了。”

說完這話,卻突然想起來這位皇后娘娘最重規矩,是輕易不許下人們搭話的,為這個,連跟她最親近的絲蘿都捱過嘴巴子,唬得她心裡“咯噔”響了一下。

卻不想皇后並沒有發火,甚至聽了這話,還衝她笑了笑。

那笑意十分清淺,但出現在一張精美絕倫的臉上,讓人不知如何應對。

春雨愣了愣,莫名其妙的紅了臉,忙不迭的移開了視線。

膳食不敢多吃,一碗粥配著幾碟精緻的小菜就算是一頓早膳了。

等到姜妱吃完了,春雨還想在房裡多呆一會兒好親近這位新主子,但是姜妱吩咐她:“先將這些端下去吧。”

看著春雨不算情願地離開了,絲蘿便正色跪在床旁:“娘娘。”

姜妱看著她,仍然強調道:“我不是她。”

絲蘿搖搖頭:“娘娘,您既然決定活下去,那麼從今往後,您就是她,就是褚家的女兒,就是大晉的皇后,這才是咱們唯一的活路。”

姜妱雖然心中已經有了決斷,但是聽到這話還是不免猶豫,過了半晌才點了點頭。

絲蘿徹底放下心來,臉上也露出一絲笑意,她見姜妱正低頭思索,便不自覺的偷偷打量著她了,只覺得神奇。

原來那些怪力亂神竟是真的,這樣同一個身體,同一張臉,換了一個靈魂居住,就這樣靜靜地坐著沉思,竟然也能讓人明顯區分出二者的不同。

想到這裡,她想起什麼似的,出言提醒道:“您原該是沒見過她……您現在的樣子的,難道不想看看麼?”

姜妱一愣,她完全沒有想過也不關心這個,但是絲蘿的好意她也不好推拒,便答道:“拿鏡子來吧。”

她的語氣平靜,聽上去沒什麼起伏,這又讓絲蘿覺得稀奇。

雖然沒聽說過這種事,但是想也知道,若是一般女子遇上這樣的事,怕是馬上就會好奇甚至期待自己的臉長得什麼樣子吧?

她邊想邊將梳妝匣中的一面銅鏡拿過來,半跪在床邊,舉起銅鏡好叫姜妱能夠看的清楚:“我們娘娘的容顏久負盛名,被稱作東京第一美人,您瞧……”

這面銅鏡剛剛打磨不久,平整光滑,照出的人影除了顏色稍有差別,別的與肉眼看上去無異。

姜妱看到了一張年輕的臉。

至少比她死時要年輕不少,這是當然的,褚皇后今年才二九年華,正是一個女子初初長成,展露風華的時候。

這個時候的女孩子只要不是生來就貌醜,很少有不好看的,青春年少的資本勝於大多外在的裝飾,她們基本都是美的。

但是褚穠華的美卻絕不僅僅在於年輕。

這個尚且年少的女孩子有著明麗絕倫的五官,雙目睜開便能讓人感到那灼灼風華,但是這樣的美麗卻偏偏不會給人半分輕浮妖豔,那是一種十分正統的美,像是九天之上的神女,端莊又大氣,也沒有一點缺點可以供人描述。

現在,她烏黑茂密的頭髮披在耳後,鵝蛋形的臉龐上如秋水般清澈雙眸正幽幽的先是盯著對面鏡外的人,接著顫了顫蝶翼一樣的睫毛,垂下了眼簾。

看來絲蘿不僅沒有誇大其詞,甚至還有些謙虛了,不單單是一座城市,這樣的美人,怕是舉國罕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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