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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樓下的那棵樹開花了,很普通的樹,很普通的花。
白白的花色,小小的模樣,最初發現它開花是在樓上開窗時不經意間的向下一望,遠遠地望著,感覺那花密密濃濃的,一幅生機盎然的樣子。但好像沒什麼香味,剛下過雨,要真的有香味,風一定送過來一點。
站了半天,沒聞到。
它開花了,小小的,白白的,甚至沒香味。這一切對我沒有絲毫的影響,反倒是我對它好像等了很久的樣子,畢竟它在這裡好多年了。
每次出門的時候都能遇見它。一直按部就班的春天發芽,秋天落葉,幾年的時間它長得並不是很快,也許正因為此才寄希望它有那麼一天會有不同發生。果不其然它開花了。
不錯,儘管有著諸多的不盡人意,即便像現在這樣開了也沒讓旁邊匆匆的腳步因此放慢一些。但它興致孤注的開了,轟轟烈烈,熱熱鬧鬧。對一切像久別重逢,又是似曾相識。
不知道為什麼,它的花開,也給我帶來一份愉悅。
這份愉悅淺的甚至不能說出口去和別人分享,卻能獨自滿心歡喜。
難道這一切和當下的心情有關嗎?其實看到剛剛離去的來訪者背影,昂著頭,終於昂著頭,消失在我的視野外的廣闊裡,我自己的內心又何嘗不是青痕花開的淡欣。
剛剛離去的來訪者是一名高二的學生小明。一年前曾經因為失眠服用了過量的解鬱藥差點出事。
那次醫院搶救過來之後,他沒有再繼續讀書,而是在老師的建議下在家休養。
十七歲,熱烈奔放的年齡,卻因為精神緊張導致失眠在醫生的建議下吃鎮定藥一年了。量越來越大,效果越來越差。終於,十七歲的花季,留下了不屬於他的殷紅。
第一次來的時候,男孩在肯定我就是別人推薦給他的心理諮詢師之後,遞給我一張紙。
沒有人能聽到內心的尖叫
沒有人能理解它的煎熬
被囚禁在邪惡的城堡
任淚水浸泡
不遠處
有人揮舞著雙臂歡笑
有人肆意讓青春無端消耗
他們,讀不懂恐懼的猙獰
而我,被深深撕咬
我讀之後,很認真的對他說:“很深刻,文筆也好!”
他單瘦甚至有點軟弱,一身深藍色的運動服在他的身上松拉拉的,近視鏡片擋不住和他年齡不相符的憂鬱。
“坐下吧”我對他指指對面的椅子。
像沒有重量一樣,他輕輕地落在沙發上,有點一本正經,也有點緊張。
“老師,我可以把書包放下嗎?”
“可以!”
衣服對他來說太過肥大,我沒有注意到他背後還有一個書包。
把一杯水遞到他面前,我趁機又一次打量了他。
成為心理諮詢師已經幾年,幾百個案例的經手讓我已經可以很好地控制反移情。但今天,有點反移情了。
不,不是一點了,是一種母性油然而生。
面對來訪者我想到了我自己的親外甥。意識到自己的這種不該,我立即對自己做了情緒處理,並在一個小小的放鬆之後才開始正式的諮詢。
他們說我吃藥半年了,其實不是。
我從初三最後的一個月裡就開始吃的,剛開始量很少很少。因為擔心像別人說的那樣,這種藥越吃量會越大,所以第一次我把半片放到嘴裡以後喝一口水,能夠感覺到苦味越來越重的時候,我把水嚥了,把藥吐了。吐到地上的時候,我看了一下,它沒怎麼化,但那一晚,我睡得極好。
臨到考試前一晚,我怎麼也睡不著,想吃,但又怕影響第二天考試,迫不得已,就吃了八分之一。然後很安穩的睡到第二天早晨我爸爸把我叫醒。
三年的初中生活,在兩天十幾張不同的卷子中結束了。
其實最後一個月我的狀況並不好,但我還是以不錯的分數被錄取到了外國語高中部,並且被分到相對於好一點的班級。
要升入高中了,雖然知道高中生活會像父母說的那樣更緊張,對我的人生也更重要,但是那個假期我還是想過一個自己當家作主的假期。
中招過後的生活不再緊張,我沒有再吃藥,雖然也常常有失眠的夜晚,但我大都用來看書了。
父母表面上對我很放鬆,一切都讓我自己安排,其實知道暗地裡他們一直在偷偷的觀察我。
假期剛開始時,我為自己列了一個圖書名單,想下決心惡補一下自己在文學方面的缺陷。
也許父母看我已經平安無事,也許周圍其他同齡學生影響到了他們,暑假生活剛過去兩個禮拜,我書桌上各種補習班的通知悄然無聲的紛沓而至。英語,物理,化學,生物,數學。假期後面的每一天都有恰倒好處的安排,這中間沒有一天的休息時間。
老師,你能理解一種莫名的絕望和崩潰嗎?
我知道作為一名學生,我沒有理由排斥學習和複習功課,可是內心那種莫名的煩躁,真的無孔不入的充斥著我身體每一個細胞。人們常說換位思考,我不知道父母中的哪一位有沒有和我想過換位思考?
我理解他們的苦心,也佩服他們在對待我的教育問題上,驚人一致的態度和觀點。
說來很好笑,他們其實很愛吵架的,但竟然沒有一次是因為我。
有時想,我在他們的生命力到底佔了多大的比重?望著那一張張付過費的補習通知,我默默的把自己列好的書單丟到一邊了。
整個假期都揹著書包,騎著單車,頂著炎炎烈日或瓢潑大雨穿梭在補習班和家之間。有那麼幾天下很大的雨,每次放學回家我一點都沒有躲閃,甚至希望那雨能下得更大一點,把我擊倒,把我淋發燒。甚至可以讓到掉到雨溝裡身上什麼地方磕破,出血,小骨折也行。我真的一點也不躲閃,可是上天對我真的很偏愛啊,我好好的啊,滿滿的一個假期,一天也沒有生病。
說到這裡他笑了。
有點自嘲,有點苦澀,但也有自豪。
我知道自嘲和苦澀是因為無奈,而自豪則是因為他的堅持和在堅持中的學習。
其實聽著他的話,在心底真的想罵一句:“熊孩子!”
可是我沒有,他憂鬱鬱的眼神讓人讀出了一份凝重。
初中畢業取得優異的成績並順利進入到重點高中,說明這孩子在學習各種功課的技能和方法上是有一套自己的合理方式的。
按照常理,優異的成績雖然不一定給當事者帶來快樂,但也不至於讓他如此的憂鬱又無奈。
我對他說:那個暑假不是以你自己的方式度過,但迫於父母對自己的愛,你雖然很無奈,但現在說起來也能感到那個假期的充實,不是嗎?
是的。
他回答。
正因為假期裡的努力,開學後的第一個月考我考了階段第一名。
也許正是因為這個第一名讓他們一下子看到了某種光輝耀眼的東西在召喚吧,我媽媽辭去打工的工作,在學校附近租了一間房子專門照顧我的衣食起居。
讓我一下子感覺到我和別的同學不太一樣了。
因為我是第一名,我身上擔負的不僅僅有自己的理想和責任,還有爸爸媽媽的理想和使命。更重要的是每次從學校回到出租屋,我媽媽的話就沒有停過:“今天講的什麼?”“有沒有不懂得?”“趕快問?”“老師對你怎麼樣?”“有沒有小測驗?”“要不要請家教對著一部分給你單獨講講?”……
幾乎每天,一樣的問題不一樣的強調語,塞滿了我回去後的每一分鐘。
當然,只要我開啟書本,她立馬不說話。
出租屋離學校很近,步行幾分鐘都能走完全部的路程。
不知道從什麼時間開始,同樣的路程我會走上十幾分鍾甚至半個小時。
到最後,我希望她退了那個花錢,又讓給我畏懼的房子。
第二次月考,我考了階段第三名,一個階段八百多學生多正常的名次變動啊,但是我媽媽開完家長會臉色都變了,因為第一名比我總分高出二十多分。
那天晚上回到出租屋,他們(孩子父母)兩個鄭重其事的拿出一張紙,讓我寫所謂的期中報告總結。
老師,你知道那一刻我最先想到的是什麼嗎?地震!地震吧,房倒屋塌!然後把我深深地埋住。我甚至在心裡默默地喊倒計時,您是不是感到我很可笑?
當然,最後我還是很用心的寫了。
不為別的,就為他們兩個坐在那裡端正的姿勢和急切的眼神。
我理解他們,真的,他們做的一切都是為我好。
老師,寫之前我就是那樣想的,我是不是特別的渾球。我為此常常在心裡瞧不起我自己,你也能感到我很沒良心吧?
我沒有回答他的話。但我分明看到他的眼淚,雖然仍是一副放蕩不羈的口吻。
多麼鮮明的青春期情緒特點,強烈狂暴與溫和細膩共存;可變性和固執性共存;內向和表演性共存。
這種半成熟半幼稚的特點,在眼前這個青春期孩子的身上一覽無遺。
也許此時我該表示一下理解和同情,可是我除了微笑,(不是笑非笑的那種表情更恰當一些)什麼也沒有做。
他看了我一眼,喝口一進來我就為他倒好的水,長出了一口氣。
我對他點點頭說:以後呢?
我媽媽原本一日三餐的時候來做,晚上回家休息。但第一次月考後,她晚上不走了,在原本狹小的出租屋內又加了一張單人床。
不管我如何勸說,她是一定要留下的。
其實,她,留就留吧,上小學的時間還不是她全程陪同我在出租屋內住了六年。
說道這裡,他看著我苦笑一下。
還是說我吃藥的事情吧!
我對他點點頭!
我媽媽住進來沒有多久,我發現我已經不能像以前一樣安然的入睡,儘管每天學習到很晚,但是隻要一躺下我就有愧疚感。
我睡不著,因為只要我一躺下我就能聽見我媽媽翻身的聲音,儘管她很多的時候都是無意的,但我還是會睡不著,如果真有那天我躺下熄燈以後沒有聽見她的翻身聲音,我會覺得很奇怪,更加睡不著。有時會故意的找話題把她弄醒。確定她沒事以後再睡。
其實,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我都特別痛苦。那種想痛快的睡一覺的渴求,和那種隨著身體躺下在心頭升起的清醒和警覺,會像兩股不一樣卻攪在一起的繩子,粗劣清晰而又明確細緻的,翻騰在我的腦海裡撕咬著。
那種感覺要麼翻江倒海,要麼空曠無邊。
不管哪一種情景,都會讓我睡意纏綿悱惻,卻又猶豫不決。
一天,兩天,問題就那麼不請自來了。上課的時候注意力不能完全集中,以至於到最後很難集中。
有時為了全神貫注的聽課,我會命令自己目不轉睛的盯著老師。根本不管用,大腦沉沉的,渾渾噩噩,所有的一切都是雨中的青山綠水,真真切切又朦朦朧朧。
再往後,渾身無力,四肢發軟。
為了不讓媽媽發現,我每次放學回家都會跑著回去,這樣每次進屋都會紅光滿面的氣喘吁吁。
暗地裡,我找出了以前吃剩下的藥,開始偷偷地吃,劑量從三分之一片到二分之一片。
可是不管用,我以為藥物時間長失效了,就悄悄在一位熟人醫生那裡買一點,當天晚上吃了半片,還是沒效,一個小時後我又偷偷加服了四分之一,才慢慢的睡去,但是睡得並不象以前那麼好。
有天晚上我直接服了一片,可第二天我的注意力還是沒辦法完全集中。
這種情況沒多久就瞞不著了。
他們的焦急是肯定的,可我的努力他們也看到了。
在堅持吃過一段中藥沒效之後,我看到了他們滿臉的洩氣和掩飾不著悲傷。
沒辦法,和班主任商議之後決定讓我休學一年,他們終於認識到人的身體比學習重要。
那天又去醫院看病,一個醫生建議我找個心理醫生。我爸爸託人打聽,找到了老師這裡。
他笑了。
苦澀的笑,與他青春的臉不相符。
笑完了就怔怔的看著我。
我明白他的意思:該說的都說完了,剩下的交給你了。我就這樣,你看吧。
我問他:累嗎?
他搖搖頭說:不累!
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他有點奇怪的看著我笑著說:說完了,我爸都交代我讓我來了不要隱瞞。我自己感覺該說的不該說的通通說完了。突然感覺說完真的好痛快。諮詢師都會保密的對吧?
他這次的笑有點真誠,有點和他青春一致的羞澀,坦誠和陽光。
我提示他:感覺一下,你現在的笑和剛才的笑有什麼不一樣嗎?
他怔了一下,有什麼不一樣?一樣啊,剛才就是說完了,笑一下。現在是感覺已經說完了,沒什麼說的了,還讓說,有想笑。哦,那一次是笑我自己,現在是笑老師說話有意思。
不錯。
緊接著就從兩次不同的笑背後不一樣的背景入手,找到來訪者的急於解決的問題。
怎麼離開藥物睡好覺、並儘快走進學校繼續讀書?
我們以此達成共識,建議以此為諮詢第一目標。
完成了第一次諮詢,並給他留下作業:把每天晚上睡不著時的感覺用話說出來,並錄下來,而且自己不重複聽。每天一次,一週五次,下次來的時候一起帶給我。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我在想,睡不著時媽媽的翻身響聲背後到底是什麼東西如此的強大?真的是來自母親的壓力?可他並不是一個厭學的學生,這背後到底隱藏著什麼不遺痕跡干擾呢?看來只好寄希望於接下來的諮詢了。
許多心理學家認為,青春期是人生的第二個自我意思發展的飛躍期。個體在進入青春期以前,曾有過一次自我意識的發展飛躍期。一至三歲,這個時候兒童用帶詞“我”來標誌自己為重要特點。在接下來的若干年裡,兒童的自我意識雖然還在發展,但是發展相對來說比較平穩。直到進入青春期,隨著生理上的變化,人的自我意識也開始高漲蓬勃。青少年的內心越發豐富,主管偏執型也越來越強。一方面總認為自己做的事情都是對的,渴望這個世界的認可,另一方面又特別敏感,別人的一些話,一些動作都可能會想到是針對自己的。
就像這位來訪者的母親,陪來訪者一起睡覺時晚上的翻身動作,在來訪者的大腦意識裡就是媽媽對自己學習的監督。
“你睡了,還不到時間?你睡這麼早,不夠努力”或者是“可以睡了,我知道,已經很晚了”等等。
這些想法,讓他壓抑,苦悶又不安。
這種感覺發生時,他無處訴說,無處排遣,內心另外一種感覺會對他說:父母是為他好,一切合情合理,他應該的理解父母。這樣他的道德自我就會戰勝他的現實自我,他本能的反抗得不到舒張,所以他就會病了,病的非吃藥,會吃很大的量,還不行,會休學。這樣一起回家,媽媽就不會再和他呆在一個小出租屋內。多好的孩子啊,即便休學了,父母眼裡,老師眼裡,他都是好孩子。
會是這樣老掉牙的套路嗎?我反思著,也期待著下一次的諮詢。
看到桌子上別人結婚送來的喜糖,隨手撥了一顆大白兔放到嘴裡,突然想問,人為什麼要結婚?生一個孩子?全身心的培養他上一個好小學,初中,高中,大學,找一個好工作?看他結婚生子?然後呢?
他在父母設計好的人生迴圈一遍,箇中滋味真的是他想要的嗎?
如果不是被父母設計,作為一個獨立的人,他又會怎麼樣?
人是這個社會最基本的基建。戀愛把原本索不相識雙方推在了一起。原本素不相識的兩個人一但戀愛為媒介,以婚姻為目的就緊緊地連線在一起,愛昇華到一定的程度,孩子是愛的結晶。
有了孩子,家庭以更飽滿的形式在社會上矗立了。簡簡單單的三,四個人也就成了社會生理,心理和系統的結合點。之中的人相互影響,相互聯絡,相互依存,每一個成員都為這個社會的最小單位,自覺亦或不自覺的盡著自己的一份綿力。
這是理想家庭的基石,也是和諧社會最根本的所在。
然而,家庭又是一個動力系統,箇中的每一個人都有自己各自的齒輪甚至方向。一旦不能勢均力敵,必然出現不恰當的矛盾和衝突。更甚者,婚姻成了愛情的墳墓,孩子則是那墳墓上搖曳著的孤獨蒼白的寂寞花。這樣的家庭,這樣的家庭成員,在迫不得已壓力下捲縮在同一個屋簷下,最可憐的就是那個最無力的,最無助,最無奈的孩子。
人生最重要的三個時期:兒童期,青春期,中年期。大部分人到中年的時候,會瞻前顧後,因為他們知道人生的前半部分發生了什麼,更清楚自己後半部分要做出怎樣目標和計劃。很多人會從自己前一部分吸取教訓,不斷改進,以期後面的做的更好,從而完善自己的人生。他們自己這樣做的同時,也把自己的經驗教訓指導在孩子身上,希望他們尊從自己指導少走彎路,更快的到達成功的彼岸。
且不說他們所做的是否正確,單單有這樣的行動時,就會讓他們忽略掉孩子已經是一個完整的生命個體,他有自己對人生甚至生命獨特的認識。
如果家長不能理解孩子作為生命個體的尊嚴,那麼親自關係中的矛盾就會蓊然生機。
青春期的孩子本身就是一個依賴性和自主性,挑戰性和妥協性相矛盾的統一體。家長不能夠先尊重再談經驗,很容易觸碰他們敏感的自我。
這樣一來,父輩的經驗教訓對他們來說,就是壓制和約束他們的無稽之談,徒勞之舉。
時間一長,和諧的家庭也會變得劍拔弩張,對父母對孩子都造成影響生活的困惑。
二
小明第二次來的時候手裡拿一本書。
看我注意到,便告訴我:“從網上買得,以前想看沒有看。哦,這是我這個禮拜每天晚上睡不著的時候說的話。其實每天想的,說的都很無聊。你沒有讓我重聽,我真的沒有聽過。”
告訴我這個禮拜跟以前最大的不同是什麼嗎?
最大的不同就是每天晚上堅持不服藥,睡不著的時候就說話,說自己想說的,想到的,更多的時候是不想說,也不想為什麼還沒睡,就瞪著眼。那個時候就做你留下的作業,想想自己生命中的小精靈,到自己的內心去幫自己從頭到腳的打掃。一遍又一遍的仔仔細細的不放過任何的角落認真的打掃,直到打掃得累了,實在幹不動了。慢慢地睡著了。有時是做夢還在打掃呢。
更多的時候時按照老師的指導,練習觀想。
他有點興奮。我也為他的進步高興。
接過他遞過來的優盤,告訴他聽過之後還給他,並隨手給他一個空白的優盤。
他微笑著接過了:“不是還讓我繼續打掃自己吧!”
“是的。仔細的打掃一下自己有什麼不好嗎?還有這次順便試著讓自己生命的精靈潛入媽媽身邊仔細的觀察一下媽媽。好嗎?”其實說出這句話我沒有十足的把握向他指明什麼,但他剛剛還洋溢著笑的臉突然沉默了。低著頭,搓著自己的手。
我知道問題了,慢慢對他說:不著急,如果此時感覺有什麼想說的話就把想說的話,慢慢地說出來,我會保護你。
沉默之後,他還是講了。
我媽媽,我媽她其實活的很可憐,從小家裡很窮,初中畢業就不上學了。後來到這個城市打工,就在我爸他們學院的澡堂裡看門。她沒結婚的時候就長的五大三粗,一看就是那種很有勁的女生。
她在澡堂裡看門也打掃衛生。空閒的時間,還義務幫著那些洗過澡的老師們,把剛剛換掉的髒衣服洗掉。
可能因為勤快,沒過多久學院的女老師們都很喜歡她。覺得她雖然長得五大三粗,也不是那麼漂亮,但是人踏實,能幹。
再後來就有人給她說媒,說的都是那些老師農村家的親戚。
我媽一個也沒有同意。
直到一個假期結束之後我媽懷孕了,大家都才知道她悄不跡的結婚了。
結婚的物件就是我爸。
那一年我媽十九歲,我爸四十出頭。
我爸這人長得黑不拉幾,整天一副不修邊幅的樣子,他也不愛搭理學院裡那些老師。是那種整天活在自我世界裡我行我素的人。
四十多歲的人,一個大學教師,一直不結婚,整天有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很容易讓人想起他本身就有什麼毛病。
奶奶說其實爸爸年輕的時候不是這樣的,從小到大他一直是那種上進心很強又聰明好學的人。大學畢業之後也順利的留校任教了。突然有一天下大雨他醉醺醺的被人從雨裡送到家的時候,我奶奶才知道我爸爸一直戀著的一個女人跟別人結婚了。再以後他就變了,變得不聽任何人的勸說,變成了後來人們眼裡的模樣:不求上進,不和人過多的交往,也不結婚。
當人們已經習慣他的這些變化的時候,他突然就帶著我媽媽領了結婚證,並很快就有了我。
等我上幼兒園的時候,我爸已經是一個近五十歲又黑又胖的禿頂老頭。記得有次幼兒園放學,我爸很早的就站在門口等我,我因為留戀著幼兒園裡面的滑滑梯不肯出來。
小朋友都快走完了,一個值班的老師喊我說:”小明,別玩了,你爺爺都等你半天了。”
我對老師說那不是我爺爺的時候,爸爸的臉上很不好看,旁邊幾個一同玩耍的小朋友也笑了。
以後只要我爸爸出現在幼兒園門口,就有小朋友學著老師的口氣對我喊:“小明,你爺爺來了!”
再後來,我放學就是我媽媽來接我了。
上小學的時候我媽媽辭去工作,在我就讀的那個重點小學附近租了一間房子。
她每天接我,送我,做飯洗衣,還有就是操著她那偏的沒邊的普通話,在大家嘲笑的眼光裡和別人拉家常。
我很早就知道,那些住在一個小院裡的同學家長在背後嘲笑我她。有天早上她送我上學的時候,碰到另一個同學的媽媽。
這位同學媽媽平時普通話說得很好,但是那一天就故意學我媽媽講不標準的普通話。剛好另外一個同學的爸爸走來,他們就在我媽媽背後吐舌頭。可是我媽媽不知道,仍然開心的講著。
當時,我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從媽媽手裡接過書包跑了。
到了學校,我站在操場邊上偷哭,被我的班主任發現了。
班主任年紀不大,長得很漂亮。說話也很好聽。可能是因為成績好吧,她對我一直很好。和她說幾句話之後,我就不會再那麼難過,以後的日子裡更加努力的學習,爭取在學習上超過班裡的每一個同學。
我小學畢業直接推薦到了外國語初中。我爸爸為了我們在外面生活的好一點,在學院裡接了很多的課。所以那幾年的時間他很少到我住的那個出租屋去。
每次開家長會討論發言的時候,很多家長都會看出我媽媽沒什麼文化,而我第一名的成績又讓很多家長多了份對我爸爸的好奇。
有一天,當我爸爸最終騎著腳踏車出現在他們的眼睛裡時,我看到了他們眼睛裡對我肆無忌憚的嘲笑和不屑。
說實話,為了我上好一點的學校,我爸爸真的下了很多的心血。
我媽媽辭去工作就已經讓家裡的生活顯得不那麼寬裕。再加上隨著我年齡的增加,花費也越來越高,等我小學畢業時我爸爸真的蒼老到可以名正言順的當我爺爺了。
他停了下來喝口水,朝我笑笑。
是那種不以為然的笑。
我一直沒有打斷他的話,一來是他一直在述說,二來他看是輕鬆的述說裡流淌著他獨特的少年曆程。
他的笑,儘管那麼的不以為然,我卻給了他一個發自內心的真誠回應,對他說:我想我理解那時候的你……
不,你不理解!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小明突然激動的站起來,急促的呼吸著,滿臉通紅。
這還真的有點意外,他難道是那種易於情緒變化的孩子嗎?當初見面時的判斷真的有錯嗎?
我慢慢地站起來一邊整理自己的思緒,一邊平靜的對他說:來,坐下,讓自己深吸一口氣慢慢地讓自己內心安靜下來……
他閉著眼睛根據我的口令專注的調整。
看他情緒恢復,我輕輕的問:能告訴我剛才怎麼啦?
他用平靜中帶點堅決的口吻對我說:老師,你的理解是對的。剛才我錯了!
我鬆口氣問:你錯了?能告訴我錯在什麼地方嗎?
他近乎懇求的語氣說: 我不該那樣想自己的媽媽,她已經做得夠好。老師,上個禮拜我已經基本不吃藥了,能告訴我怎麼才能儘快的好起來?我想去上學!
其實,望著這個和自己孩子年齡差不多的來訪者,我此時還真有點移情的說:會的,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幫你重歸返校園,但彆著急,這需要個過程,好嗎?
他點點頭。很累的樣子,靠在沙發上。
看著時間已經到了,以最輕鬆的口氣,留下了一週的作業,想結束今天的諮詢。
突然想起,今天開始的時候我承諾會保護他,現在怎麼好把他傷痕累累的趕出諮詢室。
這個時候讓他離開真的是最恰當的時候嗎?
作為心理諮詢師,我一般會根據自己每次和來訪者進行的程度來安排時間的長短。
於是我試探著,慢慢地說出自己的看法:其實,你是一個聰明的孩子,在你的成長中你自己已經做得夠好了。
這不僅是我的諮詢技巧,也是我此刻真實想法。
接下來,我向他講出了我自己小學的一件事。
小學二年級的時後,數學科代表的我和一群孩子留下來一起背乘法口訣。
老師規定誰背完誰走。
不知道為什麼,直到下午同學們都快來上學了貪玩的我們誰也沒有背完。
正當數學老師宣佈我們都可以回家吃飯的時候,我媽媽端著一碗飯到教室。聽說我是因為沒有會背乘法口訣被留下時,突然對著我就是一頓打。
儘管老師一直勸阻,我媽媽還是不留情面的把我狠狠地揍了一頓,然後端著碗走了。
那一刻開始,我成了學校的笑柄,也成了數學老師眼中最不受歡迎的學生。
我媽媽的不懂事,給他難堪了,也當著很多人的面讓他下不了臺。
你能想象一下任課老師和課代表不說話又要每天見面的情景嗎?
聽完我的故事他笑了:我理解你!
我知道,我的共情起作用了。
於是繼續說:但這一點也不影響我的成績,我傻傻地照樣把數學學的很好,期終考試照樣被評上三好學生把獎狀拿回家。媽媽照樣給我煮雞蛋。至於她給不給老師難堪,我根本不關心了。
小明軟軟的說:我知道老師在安慰我,其實,我們不一樣。
我繼續開導:我們每一個人的人生都會出現我們自己無法掌控的事情,有沒有想過不去掌控,只要做好我們自己就行?
他又笑了,是一個沒露牙的苦笑。
真的不一樣嗎?會是什麼呢?
最後拋一個問題給他當作業,平靜的結束了這次的諮詢。
人的小學時期是思維發展的重大關鍵時期。從進入小學起,兒童就會進入有系統的學習活動,系統的掌握人類關於自然和社會的知識經驗,自覺的服從和執行集體的行為規範。
在這個過程中,兒童的有意性和抽象概括性也會獲得發展。但是這些經驗的獲得會和自己的一些經驗,思維水平,心理結構產生矛盾,這些矛盾是促使他們思維發展的動力,也正是這些矛盾的不斷產生,不斷解決,他們的思維和認知才會不斷的進步發展。
小學階段,他們完成了從直觀形象水平到形象抽象水平再到初步本質抽象水平。在這個過程中他們的比較能力和解決問題的能力得到空前的發展,這些能力發展伴隨著的,是他們知識經驗的增長和語言辯解能力的增強。
這一切都在他們日新月異的身體成長中悄無聲息的伴隨著。
更為突出的是,少年時期他們視為榜樣的父母力量在慢慢的降低。他們會為自己獨特或者和父母不一樣的見解辯護,也會不知覺的去維護自己意見和立場,這個時候其實也就是他們的最初的青春期。這個期間他們接受符合他們預期的觀點和事物,但會拒絕他們觀點以外的東西。
個性鮮明的小明正逢其時,或許他的父母並不完全理解。
兩次諮詢中我都使用了共情。
不知道我的共情是否真的起到作用,我暗暗期待著下一次的諮詢。
第三次諮詢的前一天,小明給我打電話,告訴我他很不好受。
我在電話裡提示他體驗這種不好受,把這種不好受的感覺給我描述出來。
他困惑的說:推不動,很大,很重,看不清,我根本無力於它。
我笑笑說:那就不管它,
他急了:不行,我心裡堵得慌,好像有東西壓著心臟,我噁心,胃裡也翻。老師,我難受,我能提前去你那嗎?
我答應了。
望著窗外,正下著的雨,不急不速。在天地間織就一張幔帳。眼前的一切是那麼的溼漉漉真實,又是那樣的縹緲模糊和遊移不定。沒有風,卻有著秋的涼爽和酣暢。剛入秋,本以為這場雨還脫離不了夏天暴雨的影子,沒想到竟然真的不見了雷電,好像這場雨是在悄無聲息中款款而來,文靜,委婉,甚至有點優雅。淅淅瀝瀝,有點像春雨,如多情的女子,撥弄著琴絃低吟淺唱。千絲萬縷,嫋嫋如煙,看是蒼蒼,確如詩行,沙沙不息迭出平仄韻腳。
翻看以往諮詢記錄的時候,不經意看到小明第一次來的時候寫給我的那首小詩。
今天再讀,突然感覺和第一次不一樣了。
這個外表柔和的男孩子內心到底在恐懼什麼?
……
不知覺中諮詢已經進行到第五次了。
從表面看因為父母生活的不容易,感受到自己應該一直名列前茅的成績是他生活中最大的壓力。
這個壓力在家長的陪護中“發揚光大”,以致於柔弱的內心支撐不著走到崩潰的邊緣。
可是,他很聰明,也知道自己面臨的競爭是他同齡人每一個都面臨的,相比之下他的優勢很明顯,從他在成績上的驕傲來看這不足以讓他徹夜失眠。如果不是成績的壓力,就不會是這方面的焦慮。那一定有一個刺激讓小明受傷。
難道他媽媽不經意間的某個舉動,讓他想到什麼重要的事情嗎?
我突然覺得自己和孩子家長都被這個看起來優秀又乖的孩子騙了。
那他知道自己的騙術嗎?
他自己又怎麼對待自己的騙術呢?
我期待著自己在下一步的證實中有新的發現。
三
小明如約而至,還是下雨天。
一見面就急切的說:我感覺自己心裡很焦急,放不下,也具體的掂不出什麼東西。你以前教我的方法都用了,可是一個都不管用。本來我以為自己已經好了,上午我在做物理卷子的時候突然就不行了。真的很……很……我形容不出來。堅持到現在還是不行,吃過午飯就給你打電話了。老師,我先宣告我昨夜睡得可以。我媽上午還給學校打電話準備讓我去上課呢。
哦,打電話啦?
嗯。
小明,告訴我真的想去上課嘛?
真的想去。老師不會認為我在說假話吧?即使我休學一段時間,但這不足以阻擋我去實現自己的理想,我也相信自己一定會考上很好的大學。
小明豪邁的在他臉上真誠流露著。
我微笑著表達著自己對小明的看法,同時婉轉的告訴他我的問題:我一直都欣賞你的自信也相信你的能力,同時堅定你參加高考一定會考出好成績。我想知道在家裡和在出租屋除去一些客觀上的不一樣,憑你的直觀感覺告訴我還有那些不一樣的地方好嗎?
也許我的問話太直接,因為我真的太想找到那個發散刺激的原始點。
如我預料的那樣,剛才還滿面洋溢著自信的小明聽到我的話之後,隨即沉靜下來。
那種和年齡不相符的憂鬱悄然而升。
這更加讓我肯定,讓孩子備受壓力和焦慮的不是成績上名次的降低,而這背後另有隱情。
那麼小明,就趁著這深秋的雨水剝去這表象上的浮沉吧。
於是我直接發問:如果現在就可以回去上學,你最先想到的是什麼?
我媽媽和我一起去出租屋。
出租屋一定要和媽媽連在一起嗎?
他的頭微低著,一隻手看是不經意的輕撓著頭皮,臉也微微的側向一邊,嘴裡輕輕地吐口氣。
我放下上個問題繼續問:那麼能告訴我出租屋三個字,能讓你想起什麼詞或者字嗎?
。。。。。。
他的臉紅紅的,呼吸慢慢地變得急促一些。
我慢慢的引導:慢慢來,慢慢想,不著急,我會陪護著你。
一隻胖胖的男人手……
說出這話之後小明像卸下很重的包裹,身子不由的往上挺了一下,眼淚打溼了睫毛。
一切都不是那麼明顯,但我還是感到他的輕鬆,繼續引導:我想這裡面一定有你認為的故事,但是那只是你的認為,也許它不是那樣的,慢慢的說出來讓老師幫你分析好嗎?
他突然大聲說:就是那樣的!
他說完扭轉臉,開始抽泣。
我遞給他一張紙。
他拿著它,握在手裡,揉成一團,臉徹底的朝向一邊,任由淚水順著臉下,他慫著肩膀,哭泣從無聲到毫無遮攔。
我靜靜的坐著。
窗外的雨,還是那麼淅淅瀝瀝,帶著詩意,清晰和真實。
眼前這個從小到大的成長環境應該說不錯的男孩,我想說也許正是這個不錯的環境,讓小明缺少了一種和社會上其他人接觸的機會。
這種缺失,在某種程度上讓他的成長變得單純化和理想化。很多事情他會用自己的觀點去判斷,判斷不了的會在家長老師和書本間尋找答案。如果這種找尋得不到結果,那麼就會導致他成長中的不理解,這種不理解加上不太健全的人生觀和價值觀也許就會演變成為一種危機。那麼小明的危機真的是他媽媽造成的嗎?
我不敢輕言。
兩分鐘後,小明終於面對著我。
他擦乾臉上的淚水,喝一口我為他倒的溫開水,看著我認真的說:“老師,我媽媽她讀書不多,我爸爸也要求我在某些方面對我媽媽的要求不要太高。我感覺我自己已經很寬容她了,而且從心底並沒有嫌棄過她。”
嫌棄過她?
小明這句話有點讓我吃驚,我不知道那位母親曾經做過的什麼事情,要讓兒子寬容甚至在心裡對自己說不能嫌棄她。
我平靜的朝他點點頭,表達出自己對他的“認可”。
於是他開始說:我一直想把那件事忘了。不敢告訴爸爸,也不敢告訴其他人,甚至不敢寫在日記裡,我知道家長都會去偷看自己孩子的日記。我害怕我的日記也會被偷看。但是有些東西的清晰度不是你寫在本里的,而是刻在心裡的,而且這些東西會隨著時間發酵,讓你欲罷不能,揮之不去,甚至和你處處作對,在某些你最想丟開它的時候,偏偏緊緊地抓牢你,讓人避之不掉,逃無可逃……
我真誠的回應:嗯,我們每個人一生中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也包括一些始料未及的事情,能告訴我你遇到的是怎樣的事情嗎?
小明繼續:初三那一年的春節剛過,我和媽媽一起到出租屋去住。我們鄰居也住著一個和我一樣的初中生,是個女孩子,沒見過她媽媽,給她煮飯的是她爸爸。那個男人胖胖的,戴著眼鏡,聽說是個醫生。每次看到我總是笑嘻嘻的,很和氣的樣子。剛開始我覺得他知識淵博,熱情智慧,特別是聽說他還帶碩士研究生之後對他真的很佩服。心裡曾經想過以後也要考醫科大學,然後像他一樣在大醫院裡上班。我一直天真的以為他會是一個激勵我走向理想的動力,沒想到這一切很快就變了。
他沉默了。不再言語。
我明顯的預感到那個原始點的來到。
面對他的沉默我其實有點急切,但又害怕這種急切會打斷他的思維,於是給了他溫和的關注。
小明看了我一眼,有點欲言又止,但還是鼓足勇氣說了下去:有一天我到教室發現忘記帶一本綜合練習便轉回家去拿。走到樓棟時剛好看到那個胖叔叔的手伸進我媽媽的腰裡面,並笑著說:“你的肉摸著好舒服,今天讓我好好摸摸。”老師你能想到我聽到這句話時的心情嗎?我傻了,甚至不知道生氣,我怔怔的站在那裡。可我媽媽並沒有生氣,還傻乎乎的笑著躲開那個人說:“我老公今天就回來,看到了要你好看。”我竟然不知道我是怎麼軟弱的悄無聲息的離開的。我甚至懷疑我自己是不是一個男人,我不知道自己當時為什麼沒有從上去對著那個男人伸出我握得發疼的拳頭?
他們竟然沒有發現我,憑我對媽媽的瞭解要是她發現我的回去一定會追出來,可是沒有。我坐在路邊的樹下面,腦子裡亂亂的,不知道該如何去做。那天下午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過的,滿腦子都在預測我走後他們在幹什麼。
那個時候我爸爸剛好被他們學院派到外地學習。我不知道媽媽和那個男人什麼時間那麼熟到那種地步的。那男人在我的眼裡那麼有文化,有修養,是我感覺錯了嗎?這樣的人各方面應該和我媽都不是一個檔次,他怎麼會和我媽媽那麼熟的?那麼答案只有一個:他是個地地道道的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他除了卑鄙地玩弄我媽媽的無知外,我不知道還有什麼樣的詞語來形容他們之間的關係。我更替我媽媽感到羞恥。也許被子厚的原因,那天晚上我一直感到渾身發熱,也明顯的感到媽媽一直在床上翻動著沒有睡。有幾次被子被她掀開,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她露出胖胖的腰身,我就會感到胸悶。我偷偷的長出一口氣,慢慢地靠坐在床上,竟然不知道是很難過還是委屈,我有點想哭。
也就是從那天晚上開始我失眠了。之後的一段日子裡一直休息不好。夜裡休息不好,白天就會無精打采,慢慢地我頭疼的厲害,無奈只好瞞著媽媽去找醫生。校園外面的那個小診所的醫生就給了我一堆藥,我給他說我吃藥不方便,他最後給我幾片安眠藥。我就是那個時候開始吃的。好在很快爸爸回來了,那個人和我爸爸的關係一下子變得好起來,有幾次只要爸爸去,他都會和我們在一起吃飯。看得出爸爸對他也有好感。有時他也會當著爸爸的面誇我媽媽能幹,賢惠。我看到大人們之間那麼親熱,就感到自己真的不該多想,可是有時會明顯的感覺到那個人看我媽媽的眼光不一樣。因為很快中招,我強迫自己把心思全部用在學習上。好在那時候接近畢業,我的成績沒有收到太大影響。
我點點頭,鼓勵他繼續說下去。
小明深吸一口氣繼續說:經歷了一個暑假,那件事真的已經被我完全忘記了。可就在我高一上學期期中考試前,我又一次在我們新的出租屋前看到那個胖胖的男人。當時媽媽一個勁的給我解釋他是來幫女兒問學校的,但我已經明顯的看出他們的不自在。老師,我爸爸雖然年齡大但真的不錯,在學院裡課講的好,業餘生活也不復雜。沒事的時候就在家裡練字,讀書。外表上雖然看起來不修邊幅的樣子,但和他接觸過的人都能感到他內心的清雅。他和我媽媽在家話也不多,我最常見的時光就是爸爸一個人要麼煮茶,研究圍棋,要麼練大字,讀書。而此時我媽媽大都在洗衣服,打掃衛生。他們之間從來不吵架。我媽媽對我爸爸是很尊敬的,當然我爸爸對我媽媽也很關照。每當我媽媽在外面有什麼事情做得不夠恰當,或者其他人傳到家裡時我爸爸總是給她安慰。也許知道在別人的眼裡,他們是一對很奇怪的夫妻,但在我的眼裡我的家是幸福和完美的。可是,這樣的關係夫妻雙方也會揹著另一方發生那麼不堪入目的事情嗎?我媽媽,她怎麼會鬧出這樣的事情呢?我實在想不明白她到底該有多傻?怎麼允許別人對她那麼不遵呢?
此時小明已經沒有淚水,話題說開,難為情也就消失了很多,雖然連不時朝外面看雨,但明顯感到他的語氣除了疑惑也比以前有力度了很多。
這種模稜兩可的事情,探究下去對孩子沒一點好處,我決定避開它。
於是,試著為他的媽媽做一句客觀的辯解,雖然並不知道這種辯解力有多強:也許事情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媽媽在你爸爸的單位就因為人緣好才嫁給你爸爸,為什麼就不能在外面人緣好?為什麼就不能外面的人和她開一個玩笑呢?難道從來就沒有想過自己委屈了媽媽嗎?
小明看著我說:老師,我真的很想讓自己相信你的話是真實的,也不止一次的暗暗的罵自己內心骯髒,可是我發現我控制不了自己。有時只要看到媽媽就會想到她背後腰裡伸進一隻肥胖的男人手。沒人的時候我曾經狠狠的打我自己,老師,你知道嗎,於事無補,我還是改變不了任何東西。
一段時間之後我給爸爸說讓退了出租屋,搬到學校去住,可爸爸不同意。我也曾堅決的提出讓媽媽不再給我做飯,爸爸也不同意。這期間為了第二天能有精力上課我吃藥的量越來越大,以至於後來醫生不再給我開。當爸爸發現我身體也越來越差的時候,我已經感到記憶力,精力都不如從前了。
在爸爸強烈要求我去醫院看病的時候我對爸爸講我失眠好久,也許這個時候爸爸才發現問題的嚴重,帶著我開始在各個大醫院往返著跑。然而兩個月過去,不但情況沒有好轉我的學習成績在一次月考時已經退到年級三百多名。我明顯的感到爸爸的恐慌和無奈,他和班主任商議之後決定讓我休學的……
小明終於說完了。
接下來的意象裡我們進行了幾場對話,相互間語氣越來越輕鬆。
到最後,我們彷彿在談一件與彼此無關的事件。
窗外的雨依然在下,一切都是那樣的井然有序的樣子。
小明坐在那裡,咋一看我們之間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突然想到他第一次到結束的時候:我說完了,你看著辦吧。
也想起小明第二次來說到自己成績不好父母讓他寫總結的時候,他想到的地震,房倒屋塌的那種地震。如果那時候家長不再對他更好的照顧……而是讓他自己在外面肆意的發發瘋瘋,會是怎樣呢?讓他住到學校宿舍裡碰巧和那些年紀相同的孩子相處並知無不盡的聊聊會是什麼樣的情景呢?
三個多月,不知覺中十幾次的諮詢,小明談到自己媽媽的時候最多,原以為媽媽住在那裡給他過分體貼的照顧會讓他在思想上有壓力,沒想到這種壓力竟然是小明自己在內心千錘百煉煎熬成的。
我們都有體會:一件事情,一旦被定為自己的事情,那麼就不會在往外面說。但是事情不會因為不說就結束了。它會和這個人的潛意識和想象力緊密的共同創作,直到事件完整而又清晰的自成一體。於是在最恰當的時候,當事人有了最充足的理由去撒手這件事的時候,他會讓自己體面而又順利成章的出事了。
就像小明,在他最想擺脫,最不願意相信媽媽和那個男人之間的事情的時候,他失眠了,以至於最後無藥不眠,體重變輕,不能集中精力學習,成績下滑。他一定要讓自己虛弱下去,掏空體內的不該存在的東西,對,掏空他最不想要的東西……
我突然發現自己險些陷入小明設計的圈套。
諮詢到現在,小明成績不好有理由,失眠有理由,休學有理由。
那麼這些理由背後又是什麼呢?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理由呢?
我相信真相會越來越近了。
接下來的兩次諮詢裡我給他做了更深層次的廣挖。雖然時間每次都不長,但每一次都能感到他明顯的阻抗增強,每次結束的時候我都會感到累,以致於有次他走的時候我都沒有太多的留意。
孔德名言:“知識即先見,先見即權力。”缺乏性的教育,受影響的首先是個人的健康。但是性的影響不僅僅限於個人生理和心理,很容易到達道德成面。性教育雖然在初中甚至小學階段都有流過程一樣的顯現,但是相對於青少年的成長認識,書本上的那點朦朧初影的性教育,很容易讓孩子們獲得一種片面的識見,並且對某些很明白的性的舉動產生一種汙穢的見解。
我不知道小明是否像我說的那樣對性知識的用管窺天,但是我知道正是性教育的缺失才讓他對自己的母親產生那些不堪入目而又繪聲繪色的想象。
一個不好的念頭物件竟然是自己的母親。
這讓小明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
欲罷不能的掙扎,像會收縮的網一樣,最終把他壓得喘不過氣來。
在最後的意象裡,媽媽腰部那隻胖胖的男人手成了欺辱媽媽的器具,媽媽則變成了小明班裡的漂亮的女同學。
好了,諮詢至此,我終於長長地出口氣,心裡也一下子明朗了。
用“見光死”也好,用意象的語言把深層的潛意識提升到意識層面也罷,小明又來了兩次之後我告訴他不用來了,諮詢歷時三個多月終於結束了。
第四章
愛,永遠是母子間最真誠的聯結。
小明因為自己的母親的“頭腦簡單”,從小學就害怕自己的媽媽在別的家長那裡丟臉,但是又苦於不會表達,成長過程中不自覺就把自己的這種擔心壓抑到潛意識。表面上他對自己的母親一直很寬容,但在他內心感到媽媽“這麼傻,早晚有一天你會被別人騙”的念頭從來沒有消失過,並且這種念頭隨著年齡的增長與日俱增。
可以說,小明從小到大就是在擔心媽媽會出事的日子裡度過的。
小學時,媽媽不像其他孩子的母親那麼富於靈便曾給小明留下深刻的印象;長大後看到一個同學的父親和媽媽開玩笑時把手放在媽媽的腰裡時,那潛伏多年的幼芽終於理直氣壯的生長了,看,你傻吧,終於被別人騙了。多丟人啊!
更重要的是,恰青春期的懵懂小明,看到班裡漂亮的女同學有正常的生理反應併發生第一次**。
此時的小明,一方面在內心對媽媽不檢點有著責備和擔心,另一方面又因自己出現這種“難以啟齒”的事情感到懊惱羞愧。
於是,站在道德標杆上的小明,無論如何都無法面對自己的“下流”。
過多的焦慮和恐懼面前,小明把自己從人間拖入了“地獄”。
不管怎樣,一切都過去了,祝福他越來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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