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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隨著原晴之一聲令下,整個現場所有人立馬動了起來。

為了防止發生不可控意外,警察們開始擴大封鎖範圍,將小半個青城古街籠罩其中。司天監眾人則負責聯絡後勤工作人員,加班加點將人馬召集,爭取儘早將幾位被迫入戲的名角救出。

在一片忙碌中,晏孤塵快步走到空地周圍,拿起手機。

“喂......什麼?”

程月華接到電話時,正在到處走訪親友,忙得腳不沾地,想盡辦法解救三位入戲失蹤的名角。

“當世僅存的天生戲骨找到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他不敢置信地朝著話筒重複兩遍,在得到晏孤塵確切的回答後,整整三天沒鬆開的眉頭終於舒展:“放心吧,既然原小姐交代了,那這事就包在老夫身上,我立馬帶人開車去青城博物館裡把《夜行記》殘本調出來。”

候在一旁的親友好奇:“怎麼樣,找到辦法了?”

“對。”程月華將手機放下,笑容滿面:“柳老的女兒找到了。”

簡短的一句話,要現場眾人紛紛露出驚奇神色。

“當初那件事過後......柳家不是宣佈退出戲曲界,再不唱戲嗎?”

“是啊,就連梨園那座千年古戲臺都被他們用苫布封起來了,還是公家出錢修繕的。”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柳家人幾乎都在那件事裡落了嚴重的病根,幾乎滅族。”

“我倒是聽說前些年最後一位柳家人故去後,梨園差點後繼無人。說來也怪,這些年從沒聽說過柳老千金的去向,她竟也是位天生戲骨?”

“是。現在還活著的柳家人,也就只有這位了。”

程月華拿起掛在衣架上的外套:“當年柳老家千金還小時我曾見過她一面,的確是天生戲骨無疑。但具體這麼多年過去是什麼情況,我也不大清楚,只是死馬當作活馬醫,沒想到真給司天監找到了。”

另一旁,進入戲臺後場的原晴之也拿到了第一部戲的戲本。

戲本全名為《夜行記·卷一·虞夢驚·邪祟》。

她翻開看了兩頁,忽然問道。

“這部戲......我記得很出名吧。”

“《夜行記》第一卷裡的戲都出名,可惜遺失了一部分,剩下的真正能演出來的還不多。唉,要不是虞夢驚太難演,十年開臺唱過的一個巴掌數得過來,不然哪還有那所謂四大戲曲的事。”

說著說著,任勞任怨搬道具箱的賈文宇猛然發覺不對:“等等,您難道沒看過?”

“我小時候經常看,家父是《夜行記》的狂熱戲迷。”

原晴之嘆了口氣:“但後來家裡出了點變故,我生了場大病,把以前的事全忘了。病好後一直遵循親戚的話,沒再接觸過戲曲。對於這些戲,也只記得些皮毛大概。”

“啊......是柳大宗師那件事吧,抱歉。”

賈文宇意識到自己說錯話,反應過來後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大嘴巴子。

柳問青是戲曲界近代最後一位得以被冠以“大宗師”之名的戲曲演員,不僅創立“青派”的戲曲藝術風格,還將戲曲傳播到海外,在國內外擁有極高社會影響力。

可惜這樣一個人,卻因為過度痴迷戲曲,在戲樓走水時仍舊站在戲臺上演出,最後因為沒有來得及逃離,與大火融為一體。

他的死亡極具戲劇與浪漫,也代表著近代戲曲衰落的開始。

即便已經過去二十年,說到這件事,無數戲迷仍舊扼腕。更別說在人家女兒面前提起這一遭,賈文宇尷尬到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沒事。”反倒是當事人毫不在意:“對了,失蹤的三位名角分別是哪三位?”

賈文宇連忙配合著轉移話題:“是元項明老師,戴茜老師和霍星巖老師。”

聽到這三個名字,原晴之忍不住“嘖”了一聲。

其他兩位她不熟,頂多聽到過名字。但元項明是她爹柳問青的關門弟子,也是青派如今的中流砥柱,小時候的青梅竹馬,沒想到幾年不見,他也沒能倖免,倒黴悲催入了戲。

雖然柳家退出了戲曲界,可她爹的心血青派要是真沒落,她豈不成了千古罪人。

難得感到壓力的原晴之放下戲本,閉目沉思。

戲臺外演奏團隊已然就位,開始除錯聲音裝置,遠遠地便能聽見嗩吶洞簫的二重奏。

賈文宇來來回回走了兩趟,終於瞧見人:“快快快。”

提著行李箱的戲曲化妝師和道具師一起急匆匆趕到,因為來得太趕,兩人額頭都帶著汗,一副氣喘吁吁的模樣。

剛進後臺,化妝師一個箭步推開行李箱,露出裡面的瓶瓶罐罐。

她擰開化妝盒:“原小姐,您準備扮成《邪祟》裡哪個角色?”

“嗯......我想想,就這個吧。”

聞言,原晴之睜開眼,手指隨意向戲本其中一段。

“您確定?”不僅是化妝師,在場幾位同樣面露驚詫,想不通她這麼選的原因。

“對。”

既然原晴之執意堅持,他們自然無法說什麼。賈文宇本來想開口,但思及自家監正的千叮萬囑,最後還是默默閉嘴。

一時間,戲臺後場只能聽見道具師搗鼓衣服首飾的聲音。

過了一會,賈文宇還是沒忍住,“原小姐,我可以問您個問題嗎?”

“問。”

“您口中的入戲......是一個怎樣的過程?”

原本賈文宇只以為,入戲是《夜行記》和現實融合才會出現的特異現象。後來聽原晴之和晏孤塵方才的解釋才知曉,原來入戲這個名詞早已存在戲曲界多年,甚至被歷朝歷代戲曲大家們奉為圭臬,不惜畢生追逐。

他從兩人交談的話語中捕捉到一個驚人的資訊:即便是沒有雨水作為媒介,沒有戲曲和現實融合,也能觸發這樣神奇的效益。

雖然自家監正臨走前語焉不詳,並未透露太多,但憑藉賈文宇聰明的腦瓜也能猜到,天生戲骨就是掌握入戲這扇神秘大門的鑰匙。

這著實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司天監找上梨園那會,原晴之就直白地表明自己不會唱戲。可饒是如此,晏孤塵也沒有要放棄的意思。賈文宇知曉自家監正向來是個明明可行卻過分謹慎的性子,若事情沒有個九成成功率,絕對不會放手去做。所以更顯可疑。

“你問我入戲的過程?好問題。”因為正在上妝的緣故,原晴之一直閉著眼,沒好氣道:“我這也是第一次登臺唱戲,我怎麼知道?”

賈文宇:“......?”

他語氣委婉:“無意冒犯,那您學戲學了多久?”

“零零散散學過幾年吧,但那都是小時候的事,後來就老老實實上學去了。我不是剛才和你說我失過憶,就算學過也早忘乾淨了。”原晴之安慰他:“不過你別擔心,古籍上說,天生戲骨天生就能入戲。船到橋頭自然直。到底能不能入,待會上臺不就知道了。”

“......”

很好,賈文宇冷靜地想。

他那顆七上八下懸著的心終於死了。

“原小姐,妝畫完了。”

雖然趕時間,但化妝師精益求精的態度不允許她草草敷衍了事。即便原晴之指定的角色並不需要這樣的精度,她還是用了二十分鐘的寶貴時間,才終於完成全部妝面。

聞言,有些昏昏欲睡的原晴之睜開了眼,然後一下子睜圓。

鏡中人柳葉眉,丹鳳眼,額染硃砂,點丹唇,眼尾描紅。頭面以青白色點翠修飾,頂花簪著圈翩翩欲飛的琳琅蝴蝶,邊花懸掛鳳凰珠翠,兩側身後青絲垂落,配合著同色水袖宮裝,一下子從散發著擺爛氣息的現代打工人變成了古代小家碧玉,不說話時頗有空谷幽蘭的氣質。

“......啊?”

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原晴之竟一時半會有些沒反應過來。

別說她了,剛才出去了一下又重新回來的賈文宇差點也沒認出來。他揉了揉眼睛,簡直無法將這個坐在鏡子面前的人和不久前還穿著家居服,手拿掃帚,咋咋呼呼衝出梨園的少女聯絡在一起。

化妝師忍不住掩面笑道:“原小姐底子好,本身長相偏古典,那雙丹鳳眼簡直絕了,都不需要太多修飾,天生就是吃戲曲這碗飯的。”

原晴之無精打采地伸了個懶腰:“也就那樣吧,平時社畜哪有時間化妝。”

聽到這話,賈文宇一言難盡。

確實,原小姐不說話的時候確實挺像那麼回事的。

但一講話,那種被社會毒打過的頹廢社畜氣息就一下子暴露無遺了啊啊啊啊啊!

“準備得怎麼樣了?”接到程月華正在返回的資訊後,晏孤塵步履匆匆來到後場。

看見模樣大變的原晴之,他也愣了一下,然而很快恢復正常。

“對了,司天監緊急查閱了一些資料,發現歷代入過戲,或是擁有天生戲骨的前輩都留下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字眼——喚醒道具。我們也不清楚這個道具到底指的是什麼,但鑑於它在古籍中出現的頻率實在太高,所以我們還是決定將資料調取出來,或許會對您有一些幫助。”

原晴之笑了笑:“多謝。不過我知道這個道具指的是什麼,也準備好了。”

“好。”晏孤塵鬆了口氣:“總之,您務必要記住,戲曲裡的一切都是假的,千萬千萬不能沉溺其中,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當然。”

“那......就開始?”

“還有一件事。如果我沒能回來,保險賠付金請幫我全部交給林如花。還有,密切注意演出時《夜行記》原稿的變化,入戲難免會產生蝴蝶效應,可能會對已有的戲曲進行變更。要是我也出不來了,你們可以試著把第一卷直接燒掉,死馬當作活馬醫,說不定能夠拖延一下戲曲和現實的融合程序。”

這句話剛說出口,司天監眾人皆是一怔。

他們一直以為,這位宗師之女答應幫他們,是因為實在給得太多。可現在看來,似乎並不盡然。

“當然了,這只是最壞的打算,放心吧,我會活著回來拿錢的!”

不等他們反應,原晴之就一個箭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沒辦法,她性格天生如此,不適合搞什麼煽情演講,這些話只能放到最後再說。

幾乎是從她起身開始,那種剛剛還不明朗的氛圍驟然迸發。

插上最後一支頭花後,她的身姿一下子挺拔了,彷彿一顆珍珠,終於擦去上邊的蒙塵,綻放出它應有的驚豔,遠比燃著的燭火更加吸引視線。

後場距離戲臺不過數十步,每走一步,都是一次脫胎換骨。

等走到戲臺簾子門口,站在那裡的已經不是“原晴之”,而是《邪祟》裡那些個還未出閣的古代大家千金。

“這......”賈文宇直接人傻了。

不是,你和我說這是個第一次登臺的新人?小時候學過戲但是全忘了?

“早就和你說過了,別小瞧天生戲骨,那可是無數戲曲演員夢寐以求的天賦。”

看他的表情,晏孤塵無奈道:“戲曲界從來不缺大家,但縱觀歷史,天生戲骨也是幾隻手就能數出來的人傑,平常數百年才出現一個。柳家連著兩父女,大抵是門庭燒了高香。”

“身懷如此天賦,甚至不需要學戲,跟著聽個兩場,直接就能唱。”

望著那個即將登臺的背影,司天監監正聲音不免染上期待:“聽說當年柳大宗師上臺也是這樣,七步之內必定進入狀態。你別聽她瞎說,看她那遊刃有餘的樣子,她可能回不來嗎?那可是天生戲骨啊,入戲就是他們絕對的統治區。”

“鐺——”

小三絃一響,戲臺邊緣垂下的紅帷幔緩緩被拉開,四周暗香浮動。

和尋常唱戲不同,這回按照原晴之的提前囑咐,所有旁觀的司天監成員和警察都站在側旁,戲臺下正前方則空無一人,只有一把把空蕩蕩的椅子。也幸虧了開場趕在午夜之前,若是午夜之後,這出戏便成了傳說中專門演給鬼神的“三更戲”。

伴隨著月琴和二胡的拉奏,鑼鼓一響,唸白的聲音高高響起。

“戲曲《邪祟》開場——”

原晴之深吸一口氣,緩緩踏了出去。

......

與此同時,青城博物館內。

在會客廳裡左右轉圈的程月華終於聽到推門聲。

“程老先生您好,這是您要的東西。”

工作人員手中拿著托盤,上邊放著一本剛從展示櫃裡拿出來的歷史文物。

這本古籍封皮呈藍色,邊角略微帶皺,看著乾巴巴一本。

“這便是《夜行記》的原稿?”一旁的司天監成員忍不住問道。

無他,實在是這本古籍儲存地過於完好,即便過去百年時間,看起來也能輕鬆翻閱。

“對,《夜行記》的紙張在成稿時經歷過特殊處理,不知道那位佚名戲曲家給它浸泡過什麼藥水,就連火都很難燒斷,傳說刀槍不入,這才在數百年戰亂中得以儲存。它本身應該算是一本志怪小說,只是用戲曲的樣式進行書寫,再用旁白加以補充,各方面都超越了普通戲本應有的水準。”

面對這本珍貴的原稿,程月華實在難以忍住心底的激動。

他一邊介紹,一邊輕輕地伸出戴手套的手,小心翼翼翻開這本戲曲鉅著:“可惜《夜行記》是篇殘本,其中幾卷有幾部戲意外遺失,不知道流落到了民間那裡,原稿的第十卷還全篇都是空白,若流傳於世的能是完整版......”

說到一般,程月華聲音戛然而止。

他瞪大眼睛,整個人硬生生停滯了幾秒,哆嗦著將手摸索到胸口,拿出一副摺疊老花鏡,不敢置信的盯著最後幾頁。因為他的異常舉動,工作人員和司天監成員也跟著看了過來,等看清後,皆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那原先理當是空白的地方,竟然憑空有了字跡,還赫然是原稿古書的樣式。

其上書著:《夜行記·卷十·入戲驚夢》

“這是一部,正在自動譜寫的......新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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