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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十點,蘇景秋正在家裡換裝準備晚點去酒吧發散魅力。他不喜歡身上有綴飾,所謂的換裝也不過是換一身衣裳,沖澡刮鬍子拍爽膚水。門鈴響的時候他的剃鬚泡沫蓋在臉上,手一抖,噝一聲,劃破了。

他罵了句“操”,攥著剃鬚刀去開門。門開了,他動作頓住了。他不知該如何形容眼前的情形:他的妻子司明明揹著一個巨大的托特包,腳邊放著一個二十六寸行李箱,倒是沒穿白天那身扎眼的防曬服,但依舊戴著墨鏡。

“你怎麼知道我住哪?”蘇景秋問。

司明明感覺這個問題有點愚蠢,她並不想回答他。只是摘掉墨鏡掛在T恤上,仰起臉看他。看到他白色剃鬚泡沫上滲出紅色的血來,就說:“你流血了。”

蘇景秋下意識去摸,司明明已快速踢一下行李箱底緣,人也一側身從他身邊繞了過去,轉眼間就站在了他的客廳裡。真就是一眨眼,瞬移過去了。比蘇景秋帶球過人轉身上籃完成的還要快,像修習過什麼絕世功夫。

不請自來的司明明,未經准許擅自闖入的司明明,侵佔了蘇景秋領地的司明明。蘇景秋甚至以為她下一刻就會一抬腿在他的客廳尿尿留記號,宣佈從此這就是她的領地了。

然而她沒有。

她的雙手在身前緊握著,人突然間就有那麼一點拘謹,似乎是在斟酌和給自己鼓勁,半晌後才開口問:“咱們住哪個房間?”

她不問她該住哪間,而是問我們住哪個房間?在司明明的處事風格里,最終目標永遠清晰。在很多情況下,她甚至會直接取消小的里程碑,直奔最終目標。譬如此刻。

“我們?”蘇景秋複述這兩個字。

“對,我們。”司明明點頭。

蘇景秋看她一眼,火氣已經到了頭頂,但想起兩個人有“一本結婚證”的牽扯,而他對她有了“自己人”的認知,所以他壓住了火氣。蘇景秋有本事跟外人使,他從來都不是窩裡橫。但他真的被氣到了,拿著剃鬚刀朝司明明比了比,咬牙切齒道:“我劃開你大動脈!”

講話血淋淋的,但人是轉身走了。緊接著洗手間裡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蘇景秋生氣了,刮鬍子甩剃鬚刀的時候磕到盥洗盆,他也不自知。

司明明跟過去,站在衛生間門口看他。

她沒跟男人同居過,自然也沒看過男人刮鬍子。這會兒眼睛裡滿是興趣,靜靜地看。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原來男人在洗漱過後會更好看。蘇景秋洗完臉抬起頭的那一個瞬間,鏡子裡的臉真讓人驚豔。乾淨的臉泛著青色,圓寸頭髮和鼻尖上沾著水珠,濃黑的大眼裡滿是怒氣。

蘇景秋意識到司明明在看他,就說:“你到底要幹什麼?你憑什麼自作主張搬到我家裡來?”

“咱倆是夫妻。”司明明認真回答他:“領證前你沒說不住一起,也沒說咱們要做假夫妻。我問你你有什麼原則或者底線,我們的婚姻該本著什麼樣的方式相處,你說隨我定。你還記得嗎?”

蘇景秋想起來了。

他一顆心死氣沉沉,對她當時的問話提不起興致,他確實說過那樣的話:由她定,隨便。

“所以呢?”蘇景秋又問。

“所以既然由我決定,那麼我想,我們的婚姻應該是一場正常的婚姻。住在一起吃到一起是第一步。”司明明慢條斯理,有理有據令人信服。見蘇景秋不說話,就追問:“你說呢?”

蘇景秋男子漢大丈夫,一口唾沫一個釘,說話自然要算話。哪怕再不願意,到了這一步,他也講理。

“過渡一下吧。”他說:“你先挑別的房間睡。”

“好,可以。”

司明明笑了。她的笑容有些狡黠,到這一刻蘇景秋才明白,這個女人在跟他玩策略,玩循序漸進。她的本意就是先住進來,但她丟擲了一個極其令人無法接受的終極目標,在這個終極目標的壓迫下,蘇景秋選擇接受了她住進來的“里程碑”。

蘇景秋的腦子不常用,他根本不愛動腦,但不代表他沒有腦子。這是自己一時腦熱瞎了眼選的老婆,吞後悔藥也來不及了。蘇景秋哼了一聲,從司明明身邊經過的時候突然伸手到她頭上,用力把她的頭髮扒亂,以此洩憤。

司明明最討厭別人碰她的頭,下意識就抬腳踢他,一腳踢到了他腿骨上。當蘇景秋痛苦地蹲下時,司明明也跟著蹲下。這一腳不輕,肯定挺疼的。

她有點不好意思,跟他道歉:“對不起對不起,不是故意的。”

蘇景秋都疼出了汗,馬上就要破口大罵了,司明明又將自己的腦袋湊到他面前,大義凜然地說:“你來,你接著弄。我保證不還手。”

她的頭髮已經蓬亂,蘇景秋剛剛沒省著勁兒,或許也弄疼了她。兩個人要真是針尖對麥芒,倒也好辦。反正他是個混不吝的,最不怕別人跟他耍臭無賴。偏偏面前這個人出招不穩定,忽軟忽硬,讓他無從下手。

蘇景秋手掌貼在司明明腦門子上用力推了一下,到底說了一句:“滾遠點。”

司明明也不生氣,點頭道:“好的。我參觀一下咱們家。”就這麼起身走了。

蘇景秋覺得司明明不夠禮貌,十分冒進,十分有進攻性。而司明明心裡則是另一個角度:這是我要實踐的婚姻,我必須認真實踐。她開始參觀蘇景秋的家。

事實上她對蘇景秋的家很是意外。在她的想象中,蘇景秋這樣粗獷的形象,家裡也不會整潔到哪去,或許有哪個房間胡亂堆著東西,床底可能還有用完的隨意丟棄的避孕/套。可眼前的家不是。

這個家絕對能稱得上乾淨,甚至看著有些清冷。

她的愛人應該是喜歡大理石的,很多地方都用了大理石,摸起來冰涼涼的。屋裡除了傢俱,幾乎看不見多餘的東西,也沒有難聞的味道。他應該很乾淨,這倒是跟他嫌棄她的杯子相呼應,這個人,有潔癖。

陸曼曼曾說起過一個她交往過的男人。男人有潔癖,可以親吻陸曼曼任何地方,唯獨不愛接吻。陸曼曼說:別懷疑,我所說的任何地方,包括那裡。那麼為什麼不愛接吻呢?因為覺得口水是這個世界上最髒的東西。那時司明明高度認同,對,太髒了。

人的認知在緩慢進階,此刻的司明明想起陸曼曼的那個男朋友,看看眼前的房間,再回頭看看正皺著眉心情不悅但堅持戴手錶的蘇景秋,就覺得很神奇。

這一幕似曾相識。

是的,似曾相識。

司明明偶有這種感覺,有一次聶如霜生病做小手術,在病床上給她交代後事,那時她感覺這事是不是經歷過啊,怎麼這麼熟悉。現在也是如此,此情此景,她好像曾身處其中過。

她偏著頭想了會兒,又用平行時空來解釋,合理了,可以繼續挑選自己的房間了。

最後,她選了蘇景秋隔壁的房間。

“那麼多房間你不選…”蘇景秋說。

“我想離你近點。”司明明回答他。

蘇景秋快要心梗了,他有火發不出來,又感覺到莫名委屈。想到以後要跟這個他幾乎一無所知的女人同在一個屋簷下生活,又覺得不適。他只能進行幾次深呼吸寬慰自己,屎是自己拉的,不能清理,只能等它風化。

偏偏酒吧的服務生一個勁兒催他,說有幾個姑娘要開兩瓶十萬的酒,唯一的要求就是老闆陪喝一杯。蘇景秋的火氣終於找到了出口,回那邊訊息:“愛喝不喝,不喝滾蛋!”

發完了想起如今生意難做,開這麼貴的酒的客人不多了,又馬上撤回說:“這就來。”在他灰溜溜離開前給司明明下命令:“家裡的東西該碰的碰,不該碰的別碰!”

因為著急走,也沒說清哪些是該碰的哪些是不該碰的。週末酒吧裡生意不錯,開酒的姑娘是常客,喜歡蘇景秋好一段時間了。姑娘是富二代,就好蘇景秋這口。曾放豪言:我倒要看看我的錢究竟能不能脫下他的衣服!

酒開了不少,衣服一件沒脫下。一是蘇景秋家裡多少有些家底,二是蘇景秋這人的確油鹽不進。不喜歡的姑娘任你什麼條件,他指定是不會多看一眼。

他到了,姑娘痛快付款,順便存了幾瓶酒說以後來喝。蘇景秋陪她們喝了一杯,姑娘蹭到他身邊,手放到他腿上。隔著褲子都能感受他的身體比外面的夏天繁盛的樹木還要蓬勃,有些人的力量感是天生的。

手再往上點,就被蘇景秋抓住了。

“幹嘛?!”姑娘笑著抽回手,蘇景秋怎麼看都不是正經人,但她努力這麼久,這個不正經的真是很難攻破。

“家裡老婆管得嚴。”蘇景秋皺了皺鼻子做一個聞的姿勢:“狗鼻子,聞到了別的味道就會把我趕出家門。”

“你不是單身嗎?”

“不不不。”蘇景秋搖頭,從兜裡掏出結婚證:“我結婚了!受法律保護的婚姻!”

姑娘不肯相信,拿過來看,可不是麼!冒著熱氣兒的結婚證,昨天領的!

蘇景秋拿過結婚證,在手上拍了拍,心道:這玩意兒還有這作用呢!

結婚也不盡然都是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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