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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麵人緩緩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張堅毅而俊朗的臉,隱約還有些十三年前的模樣,只是要比小時候的三公子黑了些,冷峻的面容帶著些許滄桑,再也不是當年那張意氣風發、親和稚嫩的臉龐。
林楓道:“你終究還是猜出了我,我的確是林楓!”
肖華道:“我明白了,杜淳兒子的臉被百毒手尹商打了一掌,中毒後已經面目全非,他年齡和身材跟你很相似,而且沒人知道杜淳兒子當天來到了林園,所以我才一直以為那個孩子是你,我一直以為你早已經死了。”
林楓道:“杜叔的兒子到林園純粹是巧合,沒想到卻慘死於尹商的百毒手。你機關算盡,終究還是有算不到的地方。”
肖華道:“杜淳帶你逃出了林園,可他的腿也受了重傷,是窮酸書生伏木子救了你們,其實我早該猜到,除了他,沒人可以從百毒手中把人救走。”
林楓道:“你雖然狡詐卑劣,腦子卻很好用,可你怎麼知道是伏木子救的我們?”
肖華道:“尹商一雙百毒手在江湖榜上排名第六位,能殺死他的人寥寥無幾,可他偏偏還是死了。能把飛刀插進尹商喉嚨裡的人,連我也想不出到底是誰有這樣的本事,直到剛才我猜出了你還活著,我終於想起了一個人,一個連姑蘇閒閣東方閒都看不透的人,他就是在林園傳授你學業的先生——窮酸書生伏木子。”
林楓道:“你說的沒錯,伏先生不僅學識淵博,他的武功更是深不可測。”
肖華的臉色愈發蒼白,他大口大口地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才開口說道:“我正是擔心江湖傳言伏木子武功高深莫測是真的,在他離開林園三天後才動的手,可他卻去而復返,救了你和杜淳,或許這就是天命。”
林楓怒吼道:“天命?你也配談天命?父親不爭江湖之名,不爭刀劍之強,拓展商道賺取錢財,只是為了幫扶流離失所的窮苦人。待你更是如兄弟、如摯友,可你卻豺狼不如,不僅要謀我林家錢財產業,還殺盡林家滿門,這就是你嘴裡說天命?”
肖華終於低下了頭,蒼白的臉上竟然帶著羞愧之色。其實,哪怕再卑鄙的人,心底深處終究還存在著羞惡之心,還存著一抹人性。
肖華再也不敢看一眼林楓的眼神,他低下頭看著杜淳手中的尖刀,刀上是他的血,新鮮的血。
他的手指雖然被砍得一根都不剩,但手掌仍然還在,他用盡最後的力氣,雙掌夾住杜淳握刀的手,猛然一拽,將尖刀刺向自己的胸口。
當杜淳反應過來時,已經遲了。
尖刀很鋒利,深沒入柄。
肖華不僅腹部在流血,胸口在流血,嘴裡也在往外流血。
他努力地轉動眼球看向林楓,斷斷續續地說道:“我錯了——錯了——三公子——我下輩子一定還林家的債——求求你放過我兒子……”
此時肖華的眼神,只有悔恨和乞求,直到此時,他才明白自己真的錯了,自己所做的一切真的值嗎?所得到的一切真的是自己人生應該去追求的嗎?可是,一切都太晚了!或許,如果有來世,他一定會重新考慮人生應該追求的到底是什麼!
林楓道:“無論如何,我終究狠不下心腸去殺一個殘疾孩子,杜叔也不會。”
林楓的話對於肖華來說,無疑是世上最動聽的聲音,他的眼神中充滿著感激,嘴裡嗚嗚地發出含混不清的聲音:“我錯了……多謝……”
只有離他最近的杜淳聽得出他最後說的是什麼。
肖華一頭拱在地上,血已經不再流出,他身體裡骯髒的血已經流乾了,否則,他一定不會知道自己做錯了事,他以一種悽慘又卑微的結局走完了一生。
杜淳手握尖刀站起身,似乎眼中的恨意猶未消去。
…………
玄冰寒毒不再發作,鐵柺道人皮甲已經能夠坐起身,剛才生不如死的痛苦折磨恍然如夢一般。
皮甲眼睜睜地看著肖華的死,他明白,林楓是在殺雞儆猴,肖華是一隻雞,他就是那隻猴子。或許,林楓馬上就會以同樣的手段和方式,讓自己的血流乾而死,他面臨著痛苦的選擇,可是,他卻非選擇不可,是選擇尊嚴地死,亦或是選擇兒子活下去,無論如何選擇,代價都是沉重的。林楓說的沒錯,道理只在刀鋒之上!誰是強者,誰就有話語權,誰就有主宰權,說的任何話都有道理,因為刀就是最硬的道理!
林楓已看向他,那張冷酷的臉已經變得平淡溫和,跟剛才判若兩人,根本不像是個心硬如鐵的人,看起來就像是個溫潤如玉的儒雅書生。
林楓道:“現在你知道我是誰了?”
皮甲道:“我知道。”
林楓道:“世上只有兩個人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你是第三個,剩下的都死了。”
皮甲道:“我明白,如果我不聽從你的指令,我只能跟肖華一樣的下場。”
林楓道:“在江湖行走的人沒有怕死的,因為殺過人之後,就知道自己遲早也會被人所殺。但卻很少有無牽無掛的人,一個人無論多麼狡詐陰毒,都有他牽掛放不下的人,尤其是親情。”
皮甲嘆了口氣,道:“我明白,即便我死了,你也不會放過我兒子黃東。”
林楓道:“我祖父以其威名震懾天下,不吝錢財救助流離失所之人。父兄二人以仁義行事,廣施善德,救助數千貧苦老弱之人。林家三代抱著兼濟天下之心,卻落得家破人亡。”
林楓走到皮甲身旁,蹲下身子,說道:“祖父因其威令宵小之輩不敢直視,父兄以其仁卻慘遭殺戮,我是林家子孫,沒有選擇餘地,必須要承襲林家三代的志向,但我如今卻只能以霸道行事。我不嗜殺,但我必須要殺盡林家的仇人,如果連家仇都不報,連作惡的人都不能懲罰,還談什麼兼濟天下?”
林楓盯著皮甲的眼睛,說道:“你的鐵柺下不知道有多少亡魂,才把你的名字刻在江湖榜第五位上,你現在唯一存在的價值就是你的武功,或者跟著我做事,或者死!你死了,黃東也必須要死,我有很多事要去做,我不會去時時提防一個要殺我復仇的人,所以黃東只能死。”
皮甲道:“你做事雖然狠辣,卻也算得上是很磊落,哪怕讓我死,至少也死得明白。為了我兒子的命,我已經沒有了選擇的餘地。”
林楓緩緩站起身,望向隱約可見的青木鎮,道:“皮甲,如果我們十年後還都能活著,你一定不會後悔今天的選擇,你也一定會明白擁有武功的真正意義!”
皮甲的年齡並不小,偏偏在這個年輕人面前,比面對天星教主還要拘謹許多。
他有些看不懂這個年輕人,林楓看似溫潤如玉般儒雅俊朗,談吐間有如滿腹才華的學子,出手時卻招式詭譎異常兇猛,處事時心硬如鐵狠辣決絕……
而此刻,皮甲竟然感覺林楓身上有一種恢宏的氣度,他在林楓面前是如此的渺小和卑微,這種強大的氣場就是——堅強的信念和遠大的抱負!
皮甲似乎被林楓所感染,掙扎著站起身,道:“即便選擇作你的奴僕任你驅馳,我也會努力地活著,我想看看你究竟能做到什麼程度,是不是真的不愧我今天的選擇!”
林楓道:“天星教四大護法每人手下有兩個堂主,劉一棟已經死了,回去除掉你手下的另一個堂主。還有,驅龍神鞭尤風已死,他手下的兩位堂主也一併除掉。”
皮甲心頭一凜,心道林楓果然狠辣,要把天星教的骨幹一併殺絕。這是林楓下的第一道指令,也是他的投名狀。
皮甲垂首道:“我明白。”
林楓從懷裡掏出一粒黑色藥丸,遞給皮甲,道:“這是玄冰寒毒解藥,每年服用一粒,寒毒便不會發作。你處理完三個堂主,便返回平陽酒樓。”
皮甲接過解藥,毫無猶疑地吃了下去,瞬間一股熱流散遍七經八脈,身體感覺甚至舒暢,頃刻之間,身體便恢復了些氣力。但是,他知道從今天起,自己就是林楓奴僕,或者就是一把殺人的刀,只有乖乖聽話的份,否則解藥便無法拿到手,自己兒子的性命也無法保全。
皮甲離開了林園,走的時候腳步很沉重,殺三個堂主並不難,殺完人能活著離開天星教卻並不容易,尤其是武功深不可測的教主和那個像幽靈一樣的影子,還有一個令他非常忌憚的毒蝙蝠。但他知道自己已然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跟隨林楓或許是他人生的一條新路。
偌大的園子裡又增添了兩具屍體,也增添了幾分恐怖和血腥之氣。
杜淳看著肖華的屍體,帶著恨意和厭惡,略有所思地說道:“三公子,肖華私吞林家財產,說明他並不是一心效忠於天星教,難道他只是為了錢財嗎?”
林楓道:“肖華以狡詐多謀見長,而且他的武功也不差,這樣的人一定不會缺錢。況且憑他的心智如果不想加入天星教,絕不會受制於天星教主的脅迫,能讓他做出如此喪心病狂的事,只有一種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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